鱼塘边现在热闹得很,一大群鸭子嘎嘎叫着,戏水的戏水,追逐的追逐,还有鸭子从地里刨出条蚯蚓,好几只鸭子追着啄,倒霉的蚯蚓在抢夺中被扯成好几截,成了鸭子肚里的食物。
十一过去抓了只麻羽的大鸭子用草绳捆住两足放在塘基上,又下塘摸了十多只大螃蟹,一条四五斤的鲤鱼,几斤螺蛳,拔了根刚冒出三十多厘米高直径差不多二十厘米的楠竹笋,再摘了些瓜果蔬菜,装了满满一箩筐,到山上树下采了好些新鲜的蘑菇、木耳等,和螃蟹等全部用蛇皮袋装着,普通人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不会产生好奇心。
满载而归。
小妹很吃惊,十一只说了句,神仙给的。
神仙很有能耐的啊。
这句话真是非常好的借口,小妹他们还没有话说,也不敢追问。
苏解了然,做了个“须弥界”的口型,十一琢磨了很久,原来苏解误会他有修真者最高阶的可以种植植物养殖动物的某种灵器,也不多解释,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
十一是打得真狠,不给疗伤不给上药,燕昶年回卧室脱了衣服照镜子,背部一条条手指宽的红楞肿起老高,纵横交错,一些地方还冒出血珠,怪不得动一动都觉得疼。他嘶嘶地吸气,疼得呲牙咧嘴的,十一不下令,也不敢擅自上药,只得翻出干净衣服重新穿上,对着镜子练习表情,觉得差不多了,才开门下楼。
六妹他们也不在地窖躲着了,球球正迈着两条小短腿在院内追逐那只鸭子,捆着鸭子的草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散开了,鸭子惊得满院子乱跑乱飞,球球乐得大黑眼睛眯成了月牙,奶奶生怕他摔着,在后面急得一个劲喊“当心”。
那十几只大螃蟹个个有半斤多重,逮的时候十一并没有给它们的大螯捆上,现在都倒在大盆内,个个挥舞着钳子,爷爷拿筷子去逗,一只螃蟹的螯夹住筷子的一头,爷爷手一挑,螃蟹脱离水面,八只脚乱动,就这样还不松螯呢。
燕昶年去厨房拿白酒和盐,倒少量在水里,要等螃蟹吐干净肚里的脏东西再清洗。他们这些人也就燕昶年知道怎么处理活螃蟹,其他人都很少机会吃到螃蟹,有也是很小的,一二两的小螃蟹,都是乱吃一气,腹泻的事例很常见。
要不毛主席说人多力量大呢,众人一齐动手,两个小时内弄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饭,拼了两张方桌,正中央摆了一个大盘子,刚蒸出来的红通通的螃蟹堆成塔形,螯尖都用草绳捆着。
十一给爷爷拿了最大的一只放入他碗内:“爷爷,祝您健康长寿,越来越年轻!”
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景孙!”
十一依次又给奶奶、六叔等夹了螃蟹,正好一人一只。球球和小不点不能吃,两小孩一起在床上玩六叔编的一只草蚱蜢,正玩得高兴,六妹要喂球球吃饭,球球都不怎么感兴趣。
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和燕昶年关系算暂时缓和下来,十一多喝了两杯,虽然修真后体质改善,但对酒精敏感度还是挺高,仅仅两杯酒就有些醉醺醺的,其他男人也差不多,小妹要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十一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勉强说:“明天再收拾吧,都挺累的。”
他们如今都在地窖内起居,一是修炼效果比在其他地方好,二是地面寒冷,地窖内有闻哥布置的阵法,可以说是温暖如春。
燕昶年也喝了酒,但有心事,喝得并不多,却也有了些许酒意,十一说想出去走走,将院门关好后两人就着月色漫步爬上云隐山,月色越发的皎洁。
风一吹,十一酒意上涌,浑身发热,呆呆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脑子转动也慢半拍,心想,原来这就是喝多的感觉,似乎也不错,浑身轻飘飘的,跟御剑飞行不同的另一种感觉,但都很爽,怪不得那么多人爱喝酒……
燕昶年就倚在十一身旁的一株松树上,他神智现在也有些迷糊,或许是因为酒意,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月色,也或许是看到那人抱着毛团把脸埋在毛团身上蹭……那人柔软放松的表情……
十一将脸埋在毛团身上,片刻抬头,又晃了晃,站起来俯瞰云隐村。云隐山是附近最高的山,站在山顶颇有一览众山小的体会。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现在才真正体会这句诗的意思。恐怕人生也是这样,以前我总将自己看得很低,将自己看做井底蛙,也从来不尝试跳出去。说起来,我有今天还得感谢你,最开始是你带我走出那口井的,你让我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风景,也体会到了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情……你慢慢走近我,也走进了我心底,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可是你心里有好多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十一站上石头,“这些日子,有时候我会冒出那种念头,没有看过其他的人,就认定了你一个,这种做法是不是太过于草率,自己是不是很愚蠢。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况且是选择共度一生的伴侣……”
燕昶年哑口无言。
已经发生的均已发生,过去无法改变,而陶景明也与刚重逢时相比,有了较多的变化,感情世界不再是纯洁无暇,而那些伤痛,全部是自己带给他的……他感到愧疚,却也对两人之间的感情开始迷惘起来。
他确定自己是爱陶景明的,只是这爱到底有多少,恐怕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很多,和应宗经历过全身心投入的一段感情,他许多情感都给了应宗,仿佛燃烧的烟火,给了就没有了。
也或者是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加,对同性之间的爱恋越来越失望,他再也找不到和应宗一样纯粹地爱着自己的人,也没有人会跟应宗一样让他那么喜爱,交往过的情人越多越失望,有时候会产生不如得过且过的心情,也或者干脆不找了,孤身过完以后的日子。
陶景明出现的时机不早不晚,他们有共同认识的人,应宗,或许这段感情就是由应宗引起的,随着接触多了,就萌生了和陶景明在一起的念头。
他从来没有看不起陶景明,只是周围认识的人全部不看好他们两个,人生阅历、社会地位和所接受的教育、学历,无一不是鸿沟,他只付出一点点,陶景明就需要拼命奔跑才能够追赶上。
陶景明心里只有他一个人,这种事实令他觉得很得意,很满足,也或许是因此才有些漫不经心,现在,漫不经心的后果就是,陶景明不再无条件地信任他了。
这很要命,令燕昶年觉得恐慌。
本来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拿走了一部分,并告知没有权利继续享用,那种落差,实在难受。
而他也不能跟以前一样说些甜言蜜语哄骗那个男人了。
他再那么做,别说陶景明,就连燕昶年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陶景明不是应宗,也不是他以前那些情人,不能用以前那些手段方法和陶景明交流。
他该怎么办?
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十一借着酒意在哼歌:“……何地神仙把扇摇,留下霜雪知多少?蚂蚁有洞穴,家有一个门,门外狂风呼呼叫……”
十一一向要的不多,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能够互相扶持的爱人而已。
毛团四脚朝天和十一逗了会,又开始打瞌睡,十一将它放入东篱空间,毛团立即朝飘摇舟一座山上跑去,钻入山中消失不见了。
“天冷,我们回去吧。”十一跳下石头,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
“陶景明。”
“嗯?”
“对不起。”
十一背对他手在身旁胡乱挥挥:“你说过很多次了。”他需要的不只是一句对不起。
“这次不一样。”
十一没有问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低头从树林里钻过去,枝叶晃动。
冬天日短,已经接近七点,天才刚蒙蒙亮。
一声惊叫打破了平静的黎明。
“救命啊!杀人啦!!”凄厉的叫喊犹如一块大石打破水面,激起千层浪,整个云隐村骚动起来,许多人抄起家伙跑出家门,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
“快走!”十一招呼燕昶年,两人赶到出事地点,那里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杀人者已经被制服,脸被按在地上,是村里一个中年人,前几天才回村的,一脸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突然拿刀冲出门往过路人的身上就捅,有两个人被捅伤,其中一个伤势很重,已经接近休克,有人将苏解和段桂贤都叫了过来,两人跑得急,上气不接下气地就开始查看伤势。
伤势最重的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学校放寒假回家,一大早要到自家菜园摘菜,却遭到袭击,本来那一刀是奔着心脏去的,他挣扎中令刀子偏离心脏,虽然避免了当场死去的后果,但似乎最终也逃不了一死字。
苏解看见十一,对他喊:“叫闻哥过来!”
闻哥会点穴止血,村子距离医院太远,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村诊所哪里有相应的急救品!
那少年明年夏天就该参加高考了,是一家人的希望,他妈妈哭得声嘶力歇,爸爸则血红着眼去打被压着却还在挣扎的杀人者,也没人拦他,他没头没脑拳打脚踹,好一会陶德生才叫人拉住他。
十一带着闻哥很快赶到,闻哥给少年点了穴,少年已经昏迷,脸色因为失血而十分苍白,苏解草草给两人包扎,叫人将他们迅速送去诊所,自己则将一些手术器械消毒,准备做手术,她叫段桂贤帮忙,段桂贤一个赤脚医生,虽然见过不少流血事件,做普通包扎还行,要做手术却从来没有经验,给苏解打下手心里还惴惴的,生怕出问题。
苏解也是问过伤者家里人的,如果用牛车送他们去镇上或县上,最少也需要五六个小时,到时候人早就没救了,所以苏解提出她给做手术时,即使有人质疑她的能力,这个时候也别无选择。
问过伤者血型,她用一次性针管抽他家人同血型的血,再给伤者输入,继而做手术。
村里多少年没有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的,诊所外围了许多人,都一个村的,大多沾亲带故,都很关心事件经过和伤者伤势。因为得到嘱咐,也不敢大声说话,都用极低的声音交谈。
陶德生叫人将中年人带到村委会,没过多久,看管的人却说那人自杀了!
那人是撞墙自杀的,十分果断。
这事又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苏解已经做完手术,少年暂时保住了命。
听说那人自杀,她去查看,浮起不好的预感,前段时间村里有孩子发烧,最后虽然病好了,人却开始有些痴痴呆呆的,说话做事都比往日慢半拍,都说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苏解却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观察这个人,在杀人前曾经有过严重的自残行为,除非是心理有毛病,否则这人的行为很可疑。但据村民说前几天这个人还很正常,表现跟往时一样,自小到大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为人很好,尊老爱幼乐于助人,在村内口碑还算不错的。
为什么会突然自残、杀人?
几天后,重伤的少年奇迹般捡回一条命,而另外一个伤势比较轻的人,却突然如得了狂犬病的人一样攻击他人,被抓住后同样自杀了!
似乎苏解所说的Y病毒变异成真,也或者是另外一种传染疾病。
瞬间人人自危。
十一带着燕昶年、苏解和闻哥再次进入栖龙江天坑,这一次他们往上游行去,连续两天时间都一无所获,返回后再走一遍十一走过的河道,来到那个地下湖中,潜入水里继续深入地下,又走了一天一夜,眼前豁然开朗。
地下河欢快穿过一片地底森林,上百万平方米的森林上方是高不见顶的岩石穹窿,点点光线闪烁,森林边缘洞窟无数,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从森林穿过,带来各种花香。
苏解欢呼一声,就要踏入,闻哥突然说:“有人。”
另外三人顿时噤声。什么人能到达这里?探险者?还是修真者?
有人拉住自己手腕,十一侧头,燕昶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并没有看着自己。
他第一次没有挣脱燕昶年的手。
闻哥做了个手势,几人静悄悄从森林边缘往里走。
有小动物从远处奔过来,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人类,并不惧怕,只是隔着段距离偏头打量,又飞快地跑了。
第83章
“小唐?!”一丛具有宽大叶片的蕨类植物下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燕昶年低呼出声。
附近并没有人,苏解检查了下,小唐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呼吸也很平静,仿佛他只是睡着了,可是无论旁人怎么呼唤怎么摇晃,他始终没有醒来。
闻哥说:“他似乎中了离魂术,别动他了。”
离魂术?!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见鬼的法术?谁会对小唐使用离魂术?目的是什么?
众人怀着疑问将小唐安置好,闻哥说不能挪动他,他们只能用东西遮盖着,用了些驱虫药之类的东西,防止有毒虫伤害。
地底森林一角有三个以上的修真者在打架,闻哥说一个刚踏入筑基的修为,另一个筑基圆满,这两人正全力对抗另外一个修真者,两人合力堪堪能够抵御那人的法术攻击。
十一第一次看见修真者对决,那些人似乎对他们的出现有所感觉,却无法分神,于是众人放心旁观。
飞剑、法宝漫天飞舞,划出一道道炫目的轨迹,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大片大片的植物灰飞烟灭。
“一剑修、一体修,对决一妖修。”闻哥低声解释,那三个修真者一边对决还一边传话,他侧耳倾听了一会,道,“那个年轻人是那妖修掳来的,他想在这地底森林修炼,需要个仆人伺候,那年轻人体质十分合适修炼,被他看上了,要收作徒弟,年轻人不从,妖修便用一样法器祭出‘离魂术’,想借此逼迫他就范……结果刚到达地底森林,就被两个人类修真者缀上,也或者他们是差不多同时发现这片地底森林,都想独占……”
地底森林灵气浓度还算可以,这三个修真者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修炼场所,便通过对决划分范围。
炼气期修士对上筑基期修士,只能落个炮灰的下场,闻哥说不怕。他的修为也只比苏解好上一点点,但几乎不能使用法术——全部法力都用在抵抗咒术上了,却有恃无恐。
十一虽然疑惑,但知道闻哥却不会拿他们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镇定下心神,认真观摩他们如何使用法术法器攻击。
一柄黑色飞剑直取妖修胸腹要害,体修则同时攻击妖修背后,体修的身体十分强悍,他们是拿自己的身体当法器一样修炼,练得铜筋铁骨,虽然也借助法器,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用自身身体作攻击工具。
妖修法术运用很娴熟,许多次都在十一他们以为妖修将要落败的时候凭借一些很常见的小法术挽回局面,闻哥在一旁现场解说,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现代修真者似乎也随乡入俗,十一以为他们至少要打个你死我活才会收手,却听那剑修大喝一声:“停!”
前一刻还在死缠不休的三人突然分开,踏入筑基期的修士已经能够自由飞行,三人均悬在半空,交谈了一阵,鸣金收兵。
“他们要过来了。”闻哥依然是一手拄着拐杖,苏解站在他旁边,十一挨着苏解,燕昶年站在十一右手边,四人一字排开。
“嗨,又见面了!我们这缘分不浅,多少年没见面了?哈哈……”为首的剑修一头卷曲乱发,赤着脚,衣衫也是散乱,却不是因为对决造成的,而是他本人就这样散漫。
闻哥道:“老疯子,你为何也没离开?”
“可别提了,被人陷害!如今要报仇也无法……”老疯子转眼看苏解十一等人,“你的徒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