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泽 下——眷缃
眷缃  发于:201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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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裂痕

苏喻北醒过来,睁眼就只看见空旷的白色病房。随即口腔里涌出一股异感,俯身到床旁干呕起来,就看见那个孩子异常温顺的趴在他床边,头埋在柔软的被褥里,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的样子。他的心停跳一拍:这是,为了他吗?

于是苏喻北轻声呼他:“小眷?”

小眷睡着了,安安静静地窝在那儿,呼吸声又细又小,身体微弱的起伏着,就像是人偶一般,那么宁和美丽——如果永远都是这般多好?

苏喻北没再出声,他深情地看着那个睡着的孩子,轻轻用手抚摸着少年人的头发,像是在呵护最珍贵的最宠爱的东西,他这样喜爱的怜惜的感受着触摸着。

这样倒也好。没有医生或者看护关心他是否醒了:他醒了是那样;没醒,不就也是那样?

所幸还有苏眷守在他身边,安然的不带一点戒心的在他身边酣然入睡。

应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苏眷醒了,忽然就睁开眼睛惊喜的看着他,要喊医生。

苏喻北拦住他,苏眷起身起快了,大脑供血不足,眼前一黑,被苏喻北一拉,就软软的躺到了他怀里,一不小心拐掉了苏喻北挂的水。

等苏眷眼前终于有了色彩,就闻的苏喻北身上好闻的体味,不由的脸红起来,这时候苏喻北双手小心翼翼的揽着他,他就看见苏喻北右手上针头被强行带出来,透明的药水和血珠一起在苏喻北苍白的手背上流淌,昔日沾满双手的血的恐惧让他不由得心头不适,一股晕厥感让他眼前又是一黑。

苏眷就这么晕了过去。

“小眷,小眷——!”

医生摘下听诊器摇摇头:“没事。这几天小少爷操累过度,又不好好吃饭,这是低血糖犯了。”

说着,他熟练地给苏眷扎上针,又想给苏喻北补针,被苏喻北拒绝了。

“好,医生你下去吧,我看着小眷就好。”

医生也怕麻烦,点点头走了,临关门前嘱咐苏喻北:“小少爷若是醒了就叫我过来,他还得吃点东西。”

待门外脚步声远了,苏喻北就看身旁苏眷不安稳的睡着,眼睫毛一抖一抖的,这是他要求的,两人在一张床上,医生权当他休息好了,没再分床。苏喻北就轻轻把人抱起来,抱到自己怀里,梳理好管子,让苏眷半躺着在自己怀里倚着,他体型大,完全能把苏眷藏到自己怀里。渐冷了的秋季,能得到这样温暖的体温,苏眷在睡梦之中满意的哼了一声,沉沉睡过去。

这时候饭点早过了,一桌子菜冷在餐厅里,老魏从医生那儿得知了,就把几个菜热热,重新熬了粥,送到了病房。

天凉好个秋——茫然的望向窗外依然油绿的常青树,苏喻北感到无所是从,今天能抱着苏眷在医疗室躺一天,明天呢?下一个秋天呢?不,他还有什么意义再去迎接下一个秋天?

天是的确凉了。他一向自持健康身体硬朗,刚刚在泳池中想着东西差点睡过去,在树林中本身温度就低的,他的小腿就抽了。事实上他的新伤刚痊愈,是不能凉水泳的,可他自己都不在乎,别人谁还在乎?他在迷茫中,在视线被水色模糊中任命的想,或许就这么淹死了,也要十天半个月才有人发觉吧。

直到刚才医生感叹要是小少爷让他们晚去一步,该是多大的灾难。苏喻北一笑了之,心中却极为感动,医生自己发觉说露了嘴,就没谎报苏眷的病情:反正效果到了,倒不如不露陷儿了。

苏眷睡梦之中只感觉及其舒服,人的体温暖暖的护着他,他这一觉没做梦,很甜很踏实,醒的时候只觉得全身舒坦,眼睛也不发涩。

就听苏喻北有点无奈带点宠溺的说:“这回儿睡好了吧?”

是睡好了。苏眷睁眼第一句话就是:“大哥,你别生我气,我真不是有心的。”

说实话,苏喻北在冷水泳池里泡了两小时腿都抽筋了,就是为了忘了那个事。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苏眷不是有心的,苏眷只是压力太大,苏眷只是太累了加上心里紧张,不发泄发泄是不行的。直到他醒了,就想开了,这事儿只要不提,就当做没发生,没有就过去了。所以他没表现的多么伤心生气,反倒苏眷晕过去这件事儿更牵动他的神经。没想到苏眷这个节骨眼儿上提了出来。苏喻北能不想得更多吗?

不是有心的?不是故意的?他苏喻北真心的想让苏眷放松放松,想他这么长时间没出门,就邀请他。苏眷说了什么?

真是字字锥心。

“别假惺惺的关心我了,你怎么除了我就找不到别人了?比我漂亮比我乖巧的这世上多的是有的是!你怎么偏偏就在我这棵树上吊死了?你怀着这种心情关心你的亲弟弟你不觉得可耻吗!?”

现在苏喻北特别矛盾。他现在没事儿了一天到晚想的都是苏眷。有没有好好吃饭?一天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开心?怎么又熬夜了?目光没有一刻不追随在那个小小的瑰丽的身影上。可如今苏眷说了这样过分的却是一点也反驳不了的话,苏喻北心中十分膈应。

毕竟是真实发生的,再怎么忘也抹消不了的存在,不管你想不想,这句话总能浮现在你的脑海。别的话也就罢了,这句话苏喻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记得清楚。

是,苏眷漂亮,苏眷乖巧,那孩子拿着书坐在花园亭廊花架下的长凳认真看书时,那么干净,那么出尘,那么……美丽。光芒到他身上都朦胧了,浓黑的发丝反点金光。他那时候不到二十,苏眷也小着,可就那么一眼,他就沦陷了。当他反应过来那是他漂亮的弟弟,他真差一点就疯了。第一次爱上,第一次这么关心,注意别人。

好在他原先就是极宠这个异母的弟弟的,突然更宠了起来,也没人觉得不对劲。但当事人怎么没感觉出来?苏眷早熟,只不过他永远那么干净的在那里笑,谁都不会想到这孩子内心多么精明和远虑。

可怎么说那都是他弟弟,是男的不说,还是血缘至亲。先不说苏眷不会接受他,他自己心理上就过不去。直到现在也是,那么深刻的爱他,那么浓厚的想他,可就是不敢撕破脸皮。就算大了勇气告白了,苏眷也打着哈哈笑了过去。

这还不算,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苏言卓成功了。他意识到,苏眷早就知道他对他的爱早就变了性质。可就算这样,苏眷也接受了苏言卓。为什么他不行?这总是要让人多想的。苏喻北就想到自己与苏言卓的差距,就想到他已经落魄了。

人一旦从极辉煌到了极落魄,就算不是极落魄,一般由三种可能。一,卯足了劲儿再打拼一次。二,接受现实。三,就是疯狂。苏喻北想过不管不顾先强了苏眷再说,可,他下不了手。那孩子是他看了十几年看起来的,十几年的情分会被瞬间抹消,他做不到。他想象不到苏眷仇恨的看他的目光,他也不想承受。他不敢想象一向亲热的喊他大哥冲他笑的那个挚爱的孩子,再也不理他的情形。他甚至对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感到恶心。

身上趴着的苏眷见他不理睬自己露出伤心的神色,苏喻北勉强扯出笑脸道:“嗯,我知道。”

果然听了这话,苏眷笑了,笑的很纯真,很漂亮。他满足的抱住苏喻北:“我在睡觉的时候就知道是大哥,大哥对我最好了。”

“嗯,大哥最爱你了……大哥,只对你最好。”

苏喻北温柔的笑着,一下一下抚摸着苏眷,就像抚摸一只猫儿一般。

想到苏眷光睡了,午饭还没吃,这都要五点了,苏喻北让佣人重新做了苏眷爱吃的送过来,由他一口一口喂着吃。苏眷习惯了这种受宠的娇惯,也不觉得不对劲或者怪异,苏喻北也是照顾他习惯了,两人动作十分流畅,一个喂,一个吃,如同一个人一般,苏眷想吃什么,不用说,苏喻北就心有灵犀夹到他爱吃的。苏眷吃饭了,便下床去打游戏,他到底年轻,睡饱了也格外有精神。可苏喻北不放心,让看护搬了游戏主机,在病房里玩。苏喻北一边宠溺看着他玩,一边吃饭,让苏眷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苏眷多少是惭愧的。他知道他大哥爱他,宠他,而二哥也爱他,宠他。在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是苏言卓出的面。苏言卓能不顾一切放弃一切救他找他,那个人脾气天生恶劣,可为了苏眷他能忍能改。苏眷不知道没经历过的苏喻北是否能做到。他心里没数,却知道大概是不能的。

世上能有几个人为了自己爱的人放弃一切?

所以苏眷尽管在感情上不能说多爱苏言卓,可更多的是依赖和留恋。最重要的是苏言卓爱他,这就够了。苏眷对苏喻北有感情吗?有,而且,可能超过对苏言卓的。毕竟从小与他最亲近的不是苏故就是苏喻北。但苏眷一直都告诉自己,那是亲情。

这么想的,苏眷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关了电视。他爬上苏喻北kingsize的病床,躺到他身边,很自觉地把薄被拉到自己身上一半。苏喻北放下手中的杂志,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没事,没发烧。你好受了吗?”

苏眷乖巧的点头,他爬到苏喻北那边,顺着他身上拿下杂志津津有味地看,苏喻北只得无奈的笑笑,把苏眷揽到自己身边,靠到自己身上。……大概这样的姿势能让苏喻北感到心安。这姿势是极亲密没错,可苏眷不觉得有事,也不避嫌。苏喻北知道这一点,这比推开他还难受:苏眷根本就是靠在大哥身上,而不是苏喻北身上。

一会儿苏眷身子软了,重量都靠在苏喻北身上,那本杂志许久都不翻一页,他就这么睡着了。

苏眷睡着的时候很孩子气。他脸嫩,皮肤瓷白,睫毛浓又黑,翘翘的打下一片阴影。好像他睡得很甜,嘴微张着,发出意味不明的小小呼噜声。看着这样的他,苏喻北也抵抗不住瞌睡虫,就着揽着他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有些事儿,几率很小,你不想他发生,可他偏偏就会发生。

这事儿在旁人眼里看来,是没什么中的没什么:弟弟病了跟他大哥搂着睡你二哥嫉妒个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被你大哥搂着睡?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巧。

第五十三章:界线

苏言卓觉得自己真是不容易得紧。

之所以他亲自去哪个XXX国,是因为那儿要求的。特殊时期总是这样,要真让他手下去他也不太放心:这单子油水太重了。那国给的报酬直接就是按钻石克拉算的,他们认武器的水平还不如初中小男孩儿,真想从中间捞点好处,苏言卓不深究都看不出来。要是平日也就算了,但,这是这个国家第一的订单。

于是苏言卓和手下分两个民航过去,货物陆运转海运,三个大集装箱的东西过去了,那边人也知道苏家不能惹,很爽快的先付,就在苏言卓准备回宾馆然后给苏眷报平安的时候,那边武装基地的电台被毁了。空投的导弹,是当地反抗军。得到消息时反抗军已经包围了飞地山底。购买武器的政府军赶紧向其他地儿求救援,可其他地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原因苏言卓猜测有两个,一是路远,二,看这好歹也是大军衔的官这慌张样,平时估计没少玩狼来了的呼叫。

于是这一下就耽误了。苏言卓的佣兵自然只保护苏言卓,他们躲进地下室,苏言卓叫一个侦察去看看,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两个小时。

侦察是被基地的政府军押回来的。政府军知道这是苏家的人,没说什么,把他扔回来就走了。然后侦察小声说,这里被封闭了。他说,他出去到了山底,想突破看看,就听枪声响了,政府军崩了一个想逃跑的政府军。

苏言卓明白了形势是这样:这个飞地的基地的头儿,封锁了内战的消息,一心想着立功或更大的权力。那么信号塔的销毁,大概也是这伙人自己干的。这边的官员不断玩狼来了的游戏就是为了这一刻能有个借口。

苏言卓冷笑一声,吩咐手下人一部分警戒,一部分睡了就行:既然这官员都有把握孤军奋战,咱们还急什么?

可是,变化总比计划大。

这一仗赢了吗?姑且算是赢了。

这一次来偷袭的人大部分被剿灭了,小部分投降,小部分逃走,算是可喜可贺的胜利。但,那个官员傻乎乎的就死了,他踩了地雷,什么都没意识到就炸死了,准确的说是,政府军的内鬼埋了地雷,炸了他,给他补了几枪。

群龙无首,那个内鬼死活不说什么,其实他说了也没什么,他就是个内鬼,于是就有四肢发达脑筋短路的人把他毙了。那个官员也是,苏言卓这一行人的来历就他和几个接应的人知晓,大多人都不明白,并觉得他可疑,于是举手表决不放他的人比放他的人竟要多。于是,苏言卓想返城回家的时候,整个基地的人武装包围了苏言卓,苏言卓只得留下,等待这伙人的上头过来决定。

苏言卓还偏偏不能毙了这整个基地的人,因为他们是政府军,不是反抗军,也不是自卫军。

于是,于是,他们只能等那个操蛋的“上头”,这一磨蹭,连着路程,就是接近两星期就过去了。

苏言卓心急如焚啊,他倒不心急回不去,他心急回不去苏眷急。终于到了有信号的地儿,给苏眷打电话,没人接,打了十好几遍都没人,苏言卓就想苏眷可能在花园,给老魏打,没想老魏说苏眷病了,睡着呢。

这一听苏言卓就急了,他才走了不到两星期苏眷就病了?一听苏眷睡着了,苏言卓就没让他接。这一路上就光想这事儿了,他在飞机上光后悔没问清楚什么病了,心里就和千百只小兽的爪子轻轻地挠啊挠似的,不疼,但烦的紧。

终于第二天清晨到了机场,苏家派了佣人接他,问苏眷什么病,那些人都张大眼睛说不知道。

好吧,好吧!

他火急火燎的下了车,火急火燎的到病房,火急火燎却小心翼翼的推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美丽的春睡图。

苏眷的小蓝格睡衣微撩着,露出瓷白的一小截后腰,然后他——完全窝在苏喻北怀里面儿。苏喻北侧着身子睡,一只手虚揽着苏眷,苏眷蜷缩在他怀里,手虚抵着苏喻北的胸膛,脸却眷恋的埋进去,一脸的幸福样儿。

对,苏言卓脑子里就和霓虹灯广告似的循环着“蜷缩在他怀里,一脸的幸福样儿;蜷缩在他怀里,一脸的幸福样儿;蜷缩在他怀里,一脸的幸福样儿……”

然后他又自我安慰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那是他大哥……就是他大哥才有事儿呢!

更令人可气的是,他这进门的动作没惊醒易醒的苏眷,倒惊醒了更易醒的苏喻北。只见他的假想情敌微微睁开眼,然后睨了他一眼。

苏言卓就原地炸毛了:我次奥,你炫耀个毛,你炫耀个毛?然后苏喻北收回视线,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微微支起上身,把苏眷往自己身上揽揽,苏眷可能觉得这个姿势更舒服,自觉地扑在苏喻北身上,搂住他的腰,满足的蹭蹭,还发出小猫舒服时的咕噜声。

这不只是刺激了,这就是个打击。

苏喻北还觉得不够,冲他笑笑,然后——闭上眼继续睡?我次奥!

于是摔门这一动作苏言卓做的比苏喻北还厉害,“砰”的一大声,好像病房两厘米厚的钢门都震动了很大的幅度。他在离开的时候,没看见苏喻北敛起视线,眼底满是寂寞。

不过这么的一大声,苏眷就算不想醒也得醒了。他一向不睡沉,这一会身子累,医生给他开的药又有安神作用,闻着苏喻北身上习惯了多年的男士香水味,真睡着了。然后他迷迷糊糊的睁眼,缩在苏喻北怀里打个又细又长的哈欠,满足极了。想起什么,便问:“我感觉刚才有人来过?”

“嗯。”苏喻北用手理理他头发,苏眷发质不软也不硬,像是上好丝绸,“早上吃什么?”

“刚起床你就问我,当然什么也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还难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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