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山岚 上——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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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父莫名其妙地瞪视着丛林,语气中明显带有指责:“这叫什么事?”

丛林笑道:“呵呵……”搔搔脑袋。殷逸说:“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看我们不要多加干涉为好。”

“什么叫自己的想法?”许父冷下脸,“我问的是岚子,可不是其他人。”他把后三个字说得特别重。

殷逸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慢慢地说:“难道岚子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还不算做出选择么?”

许父和单姨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母见他们吃瘪,有些暗自得意地一甩头,对丛林和殷逸微笑:“岚子在师父这里,我一直挺放心。”

许山岚还没等丛展轶把房门打开走进卧室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大师兄,面颊紧紧贴在丛展轶宽阔结实的后背上。丛展轶转个身,把许山岚搂在怀里。许山岚仰起脸,崇拜而又亲近地望着大师兄,叫道:“哥,哥。”

“嗯。”丛展轶漫应着他,一步一步拖进屋里去。

“哥你真好。”许山岚软软糯糯地撒娇,抱着丛展轶不撒手。

丛展轶扶起许山岚,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现在高兴了。”

许山岚噗地一乐,歪着脑袋瞅丛展轶:“哥你真好。”

“好什么好。”丛展轶板下脸,“我刚才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快比赛了,你再不加紧训练,我还打你屁股。”

“哦。”许山岚颇为敷衍地答应一声,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

许父和单姨到底还是走了,出于礼貌,丛展轶和许山岚陪着送到车上。许父摆出一副严父的架势,告诫许山岚不能这个不能那个要乖乖听话,单姨温柔地笑着,偶尔也嘱咐几句。等车一开走,两个人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许父狠狠地低声咒骂一句:“什么东西!”也不知是在骂谁。

单姨轻轻哼了一声:“早知如此就不拿那么贵重的礼了,还以为最后一次呢。”

许父呼出一口粗气,息事宁人地说:“哎呀算了,怎么说也是人家把孩子养这么大。”

“那又能怎么样?”单姨尖酸刻薄地反驳,“我们每个月也是要寄来高额学费生活费的!”

送走了父母和那个单姨,等于推翻了许山岚身上的三座大山,顿时草也绿了花也红了老师也和蔼可亲了睡觉更加香甜了。王鹤发现这小子天天上课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虽说以前也不短,但大部分集中于数学几何等理科,语文历史还能听一听,现在连这种课也不听了。第四堂课的时候,班主任突然宣布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他们星期六不用上课了,全国所有的中小学生都开始休“大周末”。这个消息一出口,教室里简直就要翻了天,响起一片激动的喧哗。许山岚在这片吵嚷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跟被砸晕了的土拨鼠似的双目迷茫。王鹤使劲一推他:“你没事吧你?睡觉睡傻啦?我们一周要放两天假了你懂吗?两天假!”他伸出两个手指头,不屈不挠地在许山岚眼前挺立,还晃动两下。

许山岚不为所动地扒拉开,蔫头蔫脑叹息一声:“那更糟糕,哥一定会加紧训练的,还不如你们上课我睡觉呢。”

“啊?”王鹤瞪圆了眼睛,“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许山岚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赛前紧张综合症。”

这可不是开玩笑,丛展轶下定决心要在比赛中拿最好的成绩,不但他,顾海平和许山岚都是。训练时间加倍强度加倍,严格按照周密的训练计划一丝不苟地进行。每天许山岚上床都觉得自己快要散架,太多太多次,丛展轶还在给他做放松按摩,他已经先睡着了。许山岚太了解大师兄,平时耍赖撒娇还能对付过去,但他一旦要认真起来,除了必须完成训练任务,一点妥协都不能有。再苦再累也得咬着牙挺着,更何况,许山岚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其实他也是很想拿冠军的,谁不想呢?

不只是徒弟,师父也没闲着。这边密切关注几个孩子的训练动向,做出适当调整;那边丛林和殷逸终于跟市体校的几个校长见了面,吃顿饭。

可以说一开始酒桌上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很热烈。几位校长都很热情而又客气,招呼着丛林师兄弟坐首席。殷逸微笑着推拒了,到底请最年长的一位坐上正座。大家推杯换盏聊得热火朝天,毕竟都是圈内人,就算学校性质不同,还是很有共同语言。彼此探听来探听去,居然还有互相都认识的朋友,关系似乎更近了。

丛林喝了不少,练武的人都实在,酒量都不错,碗来酒干颇有气势。殷逸胃不好,轻易不碰酒,桌上的人纷纷过来敬他,也不过矜持地微微沾沾唇而已。

酒到中途,丛林起身去洗手间,他喝得太多了,在隔间里休息片刻,也正在这时,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算不上陌生,好像刚刚还搂着脖子称兄道弟来着。一个说话,舌头有点大:“我靠,真他妈能喝,我有点挺不住了。”哗啦哗啦撒尿声。

“人家是师兄弟两个人,还有一个不喝,你能怎么着?”另一个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看样子都喝多了。

“那是殷逸,谁敢跟他喝?”说话的人语气中带着讽刺,“他能请都是好大的面子。”

“行了行了,有话咱哥俩回家说去,一会的,把他们答对完事,我跟你去吃烤串,咱重新来。”

“唉,没办法,走吧继续喝……哎那个姓丛的什么学校来着?”

“呃,什么武校,民办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还不是他师弟……殷逸跟路局长……”后面的丛林听不清了,他站在隔间的门后面,紧紧攥住拳头。

回包厢的时候,丛林脸色阴沉,他几乎没怎么跟在座诸位说说场面话,找个借口就出来了,直接在门口坐上出租车走人,没理睬后面追上来的殷逸。

丛展轶、顾海平和许山岚刚结束晚训,正要各自回房去洗澡,听到院门口的刹车声都有点错愕,没想到师父能这么早回来。

丛林背着双手大步走进客厅,脸上还带着醉酒而不自然的潮红,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坐在沙发上问几个弟子:“你们的项目选好没有?”

师父无缘无故问出这么一句来,几个人都怔住了。丛展轶沉吟一会,说道:“师父,我想参加太极拳和散打的比赛。”

顾海平猛地一抬头,却听丛林沉声问:“为什么选这个?”

“太极拳最有把握。而散打,和武术单纯表演的性质不同,我想都尝试一下。”

丛林盯着丛展轶:“有没有把握?”

丛展轶没有直接回答,只一笑,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丛林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刀阔斧地说:“好!就这样。我告诉你们三个,无论多难多苦,一定要给我拿个冠军回来!我丛林不争别的,就争这口气!”

30.冤家路窄(1)

“三百四十一,三百四十二……四百零一……”许山岚一边在心里默数,一边背负双手俯身屈膝,在一米多深的土坑中跳到地面上。他两条小腿都绑着沉重的铅块,每跳一下都要付出几倍的力气。

午时盛夏的阳光毫不遮掩地直接照到许山岚的身上,后背火辣辣地像在被火烤,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衣服早就湿透了,好像都能拧出水来。一滴汗流到许山岚的眼睛里,蜇得他一片模糊,一眨眼没看清落地的位置,一下子被坑沿绊倒,噗通跪了下去。

许山岚慌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顾不得膝盖的疼痛,站回到坑里。刚才已经数到四百三十八,因为错了一次,又要多跳十个,变成四百二十八。许山岚双唇抿得紧紧的,像在跟自己赌气似的,一下一下继续跳,一直跳到五百个,这才长出一口气,掀起衣襟前摆,把脸上的汗水略略擦干。仍有新的汗滴冒出来,不屈不挠地往下淌。

丛林提着木棍走过来,问道:“完成了?”

“是,师父。”许山岚规规矩矩挺直腰板站好,一上午的训练结束,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张小脸不知是晒的还是累的,红得像着了火。

丛林点点头:“下午重点练旋子转体和旋风脚,要连贯完美做出这两个动作,关键就在于腰腿力量,基础训练决不可间断。岚子,你得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一点。这次比赛不同于以前参加的市级比赛,参赛人员更多,都是L省各兄弟市的尖子,可以说谁都是强手。你必须先在动作设计上比他们更难才行。旋子转体360°加旋风脚720°加马步这个编排难度系数最高,如果你能把这个动作做好,就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

“我知道了,师父。”

丛林拿过干毛巾来给许山岚擦汗,一边不厌其烦地继续详细讲解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

顾海平在殷逸的指导下把编排的整个长拳套路又练一遍,注意衔接和动静结合。

丛展轶从外面跑回来,推开院门。在酷热的三伏天里,他穿得简直像个患了严重疾病的重症患者。身上围着厚重的棉服,下面穿着棉裤,连脑袋都遮得严严实实。

顾海平“噗”地喷笑出来,叫道:“大师兄,外面的人没把你当成精神病抓了去啊?”

丛展轶脱下外套,脸上的汗流成了河,许山岚忙端一杯水跑过去,丛展轶只沾沾唇,问道:“练得怎么样?”

“还行,你减下多少了?”

“不知道,一会再量量吧。”

丛林一拍手:“好了好了,都去洗澡准备吃饭。”

几个人回房间里冲凉,丛展轶脱光了全身的衣物,站到练功房里的磅秤上,指针顽固地指向66.5公斤,没有多少下降的迹象。

“怎么样?”许山岚凑过来问。

“还差一点。”丛展轶要参加散打65公斤级的比赛,但他标准体重68公斤,需要在赛前急速减体重。对柔道、散打、摔跤、拳击等重竞技运动员来说,赛前无论增加或者降低体重,都可以称为一场灾难。增重就要不停地吃,多摄入脂肪,饭菜油腻得难以下咽;减重恰恰相反,控制食量——这对反倒要加大训练强度的运动员来说万分痛苦,然后就是要穿着厚重的衣服在烈日下长跑,注意适当补充带淡盐的水分,有的教练甚至要求运动员全身包裹保鲜膜。

这种在极短时间内的减重或增重对人体伤害很大,因此在饮食上搭配要更加合理,以补充所需的蛋白质和维生素。几个人所吃的午餐全是营养配餐,只不过丛展轶相对少一些。

殷逸看着几个孩子跑上楼,甚为欣慰地说:“岚子比以前用功多了,海平的感觉也上来了,我瞧这次省里比赛,咱们夺冠的希望很大。”

丛林坐在餐桌旁等孩子门下来一起吃饭,随手打开报纸扫两眼,从鼻子里发出含义不明的一声“哼。”

殷逸坐过来,低声问道:“怎么,还生气呢?”

丛林瞪他一眼:“我哪敢?你在S市有名有号,我可惹不起。”

殷逸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是,瞧着心挺粗,其实就针眼那么小。你管他们怎么说干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取得好成绩。”

“取得好成绩也得靠真正实力。”丛林啪地把报纸拍在桌子上,“不是靠背后偷偷摸摸歪门邪道。你呀,就不肯正大光明做点事情,什么都想投机取巧。”

殷逸笑笑,也不反驳,只说:“不过是吃顿饭,你继续你的光明正大,我用我的投机取巧,只要结果好,咱们就算没白费力气。”

“那好。”丛林又把报纸捡起来,“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别搀和。”

“那也不行。”殷逸把手盖在报纸上,“运动员一报道注册,咱们还得抽空请裁判们吃个饭。”

“啊?”丛林两条粗重的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比赛前不许和裁判沟通,这是规矩,还请客吃饭?拉倒吧你。”

殷逸又劝了两句,丛林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时正好丛展轶换完衣服走下来,殷逸一仰头:“展轶,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丛展轶想了想,沉稳地说:“其实不请也行。”

“对嘛。”顾海平从后面跟上来,“大师兄有夺冠的实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怕什么?”

许山岚插言道:“二师兄,你也报名参加散打比赛呗。我想看看你跟哥到底谁厉害。”

顾海平一皱眉头:“哪有你的事,小孩子家家的。”丛展轶说要比散打的时候,顾海平也曾考虑过换项目,但一想到在赛场上要和大师兄对阵,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考虑几天还是算了。

殷逸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对丛展轶说:“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中午吃完饭,可以睡两个小时的午觉,除去晚上,这是许山岚最喜欢的时光。在家里睡总比坚硬的书桌强,丛林已经答应他,即使后天开学也不用去上课,殷逸特地到学校跟老师打过招呼,全心全意备战比赛。培养出个省级冠军也有面子,因此还是挺支持的。

许山岚玩一会变形金刚,觉得有点犯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躺下来。他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小裤衩,张手张脚摊在床上。

丛展轶把电风扇关掉,怕睡觉时吹风会着凉,这时候什么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有一点差池都会影响到比赛成绩。

他踢踢许山岚的腿:“往那边去。”

许山岚缩回来,看着丛展轶背对他躺下,即使是放松状态,胳膊上贲起的肌肉还是清晰可见,更不用说发达的背肌。男孩子对于力量有一种极端的向往,许山岚万分羡慕,伸出手指戳了戳:“我什么时候能像哥一样啊。”

“够呛吧。”丛展轶闭着眼睛随口道,“你就不是肌肉型的,长得太瘦,再练也没有用。”

“切。”许山岚一撇嘴,“谁说的?我长大就会有啦。”

“你又不练散打,武术套路更讲究柔韧性,对抗性不强,用不着非得练出肌肉不可。”

“反正我得练出来。”许山岚用力曲起手臂,按了按和大师兄相比,有点瘦得可怜的胳膊。

丛展轶转过来,笑着调侃他:“干什么?用来骗小姑娘啊?”

“才不是。”许山岚急着撇清自己,“骗小姑娘的是二师兄,都有女学生给他写情书,就放在交作业的本子里。”

“你怎么知道?”

“我去他办公室玩遥控飞机,弄倒了作业本发现的。”

丛展轶微笑,半阖着眼睛,最近训练强度增加,食量反而要减少,体力消耗大,很容易疲惫,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给他没有?”

“给了。”许山岚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要笑不敢笑的样子,“他骂我乱动他东西,其实脸都红啦。”

“哦……”丛展轶困意上涌。

“信箱里也有,还有你的……”许山岚猛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上嘴巴,偷偷瞥了丛展轶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似乎已经睡着了,这才吐吐舌头,悄悄拉起毛巾被,盖在自己身上。

其实丛展轶还清醒着,听许山岚一说,这才明白信箱底下总有零星的碎纸屑是怎么回事。不用问,肯定是许山岚把那些“情书”给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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