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山岚 上——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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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人背后有能人。”许山岚翻个白眼,“我师父天天念叨。”忽地抿嘴一笑,“可我觉得他俩互相就不怎么能看上眼。”

这句话说得叶倾羽也笑了,露出唇角下一个极小的梨涡。他安慰许山岚:“你放心吧,你师兄多厉害。”

许山岚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那不一样啊,散打是对抗项目,跟套路可不一样。”

叶倾羽想了想:“那倒是,我就没跟别人打过架,觉得下不了手。”

许山岚嘻嘻一笑,凑过去压低声音:“我打过。”

“啊?”叶倾羽眨眨眼,很是意外。师父对打架这种事严令禁止,一有违反决不轻饶,主要就是怕他们出手太重,把人家打伤了。不过暴力和血腥永远是男人心中永远的主题,那是从骨子里天生的向往。叶倾羽不无艳羡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许山岚回想一会,舔舔唇:“挺过瘾。”

叶倾羽不禁喷笑出声。旁边检察人员不耐烦地嚷嚷:“下一个是谁?袖子,袖子撸上去!”

一开始许山岚还以为得抽点血,虽然不怕痛,但挨一针总不是什么好事。轮到他了才知道不过是伸出胳膊,跟量血压似的用个机器照一下就完事了。这是刚刚引进的新式设备,从骨头发育情况能看出这个孩子的准确年龄,甚至能预测孩子的身高。因为体育运动员常常有擅自篡改年龄的情况,比如青年组参加少年组比赛,成年组参加青年组比赛,以图在经验、身高、体重等各方面压倒对手,从而拿到好名次。但这种情况在武术比赛中比较少见,在足球、排球和田径等比赛项目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改才奇怪。引进检验骨龄技术,就是要最大程度防止这种现象的继续发生。

检验进行得并不慢,但许山岚心里有事,仍然觉得读秒如年。好不容易大家都完事了,组委会组织他们登上返回的大巴,又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市体校。

还没等大巴车停稳,许山岚早早站在车门旁,一开门就第一个窜了出去,兔子一样飞奔竞赛场地。

观看散打比赛的人要比武术套路的多多了,整个赛场看台座无虚席。散打比赛现场气氛十分重要,一定要挑起运动员的兴奋点。各个参赛代表队纷纷派出最强的拉拉队阵容,敲锣打鼓,狂风呼啸一般的呐喊声震得训练馆棚顶似乎都在颤动。

许山岚快步跑下看台,冲到站在擂台一边的顾海平的身前,大声问道:“几比几了几比几了?”

顾海平一指成绩牌:“二比一,大师兄暂时领先!”

正是赛事中场休息的时候,丛展轶穿着一身黑色的背心短裤,带着头盔、护胸、护腿。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目光狂野而凶悍,漆黑的眼眸里像着了火,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丛林大声吼着注意事项:“避开要害!多用腿法,多用腿法!……”

丛展轶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开场的哨声一响立刻站起身走入场中,恶狠狠盯着对手。对方起得稍慢一些,摆好架势,踮着步子。

顾海平眼里放着光,一直紧紧盯住擂台,嘴巴凑到许山岚耳边说道:“他把大师兄给激怒了,他居然赢了一场——好!”突然一声暴喝,差点震破许山岚的耳膜。

可许山岚完全顾不了这些,丛展轶频频出拳,又快又狠,对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竖起前臂挡在身前。丛展轶趁其不备一脚踢中对方大腿跟下30厘米处,那是极为关键的部位,那人腿部登时麻痹,差点跪倒在擂台上。

台上裁判马上吹起哨子,看台上呼声响成一片。丛展轶小幅度地踮着步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手,好像一只猛虎,随时都要扑上去。

许山岚激动得小脸发红,浑身热血上涌,双手紧握着拳头,恨不能自己也冲上台去比一场。

裁判员示意一下,对手站起来跟丛展轶面对面,两人虚晃几招,那人一记直拳夹着风声呼啸而来。丛展轶偏头躲过,左腿前踢,对方以为他还要用刚才的招数踢他大腿,慌忙后退。谁知丛展轶这一脚竟是虚招,尚未落地右腿随之而上,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正中对手头部。这一下势如迅雷,锐不可挡。尽管有护具保护,那人还是骤然俯趴于地,过了好半天才摇摇晃晃站起来。观众们先是惊呼一声,出现短暂的沉默,不过转瞬之间欢呼声乍起,震耳欲聋。往下的比赛对另一选手来说简直是场磨难,尽管只剩下短短的三十秒钟。

当场上裁判高举起丛展轶的右手时,全场掌声雷动,许山岚欢呼雀跃,第一个抢到台上,跟丛展轶拥抱在一起。

丛展轶摘下头盔,露出汗涔涔的一张脸,他呼呼喘着粗气,狠狠搂住这个小师弟。许山岚只觉得大师兄手臂的力量大得出奇,好像还没有从比赛的兴奋状态中恢复过来,要把自己满心的愉悦一股脑传递给他一样。许山岚仰起头,看到丛展轶神采飞扬,难得地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丛展轶毫无悬念,以绝对优势闯入半决赛名单,要和其他小组余下的三个人争夺前三名。但他现在已经从籍籍无名变为最富竞争力的对手,所有人都觉得,他完全有争夺冠军的实力。

“我看秩序册了。”顾海平说,“大师兄下一场对阵的是市体校的解亮,就是那个太极拳亚军。”

殷逸点点头,慢慢地说道:“他也不容小觑,是上一届的亚军,仅败在全国散打锦标赛冠军手下,本来是这次比赛的头号大热门。”

“什么热门啊。”顾海平不屑地轻嗤一声,“遇到大师兄,那就是完蛋啦。如果要是大师兄不参赛嘛,他倒十分有可能拿个冠军。”

“同样,只要展轶把他打败,第一名也是稳拿。”丛林说,“所以最关键的一战不是决胜局,而是半决赛。”

“什么都没问题。”许山岚装模作样地给丛展轶揉肩膀,“我哥肯定是冠军。”

“行了行了。”丛展轶微笑着阻止他,“你再给我按下去,别说冠军,我看不残疾都是好的。”

大家一起笑起来,心情都很放松。

下车时,意外地看到市体校校长竟然在门口等着他们,对丛林满脸堆笑:“哎呀丛师父,我正等你呢。今晚几个体校校长要在一起聚一聚,怎么样?不如一起吧?哈哈,都想给你庆祝庆祝,哈哈。”

丛林说:“哎——客气什么呀,不用不用,太客气了。决赛还没打呢,谈不上庆祝,你的队员也有夺冠的实力嘛。”

“不行不行还差得远,怎么样,来吧,一起吃顿便饭?”

“不了不了。”丛林连连推脱,“今晚还得加紧训练,明天还有比赛了。这样,决赛之后,我做东,请你们喝几杯。”

旁边殷逸动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沉吟片刻一笑又算了。不管校长怎么说,丛林就是不同意,到底还是没去,陪着几个弟子一起吃了饭。

谁知眼见丛林和殷逸要离开的时候,体校校长又来了,而且这次可不是空手来的,他提了一个皮箱。

34.认输(1)

校长笑吟吟地,没等丛林问,开口便说:“丛师父,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这不,请你你也不去,只好过来找你来啦。没打扰吧,哈哈,哈哈。”

丛林和殷逸起身迎接,人都到门口来了,说打扰也没用啊。丛林偏身往屋里一让:“快请进,请进。”

校长把黑皮箱放到桌边地上,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先不看丛林师兄弟,眼睛先扫向丛展轶几个弟子。丛展轶拉过许山岚,对丛林说:“师父,咱们出去逛一逛。”

丛林点点头:“别走得太远。”

丛、许、顾三个人走到门外,顾海平向紧闭的房门努努嘴,压低声音问道:“干什么?神秘兮兮的,还拿那么大一个黑皮箱,拍电影啊?”

“黑道交易,白粉美金。”许山岚憋着笑,明显是香港电影看多了。

丛展轶轻轻一拍小师弟的头:“不许胡说八道。”

顾海平直起腰:“不管你们,反正我是无事一身轻了,比赛都比完了我还怕啥?走了,出去吃宵夜。”他对许山岚晱晱眼,故意逗他,“怎么样,用我带点什么好吃的回来?叫个好听的,没准我就答应你啦。”

许山岚不屑地一撇嘴:“谁用你?我和哥都去吃过饺子……”他猛地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忙一掩口,慌张地望向丛展轶。

顾海平一下子明白过来,伸出手指头点着两个人,拖长声音叫道:“好啊——好啊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偷溜出去。”一想到他们两个居然还想瞒着自己,心头忿忿不平。他不敢对丛展轶怎么样,转脸冲着许山岚怒道,“你别指望我给你带好吃的!”

许山岚低下头不出声,丛展轶淡淡地道:“这点小事还计较,你以为你十一二岁啊?”

“你——”顾海平更加怨怒,还要继续说,忽然身后 “砰”地一声轰响,丛林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紧接着传出丛林强压着火气的声音:“不好意思刘校长,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招待所走廊里本来就很安静,这一声门响惊动了很多人,大家纷纷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什么事。

体校校长拎着黑箱子走出来,表情既尴尬又愤恨,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大步走出招待所。

三个弟子互视一眼,也忘了刚才的争执,回到房间把门关上。丛林挺着腰板坐在床边,呼呼直喘粗气,浓重的粗眉拧到一处。三个弟子不知发生什么事,能把师父气成这样,都不敢吭声,默默地站到墙边。

好半天殷逸悠悠地道:“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我怎么不生气?!我能不生气吗?!”丛林大声打断师弟的话,双手叉腰叫道,“他这是侮辱我!居然,居然用金钱买奖牌?这是什么行为?人格卑劣!”他大踏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一只狂躁而愤怒的狮子。

“你小声点。”殷逸眉头微蹙,“瞎嚷嚷什么,这里不隔音,让别人听去不好。”

丛林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站在地上似乎还想发泄,终究坐回到床边,拧着脖子运了半天气,最后一摆手:“不让!这块奖牌该谁的就是谁的,别说几万,几十万我也不让!要夺,行,凭真本事。他们要能赢得了展轶,我不但拱手相让我还得恭喜。可不比赛,只想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没门!我告诉你,没门!”

三人这才听明白,原来市体校校长是来求丛林让丛展轶在赛场上故意输给对手,这样体校的解亮肯定能拿到冠军。校长那个黑皮箱里一摞一摞的全是现钞,和许山岚开玩笑说的那句话有所不同,但也相距不远。

三个弟子都是第一次遇到比赛中这种肮脏事,不像师父那般愤怒,倒觉得既好笑又有趣。顾海平做了个怪相,低声对丛展轶说:“下次我也比散打,这多好,还给我送钱,发家致富一条路啊。谁给我钱多我就让给谁。”

最后这句说得声音大了点,被丛林听到,他一立眼睛,厉声喝道:“海平,你说什么呢?!”

顾海平吓得一激灵,忙说:“没……没什么,师父。”

那句话丛林听得不大清,但从表情上猜也不是什么好话。他义正词严地对三个弟子说道:“我告诉你们,做人就该堂堂正正,少用歪门邪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这次输了是咱实力不够,回去好好练下次再来比。咱们决不能像那些人一样,不想付出不想吃苦,只知道投机取。为人处世,就应该顶天立地、坦坦荡荡,这才是好男儿大丈夫!”

三个弟子一起沉声应道:“是,师父。”

丛林又把做人的道理统统讲了一遍,这才勉强消了气,一拍儿子的肩膀:“好好比,一定要拿冠军。”说完对殷逸一摆手,“走吧,回家。”

殷逸始终没有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丛展轶一眼,跟着师兄走出去。

被这出戏一打断,谁也没有去逛夜市的心情了,大家各自回房歇息。再过几天许山岚就要比赛了,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吊吊着,没底。晚上和大师兄谈心,一会问:我会第几个出场啊,他们的动作都是什么难度啊。一会问:要是失误了怎么办哪……

丛展轶对这孩子一直都有耐性,知道他只是赛前精神紧张,便和声细语地安慰他。

快九点钟的时候,两个人都准备睡觉了,忽听房门轻轻被人敲响。许山岚跳下床去开门,竟然是殷逸,他忙唤道:“师叔。”

殷逸拍拍许山岚的肩头,目光却越过他,直接望向丛展轶:“还没睡吧,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丛展轶披上外衣,让许山岚先睡觉,自己走出房门,跟殷逸一前一后来到院子里。

月光柔和洒落,和点点灯光交相辉映,空气中满是青草和榆树叶的芬芳气息。树枝在夜风中婆娑,给地面投下黯淡的朦胧的影子。

殷逸慢步踱到花坛边,在平整的水泥台上坐下,一指身侧,吩咐道:“坐吧。”

丛展轶依言坐到殷逸身边,他没等师叔开口,直接问道:“师叔,你是想让我退出比赛吧。”

殷逸略显诧异地瞧了丛展轶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丛展轶笑了一下:“你这次谈话肯定是要违背师父的意思,否则刚才师父在时你就说了,现在还特地跑回来。”

殷逸点点头,轻吁一口气:“你能猜出来,我就好说了。你同意吗?”

丛展轶沉吟了片刻,字斟句酌地说:“我觉得,我有夺冠的实力。”

“是,你有,对方也这么认为,否则不会用这种招数。”

“师叔,当初就是你说我有,然后让我参加比赛的,你还说这对学校发展有好处。”

殷逸无奈地笑笑:“怎么说呢,此时不同往日吧,世事变化很难预料,咱们只能寻找最有利的方向,继续走下去。”他故作轻松地说,“反正你也已经夺得一块金牌,再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影响并不大。”

“可我不想。”丛展轶的目光在夜色中精亮,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极强的自信。

殷逸眉头一轩:“为什么?”

丛展轶平静地说:“不为什么,这是个原则问题。我可以输,但绝不会主动认输。”

“原则……”殷逸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似讥诮又似感叹,“你像我这个年龄,也许就不会坚持一些原则了……”他的语气很沧桑,明明只有四十五岁,听上去却仿佛经历了坎坷漫长的一辈子。

丛展轶没有接口,紧抿着的唇却表明了这个青年人一贯的执着和顽强。

殷逸在心底叹息一声,从某些方面来讲,丛展轶很像他的父亲,尽管他自己也许并不想承认。他们一样的固执,一旦下定决心,轻易不会动摇。可丛展轶毕竟还不是丛林,作为师叔,殷逸觉得有必要给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点建议。

殷逸缓缓地道:“展轶,没有人是独立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完全靠自己完成一件事情。你想为武校争光,这是好事,但你也要把目光放远一点,放广一点。武校需要发展,只靠一两块金牌,只靠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今天,你爸爸有点冲动……”他本来想说自己很不赞成丛林把体校校长那样狼狈地赶走,但迟疑一下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只道,“用钱来收买队员,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只不过你们不太了解而已。你让一下,除了失去一块金牌之外并无坏处。这样他们那一群人都会知道你爸爸好说话,能办事,以后自然也会有相对应的通融和方便。换句话说,你帮了他们,下次他帮你们。展轶,你已经在社会上混的日子不短了,你应该知道,怎样做才能更利于你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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