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都被惊了一跳，黄兴身边的男人皱眉，“没人告诉你们做实验要关掉电话吗？”
苏秦这才发现是自己的电话在响，吓了一跳，他赶紧放下东西从裤袋里掏出电话来。
自从大勇他们让自己一定要开机之后，他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都开着机。可这个电话本来就没什么人打，开着和没开似乎也没太大区别，久而久之他都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在做实验的时候会突然响起，苏秦本想直接挂断，却在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迟疑了。
“怎么回事？”讲台上男人走下来，他身子很高大，几乎遮蔽了从窗口投射下来的光线。苏秦抬眼，看清楚人后抱歉道：“周老……我能不能接个电话？”
周武是药物化学博士，也是陈鸣欣赏的那位老师。他和黄兴一起主持这次的比赛过程，比赛评分则由医学院的两名老师来做，这样也算公平。
周武和黄兴不同，若说黄兴温和好亲近，周武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冰冷。他长相不差，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看上去有些像混血儿，用袁杰的话说，周武就是因为天天泡在各种实验里，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感情。
这一点苏秦倒觉得袁杰说得没错，虽然陈鸣不太高兴他们这么说，可周武看人时，那双眼眸确确实实没有温度，仿佛每个人在他眼里都和试验台上的瓶瓶罐罐没有区别。
“现在是在比赛……”周武话还没说完，黄兴突然道：“是急事吗？”
苏秦眼珠子乱转，有些紧张，“嗯……嗯。”
周武转头看着黄兴，黄兴一笑，“反正比赛快结束了，让他去吧。”
周武不吭声了，转头又回了讲台边的椅子上坐着。苏秦转眼看袁杰，“我的做完了，你把最后的数据记上。”
“那就还剩最后一个了。”陈鸣高兴起来，“你快去吧，我和袁杰先做着。”
“嗯。”
苏秦小跑出实验门，在走廊里又往前走了好几步，一直到墙边他才接起电话。
“喂？”
“苏秦！”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严戈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过来，带着熟悉的热情语气，“我回来了！”
苏秦不由自主的弯起嘴角，“你在哪儿？”
“机场。”严戈一边讲电话，一边似冲着某处喊，“计程车！”
苏秦等了一会儿，直到那头嘈杂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应该是严戈上了车。
“你下午上班吗？”苏秦问。
“我的假还有三天。”严戈道：“我给你买了礼物。”
苏秦诧异，“什么礼物？”
“不是很特别的东西，很实用。”严戈笑道，“你下午有课吗？”
“有一堂。”苏秦看了看表，“3点左右我就放学了。”
“我来接你！”
“好……”苏秦刚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啊，不行，我答应了学长要去看篮球比赛。”
“篮球比赛？”严戈似乎不满，“你一个星期没看见我了，不想先见我吗？”
苏秦笑起来，“晚上我们出去吃吧，我请你。”
“谁稀罕！”严戈抱怨，随后又道：“三点过我来你们学校，我和你一起吧。”
苏秦想了想，“你喜欢看篮球吗？”
“还好。”严戈似乎在翻什么东西，声音忽高忽低的，苏秦又听了一会儿，道：“那好吧，下午见。”
“下午见。”严戈手里的活一停，声音不由自主柔软下来。
挂了电话，苏秦有些走神，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转身小跑回了实验室。
最后的实验还算顺利，因为苏秦他们是先攻破比较难的实验，剩下的就要简单许多。
周武下来收表格的时候，看了苏秦一眼，“你就是苏秦？”
“嗯。”苏秦点头，他看着周武突然想起了袁杰说过的那则绯闻。
周武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表格，似乎满意，眉眼间的冷漠融化了一些。他绕过苏秦继续往前走，陈鸣跟在身边问他一些事情，周武似乎对陈鸣的问题很有兴趣，居然也耐着性子回答起来。
其他学生陆续离开，苏秦下意识去看黄兴，对方正从另一头的长桌上收着表格。周武和黄兴身高差不多，两人虽没怎么说话，可看上去关系不错。苏秦收拾着东西，又偷眼去瞧，两人此时收到了最后一张，黄兴伸手去拿的时候周武也伸手过去。
两只手在半空一撞，周武收回手，黄兴若无其事的将表格拿了起来。
“把东西交到医学院那边就行了。”黄兴道。
周武嗯了一声，伸手，“给我吧，我过去。”
“我刚好要过去问试剂的事，顺路。”
周武蹙眉，“什么试剂？怎么会在医学院那边？”
黄兴没说话，拿过周武手里的表格往外走，周武几步追上去，那张冷漠的脸对着黄兴时仿佛有了一些人气，“他们又抢去了？我记得之前你先申请过一批……”
“周武。”黄兴驻步，身子往男人靠过去了一点，用肩膀撞了撞他，“别那么斤斤计较。”
“……那是你先申请……”某人还有些不爽。
“好啦，中午我想吃烧鸡。”
周武立刻道：“我去定位置。”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苏秦坐在位置上有些发呆。
就算此刻没人告诉他两人的绯闻，他也完全能看出那种不寻常的气氛。好像彼此习惯，又好像彼此融合，那种感觉并不是热恋的劲头，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积累起来的一种特别的气氛，让第三人完全融入不进去的气氛。
袁杰突然道：“你相信了？”
苏秦吓了一跳，敷衍地嗯了一声，背起书包起来。陈鸣边走边道：“有什么关系，他们俩人很配啊，都是高学历脑袋又聪明，既然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外人怎么好唧唧歪歪？”
袁杰道：“我也没说不行啊，喂，你不会喜欢周老吧？看你那狗腿的样子……”
“袁杰！”陈鸣怒了，“你别胡说八道！”
说是这么说，脸却猛然红了。袁杰抓着他的手腕子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的，你果然喜欢周老，还是太崇拜了发展成了脑残粉？”
任由两人在身边打闹，苏秦心里却是很震撼的。他一直觉得这种事摆不到明面来，但刚才看那两人，似乎一点掩藏的意思都没有，十分自然又随意。
他有些羡慕。
下午的课结束后，刘备给苏秦发了条短信，说了比赛的地点。
苏秦回了一条：“严戈也会来，帮占个位置。”
“大叔也来？”刘备在后面连打了几个感叹号，随即道：“没问题，我帮你们在前排占两个。”
苏秦刚回完谢谢，电话就响了起来。显示屏上严戈两个字随着屏幕一亮一亮，苏秦没来由的一阵心情好。
“你到了？”他一边往校门走，一边左右看着。
“你在哪儿？”严戈站在学校门口的地图前看着，“去体院馆吗？”
“去第一体育馆，内室的。”苏秦道：“从校门进来直走，第一个岔路口往右。”
严戈道了声了解，随即挂了电话。苏秦紧走几步从小路穿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双手插兜，慢吞吞地走过来。
苏秦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严戈，突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归宿感。这种感觉他不久前就有过一次，那时候他和常易来了南城，看完日食后两人就分了手，常易帮他买了回程的机票，那时候苏秦心里只有茫然和无助。
偌大的城市，突然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四周都是不认识的人，陌生的方言，就算是南城惯有的热情，在他眼里也只剩下惊恐。他忐忑的坐飞机，心里一直提心吊胆，害怕东西弄丢，害怕坐错地方，到了机场之后他茫然的在机场乱转，直到遇到一个好心的计程车司机，告诉了他怎么坐车转站，当他终于摸回了熟悉的村庄时，看到家门的那一刻，就是这种感觉。
终于到了，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安心了的归宿感。
31
严戈一眼看到苏秦，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小子是不是又瘦了？为什么只要看不住他，他就会照顾不好自己呢？这样让他以后怎么能放心？
以后？
严戈仰头看了看天，突然觉得这几日心中的焦躁似乎随着看见那清瘦身影的一瞬消散无疑。
他走近过去，发现苏秦正抬头呆呆看着自己，一手还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
“傻了？”他似笑非笑，伸手轻轻推了推苏秦的额头。
苏秦回过神，脸色有一瞬不自然的红，转开头往另一面走，“走这边。”
严戈挑眉，几步跟上去，“见着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苏秦想了想，真诚道：“欢迎回来。”
严戈笑出声，英俊的面容仿佛抹了一层光，他抬手攀住苏秦，手臂绕过对方肩头捏了捏他的脸颊。
看起来这么瘦的身子，还好脸上还有些肉，在南城养了一段时间，皮肤也跟着好起来，白皙里透着淡粉，薄薄的双唇带着诱人的色泽。
严戈眼眸一沉，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我说。”他压低声音道：“我有些渴。”
苏秦没想那么多，他以为严戈一直没来得及喝水，赶紧道：“我去帮你买瓶矿……”
话没说完，整个人被严戈拖到了小路旁边的树干后面。背部抵着粗劣的树皮显然不怎么好受，苏秦左右看了看，好在两人走得是小路，这里也没什么人经过。
“你干什么？”他压低声音看严戈。
严戈盯着他半响，只觉得小腹一阵气血翻涌，怎么以前他就没觉着自己是个欲望这么直接的人？自从遇见苏秦，他的这种反应明显快了起来。
“我想亲你。”严戈俯下身，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唇瓣之间只剩呼吸的距离。
苏秦脸唰得红起来，不自然的想别开脸，却被严戈抬手捏住了下巴。
“你……为什么？”
“只是想亲你。”严戈弯起嘴角，漆黑的眼眸里亮若星辰，他的拇指轻轻描绘苏秦的唇形，虽然手劲不大，却也磨得苏秦的双唇透出艳红感来。
嘴唇上的酥痒让苏秦呼吸有些急促，心里痒痒的又空空的，也许是因为两人发生过……那种关系所以他才对严戈有不同寻常的亲密感。他这样安慰自己。
“这回是我帮你？”苏秦的声音有些哑。
严戈一愣，面上不太乐意，但想了想好像又没什么其他原因必须要做这种事。
“我们这样就像炮友。”严戈突然道。
苏秦一愣，随即也发现自己居然在动摇。他心里矛盾万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严戈看着他，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不如我们交往吧。”
“什么？！”苏秦声音陡然拔高几度。
“我不想和你做炮友，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
“你是……同性恋？”苏秦觉得这是不是所谓的物以类聚。
“也许是。”严戈并不清楚，“在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哪个男人。”
他说这句话时，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酒吧门外的娃娃脸，此时再看苏秦，两种感情似乎又并不相同。
对于娃娃脸，他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帮了对方什么，第二天对方拍拍屁股走人，自己留下的也不过是怅然和茫然，毕竟是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第一次都会印象深刻一些。
而苏秦……好像是一种不舍和心疼的情绪更多。
当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对常易这个名字出现时所表现出的敌意，他就知道自己对苏秦并不是抱着合租人这么简单的感情。
他的感情空窗了许多年，也许这是迈出去的好机会。
“不愿意？”严戈眨眨眼，“有我在会有很多好处，我会帮你看家，帮你做饭，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这些事不是现在就已经在做了吗？
只是苏秦还没想完，严戈又补充道：“晚上还能暖被。”
“……”
“我刚和常易分手不久。”
“有三个月了。”严戈帮他数数。
“我和他交往了三年。”意思是并不是三个月就能结束的事情。
严戈皱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三个月和三年都是一样，没区别。”
苏秦愣住了，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一般的难堪，“如果我这么简单就忘记他，那和他有什么区别？”
就好像他也并不看重那段感情，可以随意投入下一个人的怀抱一般，他对那样的自己感到害怕和羞耻。
“苏秦。”严戈抓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你想花更多的时间来表现你和他是不一样的，可那又如何呢？那不过是满足了你自以为的良心而已。感情这种东西没有谁对谁错，谁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如果对方放手了，你也可以转身离开，不用一直等在那里。”
顿了顿，严戈苦笑道：“还是你以为你等着，他就会回来？”
苏秦的喉咙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承认自己动摇了，就好像得到另一个人的怂恿终于能往前踏出一步去。又或者，在自己闭上眼接受严格所谓的“帮助”时，自己已经不再坚持了。
电话的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有些僵硬的沉默。
苏秦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来。
“喂……”
电话那头的嘈杂立刻传了过来，哨音震耳。
“苏秦！你们还在哪儿磨蹭呢？都开始了！”刘备的声音风风火火地传了过来。
旁边还能听到陈淼的尖叫，“赵晨好帅！”
随后是大勇的咆哮，“陈淼！你矜持点！”
阵阵暖流涌进苏秦的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突然很庆幸自己进校之后遇到的是这么一群人。
“马上过来。”苏秦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他抬眼看向严戈，严戈泄气，“走吧走吧。”
苏秦嗯了一声，两人从树干后绕出来，但彼此间的气氛显然变得有些不同以往了。
苏秦偷眼看严戈，对方走得很沉默，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可如果随意岔开话题，又感觉自己是在躲他。
也就是说自己并不想躲他吗？
——有我在会有很多好处，我会帮你看家，帮你做饭，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这个提议其实挺诱人的，苏秦察觉自己心里居然有些欣喜，而且是后知后觉的。
等到了室内体育场，里面早就如火如荼。
比赛已经开始了，两边的打发完全不同，看得人眼花缭乱。医学院这边因为有街头篮球社的加入，打球的方式更加随意和出乎意料，而赵晨他们自然是中规中矩，但实力却不可小看。
赵晨站在篮球架下，一边冲着前面的人喊着话，连续两次抢篮板失利之后，主动方变成了医学院的人，赵晨微微弯腰，英俊的面容带着仿若战场修罗般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