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为礼带着一副巨大的蛤蟆镜，装模作样地转转脖子，说道：“今天不下海，就来看看，你们今天双人艇训练么？在哪？带我去看看。”

“在训练，小刘那边带着，怎么想起要看双人艇了。”

“想看看怎么回事，然后教人家。”

Brady停下脚步看着他：“教谁？你从来没上过艇，光看怎么学。”

杜为礼在墨镜背后看不出脸色，“教邓思承。能学会，你给我弄个艇来，有时间我就上。”

Brady：“你和邓思承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上次两人在床上的奇怪对话他还记得。

即使墨镜漆黑都能感觉到杜为礼在后面睨他：“还成，就这样，他有钱我要钱。”

“他不就是婚礼上载老婆吗？学双人艇干嘛？”

“你管他那么多？推荐个船，我不懂。”

Brady思索了一会，还想说点什么，抬头看见杜为礼已经摘了墨镜冷淡地盯着他，于是转口到：“之前三体学得怎么样？他水性好吗？”

“挺好的。要体重要求小一点，帆轻巧一点的船，应该不会冲浪区里。”

Brady转头看了看船队，然后指着不远处一排体积较小的帆船，说：“470级双人艇，稳向板型球形帆，体重轻的好操纵，怎么样？”

帆的面积确实很小，船体也比较轻巧，杜为礼点点头：“我不是很懂，你觉得好就成，怎么给我弄一艘？”

“问船队借吧，就说我自己练的，赞助商是邓思承他们联系的，和船队关系不错，那边船很多。”

杜为礼认同地点头，然后拍拍Brady说：“谢谢了。”

Brady警觉地看着他：“你和邓思承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少瞎想。”杜为礼又戴上了墨镜。

本来前一段时间杜为礼有点动摇，想着要不联系一下何奇去他的酒吧里干活赚钱，这下邓思承几句话又成了他的摇钱树，没过几天又给他送了一张卡。杜为礼感觉自己几乎被包养了一样，但是邓思承对他又是相当尊重，让他一点拿人家手软的意识都没有。

杜为礼这几天过得相当舒爽，有钱，有船，有炮友，每天下午去看Brady船队训练，跟着几个助教学双人艇。这种正式比赛用的帆船，上手都不容易，加上杜为礼之前学的都是私传三脚猫功夫，玩冒险性的极限帆还有一定的灵活性，好好学起帆船就显得多手多脚，几乎视技术规范为浮云。几个助教和他关系都不错，没事就围着他帮他纠正姿势帮他调帆。

几天下来把杜为礼累得够呛，但是470级双人艇还是比较好操纵的帆船，学会了操纵以后就需要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之前他拉着自己的小风浪板下海已经很明显意识到，体能是自己最短板的一块。

于是Brady给他下了个死命令，就是禁欲。

听到这个该死的要求时，Brady和杜为礼两个人都在帆船上，Brady技术很不错，脚尖抵着船沿，身子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手握着拉索，一手还在杜为礼身上拍。

杜为礼差点没一个打滑掉进海里，他瞪着Brady，开口嚎叫：“你只要少来我就能禁欲！！！”

身后一群船员在那边大笑，Brady还来摸一下揉一下蹭了不少油，杜为礼被激怒，训练后坚决地拒绝了Brady要跟回家的请求。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一个人回家这个决定。

家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从身形可以看出是个怀孕的女人。杜为礼还没走上那层台阶，就在楼梯中间和女人对视了。女人很面熟，但杜为礼一下子没有想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应该不可能和女人上床并且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站在昏黄灯光中的孕妇突然开口：“杜为礼？”

杜为礼走上楼，终于想出这女人的身份了——何奇的老婆，赵明艳。

他一边开门一边热情地打招呼：“嫂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赵明艳的脸色阴郁，低声说：“想找你问点事。”

“阿奇呢？在忙么？怎么不一起？”

“没……不关他的事。”

说话间杜为礼打开了门，让赵明艳进去，给她拿了拖鞋，看她身形笨重又不好扶，尴尬地站在一边看她费力地换鞋。

“有什么事嫂子一个电话就可以了啊，我立马过去。这大晚上的，你还挺着个肚子，多不方便。”

赵明艳也没应他，换了拖鞋走进房里，四处巡视了几眼，然后缓缓在沙发上坐下。

杜为礼要给她倒点水，被她伸手拦住。赵明艳的眼睛里有很多内容，好像还含着隐隐的泪光，杜为礼被吓了一跳，连忙坐下来，双手按着膝盖局促地问：“嫂子，到底什么事？你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赵明艳死死地盯着他，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故事一般，又带着点惊疑和不确定，看得杜为礼头皮发麻。他抓抓头发，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去掏手机，打算打电话给何奇。

杜为礼的粗神经自然被赵明艳看破，她立刻止住他，惊叫到：“别找阿奇！！”他只能放回手机，赵明艳看着他动作，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你是同性恋？”

杜为礼呼了一口气，心想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的性向造成人家一惊一乍他早已习惯，他自然地答应了。

赵明艳眼里立刻蓄了泪水：“何奇是不是？！”

“怎么可能！”杜为礼没想到赵明艳竟然会去怀疑他丈夫，“他要是同性恋你这肚子里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杜为礼无礼的话激怒了赵明艳，她挺直了身子，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你们不要当我傻！！现在同性恋骗婚的多了！！你们觉得自己很高明？找个女人结婚神不知鬼不觉对吗？你们这群神经病还有没有良心！！！！”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想阿奇！”杜为礼也火气上来，直觉莫名其妙到无语，“这世界上同性恋多了，有个正常性向的朋友很奇怪吗？阿奇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骗婚？！你哪里看来的电视剧，胡思乱想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赵明艳气极了，站起来伸手攘了杜为礼一下，继而指着他鼻子骂：“我还在想了！！他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去开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吧！！这么多朋友就对你最上心！！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你们没有关系？！”

“操！！”杜为礼蹭一下蹿起来，又不能对赵明艳动手，只能走到门边哗的一声打开门对着客厅里的女人说，“何奇娶你这种女人真是有病，滚！老子现在不接客。”

女人这时候倒是冷静下来了，转身从自己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袋摔到杜为礼脚下。杜为礼拿起袋子，倒着抖落了两下，一张张纸片像雪花一样飘了下来。

13.意外

他蹲下身把纸条拢到一起抓起来看，才看了第一张就骤然睁大了双眼。

都是情书。也不能说是情书，每一张纸条上都只有短短的一两句话，但是其中饱含的情意几乎是要从纸上跃然而出。

杜为礼一张一张翻过来，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眼眶湿热，但脸上还是一副冷然的样子。都是阿深的，全部是阿深的笔迹。透过这些字迹，他似乎是可以看到当年两人相爱时，阿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爱恋。

“退出了船队，带着小礼自己玩，他有点小愧疚，更多的是开心，我愿意为了他放弃。”

“他第一次自己上船，结果还是翻了，湿漉漉的小礼很听话，他的头发很软。”

“昨天在床上他推开了，但还是看到他胸口的印记。我不想问他。”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好像有点大。”

“我还爱他吗？我也不知道了，这么多年一起过下来，感情就算变质也说不清楚。”

“他变了，天天除了吵架就是打架，我很累了，年纪也慢慢大了，是该分开了。”

“小礼怪我带他来澳洲。呵，不知道怎么说了，想想以前我们那么相爱，就觉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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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里还有很多照片，都是他们这个小船队四个人的照片，有合照，有单人或几个人的。每一张照片上的人都笑得十分开心，那时候刚刚组队，大家都有满腔的热血和理想，都在为了自己的海上之梦肆无忌惮地抛洒着青春的热量。照片中最多是杜为礼，因为单反是阿深的，除了有他的照片，其他都是他亲手背着相机在澳洲海岸线四处取景拍摄的。

赵明艳站在不远处看着杜为礼怔怔地对着那些照片和纸条，心里不安的情绪愈发浓烈，她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这些东西，不要告诉我照片上的人不是你，纸条上的小礼不是你！！”

“这些人都是我。”杜为礼站起来，比赵明艳高出半个头，即使站的不近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突然迸发的压迫感，“但是拍照的人和写字的人，都不是何奇。”

赵明艳无法相信地看着他，上前夺过他手里的纸条，重新又看了一遍，却看不出端倪。她突然有点心慌，和何奇恋爱至结婚，也不过短短一年，信息社会都通过电子设备保持联系，除了何奇的签名，她根本没有看到过何奇的字，更谈不上认出自己丈夫的字迹。

杜为礼看她这副紧张的样子就明白过来了，冷哼一声说：“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嫂子，你最好回去和阿奇交代一下今天的事，东西给我，就不用再放在你们家添堵了。”

“那这是谁的东西？”赵明艳把手里毫无威胁力的纸片扔到杜为礼脸上。

“我的男朋友，关你什么事？”杜为礼退后一步做出送客的姿势。

赵明艳咄咄逼人起来：“你以为我会信！！骗我结婚骗我给你们当生育工具！！你们在澳大利亚那些鬼事不给我说清楚就没完！！你们他妈不得好死！！”

杜为礼看着无理取闹的女人，觉得很无力。初见赵明艳，觉得这位嫂子虽然有点市侩，但是也懂得礼数还算热情，况且当时她和何奇两人之间甜蜜的互动交流还让杜为礼艳羡了很久。他根本想不到，女人在毫无根据地情况下能凭借一些所谓的证据猜疑到此等程度，也没想到两夫妻之间的信任度竟然低到这种可悲的地步，不得不再一次对女人这种生物感到无语。

他又掏出手机，对着赵明艳说：“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现在打电话给何奇对质，我相信他一定会很乐意来处理这件事。”

赵明艳伸长手臂按住他的手，说道：“你有本事把你男朋友也叫出来对质！”

杜为礼甩开她的手，白眼一翻：“他死了。”

“哼。”赵明艳冷笑道，“死无对证，你的后路找得不错。”

杜为礼被赵明艳阴测测的语气激出怒火，无意识伸手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不悦道：“说话放尊……”

他还没把话说完，措不及防被他推了一下的赵明艳身子一晃，脚步后撤的时候磕到门槛，捧着肚子向后倒去。杜为礼眼疾手快去扶她，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使力拖起来。可惜赵明艳看见他来扶，竟然挣扎起来，嘴里叫着“滚开死同性恋”，一边用脸挤开杜为礼搭在她肩上的手。

孕妇力气不大，体重却可观，挣扎起来的时候杜为礼根本撑不住，他跨出门外，把赵明艳一起拖出门外，然后见她双脚已经站牢，应该可以稳住。正准备放开手，结果赵明艳为了甩掉他竟然又扭了一下身体。这下杜为礼被牵得一头磕上墙壁，赵明艳骤然失去支撑，孕妇的身体重心又不稳，直接向前滚去。

变故骤生，杜为礼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赵明艳的已经头冲下肚子朝地摔在楼梯口了。杜为礼手脚冰凉地转身扑过去扶她，她已经昏迷过去，脸上被擦伤渗着血，脸色苍白好像在迅速脱离血色。杜为礼揽着她的上身，不敢向她的下身看，生怕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但是空气中越来越浓稠的血腥味，却不是她脸上那一点点伤口散发出来的。

他哆嗦着拨了120，交代了地点和孕妇的情况，然后小心地伸手去碰她的肚子。隆起的腹部还有浅浅的起伏，他不敢再去确认，连忙又拨电话给何奇。

何奇没接，赵明艳既然一个人来了就说明他一定是在酒吧里忙。他又打电话给Brady，对方也没接，几乎可以想象出下午那一脸欲求不满的Brady现在在做什么。

怎么办，他保持着抱住她的动作无法动弹。他想捂住口鼻，血腥的气息却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身体，让他全身战栗无法停止。

不会有事的，预产期在12月，现在也已经9月了，早产3个月应该还是能保住小孩的，不会有事的，母子应该都是平安的。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及近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拿出手机拨了号码，那头很安静，那人的声音透露着一贯的从容和温和。

“喂……为礼？有事吗？”

杜为礼想让自己镇静些，但他根本控制不住声音的发抖：“市人民医院，急救，你能过去一趟吗？”

晚上8点，救护车载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孕妇到达医院，担架抬下来的时候医护人员一行人疾步护着把人送进急救室，身后跟着一个满手鲜血的男人，也快步跟着走。孕妇先送进了急救，他留在外面和院方交涉并以弟弟的名义签了字，同意破腹取子保孕妇。

最后他被拦在急救室外，垂着头缩着身子站在那里，身边有护士在劝他去洗手，他恍惚地应着，并没有行动。

8点过5分，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急匆匆地跑过来，看到失魂落魄的男人，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杜为礼的颤抖逐渐平静下来，他攀着邓思承的肩膀，露出脸来，脸上没有泪水，却苍白的可怕。邓思承诧异地看着他，在他心里杜为礼是什么都击不倒的人，无法想象他的脸上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他只能收紧手臂安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我还以为是你出什么事了。没事了，别怕。”

邓思承温柔的嗓音很有安抚的作用，他握住杜为礼的小臂制住他轻微的抖动，看见杜为礼沾在手上的鲜血，这下也无法淡定，紧张道：“怎么这么多血？发生什么了？你和人打架了？”

杜为礼差点脱口而出要说他可能杀人了，但清醒过来觉得这么说话真是恶心又做作，他没说什么，而是指指走廊尽头的厕所，示意先洗一洗。

邓思承跟着他一起进了厕所，里面没人，他开着水哗啦啦地洗，邓思承皱眉看着他，有点担心他的情绪，也有点怕他缠上什么麻烦事影响到自己。

杜为礼静了一会，开口解释道：“别误会，孕妇的血，被我推了一下，可能流产了。”

“孕妇？”邓思承反问。

“朋友的老婆，她知道了我的性向，来我家里闹，两个人吵得不愉快，我不小心动了手。”

“不一定会流，就推一下摔倒有时候不一定很严重，你别紧张。”

“不……”杜为礼摇头，“她摔得挺严重，头倒地差点从楼梯上翻下去。”

邓思承想了一会说：“通知他家属了吗？你这么冒签没事？”

杜为礼点头，刚才在车上又打了一次电话，何奇依然没接，他又留了短信，知道何奇一定会看到的。至于冒签的事，何奇一定知道他做的是对的决定。

短暂的沉默之后，杜为礼突然开口：“能不能麻烦你一事？那个……你在医院里有没有熟人？如果救过来，想请你打个招呼，尽量跟安排最好的病房和医护，费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