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些突发事件，景总刚归国，突然提出下午要开一个例会，听取新凯维的发展计划报告。半个小时后在顶楼的第三会议室，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另外，刚接到电话说Etoiles原定一点举行的第三场签售会出了点意外，需要我去处理……可我又不放心让别人陪你看工作室。”

“意外？”苏亦欢停下脚步。

陈雅君又看看表，解释的语速有些快，想来是真的急了。苏亦欢依稀记得在她还是自己经纪人的时候也只有在找不到他的时候才会这个样子。

“……是，伊藤那孩子借口上厕所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电话一直打不通，Etoiles是个团体，无论什么活动成员缺一不可。”

伊藤。

果然如自己所想。苏亦欢在心里大致过一遍Etoiles的成员资料，又问：“伊藤，是不是双E里面年龄较小的那个Eric？”

“是，那孩子总是这样，上车前还答应我不会出状况……”

“君姐。”苏亦欢打断陈雅君，笑道：“根据我过去的经验，这句话只是为了让你停止唠叨。”

陈雅君顿住，明白过来后大眼瞪着苏亦欢，倒是苏亦欢习惯了似的接着道：“好了好了，你先去找他吧。我自己随便看看就好，时间到我会去开会。”

“也只能这样了，那我先走。”陈雅君说着，一面快步往电梯走，一面又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目送陈雅君背影消失，苏亦欢开始熟悉整个11层。因为制作中心不是对外的部门，是以走廊中间并没有设置前台，空出来的地方设计了一个有玻璃帷幕的室内喷泉，汩汩流出的泉水在玻璃上留下条条水痕，很有艺术气息。

以喷泉为中心，左边是制作中心的办公区，右边则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录音室。还在午休时间，整层楼都很是安静。

苏亦欢慢慢走到办公区，同其他办公室没有区别的一个大房间被隔出许多隔间，不是工作时间，有些人靠在椅背上休息，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则小声地聊着天。

苏亦欢出现在门口自然被注意到了，聊天的小姑娘赶忙噤声，还不忘拍醒还在睡觉的同事。

对于这个曾经的当红艺人，现在的空降新总监，一众员工显然还没有搞清楚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不过最基本的把面对上司的尊敬表现出来总不会错。于是众人纷纷起立，齐声道：“总监好！”

既然和员工面对面了，再若无其事的走开难免说不过去，于是苏亦欢笑笑道：“大家好啊，以后在一起工作，希望大家能多多指教了……还是午休时间，大家不用拘束。”看众人还是站在原地不敢走动，苏亦欢有些无奈，只得状作闲适地往自己专属的办公室走去。两个地方隔得不远，所以他自然听得见在他离开后办公室传出的议论声。

“他真的是那个苏翌吗？”

“那些新闻……”这道声音刚响起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你还敢说！忘记君姐刚交代的事情了？”

……

苏亦欢并没有把这些没说完的话放在心上，虽然他直觉他们议论的事情也许同他遗失的记忆有关，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不想去弄明白。

潜意识的，他觉得自己对那些找不回来的记忆的感觉，是害怕。

肖岚说他在逃避的，也许就是这个吧。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是玻璃材质，几个烫金的立体字便是：总监室。

室内的一切他都很陌生，以往看到某些场景脑海里立刻出现的熟悉感现在却没有出现。想来他是真的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

刚刚大致浏览了一遍室内的摆设，两声敲门声后，门被推开，是刚才在聊天的几个小姑娘中的一个。苏亦欢这才看清她胸前铭牌上写的字是：总监助理。

“总监，快到两点，那个会议……”大约是不甚熟悉，助理说的斟字酌句。

苏亦欢这才想起差点忘记的大事，“我知道了，这就上去。”低头看看刚在翻阅的制作中心名册，“你叫……徐美心？”

被点名的徐美心脸有点红，“是，大家都叫我Maggie……”话未说完她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逾越，只好低头不再说话。

苏亦欢笑笑，“如果你一直这么怕我，以后我的工作谁来协助？Maggie？”

Maggie不是特别内向的女子，听到这句玩笑话便笑起来：“我就跟她们说总监虽然身份变了，但本质还是那个最疼粉丝的苏翌啊……”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只见她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不大的本子和一支记号笔，“苏少可以帮我签个名吗？”言语间已完全没了方才的拘束。

倒是接过本子和笔的苏亦欢不适应起来，不过虽然签名这件事他很久没做过，写字时候该有的架势并没有变。快速写完一个苏字，落下一点后笔锋还是略一停顿，到底还是没写出本该写的那个字。到底，还是不想与过去再有过多的联系。

交还本子和笔，苏亦欢顺手揉揉Maggie的碎发，出门往电梯走去。Maggie低下头，看了半天才终于确定本子上的是三个字：“苏亦欢。”

他，到底是不是苏翌啊？

苏亦欢按下顶楼的层数19，再次看着里面的海报，谁知电梯才往上走了两层便再度停下，电梯门打开又合上，电梯继续上升，里面的人却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奇维亚集团对这次合作的成功表现出很大的满意，之后应该还会……小欢？”是卫凛的声音。

原本专心致志转述着奇维亚集团代表来电的卫凛这才发现自从进入电梯，自家老板的心思明显就不在他的转述上了。看着景灏与苏亦欢两人的对视，卫凛识相的收声，并退后一小步站到了角落里。

景灏只静静看着有段时间没见到的人，比起大病初愈那段时间，现在他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变的依然是无形之中透出来的疏离气息。

很想像过去那样伸出手抚抚那人细碎柔软的头发，此刻却连一句问好的话都没法说出口。景灏转过头，右手暗自紧握成拳。

“你……”一个人在外面，过的习惯吗？

也许除了自己，没人听得到他曾说出这个“你”字吧，因为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听到了那人久违的声音。

“景总，卫特助，下午好。”

不是景，不是景灏，甚至不是昭示着他们最后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的“叔叔”。

只是景总。于他，只是简单两个字，于他，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搬出了景宅，他是他的上司，除了工作，他们再无一丝一毫的联系。也许，此刻共处这一方空间，已经是上天对他额外的恩赐了吧。

从13层到19层并不需要多少时间，电梯门打开，就算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却依然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事实。

——泾渭分明。

第四十二章：音乐总监

“新凯维”全年发展计划会议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因着景灏的参与，所有汇报人员皆是表情严肃，简明扼要。

在座的成员都是经历凯维和星扬、华文演绎合并之后优胜劣汰的精英人员，所汇报的发展计划自然都有很高的可行性。

“……概括起来，影视制作中心今年要完成的主要任务是两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其中暑期档影片《幻舞》是重中之重。影片的故事主线是一群年轻人通过舞蹈实现人生梦想，所以将用公司推出的新组合Etoiles出演，男一号选定公司重点培养的Eric，女一号则通过海选的方式面向大众寻找。影片暂定于……四月初开机。”

在座的与会成员听到这里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看看影视制作中心的梁淼总监，最后把视线停在景灏身上。显然的，他们都对最后那个“暂定于”表示疑问。

景灏自然也有相同的感觉，他搁在桌面上的食指随性的敲了两下，“暂定？”

“……是的，目前影片剧本、选景、女主角海选都已接近尾声，只是影片需要的音乐还没完成。《幻舞》是歌舞类影片，对音乐及舞蹈的要求都很高，舞蹈指导我们已经邀请到了业内知名人士。至于音乐，我想最好能由本公司原创制作……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与林副总监讨论这件事……只是……”

“林副总监，我需要知道音乐制作中心每天都在干什么。”景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被点名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钟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心里快速组织着回复的话，众人皆在心里为他捏一把汗，只除了一个人……

原本在指间快速转动的钢笔突然失去控制从某人手上滚落到地板上，发出滚动声音的同时地板也被洒出的墨水染黑了一片。

静。

掉笔的人完全没有捡起来的打算，只闲适地往后靠上椅背，十指交叉搁在腹上，一副只等尽快散会的模样。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然后听到了会议桌上首的老板带了点情绪的声音。

“苏亦欢。”

“唔。”苏亦欢对警告自己的人笑笑，歉然道：“对不起各位，林副总监，请说吧。”

林钟被打断一阵，心里自然有些不高兴，碍于场合不好说什么，只得对景灏道：“景总，音乐制作中心一直都在搜集以及创作好的作品，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工，能保证影片在四月顺利开拍，请总裁放心。”

景灏听着林钟的汇报，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长桌对面的苏亦欢身上，脑里浮现的，是多年前那个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孩子脸上，浅淡的笑容。

他是在回忆，所以当他在对面的人脸上又看到那样子的笑容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眩晕，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苏亦欢是在笑，还笑出了声音，就在林钟说完那番堂而皇之的话之后。

与会的众人差不多都低下了头，各自“专注”地看着文件。

林钟听到满含藐视的笑声，积压多时的不满终于上涌，他道：“苏……先生，请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他知道公司盛传这个前任的公司艺人要出任音乐总监，可是任命书一天未下他就不会相信，就算这个人有音乐才华又怎样？

事实上，他一直奇怪着为什么“新凯维”成立后音乐总监一职一直是空缺，以他“星扬”音乐总监的身份虽然自新公司成立以来就是中心最高管理人，可多了个“副”字，总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苏亦欢没有站起身，只翻开文件夹拿出其中几页，“林副总监说的好作品，难道就是这些？”语落，随手把纸张扔在一边。

林钟看着眼熟的纸张，顿时激动起来：“你！你怎么可以随便动音乐制作中心的秘密文件？你有什么权利？！”他转向景灏：“总裁，苏翌这么做在公司是不被允许的！”

景灏看着苏亦欢，不像是要表态的样子。老板素来态度冷漠，作为员工的自然是习惯了。

不甚熟悉景灏作风的林钟有些莫名，只得大声道：“苏翌，难道你在质疑我音乐制作中心的能力？各位同仁，之前Etoiles新专辑的成功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不是吗？苏翌只是挂名制作人，谁不知道真正在幕后全力工作的是我！”

林钟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也不算错误，只不过……

苏亦欢敛去笑容，自进入会议室后，他第一次站起身。

“林副总监，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你这番话有两个错误的地方，第一，现在在质疑你能力的人不是我而是景总；第二，Etoiles新专辑的成功不是你一个人努力的结果，而是整个制作中心努力的结果。当然，我苏翌确实只是个挂名制作人，不只制作人，就连作曲也很不巧的‘挂’了我的名字，不过也正是因为我只参与作曲没有参与监制，所以这张专辑的唱功，我只打六十分！”

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说的正是林钟这个监制没有什么真本事，而专辑之所以会大卖，靠的是苏翌的作曲。

众人看看气血上涌的林钟和表情淡然的苏亦欢，暗自在心里叹息：这还真不能怪苏亦欢恃才傲物，毕竟人家有那能耐啊。

“苏翌你！总裁……您看他……”林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灏平淡的语气打断了。

“苏亦欢，关于那张专辑，你有不同看法？”

“……嗯。”苏亦欢目光只在景灏身上停留了一秒，便转向了全场：“新专辑的曲子动听还是不值一听我无权下定论，七位成员分别填写的词是好是坏我也不做评论，我只想说，他们之中无论是年龄最大的Enoch，还是声线最好的Lance抑或是公司全力培养的Eric，没有一个人完全理解专辑里的曲子，所以没有一个人真正唱出了曲子所要表达的东西。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知道，唱歌需要的不只是一副好嗓子，也不只是要有乐感。我认为，好的音乐是有灵魂的，一个最好的歌手要做的不只是按着乐谱唱出歌词，更重要的是抓住歌曲的灵魂所在，然后把这灵魂所要表达的东西用嗓音展现给大众。很显然的，他们七个人都没做到这一点，只是站在那里把歌词唱出来，我给他们打六十分，已是最高了。”

“你……！”林钟无言对答，只得忿然坐下了。

苏亦欢瞥了林钟一眼，再度拿起那几张纸：“再来说这几首音乐。《幻舞》的剧本我还没有拜读过，不过听梁总监方才的叙述至少能确定这是一部与实现梦想有关的电影，暑期档歌舞片采用快节奏的旋律是没错，但是这些音乐里面缺少了表达为梦想努力的作品。成功来之不易，要实现梦想要付出的努力又何止一点？我认为，在影片最后梦想实现的时刻，采用表达主人公兴奋心情的快旋律不如改用展现主人公在为实现梦想的一路上所付出努力的慢节奏抒情旋律。另外，与每支舞蹈相搭配的音乐都大同小异，初听一遍觉得不错，却经不起观众的一再推敲，不说经久不衰，就连在观众心里留下一两个月的深刻印象都做不到。又何来的票房成绩？”苏亦欢合上文件夹，最后道：“所以，我希望这部片子的音乐，能够全部重做。总裁。”

没有询问，也没有商讨，最后一句话“希望”二字甚至说得有些不合身份。不过奇怪的是众人却没有在老板的脸上扑捉到一丝不悦的神色，甚至还有着些许赞同。

当然也有人气得跳脚：“苏翌！你说改就改吗？这些曲子花费了制作中心快两个月的时间，难道你随便看一眼就要全部否决？再说，全部重做你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吗？如果影响到开机时间……你，你简直是拿公司的利益开玩笑！”

苏亦欢没有跟他吵架的打算，只看向梁淼：“梁总监，根据上档时间，影片开机最迟是几号？”

梁淼看着方才口若悬河的年轻人，眼里有的不只是赞赏。就是他，就是他了，那个为过去的凯维创造出无数千万收益的苏翌。

“从开拍，后期，再到审片到宣传直至在最佳时间上档，影片最迟要在四月上旬开机。只是，今天已经是三月二号……”

“梁总监尽管放心，从现在到开机前剩下的，就全部是音乐制作中心的事了，是吧总裁？”站着的苏亦欢直视着对面坐着的景灏，眼神里有坦然，更多的是某种雄心壮志，以及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