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众人”,从一开始就不包括韩睿谦。从季斯进入包房开始,他就没再说过话,只自顾自地抽烟喝酒,对包房里的笑闹充耳不闻。
季斯除了初见那人时候僵了片刻的笑容,一直都玩得很嗨,间或拉上苏亦欢展现一下恩爱;反倒是苏亦欢有任务在身,只觉自己脸上带了面具,有些放不开。坐在一边的黎西脸上又是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付靖伦看他这样有些郁郁:“我说你别总摆出这种半仙似的表情成不?”语毕换来老婆一顿好打。
酒过三巡,时间已快十二点。一群人喝了一晚该醉的人已醉的不醒人事,不该醉的人却比没喝酒还清醒。兴致已过,韩睿谦率先走出去结账,其他人跟在后面或扶或抱,都往停车场走去。
季斯喝的比较多,意识已有些混沌。
“宝贝儿,我……我先送你回……去。”季斯亲亲热热地跟苏亦欢说着,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他搂着苏亦欢不如说是苏亦欢扛着他。
“你都这样了,还是我先送你回去吧?”苏亦欢腾出一只手拨电话找阿森,鬼知道那死小子又猫在哪里听着歌睡着了。
电话还未拨通,肩上的重量忽然一轻,转过头只见揽着季斯的韩睿谦。
“这么晚了,我就‘替你’送他回去吧,我知道他住哪。”韩睿谦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苏亦欢看着醉死的季斯头靠在韩睿谦颈肩处哼哼,表情确是他从未见过的安心。心下有些情绪上涌,他道:“好的,谢谢韩哥。”
韩睿谦同众人道别,揽着季斯走开。也许只有一直看着他们的苏亦欢知道,不过三步,韩睿谦干脆打横抱起季斯往自己座驾走去。
这样一个男人,又怎会不知道今晚的一切只是演戏?
上一刻还能冷静同友人道别的付靖伦在目送众人离去之后立刻醉态毕现地瘫软在自家车子上,黎西咒骂着把他塞进车里,确认会有人来接苏亦欢便同他道别离开了。
苏亦欢走出会所,宽阔的大街吹来一阵冷风,他索瑟了下,两手揣进毛绒大衣口袋里,才算暖和一点。
走了几步,苏亦欢看到停在自己身边的车车门打开,是卫离。
苏亦欢耸耸肩,走过去上车。车子发动,驶往景宅。
“对不起少爷,我来晚了。”卫离语气有些不安。
苏亦欢喝的酒不多,此刻却仍有些晕乎,他难得多了同卫离聊天的兴致,“卫离,你真的觉得我是景家的少爷吗?”是有些自嘲的语气:“几年来我连景老爷景夫人的面都未见过,算什么少爷?”
“少爷多虑了,景家现在是总裁持掌,总裁承认了您的存在,您就是少爷。”毕竟有了三年多的相处,卫离同他的交流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他……?只怕,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我存在的人了。”苏亦欢仍是笑:“日后,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景家……会有真正的少爷。我……又算得了什么?”也许,不用等到那人结婚吧,满了十八岁,他自然会走,也必须要走。
“少爷恕我多嘴,我跟着总裁这些年,也就是那次您受伤入院才在他脸上看到过焦急的模样。还有……我真的不觉得总裁那样的人会有结婚的一天。您,就是景宅唯一的少爷。”
“卫离不是我说你,你今天的话真的很多诶。”苏亦欢放松全身靠上椅背,“你跟了他再久,不也三年没见他了么?难道你不知道,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么?它带来的改变,永远在你的意料之外。”停了停,他又道:“说起来,这三年他让你保护我,还真是大材小用了呢。”
卫离沉默了片刻,似是考虑该怎么说,不一会儿他还是道:“少爷……总裁回来了。他刚进门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您去哪了。”
有那么一瞬间,苏亦欢甚至觉得卫离说的话是自己的幻听。久久,他靠在椅背上都没说话,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今天,似乎是很适合重逢的圣诞节呢。
第二十一章:一种相思
时过零点的景宅灯火通明,站在大厅角落处的佣人们表情都略带紧张,只因他们三年没见过的主人正坐在沙发上,无形中让人压力倍增。
夏伯看看不远处的大座钟显示的时间,心里为自家少爷捏了一把汗,又对佣人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自己依旧站在景灏身边。
“先生,时间已不早,不如您先去休息?”夏伯低声说着,下意识往旋转楼梯的方向看了看,还不知少爷明天看到“那位”会作何反应。
景灏没应声,片刻后手里的报纸翻过一页,也许只有他这种性格的人,才会在午夜坐在沙发上看财经版。
事实上,景灏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进门问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孩子在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等那个孩子吗?
三年来他一直在国外辗转,不是没想过回国,但只要想到那个晚上男孩略带哭音唤他名字的声音,心里竟然会产生一种类似于害怕的情绪。他知道男孩不是普通的十多岁的孩子,但是当他不知第几次的在异国的夜晚惊醒过来的时候,当他不可控制的把男孩一切表现的原因往一个可能去想的时候,他害怕了。
强势如他,也会害怕。
手上的报纸渐渐握紧,景灏伸手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脸色开始阴沉。站在一边的夏伯暗自握紧了拳头,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就听到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少爷这边……小心……小心……”卫离扶着要醉不醉的苏亦欢往大厅走,一直等在外面的夏雪想搭把手搀扶又总被甩开。
苏亦欢甩开夏雪伸过来的手,晃晃悠悠往里走,嘴里念念有词。
夏伯见人回来了赶忙跑过去一面搀扶住苏亦欢,一面说:“少爷怎么喝醉了?我不是让你直接到包房接少爷回来吗,卫离?”
卫离正要说话,苏亦欢却抢先拍了拍夏伯的肩膀,笑道:“夏伯……我明天又不上课,就喝了一点点而已,一点点……”扬起左手竖起一根指头,他接着道:“姐姐麻烦你帮我放水,我要洗澡……”
夏伯拉回自家少爷摇晃不已的左手,对一边的夏雪说着“还不快去”,转回头却看见景灏正走过来。
苏亦欢的手被拉回来,他有些扫兴地嘟囔着嘴,再一次用力甩开两边扶住他的人。卫离同夏伯都没防备,苏亦欢甩开两人的手自己却一个重心不稳,往下跌的同时只好下意识扶住半路上伸出来的手。
“苏亦欢,谁准你喝酒了?”景灏的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饶是这样,搭住他手的半醉的苏亦欢还是感觉到了心脏的紧缩。
“呵……景……呵呵,卫离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他骗我呢……”苏亦欢慢慢直起身,十七岁的他还是比景灏矮了一些,仰起的脸却让景灏看了个真切。
往后踉跄了一小步,苏亦欢脸上的醉意似乎少了一些,他抬手搭上景灏的肩膀,然后笑了:“你看,我长高了。”咬咬下唇,他正想接着说,耳边却响起一把陌生的女声。
“灏,我在你酒柜看到一瓶Hautbrion呢,是不是我没发现你就不打算跟我分享了?”
苏亦欢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白色浴袍的漂亮女子走下楼来,柳眉杏眼,皮肤雪白。只见她把手里的名贵红酒摆到沙发前的桌子上,又走过来看着苏亦欢微笑:“灏,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景灏抿唇不语,苏亦欢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不明的笑意。卫离与夏伯对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局促,气氛有些尴尬。
夏伯对卫离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扶着苏亦欢往楼上走:“少爷,我扶您去洗澡。”
看两人走远,夏伯轻咳一声,对女子微微弯了下腰,“肖小姐,需要几个杯子?”
肖姓女子一直看着苏亦欢上楼的身影,又看看折回沙发上坐下看报纸的景灏,继续微笑:“谢谢夏管家,两个就够了。”
夏伯搁下拿来的杯子,又接过佣人递过来的已开瓶的红酒往杯里倒了一点,女子拿过来浅酌一口又闭上眼品了品,睁开眼摩挲着手里的高脚杯道:“Hautbrion,红色容颜,果然名不虚传。”
夏伯意会,往两个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满,搁下瓶站到一边。
女子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看看没说话打算的景灏,对夏伯道:“夏管家您去休息吧,我们自己来就可以。”
夏伯看看景灏,只得颔首退下了。
大厅里安静下来,女子左手支着下巴,右手食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圈。又过了一会她终于道:“灏,难道你每一次调时差都是这样吗?很闷诶,虽然圣诞节已经过了,但是陪我喝点红酒又不会怎样。”
景灏还是没说话地看着报纸,女子第二次得不到应答却也没恼,她纤长的手指捏着杯脚细长的部分把玩,面露微笑:“嗯……让我来猜猜,刚才那个美少年……就是上次你半夜醒来叫的名字吧?”满意地看到对面的男人终于投过来的眼神,她接着道:“怪不得你百思量千系念呢,果然是一个漂亮孩子。”
景灏合上报纸站起身来,没有什么表情。他左手食指沿着高脚杯沿划了几圈,道:“肖岚,有些时候我真的很后悔认识你。”语毕转身往楼上走去。
名叫肖岚的女子对着景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低咒了声“面瘫男”又把景灏的酒拿过来喝掉。
这么名贵的东西,可不要浪费了。
苏亦欢回到房间就把卫离和夏雪两人赶了出去,两人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只得离开了。
抱着马桶干呕了很久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苏亦欢靠着马桶坐了半天干脆脱了衣服整个人滑进了满水的浴缸里。
景灏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女人……
真好,能让他半年后的离开又多了一个理由。女人多好啊,雪白柔滑的肌肤,曼妙的身材,像刚才那女人一样的……尤物,才够资格冠上“景夫人”的头衔。
很好,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了。
浴缸的水面不断浮出气泡,过了片刻苏亦欢猛地站起身,醉后的眩晕感还在,这一起身让他脚下一滑,赶忙伸手抓住了墙上的扶杆才稳住了身体。
扯过毛巾擦干身体,又拿过内裤套上,苏亦欢擦着头发打开浴室的门往外走,脚步有些虚浮。而当他看到坐在自己床边沙发上的男人的时候,他脚步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前行。
“想不到你也会走错房间。”手上的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头发,苏亦欢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房里的温度适宜,他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景灏的突然归来又突然出现在他房间,一切都让他有些不自在,所以他下意识地遮掩住自己暴露的身体,下意识地不敢走到床上躺下,只因景灏坐在那边。
走上落地窗台以打坐的姿势坐下,苏亦欢拿过一边的笔记本摆在腿上开始按——如果毛巾的作用是遮住他上半身的两点的话,笔记本的作用就是遮住他仅着内裤的下半身。
景灏表情不明地看着不敢走近的男孩,起身走到窗台对面的玻璃柜子前。他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看着柜子里为数不少的酒瓶,里面有红白葡萄酒,甚至还有几瓶白兰地和威士忌。
转过身,景灏看着貌似专心打字的苏亦欢,启唇道:“我记得,你还没满十八岁。谁给你喝烈酒的权利?”
键盘上移动的十指停下,苏亦欢干脆合上笔记本,“不是你给我的权利么?这个家除了你我最大,你不在,我这个‘少爷’想要什么自然就会有什么。”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嘴角上扬,“而且我发现我喝醉了特别容易睡着,而且一觉到天亮,根本就不会梦见你。”
这样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苏亦欢却犹不知足,他把笔记本摆到一边,起身走到景灏跟前接着道:“只有半年了,已经只有半年了,那个时候你再回来不是就看不到让你厌恶的我了吗?景灏,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无法自己地伸手环住景灏,脸慢慢靠上景灏的颈间,气息微吐:“怎么办,我越来越没有办法放手了呢。”
景灏皱着眉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苏亦欢,后者看到他的表情又是一笑:“怎么,你又想跑吗?还是,你觉得我不该直呼你的名字,嗯?”苏亦欢笑得魅惑,“三年前就叫过你的名字,现在又叫叔叔,不是很虚伪吗?”
“苏亦欢,你……”
“景灏,我是什么样的人,三年前你不就明白了吗?所以你才走掉的不是吗?”
后面一个问题苏亦欢是贴在景灏耳边说的,少年暴露在空气中的修长身体有些冰凉,景灏不知道自己的手何时搭在他的腰上,只闻到少年洗澡后带点沐浴液清香的气味在自己鼻端萦绕,而当苏亦欢柔软的唇慢慢从他的耳侧移到下巴的时候,景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居然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这是……欲念?
苏亦欢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感觉自己似乎被陌生的灵魂控制着做出一系列犹如在刀尖上跳舞的动作,真正的自己则漂浮在半空看着“苏亦欢”的动作冷笑。
继续吧,继续……继续下去……让他,更讨厌你吧。
景灏微拉开正亲吻自己下巴的少年,看着他微微喘息的模样,只觉得那些身体的变化更明显起来,他以手指抚弄少年粉红的嘴唇,瞳色加深。
“苏亦……如果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从简单变为复杂,我可以满足你。”语毕,手指移开,下一瞬直接以唇封缄。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许,飞蛾扑火濒死的一瞬间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吧?
苏亦欢紧紧抓住景灏腰侧的衣服,却觉得身体越来越软,干脆环抱住男人的腰身,仰起脸让男人的唇舌更加尽兴地在自己口里肆虐。片刻之后,感觉到男人抓着自己的手臂一个用力,把他压向酒柜更深入地吞噬着自己的唇舌。
玻璃材质袭来的阵阵寒意让苏亦欢的后背有些生疼,忽然,他感觉到那个“真实”的自己又在半空中冷笑,然后,伸手用力把自己往后扯出了景灏的怀抱。
手背擦去唇边溢出的津液,苏亦欢听见自己在冷笑,“景灏,下面还有一个漂亮女人等着你喝红酒谈天说地,你应该做的的是下去陪她,而不是在这里跟一个同性恋接吻。”
有那么一瞬间,苏亦欢觉得自己几乎承受不住男人忽然凌厉的眼神射出的寒光。双手握拳,他接着道:“你把人家带回来,却又晾在一边。再绝情的人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景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少年色厉内荏的指控,只一会,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走廊上突来的寒意让景灏胸口内翻腾的情绪平和不少,停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他的意识忽然愈见清晰起来。
对于一个能一而再再而三影响自己情绪的人,应该怎么办?答案很简单,要么毁掉要么占有。不管是哪一个,那个人都不用想着在“半年”以后干脆的离开。
哪怕,他是一个小自己快十岁的……少年。
苏亦欢打开酒柜取出剩下半瓶的威士忌打开盖子就往嘴里灌,直到被猛烈的酒味呛得跪到地上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