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杀——小笼汤包
小笼汤包  发于:2014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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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修的双手紧握成拳,天知道他用了所有的理智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再挥出去这一拳。他说:“周政安,我话带到这里,你不去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吧。”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不看周政安。他好像再也不会看周政安一眼了。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会场的出口处,周政安眯着眼看着,觉得心上的那个洞,那个本来都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似乎伤口又破了。又在往外面汩汩流血,黑色的血。

李微从后面迎上来:“政安,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周政安推开她挽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第三十四章

“你觉得周政安会去吗?”陈策问。

陆修想了一下:“不知道,说实话,我现在都完全看不懂这个人了。他会做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电影推迟到什么时候上映?”

“还不清楚。”陆修说,“这个要看公司的意思了,我自己也没办法决定。不过老爷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面,我也没心思去忙那些事情。缓缓吧。”

陈策的手指缓缓拂过他的脸:“你最近很累啊,感觉都憔悴了很多。”

陆修瘫在沙发上:“是累,累得要死,老爷子到现在不肯跟我说话。不管我怎么讨好卖乖,他都当我是隐形人。”他苦笑:“我要是老爷子估计也要被气得半死,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你不要自责,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虽然不是我的错,我却也难则其咎。”陆修走到窗前,“老爷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可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让他那么失望。我心里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总是过意不去的。”陆修回过头来说,“其实我想了下,既然周政安可以跟女人结婚,没准我也可以试试。这样老爷子估计会高兴吧。”

陈策见他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色,知他心里定然是疲惫之极,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陆修,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陆修笑起来:“是啊,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真是佩服周政安,他怎么可以做到的?”

对他来说,他已经没有办法走上回头的路了,不是没有试过,去法国的时候,他也试着交往过女孩子,可是他做不到。所以这个时候,他真的是不明白,周政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三天之后,杜泽打电话约陆修出来,将他带到了城郊的一处居民小区。“杜泽,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带你看一些东西。”杜泽大步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最后面那幢最旧的大楼前停下来,“这是魏礼家。”他指着二楼的一个房间说道,“这是二十多年前军区的分配房,魏礼一家就住在这里,住了快三十年。”

“你想说什么?”

“魏礼其实是很清廉的,他在位的这么多年里面,一毛钱都没有拿过别人的,他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杜泽指着这时刚好从楼道里面走出来的一对母子说,“他儿子生病了。”

陆修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魏礼的妻子他是见过的,此刻看着却比记忆里面苍老了许多。而她正小心翼翼挽着一个比她还高,可是看着神情呆滞的孩子。“他儿子生病很多年了,他的那么点工资基本上都用来给他儿子治病了。估计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吧。不然以他那样的地位,若真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敛财成性的话,涉案金额怎么可能只有区区的三十多万元?”

陆修知道这背后肯定还有别的事情,他看着杜泽。

杜泽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在魏礼入狱之后,有人帮他交掉了医院欠着的医疗费,还垫了一大笔钱进去。而在那之后,魏礼改掉了他的供词。”

“你是说?”陆修震惊了,“有人指使的?有人拿他的儿子来要挟魏礼,逼着他说出那些对老爷子不利的话来?”

杜泽没有回答,可是陆修从他的神情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魏礼的妻子孩子互相搀扶着从陆修的身边缓缓走过,陆修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周政安,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是。”杜泽说,“我知道你心里始终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不愿意面对,其实他,已经变成了你的敌人。这不是你的选择,是他自己走出去的。他利用孤儿寡母来要挟魏礼,甚至连你都变成他对付陆老爷子的工具,陆修,这不是你愿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了,这就是事实。”

他说的话直接而残忍。让陆修仿佛坠进了地狱。“陆修,不管在什么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都是最先被抛弃的?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就算周政安再有天大的借口和理由,他始终是抛弃掉你了,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和事情。你,陆修,始终不是他最重要的人。他那样的人,心里就算有爱,估计也只是占了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块地方。”

“陆修,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杜泽对他说。

陆修连反驳都没有办法。

他的目光顺着那对母子慢慢移向远方。他知道杜泽说的都对。这个人正是太了解自己了,才会每句话都说到自己的心里面了。一直以来,他对周政安抱着的是怎么样一种感情呢?或许就像是周政安说的,也有很多同情的成分在吧,自从那一夜看他一个人给自己包扎伤口之后,周政安就那个受了伤的孤独身影就一直深藏在陆修的心里面,挥之不去了。是同情吧?然后才产生了爱。他们就像是磁铁的两极,相互吸引,而当周政安亮出自己的另一面之后,陆修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人除了相吸之外,竟然也会相斥的。并且吸引力越大,排斥力越大。

远处夕阳西下,空气里渐渐有了微薄的凉意。

陆修说:“让我想想吧。”

让我好好想想吧。

杜泽拍拍他的肩膀,说:“公司已经决定,你的电影下个月15号上映了。陆修,你的生活应该回到正轨了。”

从魏礼家出来之后,陆修又去了医院看老爷子。陆博远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了,虽然现在还是要躺在床上,但是现在能也吃点流食,能说话了,但是他对陆修还是不理不睬。陆修也不在意,还是每天对医院跑,老爷子不理他,他就坐在病床边,自言自语一样地跟老爷子说话。

刚出了电梯就看到一群医护人员急匆匆地跑过去,陆修一看,他们去的病房可不正是老爷子的病房。陆修心一沉,大步走过去,那些医护人员全都涌进了老爷子的床边,他被拦在门口,但是隔着窗户还是见到老爷子一个劲地咳嗽,表情痛苦。

陆修一回头就见周政安站在门口。他一把上去拎着他的衣领:“周政安,你他妈的跟我爸说了些什么?你有完没完了还?老爷子已经病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在这吵行不行?”一个护士说,然后瞪了一眼周政安,“你怎么看望病人的,病人的氧气管被拔了都不知道。”说完,她就进了病房。

陆修只觉得脑子里面轰然一声巨响,怒火更甚,也顾不得是在医院了:“周政安,你拔了老爷子的氧气管?”周政安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衣领,也不打算解释的样子。这副模样让陆修看了更加来火,他揪着周政安来到楼道角落:“周政安,你还是不是人了?你居然……你居然想要这样害死我爸?”

周政安好像这才被唤醒,他脸上的表情迷茫,有很多陆修看不懂的东西。他终于开口:“陆修,我恨他。”

“你恨他?”陆修一把将他按在墙上,“你恨他就可以不顾这么多年的父子情谊?你爸爸养你多少年,我爸爸养你多少年?这之中一相比较,你也居然下得了这样的手?”

“陆修,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从我妈告诉我,他是害死我父亲的仇人之后,我就恨他到无以复加,我每天都在想着让他偿命,让他抵换这么多年我受的苦。可是……”

“你是蠢货吗?”陆修吼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老爷子这么多年真的是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在养吗?他对你那么好,你生病,他会也不开送你去医院,你考上军校,他比谁都高兴,他对你寄予了那样大的厚望。而你所谓的父亲,除了给你一个姓氏外,究竟还给过你什么?周政安,你真是太蠢了。”

“是,你说的对,”周政安竟然笑出来,“你说的对,我是很蠢。陆修,你说的对。”

“不要叫我名字!”陆修怒吼,一拳砸过去,但是没有打在周政安身上,只是重重砸在了他脸颊边的墙壁上。“周政安,你成功了,你成功地让我恨你了。我算是警告你,老爷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你最好祈求老爷子没事。”

他说完转身就走,周政安好像已经不会说话,仍是呆呆地倚在墙上。陆修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很久没有听到他说话,只是听到他的呼吸,可是没多一会,他好像连周政安的呼吸也听不到了。甚至连陆修都不确定,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还是不是周政安了。

究竟,他是不是周政安了?他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周政安了?他认识的周政安,怎么会做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来?他认识的周政安,怎么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他认识的周政安,就算心机再深重,又怎么会做出拔掉一个已经垂危的老人的氧气管这么下作的事情?

陆修摇摇头,笑也笑不出来。

他不是自己认识的周政安了。

再也不是了。

而周政安还维持着倚在墙上的姿势,他像是没有听到陆修的说话,也没有听到他关门的声音。他似乎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绪里,意识不到其他。

他的脑海里回响的都是陆博远的话。

“当年你爸爸确实是被我派出去引诱敌人的,但是去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当时情况很危机,要么就全团覆没,要么就牺牲几个人,保全整个团部力量。这个办法还是你爸爸想到的。我不同意,他自己主动要求去,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啊,”陆博远长长地叹气,“想到什么就不顾一切了,我也拦不住,他自己带了几个人就冲出去了。我只能在后面看着。你是对的,我看着我的战友踏上明知是死的征程,而我却活了下来,还活了这么多年。可是你母亲,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我,不管我怎么解释。”

“你父亲不是我杀死的,但是我确实是要为他的死负责任。”

他后来还说了很多很多话,让周政安的脑袋一下子都不知该如何思考了。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博远已经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他是想为自己的行为赎罪。周政安竟然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去按铃叫医生。

再后来,他听见陆修在自己的耳边大喊大叫,可是他什么都听不清楚。

此刻,他只想笑,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究竟该复仇还是该感恩?究竟是该爱还是该恨呢?究竟是该活着还是不如就这样死去呢?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堕入了黑暗,从此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第三十五章

“周政安,你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你不爱说话,可是你心思深沉,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想,要是能把你培养出来,让你也可以走你父亲走过的路,也不枉你父亲的牺牲。可是我不知道你会误会。陆修说的对,我就是太要面子了,因为要面子,所以当年才会那样逼走陆修,让你们分隔了十年。”陆博远咳嗽起来,“你想,当时的你就算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孩子,我要查怎么会查不出照片的出处,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你和陆修的事情?

“我总是想着,把你们分开,这样会对你好。不想看你越走越远,不想你过得辛苦。即使委屈了陆修,我也是忍着。

“我怎么会是反对同性恋,那会军队里面,大家都是男人,那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想的只是你们孩子自己的幸福,却不想到让你更加恨我。我也是自作自受啊。

“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想看你和陆修那孩子反目成仇。要是我的死,可以让你心里没有了恨,那么我会为当年我做的负责任。”

然后陆博远就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周政安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再不能思考,他冷眼看着陆博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着这个自己仇恨了二十多年的人微微张着嘴,因为缺氧而大口喘息着,就如同是被捞上岸的鱼。他应该是高兴的吧,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居然也走到了这样一刻。

但是不是,他的心里没有高兴,他只感觉到了悲凉。就算他死了,那么下面呢,自己又该做什么?

然后出现的画面是母亲张牙舞爪地说着疯言疯语,说陆博远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说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牺牲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她还骂自己,说自己认贼作父。那个时候他正准备和陆修去旅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是他就忽然又掉回到了噩梦里面。再然后交错在他脑海里面出现的画面,是从自己踏入陆家开始,陆博远对自己就如同亲生儿子一样的严厉教导。他一开始以为那是施舍,后来又以为那是赎罪,但是他怎么也想过,那会是因为爱。

他的人生何以这么失败?

“政安,你在想什么呢?”李微从后面走过来,搂住他的腰,语气温柔。

周政安冷冷地推开:“在家里就不用再演戏了吧。”

李微笑起来:“咱们下个月就结婚了,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我去办公室了。”周政安从沙发上站起身。

“周政安,你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刚当选上就这么快翻脸不认人了。你别忘了,选举委员会里面大部分投票给你的人,可都是我爸爸的人。”

周政安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愚蠢得不可救药。“李微,你已经如愿当上你的司令夫人了,你还想要什么?我既没有和你计较你假装怀孕,也没有计较你派人将我妈接来济阳又扔在军区大院门口,更加没有计较你以我的名义去逼迫丁毓诬陷陆修,我会乖乖出现在你的婚礼上,帮你演好你虚荣的这一场戏。所以就拜托你,安安稳稳地等着坐你的司令夫人吧。”

“周政安,你以为那就是我全部想要的吗?你不知道你给了我多大的耻辱吗?一开始是你先来接近我,你让我爱上你,但是后来你居然悔婚,而你悔婚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你这样羞辱我,你将我置于何地?”

周政安皱起眉头,看了她一会,然后笑起来,那笑容让李微看了脊背都开始生了凉意。“李微,你知道吗?这就像是一个无尽的循环,我们之间,谁都不可能走的出去,谁都不可能真正的胜利。”

因为我们的心里,都是只有自己。

老爷子又一次被推进了急救室。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三次了。老爷子的情况很不稳定,时好时坏,他好像再没有求生的意志了。陆修每天就守在病房里面,哪里也不去,老爷子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一手照料的,他也不愿假手于人。军医院的那些老前辈都说,陆修这下子是真的懂事了。

可是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内疚。

而就在这样的时候,他的电影也上映了。陆修只参加了几个必须要出席的活动,后面后续的宣传都没有参加,至于电影是否卖座叫好,他也懒得去管了。就算是这样,这一里一外的,陆修整个人一下子瘦了很多,饶是他这样身体好的人,也是疲惫不堪。

但是这段时间里面,陈策陪在他身边。就算是他丑闻缠身的那段时间,他也不离不弃,还站出来为自己说话。陆修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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