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清楚，”李浩瀚说道，“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你现在团训完没啊？”

“结束了，”路白吐出一口气，拿起商羽那瓶水向他示意了一下，对着李浩瀚说道，“你站在门口等我。”说完就匆匆走了。

路白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李浩瀚穿着一件T恤站在那儿。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天气渐渐转冷，出门必须穿上一件长袖外套。路白走过去第一句话就是：“你也不嫌冷。”

“你像我妈一样。”李浩瀚闷闷不乐道。

路白一看他脸上，不说左眼都肿起来了，嘴角也破了皮，一看就是刚打过架的样子。再加上他人长得高大，身上又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显得整个人看起来就不正经。周围路过的人多多少少有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路白无奈道：“你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不要，”李浩瀚撇了撇嘴道，“咱们进你学校，我想找个地方坐下。”

最后两人在学校的露天体育场里面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露天体育场这时候没有灯光，一片漆黑。

李浩瀚没说他怎么和别人打起架来的，先是问道：“你们团训地怎么样了啊？”

“才刚开始学呢，怎么了？”路白问道。

“没什么，要是师父你breaking也学得好，等我学会poppin了继续来教我。”

“好啊，只要在那之前你没被人打断腿的话。”路白说道。

李浩瀚一下子沉默了。

说实话，路白也不是多热心的人。

李浩瀚和他才认识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跟着自己学街舞，又总是缠着他，恐怕路白也不会在意对方做了什么。

前世路白很少为人担心，他不担心他自己，不担心他爸妈，只会担心何之蕴。

因此现在的状况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可是路白还是努力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为什么会和别人打起来？你以前经常和人打架吗？”

“怎么可能，”李浩瀚干巴巴道，“要是经常打架还不被退学。”

路白无言。

“我……我看我们学校街舞社的人不爽！”李浩瀚说道。

路白一愣，说道：“为什么啊？”

李浩瀚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师父，你认识一个叫王干的人吗？”

路白蹙起了眉头思考了下，说道：“……有点耳熟，但是不记得了，应该不认识。”

李浩瀚嗤笑一声说道：“我就说你不认识他！他凭什么对你说三道四！最讨厌这种人了！”

路白一愣，诧异道：“他知道我？”

“他说你和他是一所高中的，还说、还说……”李浩瀚忽然间就说不下去了。

可是“你和他是一所高中的”这句话就让路白知道了对方说的是什么。

路白的脸色冷了下来，可是在夜色之中，李浩瀚看不见。

“……师父你不要生气啊，”李浩瀚郁闷道，“他说你喜欢他们班一个男生，还缠着人家不放。”

一片静默。

李浩瀚回过头看着路白，惊讶道：“师父？”

路白的双手握紧成拳，双唇紧抿着。

前世他做事不计后果，等到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何之蕴之后，才知道事情无法挽救了。2011年，人们依旧无法接受同性恋——至少大部分人接受不了。

人们会开玩笑说哪两个男的是恋人，可是等到两个男人真正在一起了，他们又会露出嫌恶的表情躲得远远的。何之蕴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先一步逃离了。而路白则是被这巨大的压力压的喘不上气，最后任由对方将自己压得站不起来。

重生之后，路白也曾想过自己以后会找怎样一个人。

他前世只喜欢过何之蕴，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喜欢女生呢？可是当路白特意地注意周围的女生之后，却发现自己对女生完全无法产生感觉。

他就是一个同性恋，无法被世俗容忍的一类人。

路白承认他在这方面有些自卑，因为再活一世，他不想让自己再被这个问题困扰。

他想彻底摆脱过去，不论自己是不是只能喜欢男人，都不要强行介入别人的生活——和前世硬是追着何之蕴那样。

路白想通了，可是有些人却不放过他。

见路白沉默着，李浩瀚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小声道：“……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路白的喉结滚动了下，过了许久，他缓缓道：“我是追过何之蕴。”

李浩瀚一呆，下意识道：“你们说的是一种意思吗？他的意思是说你喜欢何之蕴，你是同性恋！”

路白扯了扯嘴角，讽刺道：“我是喜欢何之蕴，我就是同性恋。”

李浩瀚彻底呆住了。

路白忽然间觉得有点冷了，也觉得很累。

他站起身，轻声道：“我是喜欢何之蕴，曾经也追着他过，因为我喜欢他。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他了，也不再会做追着别人跑的傻事了……就这样吧，我倒的确没想到过你们学校会有我们高中的人。”自嘲地笑了笑，路白就将双手插到口袋里，掠过李浩瀚走了。

李浩瀚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半天没能回过神。

路白面无表情地走在校园里。

这时候的校园里除了教学楼还有几个教室的灯亮着，另外便没人走动了。

路白一个人走在黑夜里，忽然间就觉得胸口有种说不清的苦意。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能喜欢男人，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人就要拿他的感情当笑话。他忽然间想，要是以后他又喜欢上了一个直男该怎么办呢？

路白再也无法做出死皮赖脸缠着别人的事情，因为强求的感情不会有好结果——这点在他的前世已经充分被证实了。

那天之后，路白就没再收到过李浩瀚的讯息。

期中考试结束的时候，路白他们就将步法，最简单的地板动作和power move的起势给学会了。

期中考试后紧接着的就是各个学院的元旦晚会。而街舞社作为学校的重点社团，差不多收到了每个学院的演出邀请。

不用教李浩瀚poppin了，路白依旧坚持每个双休日抽点时间去练舞房，也没碰到过什么人。

路白知道breaking光是跟着商羽学肯定会很吃力，可是自己学又找不到要领，便只能每周自己在练舞房里纠结。

期中考试后第一次去练舞房，终于让他碰到了活人。

那时候他刚在练习倒立，忽然间门就被打开了。

商羽一进来看见路白在墙边倒立，顿时乐开了花道：“你在练power move 吗？”

听到商羽的声音，又有人走了进来，看见路白非常惊讶。

路白看着跟在商羽身后进来的张韩亚和何之蕴，知道他们是要开会了。

路白和何之蕴也有很久没联系了，再次看到自己，何之蕴的脸上冷冷淡淡的，透露着一股疏离。

路白翻身落地，问道：“你们要用这个房间吗？”

“没有啊，”商羽走进来说道，“看见这里门开了就想看看是谁，平时根本没人来这里练习啊。”

“就是，我们那边那几个女生也是这样，没人愿意多抽出点时间来练习，”张韩亚抱怨道，“要是我们队里有像路白这样努力的人就好了。”

商羽一听顿时得意了起来，勾搭住了路白的肩膀咧开嘴角笑道：“谁让路白报了breaking呢！”

张韩亚翻白眼道：“你就得意去吧。”

何之蕴看了商羽和路白一眼，淡淡道：“走吧，先去开会了。”

商羽挠了挠脸颊讪讪道：“哦。”转头又问路白：“你待会儿要练多久？”

“不知道，”路白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大概四五点吧。”

商羽对他笑了笑就跟着张韩亚和何之蕴走了。

他们走之后，路白又顾着自己练了起来。

他知道这时候他们要开的会多半和元旦晚会有关。

街舞社的成员不可能每个都参与，也不可能每场元旦晚会都参与。

一般来说今年的元旦晚会还都是由高年级的老生出场的，新生等到全部学会，知道怎么跟着音乐跳舞，恐怕还要一年的时间。

路白也不急。

他学街舞本来就没别的目的。

2011年学会个街舞，除了到社会上专门开个舞团做老师，亦或去为明星伴舞，不然赚不了钱，可是路白知道前两项工作自己不可能去参与。

他相信现在街舞社里的人毕业后会做与街舞有关工作的也只有一两个。

他学街舞纯粹是因为自己喜欢，因此有没有机会登台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路白练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门再次开了。

商羽探进一颗头来张望了下，望见路白后笑着说道：“他们都走了，我来陪你拉！”

09.温暖

路白站起身来擦了擦汗，挑眉道：“你要提前教我？”

“谁让其他人不来这里练习，”商羽说的理所当然，“勤奋的学生我当然也会努力帮他啊，不过路白你还真拼命。”

“……也没有拼命吧，”路白说道，“我只是不想到时候团训的时候太难看而已。”

商羽笑着说道：“接下来要学power move的话的确很难哦，因为你们要习惯倒立的感觉，而且还要保持平衡，所以breaking的队伍人才少啊，你也不看看新生欢迎会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上台。”他有些抱怨地说道。

“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领队吗？”路白问道。

他前世也不太关注breaking的队伍，除了商羽另外还有谁都不怎么记得了。不过breaking的队伍人少是真的。

“他们说懒得上，那只能我上了啊，”商羽走过来说道，“你练得怎么样了？”

路白沉默。

“噗！”商羽喷笑了出来，说道，“要不我先教你起势吧？”

路白来了兴致，点了点头。

商羽走到了路白面前，离他六七步的距离，带着笑说道：“起势就是power move的铺垫，你要从步法或者地板动作转换到power move，或者是从一个power move的动作换到另一个动作，都需要起势来过度。”

说着商羽就调整了下节奏，往前走了一两步，随后猛地翻身，两手和背脊撑地，双腿腾空做了个翻转的动作，最后落地。

一套动作做的很流畅，做完后气也不喘。

他额前的刘海凌乱着，用下巴点了点路白，笑着说道：“试试看？我一个一个动作教你。”

路白看着对方的眼睛，下意识地就点头了。

可是点头容易，学起来却不容易。

商羽让路白先做出起势的第一个动作，也就是往前走两步随后翻身，双手和背脊撑地，双腿腾空的动作。

路白第一次做的时候摔了侥，所幸商羽很快就接住了他。

商羽严肃道：“要小心一点。”

路白点了点头，重新来了一次。

他深呼吸一口气，回忆着商羽的动作，随后大胆地往前走去，翻身，这次把动作做出来了，可是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路白做了第三次，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保持了平衡，而商羽很快就抓住了他的两只脚踝。

“我觉得我像是在练功一样。”路白有些苦难地说道。

商羽笑了起来，说道：“所以跳breaking的人才厉害啊！”

随后，商羽真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讲解着。

他紧紧握住路白的脚踝，扶住他，让他可以做出接下来的动作。

路白小心翼翼的，缓慢地做着每个动作，第一遍下来之后有惊无险。

他翻身落地，蹲在地上喘着气，商羽也蹲了下来，说道：“路白，要不我把power move全部教给你之后，你跳poppin给我看吧？”

路白纳闷道：“你看何之蕴的不就得了。”

商羽哼哼着，说道：“我看他的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都看了一个学期了！”

“……大家跳的不都一样么。”路白有些无奈了。

“怎么会一样！”商羽义正言辞地说道，“性格不同的人跳出来的舞也是不一样的，我就是想看你跳啊！”

“好……吧。”看着商羽满脸期待的样子，路白顿了顿便答应了。

“要不元旦晚会的时候把你编进何之蕴的队伍？”商羽摸着下巴说道。

“喂！”路白忍无可忍地抓住了他的手说道，“我到时候跳给你看总行了吧？”

商羽楞了楞，看了眼路白抓住他的手。

路白也愣了下——他不知道商羽是什么感觉，可是路白自己却是飞快地收回了手，沉默了。

“说起来……”商羽看着路白，轻声问道，“你和何之蕴的关系很好吗？”

路白一怔，扯着嘴角说道：“高中就认识，你说呢？”

商羽索性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说道：“我是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你是我的队员，所以我关心你。”

路白一愣，看向他。

他几乎没怎么看到过商羽这么正经的表情。

“我看得出来，金倩对你有敌意。你和何之蕴之间发生过什么，这是肯定的。我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人，更何况我和你才认识了半个学期，虽然我很想了解你，可是你不一定有同样的想法，”顿了顿，商羽说道，“所以我对你说的，只能是我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论别人对你的看法怎么样……这都是大学了，高中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怎么样？”商羽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柔地说道。

路白怔住了。

过了半晌，他的喉结滚动了下，低声道：“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事情……”

商羽淡淡道：“我是不知道，因为你不肯说。你不倾诉给其他人，就没人能够知道你是什么感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路白讽刺道。

“因为我想知道啊，”商羽缓缓说道，“我想安慰你。”

路白愣住了。

他的记忆回到了他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

他坐在医院走廊里，脚步声缓缓响起。他带着最后一点点希望抬起头，看见的确是久违的，几乎快被他遗忘的一张面孔。

已经离开大学两年的商羽穿着一件毛衣，坐到了他身边，温柔地笑着说道：“你还记得我吗？”

如果这一世，商羽是因为把他当做自己的队员才会关心他，那么前世呢？

为什么前世要来关心他这个陌生人？

仅仅是因为他和他曾经在同一个社团吗？

“你……你也太好心了吧，”路白忍不住说道，“你这样很像烂好人。”

商羽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可不是烂好人，我关心的人会有一个标准，值得我关心的人我才会关心他。”

路白沉默。

过了半晌，他扯了扯嘴角喃喃道：“要是知道是什么事情，你才不会那样说呢。”

商羽嬉皮笑脸道：“难不成是你抢了他女朋友？”

路白嗤笑道：“真低级。”

“还是你经常在篮球场上打赢他弄得他很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