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和何之蕴说的那样，知道路白对他有那点心思之后，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吗？

路白很挣扎。

说实话，这事要是摆在他刚被何之蕴甩不久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有任何念头。

那时候被何之蕴弄怕了，甚至不敢和同性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即使对方只是没有任何意思地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到现在为止，他甚至能够平静地面对何之蕴了。

心中的伤口早就在慢慢愈合了，因此才会这么大胆地偷偷喜欢起人来。

可就是因为不想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所以路白不论做什么都更加小心起来。

他知道他暂时不能对商羽表现出意思来。不论是为他好，还是为了商羽好。

时间接近期末，所有人都抓紧时间复习。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就要进入考试周了，等到最后一门考试考完也差不多能够回家了。

有次被拉着和商羽，张韩亚他们两人吃饭，商羽忽然间想起来似的提道：“路白你是本地人吧？”

路白愣了愣，说道：“是的。”

“本地人就是好，像我们还要挤车，”商羽叹了口气，颇有些感叹似的说道，“而且找媳妇也要小心。”

路白一僵。

张韩亚就这么喷了出来，说道：“找媳妇？你妈不让你找外地的吧？”

“是啊，”商羽怨念道，“可是在这儿哪能那么容易碰到同市的人啊？”

商羽的老家在离这儿比较远的一个城市。

路白他们所在的这个A市发展条件好，生活消费水平也高，很容易就吸引外地人留在这儿打拼起来。路白记得前世商羽似乎最后也是在A市留了段时间的，至于之后有没有回家乡发展就不知道了。

路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心里想，商羽果然对他没有那种意思。

便低着头说道：“在这儿找女朋友带回家也没什么吧。”

张韩亚笑着说道：“你就听他乱说，明明是找不到女朋友还把责任推到自己爸妈身上！”

“你乱说什么呢！”商羽嘟哝道，“追我的女生多的是！”

商羽这倒是实话。

他成绩好，性格好，长得也帅气，都被评为他们学校的校草了，能没有女生追吗。

全校那么多女生外加外校的一些女生时不时地盯着他，估计不熟悉白夜的人还会以为商羽和张韩亚是一对的。

路白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食不知味地把碗里的饭扒拉光，就抬头去看坐在他对面的商羽。

没想到对方也刚好在看他。

那一瞬间的目光相触让路白整个人仿佛被电了一下似的，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也变得煞白。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反应。

果然，商羽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张韩亚听到声音纳闷道：“你笑什么？”

商羽低头吃饭，含糊道：“没什么。”

张韩亚看看他，又看看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路白，满脸探究。

考试很轻松，路白平时上课认真，考试前复习了一下也就很容易就过了。离开学校前的心情是微妙的。

他竟然就这样重新把大一的半个学期给重新上了遍，不禁和何之蕴说清楚了，还把目光放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路白回忆最后那段时间，总觉得摸不透商羽的态度。

他在知道他是同性恋之后没有疏远，反而和他更加亲昵——整个街舞社，和商羽最熟的学弟就是路白了。

商羽说是学长应该照顾学弟，可他几乎只照顾了路白一个人啊。

周围的人也看得出来，不过也只当他们是朋友，感情好。偶尔也会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不知道路白听到那些话时心情有多复杂。

可是另一方面，商羽又总是说不找个“媳妇”回家，过年和爸妈没法交代。

路白一回家也暂时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个结果的。

今年过年的气氛显然比往年要好多了。

路父路母看的出来，路白自从暑假那一天忽然间一反常态说“不要喜欢何之蕴”之后，的确把这段感情放下了。

他们没再看到过路白发脾气的样子，也没有再和路白吵过架。

至于路白以后能不能喜欢女生这件事，两老其实在曾经的争吵当中也想开了。

既然孩子改不了性向，他们还能怎么办呢？为了这件事情把自己孩子一生的幸福都赔进去吗？

喜欢男生就喜欢男生吧，只要不会再找何之蕴那种不太靠谱的就行。至于孙子孙女什么的，也只能到了以后再说了。

不过路白那件事情当初闹得他爷爷奶奶也有些耳闻了。

路白的父亲和他爷爷是一个脾气。因此年前去爷爷奶奶家，路白没少看爷爷的冷脸。路白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只能尽量孝顺孝顺了。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路白他们一家是和外公外婆过的——一个晚上实在跑不了两个地方，几位老人也不喜欢去酒店吃饭，因此路白他们一家向来是每年轮着跑。去年年三十晚上跑的是爷爷奶奶家，今年跑的就是外公外婆家。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和长辈们聊聊天——路白整个人也愈加心平气和起来，只觉得接下里的日子里不论有什么辛酸苦难，只要长辈们身体健康就可以了。

吃完年夜饭后，大人们摆桌打麻将，边等着春晚。

路白坐在窗边，不停地编辑信息群发。

这一天从早上起他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祝福短信了，现在到了晚上，短信更是来的频繁。

有高中同学的，有表姐表哥的，当然也有大学里同学的。

别人那一大串一看就是转了别人短信群发，莫海东一看就知道是随手一写，到底发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新年快乐啊兄弟。”

既然加了“兄弟”二字，估计也就是发给几个好哥们了。

张韩亚的短信很有她的个性——“新年就祝福你们下学期别挂科，同时能够好好把舞学会了吧！PS.过年不要忘记在家练练。”应该是专门用来发给街舞社的人的。

林海的短信一看就是专门发给路白的——“你说我怎么发给张韩亚？”路白黑线了，这根本连祝福都算不上！

路白唯一等的就是商羽的短信。

他不发过来，路白也不发过去，仿佛较劲似的。

别人都群发发过了，唯独一个商羽被他留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写些什么。

他倒没有太多的浓情蜜意，只觉得商羽一个学期里给他的关心很多，端看这份温暖，路白也想诚心诚意地说些什么。

他等啊等，等到春晚开播了，等到家长们散桌专注地看春晚了，等到外婆外公撑不住去睡觉了，等到快到十二点，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响了。路白很无奈，发了条短信过去。

“这学期真的很谢谢你的照顾……我会继续好好学街舞的！祝你身体健康，以后一番风顺啦！XD”看着最后那个笑脸，路白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无奈。

然后他就放下手机去洗澡了。

洗完澡在床上躺下来，才发现有了回信。

“等着你的短信呢，还以为我不发给你你就不发给我了！”字里行间充满了浓浓的埋怨味道。

“同祝身体健康，一帆风顺哈~还有啊，以后有事都能来找我，别憋在心里，我会永远照顾你下去的^^。”

路白怔了怔，愣是被“永远”那两个词给捕捉住了视线。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在心里小声嘀咕道：“你知道‘永远’这两个字不能随便说吗？”

然后等到心满意足地躺下了，路白才忽然间想起来，他没有收到何之蕴的短信。

微微一怔后，一抹苦笑在他的嘴角化开。

15.惊讶

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路白终于劝动路父去做了一次身体检查。

之前一直想着路父听他提起过后应该会主动去医院里检查一次，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一个学期。“癌症”在路白心里一直是颗刺，不拔掉就永远会隐隐作痛。

路父不明就里，看着路白总是催他去做身体检查，心想别人家的孩子关心自己父母也没有催着老人家一直去医院的啊？

不过既然路白坚持，那他也就去一次医院算了，索性让路母和路白也跟着他一起做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之后，一家人都沉默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路父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病？”

路白低声道：“我不是知道，只是因为周围有同学的爸妈也算是这样，所以才想着让你们去检查一下。”他说的是实话。

路母眼眶也红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

路白见状安慰道：“妈，你别担心了，医生说还好发现的早，及早治疗就没事了。”

于是在寒假结束的时候，路父住进了医院，准备做第一次手术。

开学第一天是路白自己去的。

虽然路父目前的胃癌还是早期，医生说过做一次手术切除掉肿块就可以了，当然后期还得继续持续的治疗。可是路母依旧不放心。

毕竟得到消息才没几天，“癌症”在许多人眼里又是非常恐怖的病情，因此路母的伤心路白可以理解。劝自己的母亲留在医院之后，路白整理好行李就一个人打的去大学城了。

商羽前两天就回到学校了，路白他们宿舍除了他和莫海东也差不多都到齐了。来之前商羽特地问过路白什么时候会回学校，路白告诉他之后，他拉着行李箱下车就看到了等在他们宿舍区门口，穿着一件蓝色羽绒衣围着大围巾的商羽。

路白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他一直挺不喜欢羽绒衣的，总觉得什么人穿上这种衣服就变得跟个熊似的。可这羽绒衣穿到商羽身上却是非常养眼。路白忽然间觉得他会不会陷的太快了，问题是商羽到底是什么态度都不清楚。

叹了口气走过去，商羽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抱怨道：“你看到我就叹气是什么意思？”

路白没回答，转而懒洋洋问道：“每个学弟你都会去接他吗？”

这种类似的问题路白在寒假里已经问了很多次。

每当商羽主动发短信给他，缠着他想跟他聊天的时候，路白就会问“你对其他学弟也是这样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图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商羽对他是特别的，可他却想要看出那一丁点“更特别”来。

商羽已经被问习惯了，随口说道：“你比较特别嘛，你是我的爱徒。”他回过头朝路白挤了挤眼。

路白平静地望了他几秒，就收回了目光。

“……”商羽委屈道，“每次我发短信跟你这样说你就是这种反应？”

路白莫名道：“不然你觉得我是什么反应？”

商羽理所当然道：“至少要脸红心跳一下啊，”顿了顿，仿佛脑补了什么，他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说道，“张皇无措地看着我……呃不，手机什么的……”

路白黑线道：“你知道我喜欢男人，你还想要让我脸红心跳？”

商羽不在意地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路白郁闷地拍开。

沉默了两秒，商羽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有去过GAY吧吗？”

路白愣了愣，说道：“没有，怎么问起这个？”

商羽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那种地方很乱，以后千万别去。”

“哦……”

“还有啊，明天晚上街舞社有聚会，一定要来啊！”两人走到了楼下，商羽笑着说道，“要不要帮你拉上去？”

“不用了，我会去的。”路白说完就进了宿舍。

一整个寒假，他都没和何之蕴联系，因此第二天到烤肉店里看到坐在一边的何之蕴的时候，他愣住了。

何之蕴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漠然地低下了头。

路白的脚步顿了顿，便朝着向他挥手的商羽走了过去。

这顿饭吃的还算开心。大家一个月没见面，再次聚到一起总觉得特别亲切。

林海似乎一整个寒假都在骚扰张韩亚，因此张韩亚一看他们桌上坐着林海就僵着脸换了桌。

于是林海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商羽不停地给路白烤肉，讨好地说着“路白给你”“路白多吃点啊”“路白这个肉很好吃啊”，木着张脸没想法。

吃完饭后，有人提议要去KTV，不过明天大家都有事，所以这个想法就被放弃了。

大家各自散开去别的地方。

路白是和商羽一起走的，不过路白想起昨天商羽对他说的话，故意绕到了大学城里唯一一家GAY吧，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那家GAY吧很低调，建在大学城很偏僻的地方。

路白说吃完饭想逛逛，商羽也没拒绝，即使在看到不远处的GAY吧时，他依旧不动声色。

路白在离GAY吧还有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停住了，无奈问道：“你昨天到底是干嘛跟我说这个？”

“只是怕你会去那种地方啊。”商羽淡淡道。

路白“切”了声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发现商羽没跟上来，转过头纳闷道：“你不走？”

商羽回过头说道：“……要不你再等等吧。”

路白愣住了。

然后他看到了何之蕴。

他和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何之蕴一个人从前面的路口里走着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向GAY吧走去。

路白整个人僵住了。

过了几秒，他跑过去吼道：“你知道何之蕴来这种地方？！”

商羽无奈道：“我劝过他。”

“他——他怎么会去这种地方？”路白有些错愕，回过头看过去，何之蕴真的进了那家GAY吧。

商羽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路白，我想了一整个寒假，还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何之蕴？”

路白震了震。

商羽盯着他的后脑勺，说道：“上次问你这个问题你没回答，现在呢？”

路白低声道：“不喜欢。”

“只是‘不喜欢’吗？”商羽笑了笑说道，“但是你的反应不像啊。”

路白低着头，沉默两秒，说道：“以前喜欢过，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不喜欢了？”

“……因为以前他不喜欢我，我喜欢不下去了。”

“他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

“要是他不喜欢，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商羽垂下眼帘问道，“在我看来，他倒是更像是在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

……他喜欢男人，他可以喜欢男人，所以他是真的喜欢路白的。

路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应什么。

他不喜欢何之蕴，真的不喜欢了，这种事情即使是对方来弥补也是没用的。

可是何必呢？

GAY吧是很乱的地方，何之蕴何必去那种地方？

商羽又是想说什么？想说何之蕴知道错了，他应该给他机会吗？

路白觉得有些混乱。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最后抬起头盯着商羽说道：“要是我去那种地方，你会怎么做？”

商羽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惊讶。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把何之蕴拉出来，告诉他我相信他，让他不要再堕落下去？”路白飞快地问道，“你说你怕我也去这种地方，要是我去了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