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不同的地方，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天华又做梦了，还没从之前那个紫发男人的梦中醒来多久，又被强制拖入梦中。

这是一个很单调的梦。

一大片血色的土地在眼前展开，阴沉的灰色天空，诡异万分，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像云非说的那样，寂寥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天华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动，因为他知道动了也没用，反正他是离不开的。

远远的，却出现了一个小点，越来越近。

天华紧紧地盯着那个地方看。

那是一个紫发的男人，他走向了天华，对着天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早已熟识。

天华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一片黑暗，似乎那个叫云非的人已经离开了。

天华起身，之前缚住他的法术早已解除，但天华却不想动，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不到，银发的云非此刻正站在窗外，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他。

但云非没有走过来，他没有走过来问天华为什么叹气。

是因为背叛他的离陌，还是自己之前为他讲的故事。

此后的日子里，天华和云非一直相安无事，他们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只是天华不去追问那个故事与他的关系，云非也不追问天华是否还想着离陌，也假装不知道天华数次想要破除房屋的禁制逃出去。

每天云非都给天华带来饭菜，两人平和地吃完，然后云非可能会拣一点仙界的趣事告诉他。比如月老不小心把一只鸡和一只狗的红线绑一起了，结果被玉帝骂得找不着北，又把一只鸟和一只青蛙绑一起了。

天华有时候也会跟着云非去药园，云非现在的身份是为玉帝管理药园的小仙，倒也无事。

一直到云非带来了那个消息。

午饭后，云非把桌子收拾好，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听说蛇王离陌又成婚了。”

天华的动作僵住了。

云非像是没有看到继续说道：“听说新任蛇后的名字叫雪姬。”

天华面无表情，手却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服。

云非似乎嫌不够，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听说雪姬怀了孩子，虽然不是蛇子，却也是离陌的亲生子。”

天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第二十一章：杀

“也没什么，你早点休息。”云非随意地说道，“记得被子盖好。”

天华站在那里，然后起身，摸索着想要出去。

云非伸手扶住他，天华看着云非应该在的位置，黑色的瞳仁微微一紧，凭空出现的黑色箭矢发出蜂鸣声，破空向着云非冲了过去，云非轻轻地一偏头，箭矢恰恰擦过他的侧脸，在地上炸开，带起的劲风在云非的脸上划了一道红痕。

“你还想去见他？”云非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明明是疑问句，却是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来。

天华笑了，但这笑却带着刺骨的恨意：“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不就是想看我的反应，我他娘的还真就是要去见他，我犯贱，成了不？您就别掺进这趟浑水了。你救了我一命，我是感激你，但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云非微微颦眉，声音平和，像是安慰要不到糖的小孩：“天华，听话。”

“听话？听什么话？我还就真不知道你把我留下来干什么了，我这双眼睛也没了，要不张开腿任你干。”天华仿佛还能视物的眼瞳微微眯起，舌头舔了舔上唇，红润的唇沾上了水光，更显诱人。他随手扯开腰带，坐在后面的桌子上，双手撑着桌面，白皙的双腿大大地张开，一副“任君享用”的勾人模样。

云非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天华面前，伸手替他整理好衣服。

天华的嘴角微微勾起，向后仰着。

“好点了吗？”云非的眼神很平静，他伸手拂过天华的眉眼，“我可以给你我的眼睛，不过现在还有事，我可以给你一只。”

天华低头，黑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瞳，只是嘴角翘起，若有若无的不屑：“何必呢？你可以给我别人的眼睛，又何必装可怜给我你的眼睛呢？”

“因为，我想陪着你。”云非在天华的耳边轻声说道，天华听着耳边的声音，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云非覆上了他的唇，没有肆意地侵入，只是平和地相碰。

睡吧，醒来后，我会帮你铺好所有的路。

天华知道自己在做梦。

做一个很冗长的梦，梦里风沙起，无人烟，然后是一场厮杀，一只小虫子在地上爬，然后小虫子走了。

真是寂寞啊。

天华这么想着，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有了清晰的事物，天华愣愣地躺在了床上，还未从梦中的景象中回转过来。

“啧”，天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那是不属于他的紫色。

“真是用心良苦。”天华看向了窗外，触目惊心的红色属于天空，仿佛毫无生机的焦黑土地上长着各种畸形的植物，来来往往的各色魔物，偏偏有最惑人心弦的矿物照亮着这个世界。

这里，是魔界。

天华起身，随手扯过一面铜镜，镜子中的人有一双奇特的眼瞳，一只紫色，一只黑色。

他笑了笑，伸手遮住紫色的那只眼睛，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哐当”，天华将铜镜丢弃在地上。

一梦十年，云非处理了很多事，而他，也有一件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

妖界。

“哎呦，遂易殿下，您慢着点，别磕着。”小侍女急急地跟在一个孩童身后，这位小皇子是现任蛇后唯一的孩子，平时磕着碰着点都心疼的要死。

孩童“咯咯”地笑着，向前跑着，冷不丁装上了一个人。

“遂易殿下！”小侍女慌忙抱起孩童，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

“你叫遂易。”被撞倒的那个人弯下身子，看着孩童。

孩童眨了眨眼睛，盯着那个人的脸看：“我是遂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你长得比我娘还漂亮。”

那个人伸手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孩童，小侍女似乎被吓到了，呆呆地站着居然忘了拒绝。

“我嘛，叫做天华。”那个人笑着说道，眉眼皆是妖冶。

小侍女跪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天华转身离去的背影，站都站不起来。

天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小侍女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睁大的瞳孔里惊惧万分。

一阵风吹了过来，“咕噜噜”，小侍女的头在地上滚来滚去，血在空中溅开，僵直的身体也静静地躺在了一边。

雪姬看着眼前的男人，勉强保持着镇定，只是紧紧握着裙摆的右手显露出了她的不安，依旧精致的眉眼，只是那紫色的眼瞳昭示着十年前的变故。

“你很紧张？”天华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笑吟吟地看着雪姬，顺手还塞了一片给怀中的孩童。

“你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你要干什么都行，孩子还给我。”雪姬的身子微微有一点颤，眼中全是祈求。

“噢，是吗？那就还给你好了。”天华笑眯眯地将孩童递给雪姬，孩童咬着糕点，对着雪姬笑得天真无邪。

雪姬压下心中的不安，颤巍巍地伸手去接，手指在触碰到孩童的那一刻，从触碰的地方开始，像是有一台绞肉机，将还在微笑的孩童撕开。

“真可惜。”天华微微地笑着，起身，身前的屏障弹开了飞溅的血肉。

雪姬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未曾醒悟过来，搂着怀里已经被撕成两半的尸体，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憎恶地看着天华，妖力迅速聚集，向着天华冲了过去。

天华轻轻地抬手，接下了雪姬的拼力一击，他现在的身体中不仅仅只是以往作为噬心蛇的力量，还混杂了前世作为三恶之花的力量。这样的差距是雪姬拼上性命也无法弥补的。

天华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既然如此，就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啊！”伴随着雪姬的惨叫，天华愉悦地看着手中的眼球。

“但是我又不喜欢了。”天华遗憾地看着雪姬，“所以，你还是死了吧。”

“咔嚓”，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天华将手中的眼球丢弃在地上，顺便踩了一脚，手上的血污瞬间消失。

“哎？你来了啊。”天华淡然地回头看着龙琦，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的平静，“正好，我还想找你呢？”

第二十二章：离陌

龙琦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眼角有着细微的皱纹，只是眉眼似乎比上次见面更多了几分沧桑，她在看向地上大小两具尸体的时候显示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和痛心，她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悲凉地看向微笑着的天华：“你来了啊。”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天华微眯着双眼，眼角带着让人沉溺的邪魅，他讽刺地笑着，“早就猜到我会来了吗？”

“是啊，十年前我就猜到了。当初，有一个人找到我，他说可以帮我，但是，却有一个前提，绝对不能伤害你，在你失踪之后，我就知道了，你肯定还会回来的，我，也只不过那人手中的棋子。十年了，没想到你竟然能忍十年，我还以为你会更早一点呢。”龙琦跪在地上，悲切地伸手拂过死去的孩子仍然睁着的眼睛，声音忍不住稍稍拔高，“你怎么可以杀害这个孩子，他，才十岁啊，就算他是雪姬和离陌的孩子，你也不能……”

龙琦猛然拔高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说话的对象在瞬间来到了她的面前，黑色的那只眼睛是无机质的空洞，让人胆寒，另一只陌生的紫色眼瞳则是她熟悉的目光，不屑，嘲讽，让她不由得闭上了嘴。

“那个孩子，本来不就是不该存在的吗？”天华微笑着望着龙琦，可他眼中的神色却让龙琦无法出声反驳，“我啊，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所以，让我不高兴的你必须死去。”

让我不高兴的他们，也都必须死去。

天华将手放在龙琦的脖子上，慢慢地收紧，欣赏着龙琦濒死的表情，龙琦绝望地张大了嘴，她的力量全部都被压制了，完全没有办法反抗，现在的她比一个凡人好不了多少。

“咔哒”骨头断裂的声音让天华沉醉，他低低地笑着：“不愿意出来吗？凤轩。”

半响后，一个华服男子跨过门槛，踩在一地的鲜血上，似乎毫不在意那双华贵的鞋子染上了灼灼的红色：“天华？”

天华站立在鲜血中，静静地侧身看着凤轩：“啊，你来了啊？能借个火吗？能够燃尽一切的涅盘之火哦。”

凤轩似乎是想要追问着什么，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似的周身开始有炙热的火焰燃烧，然后砰然炸开，能燃尽一切的涅盘之火迅速舔舐着周围的一切，连同地上的尸体和还会来得及离开尸体的魂魄。

“你为什么要来呢？要知道像我恶劣的人，你又何必多管呢？”天华缓缓地向着凤轩走了过去，周围的火焰居然自动避让了开来，他凝望着凤轩的眼瞳，看着倒映在他眼中的火焰，和混合着火焰的不甘“像我这样的人，又何必呢？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不是吗？”

天华伸出修长的手，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从凤轩的脖颈后取出了一根不知名的东西，那是一种植物的根系，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天华却非常熟悉，因为这是三恶之花的根，当初他的原型虽然泯灭，但枯萎的花和根茎却都留了下来，只是他没有想到云非会用他的根茎来控制别人。

“天华……”摆脱了控制的凤轩试图控制自己的火焰，却发现依旧无法控制了，他绝望地看着天华。涅盘之火是凤凰在重生之时用的，之前他都是千年用一次，还可能保留些原来的感情和记忆，但是像这样被外力刺激使用的话，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记忆留下来的，天华根本就是要他忘记他。

“天华……我不想忘记你。”全身包裹在火焰里的男子声音模糊，但是天华却可以听得很清楚，只是天华没有任何表示，直接从疯狂燃烧的火焰中穿了过去，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离陌今天一直情绪不安，但是等到他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匆匆地赶到着火的地方，漫天的火光染红了大半个天空，那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涅盘之火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但是当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应该是自己前任爱人的人，他便明白了。

漫天的火光下，黑发的男人就这样诡谲地笑着，十年的时光足以使天华的头发长回了原来的长度，那样熟悉的面容，映着火光，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美感，却带着陌生的感觉，不只是那只空洞的黑色瞳仁和另一只紫色的瞳仁，而是从内向外的改变，但是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感觉。

“啊，来了啊。”天华斜着眼看着离陌，眼中似乎带着点漫不经心，“速度够快的。”

“你杀了他们。”火光照亮了离陌冰冷的脸，却未能添上暖色。

天华低垂下眼睑：“是啊，一个也没有留哦，这涅盘之火应该能够把他们的魂魄全部烧光吧，啧，魂飞魄散应该是不错的死法吧？我还特意把雪姬的眼睛挖出来了呢，不过已经被我不小心弄坏了，不然还是可以给你看看的。”天华就保持着平和的表情说着。

离陌慢慢地拔出了剑，将剑指向了天华，带着滔天的杀意。

站在火旁的天华将身子转向了离陌，风将火星带到了天华的身旁，吹起了他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也让离陌无法看清天华眼中的情绪：“既然如此，我非常想看到你知道一切的样子呢。”

突然天华动了，他迅速冲向了离陌，离陌警觉地想要躲开，但是天华的速度比他更快，天华的手从离陌的脖颈后抽出那黑色的根系，再迅速退开。

离陌却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手中的剑也掉在地上。

天华把玩着手中的两条根系，开启了通向魔界的门，宽大的衣袍在空中扬起，天华毫不留恋地穿过了那道门。

在穿过了那道门后，天华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有着指甲留下的斑斑血痕，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冷静吗？

天华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向着魔界的宫殿走过去，那里，有着他曾非常熟悉的人，也是所有他的厄运的造成者。

第二十三章：完结章

“回来了？”云非坐在王座上，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天华。

天华抬着头，看着云非，那张俊美的脸上只有一只紫色的眼瞳，另一只眼睛则被黑色的眼罩罩上。

“都是你做的吗？”天华问道，他的眼神波澜不惊，仿佛是死水一般的寂静。

云非平静地望着天华：“是啊，你生气了？”

“还好吧，如果是之前的我估计会很生气吧。”天华平静地坐在一边的位置上。

“那现在呢？”云非看着天华，等待着回答。

天华慵懒地换了个姿势：“啊，反正，也快到时间了，不是吗？”

他是佛祖的恶念，所以不生不死，但也正因为他是佛祖的恶念，他才永远无法获得离开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不会被放过，估计会被封了所有的神智，就像一朵真正的花一样过下去，知道某天得到那些神佛口中所说的机缘，说不定还有机会。

所以，他才会使用凤轩的涅盘之火，很久以前，族中的母亲是这么教导他的，暧昧是对自己不爱的人的折磨。

只是在凤轩还有用的时候，他不得不去保持这样的暧昧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