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这孩子也是怕我们难过,每次来时,我们都问他,阿树什么时候回来,他总说,快了,阿树很快就会回来……”
云暮说,外婆,到时候,我一定和阿树一起来看你们。
阳光和煦。
阿树只是将意外的脸深埋着,不让两个老人看到自己的万分难过。
木头,你果然什么都做的比我好。你那样会隐瞒,那样会委曲求全。只要你在盛家一天,你的脸上永远不会表现出不能让别人看到的表情。
但只有在这个地方,你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才会直接的说出口。
原来,你的想念,永远不会亲口对我说。
夜晚时,方老太忙着晚饭,黎然在房间里打电话。
方老问阿树,“你和云暮,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树用笑容掩盖,“外公,怎么会呢。”
“没有就好,但愿是我多想。”方老眼光瞥到了房间陈旧的柜子上,摆放的女儿的旧照,说,“阿树,你和云暮,不能有任何事。”
你们之间,不能发生任何事。
阿树心惊,脸色强作平静,回答说,“外公,我们……很好。”
“那样就好,”老人眼色拂过一阵悲伤,“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阿树轻松些许,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会吵架。”
方老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是我和你外婆唯一在世上牵挂的人了,别的不期望,只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阿树突然一阵心酸,握紧了老人的布满皱纹的双手,“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和木头一起来看你们,您和外婆,一定会亲眼看到我们……好好的。”
房子的门前,是一条静静的河流。
清晨,阿树坐在石凳上,看着不断流过的清澈水流,上面还浮着残留的腊梅花瓣。
黎然伸了个懒腰,看到河边凋零的几株腊梅,叹道,“冬天过去了,真好。”
阿树静坐着,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坐到他身边,她说,“别难过了,思思不在这里,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找。”
“别的地方,什么地方?”阿树转头,说,“黎然,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难过……就像是从心底里流出来的一样,怎样都控制不了……我原以为,我腿受伤的那一刻,回到家,什么事情都开始变好,过往的家里的一切误会和敌对都已经慢慢消除……可是,思思却又不见了……我,找不到她……怎么都找不到。”
黎然慢慢拉住阿树的胳膊,真的希望自己能给他安慰,可是,能说出口的却是,“别难过了,阿树。”
过去的悲伤,谁也不能阻止,所以接下来的人生,珍惜拥有,就好。
chapter 92
“如果那天晚上,我能早点回去,也许,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了……”阿树捡起一枚石子,随着手指的弯曲,叮的一声落入水里,发出清亮的声音。
黎然看着一圈圈荡漾开的波纹,若有所思,终究忍不住问出口,“你从前喜欢的人……就是云思吗?”
阿树平静,“为什么这么问?”
“你从前不愿回家,是因为她么?”
“不是。”阿树站起身,“她只是我妹妹,尽管,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她喜欢你,对不对?”
黎然睿智,在早前见到云思时,心里早已有了这样的预感。阿树的家庭,不会简单,否则他不会再心中藏着许多的事,不会总是不愿回去。
也许,他一直以来,根本就是挂念着那儿的。
阿树笑了,淡淡的苦笑,“黎然,我只是想好好尽一个哥哥的责任,其他的,我不想去管。”
他转身走了,她却大声叫住他,“你当初说的话,还算不算?”
你说你不想胡乱的开始一段感情,你说,要我等待一些日子。
现在,是不是我已经根本没有了机会?
你早已经忘了和我的约定,是不是?
阿树脸色怅惘,转身,黎然……
曾今,我以为自己能做到,只是……
她替他回答,只是在遇到从前那个人的时候,你我的一切,早就已经不算数了。
对不对?
他哑然失语。
黎然嘴边露出失意,我一度以为那个人,是云思,可是……不是她。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阿树远远的望着她,说,我的人生,早在去维也纳之前,就已经完了。
选择去那个地方,只是天真的想要逃避一些人和事,回来之前,我以为我已经全部忘记了。
可是……
那刻,满脑子都是云暮的笑容,或是蹙眉的样子。
就像是少年时,逃不开的迷恋。
回到S市,家中寂静。
后来,阿树才知道,爷爷在知道云思离家时,一气之下生病住进了医院。
他不知道是该伤悲还是庆幸。
爷爷是会为思思离家而难过的吗?还是,只是因为她的叛逆偏离了他的预期,摧毁了他的一切计划?
所有,都不得而知。
盛老的心思,全部都是埋在心底,云暮也许正是遗传了这点。
阿树不知道爷爷有没有真心疼爱过云思,或者,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孙子,他看到的也一直都是孤注一掷的苛刻,即便是片刻的亲情也很难所见。
云暮站在院子里,淡灰色的大衣,平静的看着他,说,“去医院吗?”
阿树意识突然有些混乱,他说,“现在……不想去。”
云暮没有逼他,上前,抚了抚他的额头,“看你的样子,好像又在发烧。”
“可是我感觉全身都是凉的,”阿树的眼神满是无助,奔波了这些日子,云暮永远都是唯一的依靠,他说,“我真的怕,怕这个地方,越来越荒芜,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
云暮拥住他,“不会的,相信我阿树,这个地方还有这所房子,永远是我们的家,爸妈,爷爷,还有妹妹,他们永远都在这里。”
阿树呢喃,“那我,还应该去找她吗?”
云暮说,“你知道,在你离开的几年,我是怎么告诉自己的吗?我怕总是会想到你,所以拼命的学习,拼命的做事,结果……错误百出,后来,我就告诉自己,离别,只是为了最好的重聚……后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你终于回来了,那句话也终于得到了印证。”
他仔细看着阿树的双眼,“让思思自己安静的想一想,终究有一日,她会回来。”
阿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动作有些迟缓。
过了早春的严寒,四月份时,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
黎然打电话给阿树,她声线平静,似乎早已放开一切,“阿树,我请你听一场音乐会可好?”
他坐在小阁楼上,“什么?”
她笑了,“世界上最美的音乐,也许,你应该好好对待一下你的耳朵。”
他问,“是小提琴演奏么?”
“不是,”她回答,“是钢琴。”
那天傍晚,两人早早的演奏厅外见面,黎然将票给他,阿树接过看了看,颇是意外,“VIP?你哪来的前几排的票?”
黎然得意,“你忘了我是谁了?这样的票还不简单,再说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音乐会,向他拿这个一点都不难。”
阿树了然,目光瞥向海报,深蓝色的背景,是大海的颜色,亦或是星空。
演奏者的脸上,是极绅士的微笑,黑色的发丝,蓝色的眼睛,双手放在琴键上,修长的指上带着一枚银白色的钻戒。
她在一旁解释道,“海报上的这位呢,就是世界级的钢琴大师韦斯特,他少年时就已经成名,曾夺得过两次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呢,这次他的中国之行是由TD娱乐承办的,当初我第一年去维也纳的时候,他恰好在那呆过一年,所以我们算是老朋友了……”
国际钢琴大赛?
阿树想起那年夏日,云暮去了伦敦。
他说,阿树,我只拿到了第二名,输给了韦斯特,却心服口服。
“走吧!”
黎然扶了扶墨镜,拉了他一把,跟随人群一起进去。
舒服的椅背,阿树总是觉得很累,坐下就有要睡着的趋势,黎然连忙捅他,“别总是萎靡不振的,听音乐是一种享受。”
阿树勉强点点头。
不过最终他还是误了黎然的一片好意,最终在散场时被黎然弄醒。
她满脸怒意,挖苦道,“这一觉舒不舒服?”
他刚从梦里醒来,老实的点点头,舒服。
她没办法,心中知道他为云思的事已经很累,也许,今天的休息也可以稍做弥补。
起身,拉了拉他的衣袖,“走,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
“你朋友?哪个朋友。”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硬是被她拽了起来。
走过通亮的长廊,灯光将大理石地面下的倒影照的一清二楚。
远远的,两人都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阿树笑,“你真要带我去见韦斯特?”
“没错啊,”黎然承认,“要不是当年你去维也纳晚了一年,说不定你们老早就认识了。”
阿树不以为然,有的时候,某些人注定是某个时间认识,改变不了。
“你是小提琴高手,他呢又是钢琴大师,都是玩音乐的,相互认识也好!”
chapter 93
门虚掩着,黎然敲了敲,然后推开,里面的人转身,蓝色的眸子露出笑意,身旁的另一个身影亦为之一动。
黎然笑道,“原来你早约了朋友!”
韦斯特点头,目光移到阿树脸上,饶有兴趣的问,“然,这是……”,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人,说,“暮,他长的和你好像!”
手指的方向,是阿树。
身体莫名的一阵紧张,阿树抬眼望去,看到了同样是意外却故作镇静的云暮。
黎然叫出声来,“这不是你哥哥么!”
云暮解释之后,韦斯特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兄弟。
黎然坐在一旁小声惊叹,“我早说希雅是你们哥俩的私家练琴房,想不到你哥竟是学钢琴的,有韦斯特这样等级的朋友,琴技肯定一流!”
阿树习以为常,“木头以前参加过国际赛。”
“怪不得!”
韦斯特笑说,“然,我本来还想帮你帮你和暮两人好好认识一下呢,想不到有意外之喜。”
黎然笑,心里却想起阿树先前的话,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真的都是天注定。
韦斯特让了琴位,“暮,聊到现在都没见你弹琴。”
云暮合了手指,说,“我已经很久不弹了。”
阿树别开了眼光,望向虚掩的门。
“为什么?”韦斯特显然很是惊异,对黎然道,“然你知道吗,暮可是一流的钢琴家,他的琴技不亚于我!”
黎然也甚为意外,笑道,“阿树的哥哥,我也很好奇想听听你的钢琴呢。”
云暮听着这称谓不太舒服,说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不必这么麻烦。
她笑着点头。
阿树一直沉默,那一瞬间,他是害怕的,害怕听到久违的琴音,害怕自己的记忆又飘回到过去。
钢琴小提琴同在的日子,总是带些疼痛的。
韦斯特坚持要云暮弹一首,最终,他没有推脱。
长方形的黑色琴凳,角度和距离都是那样的亲切,云暮表情一阵木然,想起了自己房间的那架钢琴。
抬起双手,凭着记忆,按了下去。
阿树忍不住抬头望去,看到的云暮专注的眼神,手心一握,下一刻便是时光迁移。
……
“这曲子怎么从没听你弹过呢,琴谱上有吗?”小少年放下肩上的小提琴,上前翻开钢琴少年的书。
另一个少年却笑道,“别找了阿树,书上没有,我自己胡乱弹的,觉得好听就记下了。”
……
他永远记得他噩梦惊醒的样子,茫茫的黑夜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哭红的双眼和凝结的空气。
坐在椅子上,睁着大眼睛,近乎哀求地说,哥哥,你弹琴给我听吧……
……
他知道,听到温柔的琴音,最想保护的人便不会再害怕和哭泣。
阿树呆呆的看着他的样子,那样熟悉的音乐,不留丝毫余地的摄入他的灵魂。
一直以来,在心里最是挂念和难以忘怀的,是他弹琴的样子,只为自己一个人弹奏的音乐。
黎然猛然觉得这曲子很是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想了片刻才终于记起来,是自己的歌《夏至前夕》的最初母调。
阿树说,写这个曲子的人不是我。
这最初,也不是小提琴演奏。
她愣了片刻,心里像是明白些什么。
音乐终了,韦斯特拍了拍手掌,脸上满是遗憾,“暮,当年你要是拿这首作为决赛的曲目,那届的冠军就是你了!”
云暮望着洁白的琴键,低语,“当时,只是顾忌的太多,想的太多。”
黎然偏头,看到阿树湿润的眼眶,眼睛呆呆的注视前方,她轻声说,阿树,你怎么好像哭了。
几个星期以后,阿树终于找到了云思。
接到赵年的电话时,阿树是止不住的意外。
他冷笑,“你打给我做什么?现在的结果满意了是不是?”
赵年不急不躁,“盛云树,不用对我这么不客气,其实……我还是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话刚说完,连他自己都禁不住抿了抿嘴唇,这话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阿树讥讽,“还是别,和你做朋友就是思思这样的结果!”
他想挂了电话。
“先别忙着挂我电话……”赵年用略有深意的语气说,“有时间,去南郊兜兜风吧,那边的空气……也许比市区好的多。”
阿树想也没想便按下了通话终止键。
依着赵年的心机,不知又是挖了什么陷阱。
那个下午他都被这个电话搅得不很安稳,自己是不是太过胆小,一个赵年就让自己怕成这样,真没出息!
郊外难不成还有什么虎狼野兽吃了自己?又不是没去过。
车在马路上急速奔驰,阿树握着方向盘,脑海中反复想着赵年说的话,去南郊兜兜风吧,那边的空气,也许比市区好的多。
那边的空气……
也许比市区好的多!
开到了郊外的镇上,他将车停在路边,脑中不断飘过各种念头。
赵年难道是暗示……
阿树的手心出了汗,抬头透过车窗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如果,她真的在这里,自己该去哪儿找她呢?
这儿虽不比市区,可商铺店面也不算少,想要就这样找出一个人还真的是不易。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想法了,该不会是被赵年耍了吧,可转念又一想,这样的谎言除了自己白跑一趟之外,他似乎赚不到什么好处。
管它呢,来都来了,就当是放松片刻好了,如果真的有额外的惊喜,他定会感激不尽。
车缓缓的开着,他一边看着道路一边寻视着,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地面不是很平坦。很多店铺的门还是老式的平板门,一扇一扇的架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