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的休息区,Mark神色不是很轻松,见柏骁来了忙拉住他,“树今天不对劲。”
“我也发现了,”柏骁坐下擦了一把汗,“打球跟不要命似的,到底怎么了?”
Mark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前一阵子见他都好好的,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柏骁憋不住心里的疑问,“Mark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阿树突然出国甚至放弃高考究竟是因为什么?”
到底是因为什么,这其中的缘由Mark自然清楚,只是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对柏骁讲呢?
这是阿树最心底的秘密,即便是柏骁,也不能讲。
“……好像是因为家里的事。”Mark岔开话题,将水放在一旁站了起来,“走吧,继续?”
柏骁不是没有意识到Mark在隐瞒些什么,只是既然他不愿讲,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好,过去吧。”
阿树转着篮球看两个人过来,肆意的笑着,“你们两个休息够了?”
Mark神色无奈且担忧,“树,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NO!”阿树摇摇手指,“你以为我像你们?难得打这么惊险的篮球,好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打就打,谁怕谁!”柏骁不服气,上前和阿树抢球。
阿树猛的向后一躲,边退边说,“你这是偷袭!”
Mark忍不住叫道,“树你小心点儿!”
柏骁反倒不耐烦了,“Mark你别劝他,今天我非得让他输给我!”
之后的几个篮板柏骁均拼尽全力,可是阿树好像是被打了鸡血,精力一直都是处于极亢奋的状态。
一个投球失败,柏骁有些气馁,站在原地直喘气。阿树接了球,得意的后退几步,却没有料到退出了篮球架后面的界限。
由于后退的几步过于快速,他更没有注意到脚后的一排硬邦邦的物体,后跟直接被绊住,手中的篮球失手落地,刚刚转身的功夫右腿的膝盖恰好磕在了那排物体上。
顿时,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躺在地上,右腿的下部已经失去知觉。
耳边是篮球在地上弹跳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条腿,是废掉了么?
那一瞬间,疼痛已经让他满头大汗,然后满眼的星空夹杂着痛苦,却觉得酣畅淋漓。
Mark和柏骁吓坏了,忙不迭的跑过去扶着阿树,不停的叫他的名字……
两人在医院的长廊上呆了一夜。
Mark一直都在自责,“我根本就不应该同意去打什么夜场篮球,一早就应该拉他下来的!明明知道不对劲……”
“阿树不会有什么事吧?”柏骁紧张的打断,“他的膝盖好像疼的厉害,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或者落下病根什么的!”
Mark猛的摇头,不会的,绝不会!
手术室的灯灭掉,两人急忙上前,医生摘掉口罩,问道,“你们谁是家属?”
Mark急忙回答,“我们都是他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和我们说!”
“不行,”医生摇摇头,“你们叫他家属来,我只和他的家属商量……”
不容他说完,Mark一把抓起他的领口,眼神突然变的凶狠,“我警告你不要再浪费时间,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们!他的‘家属’早已经将他抛的一干二净,如果你再啰啰嗦嗦,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柏骁从没见过Mark如此急躁凶狠的样子,站在一旁为之一惊。
医生看面前的人似乎是有些来头,估计自己是惹不起,连连摆手,“好……好,去我办公室……”
阿树醒来时,阳光正好照在病房里,很是刺眼。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右腿还在不在,不会是已经被锯掉了吧,从此之后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残疾人了?
如果将来有人问他,你的腿为什么没有了?他回答,因为打篮球被锯掉的。
估计别人会笑掉大牙。
他想让自己坐起来,可是腰部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眼下的余光看到了还健在的那条腿。
总算松了口气!
膝盖面上不知道裹了些什么东西,一层又一层,小腿更是毫无知觉。
勉强翻了个身,侧过来的那一霎那,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倒抽一口冷气,发出咝咝的声音,最终还是只能平躺回去。
那一刻,望着空洞的天花板,他叹了口气。
真是自作自受!
Mark和柏骁推门进来,看到阿树睁开的眼睛,柏骁勉强笑道,“你醒了?”
“你们俩能不能告诉我,我这腿是个什么情况?”
Mark走到他身边,说没什么大问题,轻微损伤而已,你在医院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阿树扑哧,“你别逗我了行不行,我又不是承受不了,再说了,我自己的伤心里总归有点数的。”
柏骁赶紧附和道,“真没什么事!”
阿树狐疑,“不会我的腿真要被锯掉了吧?”
不会不会……
两人急忙否定,不会的!
阿树的手机响了,昨天送医院时一直放在Mark身边,他拿了出来,看到来电显示——M。心突然一沉。
阿树接手机的空当,看到Mark的表情有异,问是谁,Mark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给他。
Mark明显的看到阿树低头看到手机来电显示时闪过的一丝惊喜,但旋即又掩盖下去。
“喂。”
那边的声音低沉,有点感冒的鼻音,“你在哪?在Play吗?”
“……是,”阿树懒洋洋的回答,“我刚起来……”
“我想见你。”
阿树愣住了,问道,“为什么?”
云暮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终于想出一个极其蹩脚的理由,“上次云思生日别人都看到你了,我没看到,所以今天得补上。”
阿树本来心里沉重,这下倒被云暮的话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慢慢停止笑声,说,“其实,我在医院。”
挂了电话,Mark神色平静,说,“等他来了,让他去找一下周医生,该怎么治疗,还是让他帮你做决定吧。”
阿树怔了怔,刚准备问,Mark已经拉着柏骁出了病房。
云思在楼下吃早餐,听到楼上猛烈的砰的一声,转头,见云暮急急忙忙的下了楼,李妈叫他,“云暮少爷不吃早饭了?”
没有任何回答,云思跟了出去,只看到汽车绝尘而去的背影。
他是,做出什么决定了吗?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喜该忧。
chapter 80
医院的停车场,克尔维特内坐着两人。
柏骁忍不住问道,“Mark你怎么了,我们怎么能将阿树一个人扔在医院!”
Mark的手搁在方向盘上,回答,“因为他要见到一个人,那个时候,我们会妨碍他。”
“是阿树女朋友?”
Mark没有回答。
“不是?”柏骁更加奇怪,“那是谁?还有,你定在这儿干什么?”
停车场左甬道开进一辆黑色汽车,Mark看到车上下来的身影,心落地,踩了油门开了出去。
他回答,“因为,等那个人来了,我才放心。”
药水一滴滴的被输进筋脉,阿树感到手臂脉搏处有些冰冷。
云暮立在病床前,盯着那条被包裹着白布的右腿看了半日,阴沉着脸问腿的主人,“怎么回事?”
“那什么……打篮球打的……”阿树用另一只手在脉搏处揉了揉,摩擦生热,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云暮皱了眉头,起步向外走,“我去找医生。”
阿树急了,“木头……”
闻声停步,云暮转身,“干什么?”
阿树略低了脸,声音降了几分,“……你先在这呆会儿。”
房间的气氛有点微妙,云暮既是气愤又是心疼,可是看到阿树的样子却又觉得异常可爱。
他让自己头脑清醒,走过去,坐在床边,声音缓和了几分,“腿肯定疼死了,是不是?”
阿树一直没有勇气正视云暮的眼睛,他清楚的记得,昨天晚上,当腿上的疼痛无以复加的时候,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就是如今眼前的这张面孔。
终究,自己还是躲不过,在最疼最需要人的时刻,想到的只有他。
云暮见阿树不回答,眼光移到了针管戳进的地方,青筋很是明显,他伸手平抚在上面,一片冰凉。
这样的动作让阿树蓦地一惊,他的手腕微微颤抖,却没有躲开。
这一刻的温暖,以为永远都不会再得到。
他只是看着洁白的被单,问道,“你怎么了?”
“只是……觉得这里太凉,”云暮心里一阵酸痛,任凭这凉气流入自己的指尖,他犹豫着,最终问出口,“思思生日那天,你怎么先走了?”
“呆在那里做什么?”
“那是你的家。”
“早就已经不是了。”
阿树眼睛里是对自己的嘲讽,语气带些赌气的成分,“将来,只会是你和韩子恒的家。”
云暮突然笑了。
他顿时恼火,“你笑什么!”
云暮敛了笑颜,揉了揉阿树的头发,声音温和,“我现在可以确定,你还在乎我。”
“是半月板四度损伤,较为严重,”周医生指着片子上膝关节的位置,“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云暮神色凝重,“要怎样治疗?”
“现在有两种治疗方向,一种是将半月板的受伤部分割除,另一种则是保守治疗法,医药护理的同时必须还要相应的物理治疗,当然,前者周期较短,只是以后右腿的承受力会大大减弱,后者花费的时间很长,不过一旦恢复好的话……”
“保守治疗。”云暮简易而又果断的回答,然后皱了眉头,“打篮球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周医生连忙回答,“我本来有些奇怪,病人以前是不是右腿受过伤?我想或许是以前受过伤,又加上昨天晚上撞到了硬物,所以才会……”
“撞到?”云暮惊讶,“他的腿是撞伤的?”
“是,先前检查病情时听病人的朋友说过……刚刚还在这儿的……”周医生向外张望了一眼,“说是晚上没看到学校篮球上新放了一批体育器材,加上的打球太过投入,所以才伤的严重。”
“他小时候腿摔伤过,这次一定要用最好的治疗。”云暮转身向外走,“实在不行就去国外治,我不要他的腿有任何瑕疵。”
“你是……”周医生起身叫住他,迟疑半响,然后问出声,“病人的……哥哥?”
记得刚刚那个人说——他的家属早已将他抛的一干二净了!
云暮冷冷的转过身,眯了眉眼,“怎么,我说我是他哥哥,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周医生堆出笑脸,“怎么会呢!”
云暮回到病房时,阿树正躺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看到云暮进来,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了吧!”
眼眶莫名的一阵酸痛,然后渐渐变的潮湿。
云暮勉强撑起笑容,走过去坐在阿树身边,“是不怎么严重,我先前真是担心过头!”
阿树瞪他一眼,“看来你白跑一趟!”
病房里是药水滴滴的声音,云暮仔细看着阿树略有苍白的面孔,轻叹了口气,说,“阿树,我刚才看到你,好像你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阿树抬头,“我从前的样子,是什么?”
“爱任性,爱斗气,爱摔东西,爱……”
“等等!”阿树不满,“怎么都是坏习惯!”
云暮轻笑,“那样不是很好么?”
“不好!”阿树弯起嘴角,“那样只会说明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可我宁愿你是那样,”云暮拉过他冰凉的手,“你知道,我多怕你不再是从前的你!”
阿树只是静静的听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划着被单,一指一印,可是划到最后,什么字也看不出来。
“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最怕的不是你不会回来,而是,怕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变了,”云暮想到那天晚上的见面,表情浮出疼痛,“我看到你那样从容,那样完美到一丝不差,比以前的你更加出色,你的脸上没有生气,没有脾气,永远都只是不冷不淡的笑容,那时候,我只是感觉,我最怕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你终于也有这样的感觉了吗,木头?”阿树开口,眼神凄清,“你如今看我的感觉,就是过去的将近二十年我看你的感觉。”
云暮怔住,“阿树……”
“我永远猜不透你想什么,你留给我的都只是不冷不淡的面孔,那样的感觉,很难受,是吧?”
云暮沉吟着,然后回答,“以后,不会那样了。”
以后?
阿树苦笑了几声,“木头,你想的总是比我多,就像几年前,你答应爷爷放弃一切,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准备,甚至从来没想过你会没有任何挣扎的放弃,后来我花了几年的时间让自己缓过劲来……”他看着云暮,“所以,现在不要和我谈以后,我不想再花几年的时间去平复,我宁愿就这样简单安静的活着。”
chapter 81
云暮眼眸深沉,半日才回话,“是因为……黎然?”
阿树坐起来,倚靠在枕头上,慢慢露出笑容,“木头你知道吗,我多希望现在能立刻爱上她,爱到眼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因为她那样的女孩,值得,可是……”他转眼,“如果爱一个人可以那么容易,该有多好。”
云暮松开了手,走到窗边,忍住心里的酸痛,说,“爱一个人不易,不去爱更是很难,如果真的可以那样轻易的控制自己,今天的境况就不会是这样。”
隔了一会儿,他问道,“所以阿树,你还没有爱上她,对不对?”
阿树不语。
病房的空气一下子变的凝重起来,云暮望着窗外碧绿的草坪,“还记得你小时候,偷偷溜出去玩,后来腿摔伤了……”
阿树笑,“我算明白了,这次我是新伤加旧伤,怪不得起不来了呢!”
“那天晚上,爷爷将我狠狠的骂了一通,”云暮不理会阿树的故作轻松,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不管自己需要承受多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承受分毫,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阿树笑意散去,“你以为帮我挡掉了伤害,其实你不知道,我最介意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