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才是主要的嘛，小提琴只当做业余爱好就行了。”阿树满不在意。

“不行，”她的小脸充满希冀，“我将来要像哥哥那样成为最好的音乐家！”

阿树仔细，“哥哥才不是什么音乐家！”

“可是哥哥拉琴好听啊，我觉得拉琴好听的都是音乐家。”

阿树心里一阵悸动，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墨墨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云思，很多对话简直如出一辙。

她好像也经常一脸享受的听他拉琴，然后不住的夸赞。

为什么现在感觉这么遥远呢。

他独自想着，然后发现一把琴有些坏处，忍不住皱了眉头，起身往内间里拿工具。

一辆车停下，车中人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了伞下车。

墨墨正吃着，突然看到店门前好像来了人，黑色的伞撑的很低，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她扬着脸，看到那把伞渐渐落下然后被收缩起来，终于看到了门外那个人的脸。

在她的眼里，仿佛是看到了童话世界里的另一个王子。

那男子将店内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在那架显眼的钢琴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收回目光，转到了一脸呆愣的墨墨身上。

那人似乎有些诧异，这里怎么会坐着一个小女孩，开口问，“请问店主呢？”

墨墨张口指了指里面，“哥哥……哥哥来客人了！”

阿树连忙放了东西出来，手套还未摘除，抬眼的功夫就看到了一脸平静的云暮。

他手里提着湿漉漉的伞，水珠不断滴下。

画面的色泽是灰白的，没有任何鲜艳的光亮。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电视机内不断传来的轰鸣声，在正前方那个方方正正的视线里，无数座大楼顷刻间全部崩塌，被熊熊大火化为灰烬。

一个奇丑无比的巨大生物正肆意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咆哮着将周围的城市建筑就像推到一座座纸房子一样全部毁灭。

地铁公路甚至是残存的楼道里，到处可见人们逃窜的身影和他们绝望的喊叫，他们盼望着此刻能够拯救他们的英雄。

一个孩子躲在被窝里，这一幕幕将他吸引着，却又让他惧怕，小小的拳头紧握，盼望电视机内的混乱能够马上终结。

灯光突然被拉开，房间瞬间通亮。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女人进了房间，表情略有意外，看到孩子愣愣的瞪着她，摇了摇头，说，“少爷都这么晚了，怎么还看着呢。”

说完走过去关掉了电视，将VCD中的影碟拿了出来，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早些睡觉吧，别叫老爷知道惹他生气。”

然后，灯被关掉，门被带上。

孩子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怪兽毁灭人类的样子，心里想着为什么当时奥特曼还不出现。

他的耳朵似乎特别灵敏，才过一会儿就听到了李妈下楼的脚步声。

今晚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房间里没有一丝亮光，伸手不见五指，孩子一下子缩进了被窝，他觉得只有躲在这个角落才可以安然的睡下去。

他依稀见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向他张开双臂，说，儿子，快点过来，妈妈在这！

妈妈？

孩子揉了揉眼睛，四周一片光亮，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脚步踩在碧绿的草地上，舒服极了。

他犹豫的向前走着，最终欢快的笑开，挥舞着小手臂向前跑去。

妈妈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走了吗？

爷爷说你和爸爸都走了……

孩子话没说完，手却触了个空，他慌了，因为眼前什么也没有了。脚下的草地瞬间变成了冰凉的瓷砖，空气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血液弥漫的腥味……

走廊上的血迹已经凝结，一个大房间的门口，老人站直的身体在发抖。

两个孩子紧紧靠在一起，站在老人的身后，一个咬着嘴唇，嘴里叫着爸爸妈妈，另一个只是哭着，话都说不出来。

……

哇——孩子突然醒来，嚎啕大哭！

枕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了一大片，他不敢从被窝爬起来开灯，只是紧紧抓着被角哭着，露出眼睛，看到的是电视下方的红色指示灯，黑夜中一闪一闪的，像是个在瞪着猩红眼睛的魔鬼。

他哭的越来越大声——脑海中不断交替出现的是鲜红的血迹和大片建筑的毁灭。

妈妈……

现在他多希望妈妈能够回来陪在他身边，每个晚上哄他睡觉，可是她……

她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

chapter 75

他已经哭到没有了力气，眼睛直盯着那个红色的灯，像是在与魔鬼对视。

突然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灯光再次被打开，眼睛被刺的生疼。孩子用手捂着泪水未干的眼睛，从指缝中看到另一个向他走来的身影……

“阿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那个身影坐到床边，抚了他汗湿的额头，“又看影碟了是不是？”

孩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扑进那人的怀里，“木头，我……我刚又梦到妈妈了……还有……还有血……”

云暮轻叹，拉了拉他的手臂，“那只是梦而已，妈妈也想我们啊，她怎么会希望阿树总是被噩梦吓哭呢，快去洗一下澡，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

阿树抽泣着从被窝里出来，洗澡前还不忘说，“你别回去，等我洗完。”

云暮点头。

阿树出来时，看到那个靠在床头的身影，好像已经睡着了呢。

他一直悬着的恐惧的心开始慢慢落地，走过去关掉了灯，飞速的爬上床，睡在云暮的身边。

云暮被动静弄醒，“好了？那我……”

“你别回去！”阿树圈紧了他的手臂，语气满是依赖，“木头，你在这儿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云暮将头埋进枕头里，不知想些什么。

阿树没有了睡意，问他，“木头，你不会走是不是？像爸爸妈妈那样。”

“恩……不会。”

“以后都不会走，是不是？”

云暮睁开朦胧的眼睛，揉了揉阿树的头发，“是，以后都不会走，会永远陪着阿树，好了，快点睡觉。”

……

像是黑白的画作被镀上了色彩，一切棱角分明的东西开始渐渐的随着时空迁移转换。

停在耳边的是滴滴答答的雨声，变了太多的东西，然而有很多又一直没变。

比如，各自瞳孔中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

临窗听雨，两人面前各自一盏茶。

阿树从未想过如今还能和云暮这样安静的彼此相对，清脆滴答的声音让阁楼显得很是清雅。

“那个时候，你是唯一真实的存在，对我而言。”

从心底发出的声音，晕开了一丝茶香。

云暮嘴边露出苦涩的笑容，“阿树，也许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同样是。”

他意外，却将目光停在窗外不断被雨水冲击的马路。

“当你害怕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哭泣和难过，你可以说总是在梦里见到妈妈，可我就算做了和你一样的多的噩梦，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的。如果我在你面前哭了或是害怕了，那你怎么办呢，你也许会以为连自己都会在下一秒消失掉的吧。”

阿树转眼，看着杯里的水，说，“也许，根本就是我错了，然后，找了借口，拉着你陪我一起犯错……小时候的梦早该醒了，只是我一直不愿醒来而已。”

李妈招手示意云思过来，说，“小姐，我老了，口味不大灵，你帮我试试这鱼味道淡不淡？”

云思挑起了一勺子汁，品了品，然后皱了眉头笑道，“哪有啊，明明是咸了！”

“哦，那我再放些水……”

李妈又端回厨房，云思随口说，“没关系，大不了我多吃点白饭好了！再说了，爷爷又不吃鱼。”

“今晚可不只有小姐和老爷，云暮少爷回来呢……”

云思讶异，不会吧，今天什么日子，云暮居然回来吃饭？！

“……这几年云暮少爷的口味明显比以前挑多了，好几次不合胃口干脆就放了筷子不吃了。”

云思附和，心里却开始打鼓。

云暮回来，八成今天这顿饭别想吃的舒心了。

她这么想，倒不是因为云暮吃饭时有多挑剔或者发脾气，只是因为他很少说话，盛老有时问些东西时总不怎么想回答，到最后饭桌上的气氛只能变僵。

云暮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八点多开饭对于平常来说有些晚，云思看着饭桌上那个一直缺着的位子，突然觉得盛家很是冷清。

盛老今天没有多为难云暮，倒是提到了云思生日的事，问她想怎么个办法？

云思本就不喜欢这生日，盛老这一题反倒叫她有些不高兴，面无表情的说不想办。

“那怎么行？二十岁的生日不能就这样平平淡淡。”盛老吃完，放下筷子，缓和了语气，“思思要是不喜欢去酒店铺张，那就请至亲朋友来家里吃饭吧，这样也好。”

云思没吱声，如果此时她依然反对的话估计盛老不会再给她好脸色了。

云暮先是没说什么，只是后来在盛老说完时鼻子里发出一声不高兴的闷哼，云思一惊，转眼看盛老。

盛老神情很是严肃，问，“云暮你觉得这样不好？”

云暮像是没事人似的，摇摇头，然后声音提高了几度，“李妈你怎么回事！这鱼是怎么做的？口味这么重！”

饭桌上的两人都愣住了，云思一下子明白，云暮哥根本就不想参与他们的谈话，刻意的将自己隔离在外。

盛老不悦，不过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在离开饭桌时说了一句，“……到时候，让阿树回来。”

云思手中筷子掉了一根……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很是勉强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知……知道了……”

自从上次盛老意外知道阿树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对云思的隐瞒多加苛责和盘问，甚至风平浪静的什么也没发生，结果在云思都快忘了这事的时候盛老又突然提起了。

云暮依旧是没有说话，吃完饭，盛了一勺汤，结果一口还没喝下就放下勺子，眉头皱的紧紧的，“李妈你怎么搞得！这汤怎么油！”

云思听到餐具猛烈碰撞的响声，然后是云暮板着脸离开餐桌的身影。

chapter 76

马路的两侧是一座座风格各异的房子，黎然透着车窗看外面不住的惊叹，到底是传说中的玫瑰园，连棵草都养眼的不得了！

阿树开着车，眉毛一直打着结，忍着不向两边看。

车在半道停了下来，他转头，“黎然你来开！”

她奇怪，“怎么了你？”

阿树二话不说将她的位子挤掉，直到黎然的手握上方向盘才松口气，说，“我这心里有点怵。”

她掩嘴笑，“你回家怵什么呀？！”

他瞪他一眼，然后眉头又纠结在一起，“就是怵！”

“我还没问你呢，你带我回你家是怎么回事啊？我这算是什么身份？别告我是那种老掉牙的苦情剧，怕碰着旧情人于是拉我去当你‘女朋友’？”

阿树倚在后背上感叹，“你的智商完全没必要这么高。”

“真的啊！”她来了精神，“这么说今天我还真能见到你旧情人？怎么这么兴奋呢……哎对了，你们家住这，敢情你是出自哪家豪门那？”

他得意，“你不是在希雅念过么？”

“是！怎么滴？你不也在希雅呆过？”

“那学校的最大投资方是哪家？”

她凭着回忆想了想，投资方？最大？

恩，想起来了，不就是盛氏嘛……

盛氏？！！

她呆呆的看看他，支吾着，“你是姓盛吧？”

他淡定的拿手机玩游戏，“你说呢？”

黎然擦汗，“怪不得！我老早就奇怪，你在维也纳说曾今在希雅呆过，却没在那上课，现在明白了，希雅的股权基本上都在你们家手上，那学校等于就是你的私家练琴房！”

“不是我的……”他仔仔细细告诉他，“还是我哥的。”

你哥？

她更来了兴致，“你有哥哥？你还从没跟我讲过你家的事呢，快点，你们家几口人，赶紧报上名来！”

“额，就是一哥一妹，还有我爷爷。”

她踩了刹车，严肃的说，“盛云树同志，我……明确告你，本人现在也……也怵了。”

他笑，“你又怕什么啊？”

“你说豪门里是不是都是规矩特多，丫鬟又多，在里面是不是很拘束的？？”

阿树彻底无语，“拜托，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哪有什么丫鬟，我们家就只一个保姆而已，现在算来已经照顾我们家三代人了。”

“那我去万一做错什么事惹你们家人不高兴怎么办？”

“紧张什么，今天去我们家人多了去了，不过没多少外人，都是家里的至亲朋友……”

她挥手，“等等……你能不能明确告诉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妹生日！”

总算是讲到重点了，黎然火大，差点咆哮，“你什么时候和我讲过？！！！”

阿树很是无辜，“我真没讲过？”

盛家门前的车渐渐多了起来，赵年进门时恰巧看到子恒在后面准备进来，于是特意停在那儿等她一会儿。

他笑道，“我还以为你很早就来了呢。”

子恒拿着手提包，看到赵年一贯的伪善，虽说也笑，但很是冷淡，“这话怎么说？我为什么要很早来，你不是一直在追今天的寿星么，该早来的是你。”

赵年听着子恒语气里的不悦，暗自猜测着应该和那天她与陆北的见面有关，他没有多问，只是含糊着和她一同进去了。

客厅里熙熙攘攘，云思却在不停的看着墙上的挂钟，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没见人呢。

子恒过去，将一个小礼盒递给她，“思思，生日快乐。”

云思笑着接过，指了指楼上，“云暮哥在房间呢。”

“哦，”子恒坐在她身边，“知道了。”

“你不去找他？”

她表情平淡，“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他呢？”

云思讶异，心里想着以前但凡是有云暮的场合子恒必定是和他在一起的，今天怎么感觉不同寻常呢？

赵年去问候了盛老，径直出了茶厅，见子恒和云思正坐在一处，走过去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给云思，子恒撇过脸，装作没看见他。

云思意外，“我说赵年，上次你已经送了我一份大礼了，今天的礼物可以免掉的。”

“上次的礼物没在明面上送，所以今天的礼物是不能免，我知道这些东西你根本不会缺，不过过过场依然是有必要的嘛。”

子恒在一侧，两人的交谈在她耳里怎么像是在打哑谜。

她心里有气，直接起身出了客厅。

云思本就觉得子恒奇怪，刚想问赵年怎么回事，他反倒马上跟了出去，只和她说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