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点头,“爷爷我先上去了。”
盛老纹丝不动的坐在那儿,问道,“康复中心联系好了?”
“恩,我打算定期带阿树过去做恢复治疗。”
“你这个哥哥,可真够尽心尽意的。”
话语中的,是有些挖苦的成分。
云暮却笑了,“难道爷爷觉得,我这么做不应该么?”
丁叔起身,“盛老,要不我先回去了?”
盛老点头。
待客厅只剩下祖孙二人时,盛老的口气突然变得严厉,“难不成你是打算重头来过?”
“那您究竟想怎么样呢?”云暮摇摇头,“您想怎么样对我来说已经一点都不再重要,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流浪在外面有家不能回,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受伤只能自己捂着伤口,疼的要命都知道该对谁说,不会再让他只是因为自己爷爷的不信任就将自己永远的驱逐在外,不会再让他连笑的时候心都在无止尽的流血……我现在要的很简单,就是一个原原本本的阿树,一个会任性会哭会笑从来没有任何改变的盛云树!”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是吗?!”盛老气的直发抖,指着他,“你以为我不愿意一家人团聚,你以为我喜欢骨肉分离?!可是云暮我告诉你,阿树不能在这个家呆着!那样盛家会出大事,那样所有的事情都会完蛋!”
“随便您要怎样吧,如果您非要认为阿树呆在家里会出事,那么我告诉您,他可以离开,不过那样的结果就是,我会和他一起离开!”
“你……”
盛老捂着胸口跌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的看着云暮决然的上楼,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一直以来最听话的人,为什么却成了如今最难以控制的人?
他再也想不到,小时候低眉顺眼的云暮,会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在走廊上,云暮定了片刻。
心里太过纷扰,他现在真的想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的平复心情。
一阵欢声笑语飘入他的耳朵,抬眼,走廊是空荡荡的。
他记得,云思好像已经去学校了。
那么,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他想到了门口那辆红色的车,火红的颜色。
女孩将手中的苹果送入阿树的口中,“喏,吃了。”
阿树躲开,“你吃吧,我不想吃。”
“我可是专门削给你的,你不吃我可生气了!”
阿树伸手接过,“我现在还真吃不下,不过呢,看在你亲手削的份上,我还是勉强吃一口吧。”
“你就得瑟吧你!”
“对了,从台湾回来有什么打算?”
黎然坐在椅子上翻一本杂志,“没什么打算,艾伦最近帮我接了部电影。”
“真的?”阿树兴奋起来,“什么电影?”
“具体内容我还没问呢,艾伦做的主,背景好像是民国的吧。”
“你现在可真是大忙人了……”阿树边说着边拿过手机拨了电话。
黎然好奇而又警惕,横眉一竖,“你打给谁?”
阿树只笑不语。
谁知,电话里传来声音的同时,他听到了门外的铃声。
他刚想下床,却看到云暮推门进来。
黎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阿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来?”
云暮露出疲惫的笑容,“就想先在走廊上静一静。”
黎然呆呆的坐在那儿,一时间竟忘了打招呼。
那一刻,她真想对着阿树嚷嚷,你们家都是什么遗产基因啊,怎么个个都是这么帅这么好看!
阿树晃了晃她的视线,笑道,“这我哥。”
她连忙站起来,“阿树的哥哥……叫云暮是不是?你好,我是黎然!”
云暮点头,“你好。”
阿树听到床头柜上手机的震动,是黎然的手机,“黎然你电话!”
她愣了一会儿才赶紧接了电话。
云暮站在远处,看到黎然的慌忙动作,竟没有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女孩竟有些可爱之处。
“我得回去一趟,艾伦约我讨论一下新片的事。”黎然背上包,略微整理一下,“那我先走了。”
阿树点头,“路上小心。”
路过门口时,她朝云暮招了招手,“阿树的哥哥,我先告辞了!”
云暮忍不住笑了,说,“再见。”
房间顿时空旷了许多,云暮站在那儿不说话,神情落寞,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阿树闪过一丝疑虑,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事,“木头,你怎么了?”
云暮回过神来,慢慢走近,在阿树床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对着被子上的图案发呆。
阿树刚想再问,云暮却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就这样,安静的陪我待一会儿。”
阿树低了头,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问出声,“是不是……和爷爷吵架了?”
“没有。”云暮抬起深埋的脸庞,眼睛中勉强带着微笑,“不用担心,什么事都没有。”
“不用瞒我,我能猜到……”
云暮掩了阿树的口,另寻了个话题,“今天我找好了康复中心,从明天开始就可以去那里做恢复治疗了。”
阿树的脸色渐渐变的有些黯然。
转了眼光,“一定要去吗?”
“当然要去,光靠喝药是不行的。”
“那……那个地方远不远?”
空荡的房间,这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无助和无奈。
云暮洞悉了阿树的回避,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什么,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你就一定会在这里。”
“我只是……”阿树想掩藏掉显露在云暮面前的孤单脆弱,突然发现这事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干脆不说话了。
云暮笑着安慰他,“阿树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哦对了,你是怕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怕……喝药啊!”
阿树囧了脸,“再也不想喝那么苦的东西!”
chapter 84
腊月将至,S市却已经迎来了第一场雪。
阿树的腿恢复的比预期的要快,在冬季来临之前已经痊愈的差不多。
回到家,云暮脸上露出欢快的神色,“今天你的协助医师都很惊讶呢,他说你的半月板恢复速度远超过他先前的估计。”
阿树如获大赦,“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从今天开始可以不喝那么难闻的药了?还有,那家康复中心不用去了吧?”
云暮思虑片刻,“你的腿和以前一样了吧?”
阿树得意的笑出声来,“你看我走路还有什么问题么?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云暮原本还算愉悦的神情却是不着痕迹的降下了温度。
他全部都好了,身体已无大碍,那爷爷……会不会……
会不会再一次逼他离开?
一次紧迫感袭来……
丁叔从里面出来,看到两人在门口处站着,连忙笑道,“两位少爷已经回来啦?老爷刚想让我打电话给你们呢!”
阿树疑虑,“爷爷有什么事?”
“今晚三家小聚,一会儿一起出门,云思小姐已经等在客厅了。”
所谓三家小聚,无非就是盛韩赵家的喝酒吃肉,这几年相互都来往的很是频繁,云暮有时候甚至怀疑云思和赵年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盛老对这样的聚会似乎并无反感,对于赵家的人也并没有多加抵触,难道人老了就真的越来越怕孤单么?一直最是猜疑别人的盛老,居然也会这么轻易的相信一家人?!
赵家父母显然是没有见过阿树,当盛家的三个儿女一同出现在酒桌上时,赵延国很是惊讶,用不无夸张的语气,“盛老,不得不说,您的孙子孙女可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啊!”
赵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圆滑世故,只是在父亲一旁不怎么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在阿树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他只要见到这个面容出众的男子总会下意识的收口,长期以来积聚的对付敌人的那一套好像全部都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他也甚为苦恼,自己什么都未怕过,只是单单面对着这个叫盛云树的家伙,一切都失了方寸。
盛老礼节性的笑了笑,对一旁的阿树道,“这是你赵伯父赵伯母。”
阿树眼中是冷淡的笑容,颔首问好,“伯父伯母。”
赵母显然很是意外,忍不住道,“我们家赵年要是有二少爷一半的相貌也好了!”
赵年很是不自在,尴尬的红了脸。
这一幕被云思瞧见,她忍不住扑哧,赵年这家伙居然也会脸红!
子恒一直都只是安静的坐在一侧,不说话也不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韩父假作关心,“阿树啊,这几年在维也纳过的还好吗?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阿树眼眸低垂,修长的手指抚弄着高脚杯,“维也纳那个地方不错,吃苦倒谈不上什么。”
子恒抬起眼光瞥了他一眼,然后很是不屑的合上眼皮。
盛老目光含蓄,待桌上气氛安静下来,便觉得时机已经不能再错过。
他微有咳嗽,开口便是让人感觉威严,“世昌……”
韩父连忙侧身,“盛老,怎么了?”
“今天既是家宴,我倒是有个想法,”盛老尽量放平自己的语气,“过了新年,寻个好日子,让云暮和子恒结婚吧。”
盛韩两家人皆愣住。
赵家夫妇笑道,“看来盛老是想快些迎孙媳妇进门了!”
韩世昌心里一阵嘀咕,盛老打的这是什么算盘,难道真的对自己完全放下了戒心?
他道,“这样倒是好,只是不知道云暮子恒心里怎样想?”
子恒手指紧紧缠着桌布,力劲大的几乎要将它扯裂。
很早以前,她最期冀的事情就是嫁给云暮,可是到了此时此景,在心里的已经不再是最初简单的幸福,挥散不去的是无止尽的惧怕和憎恨。
她害怕云暮的突然反悔,害怕他会说,韩子恒,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从没想过娶你!
她憎恨阿树的存在,憎恨他不可一世的眼光和无时无刻不享受云暮关怀的得意!
“云暮,”盛老看着一脸平静的他,“你怎样想?”
云暮不说话,偏头看了身边的阿树,他的眼光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投向了窗外,黑色的眼眶中闪现的不断交错的霓虹灯。
平静了些许,他回答,“我没意见。”
云思咬了咬嘴唇,心里不免一阵担心。
晚餐结束,云暮看着阿树和云思在前面走着,自己的脚步却逐渐变的缓慢。
子恒裹着围巾,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她开口,“盛云暮!”
他转身,清冷的眼睛很是从容。
她紧盯着他的双眼,“你到底是怎样想?”
“什么怎样想?”
她突然笑了,笑容无力,“你真的愿意结婚吗?和我?”
云暮淡了脸色,“我刚才不是答应了?”
“你是不是又想给我点希望然后在下一秒甩掉我呢!”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这么多年,你从没喜欢过我,从来没有!”
赵年上车的一瞬间,看到不远处子恒抖动的肩膀,并没有笃定她是喜极而泣,婚事提前不知道对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莫名的,他感觉现在的境况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怎么了?”子恒突然而来的转变让云暮措手不及。
“你告诉我,你,如今心里到底想着谁?”
她睁着泪眼,问出口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是多此一举。
云暮想了片刻,终是没有回答。
子恒含着眼泪,嘴边是掩饰不住的苦笑,“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吗?不敢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是吗?!”
云暮惊住,讶然出口,“你说什么!”
她一下子住了口。
自己是在说什么?
如果和云暮坦白了一切,那么自己不是和他彻底完了?
不,不可以!
云暮是自己最爱的人,怎么可以失去他呢!
如果今天那个名字被自己说出口,那么一切就真的全都完了!
他质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男人的名字!”
她的理智恢复,立在原地,拼命压下心中的惊慌,努力抬头看向他急躁的脸色,“……没错,那个男人不是叫……陆北么?你不是……不是喜欢他么!”
云暮虽仍是意外,但却比刚才好了很多,“你知道了。”
她露出痛苦的神色,“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去你公司找你,你跟我说原本你是和小江他们有个聚会的,当时我就发觉你很奇怪,后来……我打电话问了小江,他说根本没有什么大学聚会!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怀疑你……可是偏偏被我猜中了事实!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一心以为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控制不住的想要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我去私家侦探,去调查你……”
云暮倒吸一口凉气,冷笑数声,“想想我也真是悲哀,自己的生活似乎总被旁人盯着,无论是赵年,还是你。”
她慢慢蹲 下身体,眼泪仍是不断涌出来,“云暮,我真的……很怕失去你,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以为你会以同样的感情对我,我真的接受不了……你喜欢别人的事实……”
她真的想大哭一场,狠狠的发一顿小姐脾气,可是最终的结果将会让她一辈子后悔。
寒风吹过,泪水也开始风干。
他叹了口气,“不用难过,我,并不喜欢陆北。”
她不语,任由自己丢失了以前的样子,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对啊,你当然不会喜欢陆北。
他只不过是长的像某个人而已,不过是个影子而已。
chapter 85
阳光刺的眼睛生疼。
他站在门前,近乎自虐般的任由光线对自己的侵占。
寒风很冷,手背上却被晒的异常灼热。
云思站在他身后,像是感叹,好像冬天的阳光也能伤人呢!
阿树的嘴角只是挂着木讷的笑,说不出话来。
“云暮哥和子恒姐结婚,你不开心了是不是?”
他睁着眼睛,像是听错了一般,我为什么要不开心?难道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对于一件迟早的事情,自己先前竟然选择麻痹,一种傻瓜式的自我欺骗。
云思伸出手指,想去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可以让他不那么难过,可是,手还是停在了半空,她明白,自己说的再多再感人至深,也不会抵得上云暮的只字片语。
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来说,自己,永远是进不去的局外人。
灰白色的天空,毫无色彩的天气,阿树实在讨厌这样的季节。
他顽固的将自己的脑袋瑟缩在帽子里,闭着眼睛不想看眼前的景色。身边人摘了手套,拿在手中看了片刻,最终狠狠的将它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