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拍拍我的手，安慰似的，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凡，你知道吗？大哥可能也快要结婚了哦。”黎晓雅喜悦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然后响起的是莫凡没有任何情绪的响应，“是吗？”

“嗯，你说三个月之后我们和大哥是不是可以同一天举行婚礼？那样的话一定很热闹的说。”

“那要问大哥的意见。”

“嗯。”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讨论着三个月的婚礼，我只能垂着头没有办法插上一句话。

莫凡，对于我也会结婚的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或别的情绪。

他只是淡淡的回应着，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般无动于衷。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医生说莫凡能重新想起过去的机率只有5%，而我，这三年间紧紧的抓住这微小的希望过活，即使到现在，也依然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多可笑。

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在期待，在盼望。

我真的，是个笨蛋。

一夜无眠。

早上起来的时候，镜子里两个大大的熊猫眼。

撑在琉璃台上，镜子里的那个人憔悴得有些过分，瘦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如同鬼魅，这样就将那两只不算小的眼睛衬托得更加像恐怖电影里的诡异人物，黑色的秀发正湿答答的挂在额头上，整体上来看，糟糕到了极点。

我这副样子要怎么出去见人？

别说公司的人，就算是母亲和莫凡那一关就很难过。

最后，还是挫败的走出了房门。

母亲和莫凡还有黎晓雅已经坐在了餐厅的椅子上，看见我从楼上下来立刻示意我过去吃早餐。

“啊，我迟到了，所以先走了，早餐我会让秘书买给我，不用担心。”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矮柜上的公文包和车钥匙就那样在三个人的目光中逃窜出了家门，一路小跑到停车场才停下来。

撑在车门上喘气，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竟然只是因为两个黑眼圈就这样毫无风度的跑掉了。

只要有莫凡存在的地方，自己都会不由自主的在意他的目光和想法，这样的情况从以前到现在从未改变。

开车到公司楼下已经早上十点，这个城市的交通虽然便利，可是，对于有钱人来说，有车比挤地铁好，至少，没人跟他们挤，所以导致早上在中环路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

从电梯里走出来，温杰已经等在了门边，看见我出现了，脸上立刻出现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竟然让我的高级特助如此紧张？”我笑着调侃他，边将手里的公文包递过去。

将公文包一把接住，温杰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惹的麻烦，那个大小姐又来了！”虽然语气很是愤慨，可是声音却出奇的小。

我挑挑眉，能让一向对女士温柔绅士的温杰露出这样恨得牙痒的表情，全城难得的只有一位。

“她在哪？”将外套脱下来放在沙发上，我问道。

“休息室。”

温杰报出三个字立刻土遁，看着他快得能跟兔子媲美的速度，我只能摇头失笑。

推开休息室的门，一抹火红的身影正静静的靠在靠窗的环绕沙发上，目光看着窗外出神。

听见动静，慢慢的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艳的容颜，被淡妆精致的点缀成完美的女神有一头酒红色的波浪卷发，此刻正温顺的附在主人的背上，随着动作慢慢的向前倾。

“莫简，我好想你！”

贺云姗毫无形象的大叫一声，接着身子便朝我的方向冲来，我被迫张开手接住她即将扑过来的身体，因为惯性脚步向后退了退。

她抱着我，就像树袋熊好不容易见到一棵树似的，良久才放开。

“不要说这么暧昧的话，我可一点都不值得你想。”将她让到沙发上坐下，我笑着说道。

她扁扁嘴，抱怨道：“男人没一个有情趣的。”

“怎么了？那个雅典公子又被你甩了？”看着她脸上不虞的表情，我小心翼翼的猜测。

这女人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快，所以我想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混蛋！我只是让他从一万米的高空往下跳嘛，平时把自己吹得多牛X多厉害，结果咧，我就只说了这么一句，他立刻吓得尿裤子了，没出息的东西！”贺大小姐愤愤的说道，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离谱多恐怖。

一般人怎么可能会去一万米高空跳伞，只有她这种有特质神经质的人才会去。

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里说说，如果被她听见，一定会死得很惨。

“你那是什么表情？要是姐哪天心情超级不好，铁定拉你去！”她眯起眼睛看我，威胁的话说得非常自然大方。

我笑着摆摆手，“你知道我有心脏病的。”

“呸！你有心脏病我就不姓贺！改姓李！”她呸我一声，绝美的脸上一片笑意。

“对了，我听说十三回来了，是吗？”她突然问道，实际上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再问我也只是想要得到更加确切的证实而已。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

她突然坐到我身边挽起我的手臂，小心翼翼的问道：“他，还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吗？”

“嗯。”

全世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与莫凡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唯独他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一起走过的昨天正在被岁月不断的染上尘埃，在看不见的肉眼里慢慢的被时间融化，变成这宇宙里最不起眼的星尘。

她靠过来抱住我，柔软的身体散发着迷人的清香，我反拥住她，莫名的觉得舒坦。

17.倒霉

自从莫凡回国后便不曾松懈的神经因为云姗的靠近渐渐放松下来，我靠在她肩上，努力的深呼吸。

莫凡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记得我。

我所有的努力和坚持无一不在发出嘲笑的声音，它们笑我的执迷不悟，笑我的痴心妄想。

早在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就应该下定决心，忘记莫凡，忘记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

因为答应了父亲会跟别人结婚却又返悔的事，所以，连上帝都看不下去，将我打进了地狱的最底层，赐予我无尽的折磨——我将永远不会在莫凡心里留下任何痕迹，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亦或是将来。

“凡，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会很难过。”云姗拍拍我的肩，拥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多想这样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却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是即使想哭泣也要化成血汗流出来，绝不能让代表着耻辱的眼泪充斥生命，那样，生命会终结得比昙花还要快。

所以，无论多悲伤无助，都不能流一滴眼泪。

自己，却完全无法做到这样的事。

为了莫凡，眼泪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我不在乎被人说成是懦弱或者其他，只因为莫凡，这些便能统统的被摒弃。

“云姗，我忘不了他。”声音已经嘶哑，视线里模糊一片，不远处的落地窗变成了摇曳不定的风景，我靠在云姗肩上艰难的吐词。

“你应该试着忘记，他这次回来不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工作，他那个未婚妻可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啊，他们……”云姗的声音嘎然而止，身体突然不自然的扭了扭，我慢慢的直起身顺着她美丽的眼瞳看过去，看见的是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绝美脸庞。

莫凡。

他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了多少？

“莫……莫凡，你怎么来了？”自己的声音竟然在颤抖，丢脸的只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一个女人面前哭不说还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我想，这世界上没人比我更倒霉了。

他纤薄的嘴唇扬起一抹轻笑，扬了扬手上的白色保温盒，说道：“妈担心你不吃早餐，所以让我给你送过来，不过我看你应该不用吃了吧，有美人在身边，不吃也饱。”

明明声音轻柔温和的，为什么莫凡的话听在耳朵里却觉得莫名的刺耳。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身边的云姗已经站起身朝莫凡走去，身上大红色的开叉旗袍衬得她的曲线更加玲珑毕现，脚下的十寸高跟鞋每迈一步便会与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样的一个女人是天生的尤物，所以我看见莫凡那一瞬间乍然复杂的表情。

心一跳沉了下去。

果然，现在的莫凡对男人根本就没兴趣。

“哟，莫凡对哥哥还真是好。”我听见云姗笑着说了一声，然后伸出纤纤玉手将莫凡手里的保温盒接了过来，莫凡一直站在门边没有移动过，听见她的话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依然淡淡的微笑。

“亲爱的，来，吃点早餐，不然等会儿你又该胃疼了。”云姗重新坐回我身边，小心翼翼的将保温盒打开，在外人看来大概以为她是个温柔的女朋友，可是只有我知道，隐藏在她那上扬的嘴角里的是怎样的恶作剧。

为她那声亲爱的，我就只能无声的叹气，猜不透这女人又要说些什么了。

“哥，不为我介绍一下你的女朋友吗？”莫凡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夹杂着让我心悸的东西冲进耳里，想第一时间否认云姗身为女朋友的身份，却被身边的女人一把拉住，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门边的莫凡，笑得很是温柔，“不好意思，刚刚只顾着你哥的胃了，倒忘了自我介绍。”

我看着云姗，心里不断冒起不安。

“我叫贺云姗，莫简的朋友，”听她这样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哪知道她还有下文，“不过，我很快就会成为你的大嫂了，刚刚我们就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小叔，很高兴认识你。”

“那恭喜你们了。”莫凡的声音带着金属般动听的质感，在离我只有两米之遥的距离响起，我恍惚看的向他，看到的是一个离开的背影，那身影修长挺拔，抽离了少年的稚嫩和纤细，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和美感，带着微微酒红色的头发在风里飘散，那个背影一如三年前一样，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出我的视线。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险些带翻桌上还留着莫凡体温的保温盒，但是已经来不及顾忌这些，我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莫凡一只脚跨进了电梯里，我冲过去，没来得及收住脚，就那样连带的将他撞进了电梯里。

被我压在墙上的莫凡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便看见了身后的我，我这才发现我们的姿势有多暧昧，急忙退开，合上的电梯内有着令人紧张的气息，我退到墙角，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事吗？”

对啊，我有事吗？

没有。

可是，可是我现在追出来是要跟他说什么。

“那个……云姗不是我女朋友。”

对了，我要说的是这个啊，想要跟他解释清楚，即使知道他不会在意这种事，可是还是不想被他误会。

听了我的话，莫凡只是轻轻点点头，没有作任何表示。

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无奈的垂下眼睑，在心里拼命的痛骂自己，这样的自己傻到了极点。

怎么还能奢望眼前这个人与三年前的莫凡一样，将我捧在手心。

怎么能期待他能像三年前的很多次一样，为我大吃飞醋。

怎么能。

早不能。

“她喜欢你吧。”良久，他的声音突然在电梯里响起。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他，瞬间落进一片深色的眼眸里。

“啊，没有啊，我们虽然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可是我们都对对方没有那种感情的。”我着急的解释换来的是莫凡更加皱紧的眉头，他看着我，不确定的问道：“十几年？你们竟然已经认识了十几年？为什么我都没见过这个人？”

我愣了几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云姗一直在国外留学，两年前才回来的。”

当然不能告诉莫凡，云姗就是以前每次为我们拿演唱会门票的那个女子，莫凡一直对她好奇得很，可是云姗说什么都不肯跟他面对面，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莫凡比她长得漂亮了很多倍，以至于她属于女性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莫凡几不可闻的哦了一声，电梯里又安静了下来。

“上次那个男人有没有再来找过你？”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抛出了问题。

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他说的那个男人指的是贺兰靖，“没有。”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形状优美的唇竟然扯起了一个明亮的弧度，我几乎有些看呆了。

怎么办，这样的莫凡真的好好看。

莫凡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笑，可是，当他真正的笑起来的时候有着与这世界万物相媲美的光芒，我喜欢着他，所以，亦喜欢着他的笑容。

无论是以前跟在我身后的孩子还是用纤细的身体挡在我身前的少年，亦或是现在这个与我隔着几亿光年的男人。

他，都是我最真挚的爱。

虽然，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莫凡，你为什么不希望我跟他在一起？”看着他好看的眉眼，还是管不住心的问了出来。

想要听到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仿佛当伤疤重新被揭开的时候，那种鲜明的疼痛已经在心底留下了痕迹，所以，即使只是一丁点细微的疼痛也会有着撕心裂肺般的错觉。

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因为我不希望哥的前途被一个男人毁了，所以，即使你是真的爱他也请不要跟他在一起，李家大家长的眼里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你是李莫简，除了是这个集团的老板以外，还是爸妈的儿子，我的哥哥，请不要让我们失望，而且，因为你是我哥，所以，我不希望你像李言那群人一样最后惨淡收场。”

“是吗？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认真考虑的。”我看着他笑着说道，插在口袋里的双手用力的紧握，却还是无法渲泄突然而至的痛楚和难过。

所以，这就是我不愿听到的答案。

莫凡的关心只是出自弟弟的身份，与其他无关。

只有我，贪心的想要更多。

“哥，你真的爱他？”他皱着眉看我，声音犹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眼前莫凡绝美的脸竟然变得模糊起来，想要伸手触摸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想被他讨厌，不想被他当成恶心的同性恋，不想，让他那双美丽的眼睛蒙上厌恶的神色，所以，即使想要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靠在他怀里大声哭泣也只能咬紧嘴唇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这个人，已经不属于我。

电梯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应声打开。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想要赶快离开。

因为再不走，眼泪又会没出息的滚落下来。

这样狼狈的自己不愿让他看到。

明明可以马上离开，手臂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那只手微微一用力身体便毫无预期的转了过去，莫凡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哥，你还没回答我。”

要怎么回答。

难道要我说我谁都不爱，只爱你。

“这种问题我没必要回答你。”我冷静的说道，身后突然传来微微的燥杂，不用看也知道电梯门外一定站着很多看热闹的人，无奈的闭上眼，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

18.混蛋

莫凡的视线越过我的肩看向身后，随即伸手按了关门按钮。

电梯门重新关上，狭窄的空间里瞬间沉寂。

“我想要知道答案。”他慢慢的靠近，薄唇里吐出的话让我有些心悸。

莫凡好像生气了。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无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我低下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跟贺兰靖已经认识三年，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人会跟我做一辈子的朋友。”即使曾经是床伴的关系，即使曾经有过怎样的肌肤相亲，也依然无法跨越朋友的界限，我想贺兰靖是最清楚不过的吧，那么，贺兰靖那晚的求婚需要的勇气到底要多大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