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伸手撑着有些酸疼的腰，淳瑜道。

任丰看着淳瑜的模样，便是心头想笑，面上倒是忍着了，“要不咱们休息一会，在这山林子里逛逛？”

淳瑜点了点头。

于是乎两人便在这树林子里晃，其实西勒山山脚这一块儿真算得上宝地了，树木参天不说，树底下的好东西也是不少。只不过这晃悠的两人显然并不了解某些东西的价值。

任丰算好，起码还识得菜果、识得一些药材。而淳瑜，便是那点常识还是从任丰那里学来的。任丰有时候便会不禁想到现代社会的一句话，便是说大城市里的孩子在高楼大厦中生活惯了，没见过那些个粮食作物，便当那大米是柜台里长出来的。

任丰记得当初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还觉得不可能，后来在学校上学的时候遇上一个人，他便是信了这话。

那个人据说家境颇为殷实，那浑身都是任丰不曾见过也不曾认识的名牌。甚至有人笑说，这人一只鞋的价格便抵了任丰一柜子的衣服了。

任丰自然是不可置否，因为他知道本来便是如此，很多事不需要去狡辩，因为你越是这样说，给人的感觉便是越在意，而喜欢热闹的人只会更加的闹腾，反之你不予理会，反倒是事情就会慢慢淡去。

说起来任丰和这个人扯上的原因是这人与他同一个宿舍，照理那样的家境是不需要住宿的，只听说那人在来这个学校之前在另一个学校似乎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自然凭任丰这样的‘善良’脑袋是绝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的。

任丰记得那一年的夏天他去菜市场买了几个鸭蛋，原是想要做咸鸭蛋的，不过因为材料的问题，以及担心会有味道，便也就作罢了。便将那鸭蛋煮了当白煮蛋来吃。

那人和宿舍的其他几个人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吃煮好的鸭蛋，见了人虽然心疼却也招呼道，“我煮了鸭蛋你们要吃吗？”

谁曾料想那人竟然一蹙眉头，那张原本就长得相当不善的脸愈加的狰狞了，他道，“穷鬼，你是故意的吧？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么咸的东西也能这么咽下去？”

这话不仅仅是任丰错愕了，便是其他的几个少年也一脸的疑惑？什么东西咸？

那少年还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道，“这鸭蛋不是咸的吗？有什么好吃的，也就是你这个穷鬼咽得下去。”

“这是白煮蛋。”任丰小声解释道，其实他心里是巴不得他们都不要吃，他一共就买了五个，一块两毛钱一个的新鸭蛋，这么一分就没了。

“白煮蛋就不咸了？真是笑话！”那人一脸不屑的看着任丰。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语态，这种眼神，但是任丰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这是白煮蛋怎么会咸呢？”任丰难得的说话大声。

那人倒是一愣，随后便又似乎觉得气势不能输人，于是便道，“鸭蛋不都是咸的吗？”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了。

好不容易站在那人身后的男生道，“鸭蛋和鸡蛋一样，白煮蛋没味道的，你说的是咸鸭蛋。”

这次换那人愣了，“鸭蛋不是生出来就是咸的吗？”他吃到的这种白壳的鸭蛋都是咸的，他的眼中显然闪过了莫名，以及仍然的不信。在大城市想要吃到鲜鸭蛋也确实不如何容易，主要是有了鸡蛋便也不会有人去介怀一定要吃鸭蛋的问题了。

“额，不是。”那男生应道，“咸鸭蛋要经过处理的。”显然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厨师技校里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人……不过就算想笑，他们也只敢在心里笑。

“切，没味道有什么好吃的，真是没事找事，你们也别给我吃，当心吃的和他一样土。”那人的嘴巴向来不留口德，如此说着竟又往外走。

自然跟着他的几个社会也只能往外走，却也有人非常识货的扭头看了那眼那几个鸭蛋。

在这个学校里的人，多半是农家子弟，像是那人那样的着实是少数，也不过就是来混日子的。

任丰目送着那一行人离开，看着剩下的几个鸭蛋，鸭蛋不本来就是咸的吗？想到那人理直气壮的口吻，便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淳瑜看着少年低着头一个人闷乐，像是一只偷了米的小老鼠一般，便不禁问道。

任丰看了眼淳瑜，便又是笑，片刻才道，“吃过白煮鸭蛋吗？”

淳瑜一愣，随后便摇了摇头。

这个时代与现代显然是不同的，说不定连咸鸭蛋都没有吧！任丰在心中思忖着，便道，“哪天做给你吃，记得，白煮鸭蛋不咸的。”

白煮鸭蛋不咸？淳瑜在口中默念，脸上的神色说明了，对于这句话他其实根本没明白。

任丰倒着走，看着淳瑜脸上莫名的神色，心中便是偷笑，却是忘记了自己这正走在山路上，即使平坦却也并不是水泥、柏油马路。

于是脚下了不知踩到了什么，“啊！”任丰叫了一声，原本笑着的脸上，神情突变。还想着‘白煮鸭蛋不咸’的淳瑜听见叫声忙醒神，急急跑了几步，伸手一把拉住了少年往上扬起的手。

却是不巧，淳瑜跑了停下的地方刚巧高低不平，竟是找不到多少着力点，如此拉着少年，两人竟是一同倒了下去。

淳瑜一惊，他若是这样压在少年身上定是要压坏了少年，便是在倒下之前，身体硬生生的在空中转了向，仰面倒向了一边。

“唔。”后背跟后脑勺都撞在了硬实的土石上，任丰不禁便口中溢出了一声呻、吟。

伸手揉着脑袋便要撑地坐起的时候，却是双手刚向后撑，那泥土竟然随着他的动作往下。

任丰猛的瞪大了眼，想要往后看是什么情况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刚倒地还未来得及感受那疼痛的淳瑜，猛的一骇，便伸出了手，刚好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淳……瑜！”被淳瑜拉着，这向下滑的身体这才稳住了，任丰的声音甚至都还在颤抖。

这里竟然是一个石土坡，因为灌木丛生加上任丰刚才没有注意的关系，两人便差点滑了下去。

这土坡的并不算陡，但是坡下可以清晰的看到嶙峋的石块，若是滑下去，那感觉定然也不好受。

“没事吧！”淳瑜也是一头的冷汗，刚才那一瞬他当真连心都要跳出来了。

任丰勉强点了点头。

“另一只手抓我的手腕，我拉你上来。”淳瑜一手撑地，因为拉着人，那说话的声音十分喑哑。

任丰点了点头，便伸出了另一只手，一点点一点点的往上够。

而就在任丰的手刚触到淳瑜的手腕的时候，淳瑜的身形猛地一震，连带着他拉着的任丰也往下荡了荡。

“松开我，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滚下去。”任丰大声的说道，那只勾着淳瑜手腕的手松了开来。

原来这土层虽然带着石块，却是想站台一般延伸出来的，此刻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却没有支撑物……

“放开我，没关系的，就算摔下去也没什么……”任丰在脸上勉强扯起了一抹笑容道。那距离确实不算什么，如果没有那些石块的话，刷下去最多蹭破一点皮。

淳瑜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不敢用力，并不是没有力气，而是担心一旦用力他身下的那块土石便会塌方。必须找到一个点，一个在土石塌方钱将少年拉起的至安全地点的方法。

眼见淳瑜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任丰抿了抿唇，便开始不断的将自己的手往下缩。

因为出了汗，两只手之间原就十分滑腻……

“别动！”淳瑜大吼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声的与任丰说话。

任丰一愣，便真的没动。

淳瑜蹙紧了眉头，便能感觉他拉着任丰的手臂不断紧绷，那明明穿着衣服的手臂伸直都能感觉到那力量的爆发。

任丰便觉得整个身体现实往下一沉，随后便像是飞了起来一般，耳边在一声闷哼之后便是风过耳畔的声音。

呼呼的，而后稳稳的落在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粗重的喘息便就在耳边，失速的心跳道此时也没有平稳下来。

淳瑜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少年，就在两人的不远处，那崩塌的土石还在朝下滚落着。

刚才便在千钧一发之间，他将少年猛的扯起而后向后退，便是又分毫的差池，两人依旧要一同跌落。

“没事了。”凑在任丰的耳边，淳瑜的声音还带着微喘。

一阵阵湿热的气息喷吐在耳边，任丰点了点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那并不是悬崖陡坡，但刚才就好似真的生死一瞬一般。

良久，任丰伸手抵在淳瑜的胸膛上，隔开了两人的距离，脸颊有些微红，“对不起。”若不是他的不小心，也不会有刚才的惊险。

淳瑜却伸手揉着他的头，淡淡道，“没事就好。”

如此一惊一吓之后，任丰自然也没有往下走的欲望，却是小心的他在那土石上朝着那土坡下看。

淳瑜看着他的模样一脸的无奈，伸手揽在他的腰上，便是担心他又不小心滑了下去。

“怎么这里有个斜坡呢？好像是被挖出来的。”任丰一边看一边道。这土坡的轮廓并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淳瑜也跟着往下看，确实像是人工挖出来的。便是一抬眼看到那残破的栈道在近处的西勒山上盘亘着。

“可能是修栈道的时候挖的。”淳瑜道，因为山路高低坎坷，很多时候都需要在山下挖一些土往上填。

任丰点了点头，“好像有水的声音。”他道。

“恩。应该是挖的时候挖到水脉了。”淳瑜应声，便在那坡下灌木掩映的地方隐隐可以看到水流的一角。

“哪天咱们下去看看吧！”任丰提议，今天这么一个惊吓他是没了兴致，便是他有，他也相信淳瑜定是不会允许。

“恩。走吧！”淳瑜如此应着便揽紧了任丰，将他带离了那块惊魂地。

第四十八章

苍鹰的叫声在深夜异常的嘹亮，在第一声鹰叫声传来的时候，躺在地铺上的淳瑜张开了眼，轻轻的起身，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他能看见少年酣然的睡脸。

推开了门，门外清冷的月辉让淳瑜的眼在黑夜中异常的清亮。

将出来时拿的破布往手上一裹，淳瑜将食指屈起塞入口，一声刺耳的哨音。

便听空中呼啸的苍鹰就好似找到了同伴一般的应了一声，而后在天空盘旋着降落。那巨大的翅膀缓缓的收起，最后便落在了淳瑜裹着破布的手上。

淳瑜伸手抚了抚苍鹰脖颈处顺滑的毛，而后便伸手去解它脚上绑着的细竹管，而后便对着那苍鹰道，“去吧！”

一扬手，那巨大的鹰翅展开，一声鸣叫仿若道别，便飞远了。

拿着竹管，黑暗中看不清淳瑜梁上的神色，便见他将竹管捏入了手心。

李家村的集市依旧在破败中热闹着，清早背着竹篓子与淳瑜一起到了集市，任丰便忙开了。将油纸在地上铺好，放上菜。淳瑜也在一边帮忙。碧油油的芥菜便摆在了油纸上，不过这一次可不止是新鲜的芥菜，任丰带了些腌好的雪菜来试卖。因为这雪菜便是单纯用烟腌制好的，并没有现代社会为了增鲜而加入的‘黄粉’，这所谓的‘黄粉’是任丰的叫法，便是一种化学品，让雪菜看起来发黄而不是原本的青黑。这坛子雪菜做好的时候任丰是试吃过的，味道还是有差距的，不过好在若是煮汤、炒菜还是不错的。

将黑乎乎的雪菜也摆好之后，任丰便坐在了预先备下的小板凳上。

“你不坐吗？”见一边的淳瑜仍站着，任丰便开口问道。

淳瑜垂头看了一眼，便也坐下了。

原是看着另一头卖得正好的包子店，也不知为何的任丰便又将目光扫向了身侧。便见淳瑜不知在想什么，下颚的线条紧绷着，嘴唇微微向下，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感觉。任丰发现，常有出来买菜大姑娘小媳妇偷偷的朝他们这边望，想来在这个李家村，淳瑜与以前的游侠一样，是显眼的。

也不知为何的便心中有些气鼓鼓了，鼻中发出了‘哼’的一声便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淳瑜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便出口询问，却见少年斜眼看了他一下，便扭过了头，就好似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一般。

这是，怎么了？

不仅仅是淳瑜，便是任丰也在心头如此的问自己，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可不像他。他总不能因为淳瑜长得好而生气吧！

但心头便是有一股无名火。

远远的富户家的管家、管事们已经慢悠悠的走来了，不时的对着临近的菜摊子问上几句。

任丰知道，那几位管家、管事不管在来到他的摊子前买了多少，总是要到他摊子上问上一问的。这已经是老习惯了。

这不……

“小岚啊，又有什么新玩意儿啊？”问话的是村洞口第二家富户的管事，蓄着山羊胡，年纪倒是不大。

任丰一笑便道，“做了点雪菜，您要不要拿回去试试鲜？”

“哟，又有新菜了，得得，小岚你得给我老婆子留点儿回去好交差啊！”这是村西第四家富户家里的厨娘，身形与李婶相差无几，便是比一只在外忙碌的李婶要白上一些。

任丰忙不迭的点头。

却听另一厢一位管事大叔问道，“小岚啊，这菜又有什么名头，你得给我们讲讲怎么着好吃才成啊！”这位管事大叔长得颇为书生气，据说是村西口第一家原来的教书先生。

任丰点头，“这当然是要教的。”

“我说小岚你要是来我们府上多好，也不用费这样的口舌，我都已经跟老爷说过了，他说你要是愿意去咱们府上，一年二两银子是逃不掉的。”那厨娘笑着道。

“别听她的，小岚要来也得来咱们府上，你瞧瞧这手艺……”那山羊胡的管事道。

而那书生样的管事大叔虽没说什么，之前私下里也是和任丰通过气的。

任丰只是笑，倒是没去接嘴。他阿爹以前说过，人只要有一门拿的出手的手艺，便是无论走到哪里也不会饿死的。

“这个是我新腌得雪菜，这样湿的可以做汤，做汤之前在水里泡去一些咸味，若是喜欢清淡的，便直接将水烧沸了放进去，再放一些竹笋或者肉丝、蛋皮之类的，非常鲜。若是平常口味的话，在熬汤之前将这雪菜在油里煸一煸，那熬出来的汤会更好一些。也可以炒，雪菜炒青豆或者炒鸡丁、肉丁、豆腐丁都不错。这个雪菜便是用野菜腌得，不过它比野菜好，吃多了不会苦。”任丰头头是道的说着，那几位管事听得也是格外的认真。

“得得，本来我还发愁了，府里的那几位这些日子是要吃素的，小岚这新花样倒是让我少了不少麻烦。”那厨娘眉开眼笑的说道。

“怎么你也……？难道那传闻是真的？”山羊胡的管事一脸诧异的说道。

这厢那书生样管事便叹了口气接口道，“是真的，我家老爷接到京都的消息了。听说是忽然得病，不过听说之前就有过昏睡不起的状况，后来被一个道士就醒了，哎！王爷天纵英才啊，现在那京都也不知乱成什么模样。”

“我听说这位王爷是准皇帝啊，虽然老皇帝还在，但什么事都是他在做，便是这西勒山的栈道也是他下的令。”山羊胡的管事撸着胡子，大有叹息的模样。

“得得，我女人可不懂这些，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我就说咱老爷想得太多，竟是还要服丧三日，这是给谁看呐。”厨娘撇了撇嘴，那张胖脸上慢慢的不屑。

那书生样的管事难得多说了两句，便道，“这便是你妇道人家不懂了，这是京都那边来得死令，服丧三日，农户人家不知也便罢了，大户是绝对免不了的。若是没人往上说是没什么，若是被告了上去，那是要命的。听说京都里已经有不少了，那皇后娘娘眼看着自己儿子要称帝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那整治人的手段狠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