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闻犬吠(穿越)下+番外——指尖葬沙
指尖葬沙  发于:2014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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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游侠在初三那天的早上离开了。

这天的任丰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早醒,却发现淳瑜竟然已经起了,坐在桌旁手上拿了块白布。

“怎么起得这么早?”任丰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活动筋骨,显然一时间还没有发现屋中的异样。

淳瑜没有言语,而是一双眼冷冷的看着游侠已经冰凉的被窝,手上的白布被他捏了捏。

任丰是顺着他的眼看过去的,现实一愣,随后便笑着道,“这家伙今天也起得这么早?有趣抓野味了?”

“他走了。”淳瑜的声音淡淡的,就好似伴着冬日清晨冷冽的空气一般的肃冷。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那个男人走了,他的心中会是如此的复杂,并不是不舍,也没有愉悦,却是一时间找不到比复杂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恩?”一时没有听清的任丰疑惑的侧头。淳瑜将手上的白布交到了任丰的手上。

任丰的眼中依旧疑惑,看着淳瑜半响,这才垂下头看那块白布。

这白布其实并不白,而是带着破旧的成色,是淡淡的米黄。无疑在这样的地方要找到一块上等的白布,便与找一头肥壮的猪一样的难。

白布上的字迹是潦草的,但好在任丰能看得懂。这个世界的文字与现代的相去不远,虽然任丰不清楚游侠是如何知道他识字的。不过那家伙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却其实一直都是心细如尘。

因为潦草,任丰辨认了许久。

随后便僵硬在了原地,他是不敢相信的。

‘我走了,小丰,如果还有机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银票不要藏在褥子下面,容易受潮,放罐子里吧!珍重。’

明明是临别的话,却还要用银票的事来打趣任丰。但此时的任丰显然是笑不出来的。

在游侠离开之前,任丰确实从没有将游侠曾说过的会一直陪着他当真。虽然那时游侠说出那样的话,让他的心安定。但毕竟,在任丰看来,游侠是一个适合四海为家的人,一时的安定让他窝心,却总是要远走,就好似每每他讲述那些游历的村镇发生的故事,总是眉飞色舞。

但是此刻他真的离开了,任丰的心中却并不是单纯的难过或者捕杀,而是对游侠的背信的怨气。就好似小孩子,原本得到了父母的允诺,能够得到意见长久期盼的玩物,却在最后被告知,不能买了……恨不能当面的质问,恨不能撒泼、无理取闹。

没有机会,因为人已经走了。

小黄死后,两个人这么长久的生活在一块儿,虽然游侠平日的表现就好似一个孩子,爱玩爱闹,但是该出头的时候,该承担的时候,他也总是冲在前头。

那就好似一个哥哥。

任丰没有哥哥,家中姐姐的柔弱肩膀显然承担不下很多,而游侠的存在就好似让他看到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哥哥,让他能安心,让他在抬不动木柴的时候能喊一声,“游侠,我搬不动了。”不需要逞能的,明明做不到却还要去做,不需要一个人去承担一个家……

但是人走了,甚至没有当面的道别,只留下这样一块用碳黑写出的离别信。

任丰垂着头,良久的不动。只是看着那块白布。

淳瑜看着少年,看着那微不可见颤抖着的肩膀,终是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即使他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充当这样的角色。因为那会给他一种他是那个男人的替代品的感觉。

不过……

淳瑜将双手搭在了少年单薄的肩膀上,没有言语,只是一只手一下下的拍抚。对于安慰人,大夏朝的启睿王爷算是完全的束手无策了。

“怎么能这样走了呢?”良久,任丰喃喃的说道,那口吻就好似一个孩子在嘀咕不守信的大人一般。

淳瑜只是看着少年的发旋,那发色乌黑,头皮却是极白的,看着就像是乌木中没有融化的雪。

出乎淳瑜意料的,任丰对于游侠的离开,在起初的沉默之后,似乎便没有多大的情感波动了。

将藏在床褥子里的银票拿了出来,而后找了一个干燥的小罐子塞了进去,用油纸和泥封上。

淳瑜诧异的看着任丰的举动,据游侠所言,这些钱,少年是要用来开酒楼的。

任丰却像是知道一旁看着的淳瑜的想法一样,微微勾着嘴角,淡淡的一抹苦笑,道,“等你们都走了,我再用这笔钱开酒楼。”

这话加上少年脸上勉强的笑,淳瑜的心口一震,“为什么?我也可以帮忙的,这些钱应该也够请人来帮忙了。”

任丰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都走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也孤单,所以出去开个酒楼,这样虽然忙,起码生活还是充实的,起码能让他不是一个人。

少年没有回应,淳瑜也没有问。便见少年将罐子放好后,便拿着白米出去了。

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淳瑜很想说,自己会一直留在这里,但是可能吗?起码现在他还不能如此坚决的说出口。

一直与少年在一起,待在这里或者是开一个酒楼,代价都是放弃那个繁华的花花世界,放弃那份极致的权利。

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后悔。

正月初五迎财神,任丰听着隔了坐山丘的李家村从前一夜凌晨就熙熙攘攘的声音,心道,这个日子反倒是要比除夕那天热闹许多。

一大早起来,任丰微眯着眼看着暖洋洋的太阳斜斜的照进了院子。这样的好太阳在冬日实属难得。

他晒了会儿太阳,便进了屋。淳瑜也已经醒了,正坐在地铺上穿衣服。

“起来一起帮我晒‘风鸡’。”任丰催促道。

淳瑜看着少年迎着太阳的脸,少年人微带圆润的轮廓,在阳光下就好似那带着绒毛的水蜜桃,“好。”他应了一声。他知道游侠的离开其实对于少年有着很大的影响,但既然少年装作无事,他便也装作无知。等过上一段时间,那份伤痛便会被慢慢的安抚的,就好似当初小黄的死一样。

生离死别是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在不断经历着的,因为这样一个人在算是完满,才能长大。

‘风鸡’这是任丰家那儿的年菜。任丰记得自己还在家那会儿,每到年节,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会腌好几只风鸡,便是家里的条件差,总也得弄上一只半只的图个气氛。

任丰做风鸡的手艺是跟着他阿爹学的,在大城市可没这样的吃食。任丰记得自己在酒店实习的时候做过,当然不是给客人的,就是给张姐她们。她们都是极喜欢的。

游侠也会喜欢,自己在年前做的时候,那家伙闻着那腌料的味儿就跟馋猫似的。可惜等能吃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任丰想至此便不由自主的流露了些许的落寞。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依赖性很强,并不是生活上,而是心中。

人的心总是要装下一些东西,才不会觉得空,以前的任丰心里只想着赚钱,想着每年能寄多少钱回家,而来到这个世界,这些都不用想了。起初还会想着父母姐弟,渐渐的也明白没有办法回去了……那时的小黄,后来的游侠,都是他的一个念想,人有了念想有了牵挂,才能不那么空……

叹了口气,任丰走到了一个缸边。

这缸是特地为这风鸡买的,看着不大,却是要比那坛子的容量大上许多。

缸里压着一块大石头,可以看到大石头之下露出的鸡身、鸡爪……

任丰撩起了棉袍的袖子便要去搬那块石头。

这石头上手粗粝冷硬最重要的是十分的沉,加上是冬天,任丰使了浑身的力气,那手都要被那石头的棱角磨出血来了。那石头却是分毫未动。

松开了手,任丰吐了口白气,这石头当初是游侠搬上去的。记得那家伙还问为什么要在鸡上压石头,甚至嫌石头脏。

现在想来……任丰的心头一滞,又想到了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了。任丰的嘴角牵了抹苦笑,看着那石头,便要再次伸手。

“我来吧!”淳瑜刚洗漱好从屋外走进来,便见少年对着那缸里的石头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恍惚看见少年脸上又露出那样的笑容。淳瑜知道,他又想到了那个男人。

任丰扭过头,他的双手还是大张着一副要搬石头的模样,见身后的淳瑜,便也没说什么已经让开位置。

那石头确实很沉,不过淳瑜虽没有游侠那般的内力,好在还能搬得动。

在搬石头的时候淳瑜便已经问道那种透着酒香的调料味。

因为这缸一直放在出风口,所以虽然在屋子里,但是味道也不算浓。现在靠近了,淳瑜才发现,这缸里的味道,伴着肉香、酒香以及不知名的调料香,想到那日游侠流口水的模样……他忽然发现,可以理解。

待得石头搬走,任丰朝着缸里看了看,那被胸腹间切开完全呈板鸭状的鸡被大石压得很实,很扁。应当是已经入味了。制作风鸡的过程其实不算复杂,先处理了鸡,剖开胸脯,挖了内脏,洗净抹上盐、葱姜、茴香、胡椒,而后最重要的是酒,这酒不是料酒,要白酒,越醇浓度越高愈好。好在这李家村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但是这白酒却是酿得不错,甘冽清香,所以这鸡,任丰光用想也知道,定然会好吃。

“把鸡挂到外面的晾衣杆上。”任丰如此说着,已经伸手进缸里拎了两只鸡出来了。

因为这鸡身上还有调味料,汤汤水水的,他不得不在缸口停留待得这汁水流得差不多了才能往外走。他可不想待会儿屋里到处都是味儿,虽然似乎也是难以避免了的。

淳瑜跟在他之后,照做。

这鸡在腌之前,任丰便在每只鸡的脖子上缠上了布条,这便是为了挂起来,风干。所谓的风鸡也便是这样得名的。

为了做这一次的风鸡,任丰是下了血本的,整整十只鸡,完全有违平日里任丰对于那些鸡的‘珍爱’。任丰杀鸡杀到手软,那鸡血也收好了不少,已经炖好了,一块一块的养在水中,装了一个陶土盆三个大碗。只是任丰家那儿年节有习俗,不能见血,这鸡鸭猪都是年节之前宰好的,任丰也随了自家的习俗,反正天凉不容易坏,便准备过了这年节再吃,便是日日换水有些麻烦而已。

将一只只的鸡挂在了原本的晒衣杆上,自然绝对称不上赏心悦目,但是在任丰的眼中,那无疑是他的劳动成果,是极有成就感的。

“小岚啊,你这又是什么新菜啊?这腌鸡怎么这么像?”李婶手里拿着簸箩,簸箩里都是腊肉条。

“是风鸡,赶明儿晒香了给您送半只过去,给您尝尝鲜。”任丰笑着说道。

李婶立刻脸露笑意道,“这怎么好意思,这一年咱们家可是吃了你不少鸡了。”

任丰也笑,“这鸡养着不就是为了吃吗?”

李婶点了点头,随后那小眼睛在晒衣杆上晃了一圈便道,“这做这么多是要去卖?”

任丰摇了摇头,“这风鸡能放很久,咱自己吃,不卖。”在任风家乡这也是习俗,卖年菜那是不吉祥的。

李婶复又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任丰家的院子,只看见淳瑜对着沾满调料的手蹙眉,便问道,“游公子出门了?咋不在啊?”

任丰一愣,他身后的淳瑜也是一愣。显然他们到此时才想到,游侠可是李婶看上的准女婿。

任丰脸露尴尬,良久才道,“他,走了。”

这次换李婶愣了,像是一惊,声音立刻拔高,“走了?”

任丰点头,脸有些僵了。

“还回来吗?”她家小翠可是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她还打算着今年就把这婚事定下,这怎么走了?立时李婶的胖脸满是纠结。

“可能回来,可能不会来,呵呵。”任丰干笑着道,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抽。

停了这答案,李婶的脸色一沉,“什么叫可能回来,可能不回来?”李婶的声音再一次提高八度,这可是她闺女和她的后半辈子指望啊!

任丰倒是没想到,李婶会当场发作,一时间僵着脸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就是说,就算会回来也可能需要时间。”一旁的淳瑜冷冷道。

或许是他的声音他的气势太过明显,这厢的李婶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扯着一张胖脸,叹了口气道,“我家小翠怕是要难过了。”她的心也在滴血啊!

“这段日子怎么没见着大憨哥啊?”为了缓解气氛,任丰问道。

李婶显然没了回答的意向,不过还是道,“年节前就去富户家里做帮工了,得过了十五才回。小岚啊,你知道这游公子家住何处?”李婶不死心的问道。

任丰摇了摇头,只得苦笑,难不成还要找上门去?

李婶终是叹了口气,将那腊肉晒了便进了屋。

任丰看着李婶离开,心道,看来游侠的离开反应最大的是李婶或许还有小翠。

第四十一章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西勒山迎来了这个冬天里的第二场雪。

西勒山方圆之内并不常见雪,便是下雪也就如在初冬时节时一样,一层薄雪,便是下过了。

这场可算得上春雪的第二场雪却是下得出奇的大。任丰早上起来刚打开屋门,一阵凉风袭来的同时还能听到簌簌的雪声。门外的积雪已经有一掌来厚了。任丰朝着双手哈了口气,便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那雪层。

那松软的雪层,被任丰一戳便是一个窟窿。任丰甚是得趣,便又戳了一下,起初或许还没什么感觉,渐渐的那沁凉的感觉漫了上来,让任丰不得不收回了手。

在任丰的家乡,同样的山中却从来不下雪,那里十分干旱,便是一整片一整片的黄土地,就是那山间的草木也并不茂盛。后来读书工作的那个城市气候很暖,也是很少下雪的,便是偶尔一场也是夹着小雨,只能看到稀疏的雪花在天空中,却不见他落在地上,因为在落地之前已经融化了。

任丰复又站起身,侧面那西勒山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了,那蓬松的雪花密密匝匝的飘舞着,没有风却也能有洋洋洒洒的感觉,遮去了人多半的视线。

“不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任丰身后的淳瑜伸手将任丰拉进了屋里。

只顾着玩雪的任丰到此时才发现,他的身上头上,都是雪花,有融化的在衣服上留下一滩水渍,有没有融化的,轻轻的沾在头发上。

“下雪的天气总会暖和一些,雪停后才会冷。”任丰依旧看着窗外,甚至没有去理会淳瑜夹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

所谓的霜前冷,雪后寒,老一辈留下的歇后语在后来的物理书上有着分明的解释。

淳瑜没有接话,而是也望着屋外洋洋洒洒的雪,雪白无垢的颜色。确实很美,在京都成日忙于朝政的他,根本没有闲暇却欣赏这样的景色,甚至在不久之前他仍鄙夷着那些个文人墨客,赏荷赏雪吟诗作对,这附庸风雅而毫无意义的事。

“这么大的雪等雪停了,我们出去堆雪人吧!”任丰说道,完全是小孩子的口袋,那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厚厚的雪层。

堆雪人、打雪仗,他只后来在电视机里看过。

淳瑜对于任丰那忽来的新名词已经有些适应了,毕竟这堆雪人一词其实十分的形象。即使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是在这里,在少年身边,他其实还是学到了些许东西的,就比如很多事,做了,却不一定需要一个好的意义来解释的。

没有意义与浪费时间并不等同。

任丰在脚上包上了油纸才拿着米走出了屋子。

淳瑜站在屋内看着他绑油纸的样子,恍惚想到那时候还是一条狗,每每下雨任丰也会如此在它的四只爪上绑上油纸。

现在想到那绑了油纸后出奇笨拙的四肢,还真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任丰站在门口,看着那雪,他早就有一脚踩上去的冲动了。他想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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