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的心意我会好好珍藏，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我不值你为我花这么多心思。」赵晓星在星空下看起来耀眼无比，相对之下，潘平整个人就黯淡无光得多了。赵晓星的话语让他整个人隐遁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在被拒绝的那一夜后，潘平浑浑噩噩地过了三、五天，又重新振作了过来。他鼓励自己，国父革命历经了十一次才成功，自己现在不过是多了国父两次，没道理就如此灰心丧志。多年来，潘平越挫越勇，这样的精神简直都可配作国花了。

「狗狗阿，你的邮寄包裹来啦！」潘妈在楼下边喊着总让潘平受不了的小名，边好奇地问，「阿你是买了虾米（什么）阿？」

「没什么啦！」

潘平急忙冲下了楼，赶在妈妈看清楚金额前，把包裹给拎上了楼。

潘平打开了纸箱，里面是两瓶沐浴乳、两瓶洗发精，以及一管应该是赠品的护足膏。

这些日常用品都是同一个牌子，也正是潘平缠着沈玉京问出来他与赵晓星使用的沐浴乳品牌。

他还记得，自己刚听到价格的时候，当场就傻了眼。

一罐小小250毫升的沐浴乳居然要价两千元，而洗发精当然也不例外。

还好前一阵子老苏还了他欠了整整半年的钱，他才放心地去网路上购买。

其中一组沐浴乳与洗发精自然是要给心上人赵晓星的，而另一组则是他在最后结标前又多补上，打算买来给沈玉京当生日礼物的。

当然，男孩子的心思没女孩子细腻，沈玉京生日即将到来的事是赵晓星提醒他的。潘平想了想，沈玉京从小到大没少帮他忙，送个比较贵重的礼也不为过，因此才又忍痛从皮夹里抽出四张蓝色大钞，到银行汇款去了。

纸箱里附有漂亮精美的纸袋，潘平将沐浴乳与洗发精凑成对，将两组分别放入了两个纸袋内，并把赠品投入了要给沈玉京的袋子里。潘平没忘记沈玉京也跟个女孩子一样爱美成性，敷了这么久的药膏，他原本白嫩光滑的脚踝肌肤都变得皱巴巴的，为此沈玉京没少怪罪于他。

可是沈玉京在生日当天并不会待在家，因为沈玉京为提早开始忙筹校内设计大展，在几天前便已回到了北部的学校。

所以，潘平本来是打算向沈玉京的父母要他外宿的地址，赶在他生日前将礼物寄送上去的，可他后来转念一想，反正他在家待得慌了，大学也还要再两星期才开学，所以想干脆在他生日那几天上去找他，顺便让他抽点时间陪自己去走走。

有了这个想法，潘平在收到包裹前就收拾好了行李，只等收到了东西就整装出发。

「妈，我去台北了。」潘平边冲下楼梯，边大喊告知，「机车我停在火车站，三天后回来！」

潘平的行李不多，通通都塞在了斜肩式的帆布包内，让他看起来不像是要出远门，只是要出门买个午餐。

潘平的父母完全是采放任式管教法，就是这几天来是第一次听潘平要出远门，也是连眉毛都没挑动一下，挥挥手就让他走出了家里大门。

潘平骑上了车，先去给赵晓星送了礼后，便将已经有二十年历史的烂车往火车站前的便利商店一停，就冲上了前往台北的自强号。

潘平自高雄出发的时候还是日正当中的光景，可到了台北时已经日沉西山。在火车上睡到天昏地暗、甚至还在座背上光荣留下一瘫口水的潘平下了火车，便转搭上了捷运。

潘平没通知沈玉京自己的到来，更是没半次来过台北，但所幸他的方向感还算不错，依循着指标，他顺利地抵达沈玉京住处最近的捷运站，招呼了一台计程车，便往沈玉京的住处出发了。

潘平付了车费下了车，仰视着眼前的一栋高楼。

沈玉京就住在这里面。

潘平这时才打给了沈玉京，但手机响了良久，都没人接听。潘平搔了搔头，突然注意到门口有个驻室警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想让他连络一下沈玉京，可谁知警卫居然只是望了他几眼，就替他开了大门，让他自己进去找人，连访客资料也没让他填。

「……」警卫偷懒成这样，潘平考虑待会见到了沈玉京要让他去申诉一下，或者是干脆劝他搬走算了。

503房

瞅着写了沈玉京住处地址的纸条，潘平搭了电梯来到了五楼。

「503房……到了。」

潘平的眼前是一扇纯白色的门，门板上贴了幅人物像拼贴，看起来颇具设计感。

里透的音乐声响开得很大，但却不是沈玉京平日喜爱听的古典乐、管弦乐，而是林氏双胞胎们最喜欢的重金属摇滚乐。

如果不是因为这门板太有沈玉京风格，潘平会以为自己找错了房间。

潘平向前敲了敲房门，可没人回应他。

「是不在家还是没听见阿？」潘平无意识地去转了转门把，可谁知门把没有上锁，他的力道又使得太大，居然整个人直接往房里面跌去。

「呃……」潘平自地板上坐了起来，才想向沈玉京打个招呼，却在看清楚了床上的动静时，整个人完全石化。

他的好兄弟沈玉京全身赤裸地被一个同样也是赤条条的陌生男人压在身下。男人的胯下贴在沈玉京的臀部上，虽然没有所谓的大幅摆动，也不确定两人的重要部位是不是真的紧密地卡到了一块，但这些景象也足够让潘平吓的了。

「那个，呃，你们继续……」潘平本来还在想是不是沈玉京被劫色了，可他分明看见了，沈玉京在注意到他之前，那一脸的娇羞、一脸的妩媚，还有还算配合的肢体交缠。

基本上，如果这样还不能确定沈玉京是个同性恋，并且正在跟自己的情人乾材烈火中的话，那他潘平干脆主动跑进笼子里永远当条狗算了。

潘平不敢再多望床上一眼，狼狈地自地板上爬将起来，火速逃离了现场。

潘平坐在一楼庭院的雕花长椅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难怪学期末时，最初的沈玉京那么坚决地不让他替自己洗澡。对沈玉京来说，自己的行为简直就像色老伯对一个女孩性骚扰吧？

「天阿，这样我不就成了变态？」潘平有种想要抱头痛哭的欲望。

潘平还在自我唾弃中，沈玉京以及那个他不认识的高大男人下了楼来，并正往自己所在的这个庭院走来。

「我走了。」陌生男人朝沈玉京含情脉脉地说。

「嗯。」沈玉京的回应则是不冷不热。

潘平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以防打扰到这对情人的离别，可他们并没再多说什么，陌生男人随即就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往潘平方向投射了一个敌意的眼神。

看来是被当成情敌了吧，潘平呐呐地想。

「潘小狗。」

潘平回过神来，发现沈玉京已经站在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呃，那个……」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是个同性恋，这辈子只会喜欢男人，也只会跟男人做那种事。」沈玉京看起来很冷静，冷静得像是在讨论学术议题，但潘平知道他是在故作坚强，「如果你觉得我恶心，现在就可以滚回去了，如果你觉得能接受，现在就跟我上楼，你有什么疑问我都会解释。」

潘平好半晌都没有任何表示。

沈玉京焦躁不安的心逐渐被失望盘踞。

「我知道了。」

沈玉京转过了身去，胸膛挺得高高的。他是一个相当自傲的人，就是被心上人给排挤出了他的世界，也不容许自己表现出颓败的一面。

「笨蛋！」沈玉京才想离开，就被潘平自后头拉住了手，并迫使他转回了身，「我怎么可能这样就不要你这个朋友！」

「我的确是不太能接受男生跟男生的亲密关系，但你和我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怎么可能觉得你恶心？」潘平学不来花言巧语，但他说话一向很真诚，话语格外地令人出自内心感动，「你不是常说我迟钝？所以更应该给我多一点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吧？」

沈玉京无法否认，潘平这一番话击溃了他的自我防备。他撇开了头，好防止潘平发觉他已红了眼眶。

「……嗯。」沈玉京难得地不向潘平冷嘲热讽。感受着潘平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掌温度，沈玉京难得慷慨地说道：「走吧，先去放你的行李，等一下带你去吃晚餐，我想你应该饿了，我请客。」

一听见沈玉京打算掏钱请他吃晚餐，潘平顿时忘了要继续阐明他对沈玉京抱持的坚定友谊。

「原来这一招可以用来对付小气鬼阿，居然可以——呃……」明明有了前车之鉴，潘平还是没有吸取教训。

「没关系，你待会尽量吃，睡觉的时候你就当心被我当成点心奸来吃。」沈玉京看着潘平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又补了一句，「我想你是没弄清楚，我说的是强奸的『奸』。」

潘平望着终于恢复常态的沈玉京，再一次悲剧地石化了。

5.

潘平的性子耿直，不会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庸人自扰，因此沈玉京是同性恋这个事实很快就被他消化掉了。

不过花了一天时间，他就能完全泰然自若地与沈玉京相处，甚至是同床共眠了。

「你找个时间去跟你男朋友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我看他好像对我有误会。」

夜晚，潘平与沈玉京早早窝进了棉被里，却没立刻入睡，而是聊起了天来。

「谁告诉你他是我男朋友了？我还没答应要跟他交往呢！」

「啥？那你还跟他……那个？」

「你搞错了，我的第一次可没打算给他。」

「什么？你第一次没给他喔？靠，你该不会已经跟很多……感觉很淫——唔！」

「淫你个头！」沈玉京握起拳头往身边的潘平肚子上抡去，「你知不知道『第一次没打算给他』和『第一次没给他』的语意差了多少！你这个语文白痴！」

「……喔喔喔。」潘平揉了揉肚子，为听偏了沈玉京的语意这件事感到相当抱歉。「对不起啦，我刚刚没有听清楚。」

沈玉京翻了翻白眼，却没再继续诋毁潘平的脑袋，显然是没打算继续这一个话题。

「喂，明天我生日。」

「我知道阿，」潘平翻了个身，「礼物不是已经先给你了？」

「不够，我还要一个蛋糕。」

「好啦，可是我的钱快花光了，所以只能买一个很小很小的给你。」有时候潘平诚实的程度会让人忍不住想踹他几脚。

「我明天早点回学校赶进度，尽量早点回来。」

「那你现在赶快睡吧，大忙人！」

潘平支起了上半身，越过了沈玉京，将床头的夜光灯给点亮，并将日光灯管切暗了。

「晚安。」潘平说。

「嗯。」沈玉京回应。

一如往常，潘平很快就入睡了，鼾声微微在黑暗中响着。

沈玉京在确认潘平已经熟睡了，才坐起了身。

他与潘平是共同使用一件棉被的，但这时沈玉京却将自己身上分得的一半完全给了潘平，只用一边的外套裹住身子。

潘平怕热，所以沈玉京开了很强的冷气，但讽刺的是，他却怕相当怕冷，连三十度的大热天都能不吹电扇了，现在房内的低温足可让他抱着厚棉被或是暖炉睡上一整晚。因此，沈玉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极可能会无意识将整件棉被给卷过去包住自己，这样一来，潘平半夜就很有可能被冷醒。

「我看明天你也不用买蛋糕了，直接帮我买感冒药算了。」没有厚棉被盖，也没有暖炉能抱的沈玉京感叹地说。

潘平早睡，再加上一夜好眠，早上八点多就清醒了，但他起床的时候，他身边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还真拼阿……」

潘平知道，沈玉京虽然平时看起来一副慵懒骨，可真正做起事来，那股认真劲总是令人望之生敬。

「好！那我也该来做正事了！」

潘平所谓的正事就是到处去逛逛，顺便去拎个沈玉京的生日蛋糕回来。

虽然潘平在这人生地不熟，但他不怕生，有什么不懂就拦路人询问，他一个早上，便跑遍了附近所有著名的观光景点，最后在一条老街上吃了份午餐后，便外带了一个当地人极力推荐的怀旧小蛋糕回到沈玉京的住所。

下午两点多钟的光景。

潘平简单地冲了个澡，便在电脑桌前坐了下来，开启了沈玉京的电脑。

到学校信箱收了收信，之后，潘平便登入了MSN。

叮咚。

立刻有人敲了潘平的帐号。

潘平定眼一看，发现居然是赵晓星。

潘平喜出望外。要知道，虽然他与赵晓星的交情不错，时常在网上谈天说地，但通常都是他去主动关心，像这样的状况还真是相当少见。

追星星的忠狗：我在。

星星爱眨眼：潘狗，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追星星的忠狗：你说，我在听。

潘平等了好一会，赵晓星才回应，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身旁有事，还是在思考如何将事情告诉他。

星星爱眨眼：我……交了男朋友。

追星星的忠狗：……

潘平平时与赵晓星对话时的火力全开模样全在一瞬间消失。

星星爱眨眼：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因为我希望之后你能完完全全地放弃我，去寻找你的真爱。

长到这样的岁数，潘平当然不会一失恋就像个孩童一样哇哇大哭，但毕竟他追求赵晓星这么长一段时间，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捶墙自虐。

追星星的忠狗：什么时候的事？

星星爱眨眼：最近这几天。他是我大学的直系学长。

追星星的忠狗： 他对你好吗？

星星爱眨眼：很好，像你对我一样好。

潘平心如刀割阿，同样的付出，得到的是不一样的报偿。

追星星的忠狗：只要他能好好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潘平知道这个道理，也没想学时下的年轻人，得不到就杀掉、毁容再奸尸。

星星爱眨眼：潘狗，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追星星的忠狗：（笑脸）。

但实际上，潘平现在的脸部表情悲惨地连用哭脸来表示都还太牵强。

追星星的忠狗：晓星，我要出门一下，去买个东西。

星星爱眨眼：嗯，路上小心。另外，替我向阿京说一声生日快乐喔。

追星星的忠狗：好，改天聊。

星星爱眨眼：嗯，改天聊。

潘平关了视窗、关了MSN甚至关了电脑。

他是打算出门，却不是要出门购物。他是心里闷极了，闷得想到外头去呼吸新鲜空气、闷得想让自己不断地奔跑以忘却心上人被抢走了的事实。

潘平下了楼，却在一楼电梯门前停住。

他看见沈玉京及他的……呃……未来的男朋友站在庭院里，未来男友手上提了一个体型超大的蛋糕，与自己捎回来布丁大小的那一个比起来完全是不同的层次。

潘平暂时没打算走出去，因为他怕破坏了他们之间的美好气氛。

潘平想，这么一个简直可以喂饱一只大象的生日蛋糕应该会让沈玉京感到既窝心又感动，这样一来，他们说不定今天就能成为正式的伴侣了吧？

虽然他情场失利，但看见好兄弟就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潘平心中的沉闷感莫名地减轻许多。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如潘平想像得这么美好。

距离有些远，潘平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却能将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看得仔细。他看见男人的脸突然风云变色，将蛋糕就这么砸向了地板，并一巴掌狠狠地甩上了沈玉京的脸。

「喂！你干嘛动手打他！」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不是没有好处，在沈玉京的脸被打偏的当下，潘平根本连思考都没有，就跑出来扞卫沈玉京。

潘平紧抓住男人似乎又要挥过来的手掌，挡在了沈玉京的身前，成了一个救美英雄。

男人想要挣脱潘平的禁锢，但是未果。虽然他长得相当高大，但是潘平国中时曾被父母送去学过一阵子的武术，外强中干的他根本不是潘平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