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交代阿，他说这星期最好不要再去动扭伤的地方，你一个人洗澡怎么可能办得到？」

「不管，我待会纱布拆掉后就要去洗澡。」

对相当重视皮囊保养的沈玉京来说，只能用湿毛巾擦拭身体的生活，四天已经是极限。

「那我帮你洗吧。」

「不要。」沈玉京外表看起来无比镇定，可内心却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一颗心从黑的变成了羞窘的粉红色。

「为什么？是怕我看你的裸体？放心啦，我又不是同性恋，对男人的身体没兴趣啦！」

「谁说是怕你看了？」沈玉京还在死鸭子嘴硬，「你笨手笨脚的，我可不想伤势加重。」

「……」这回，潘平没再回沈玉京的话，只是兀自替他拆掉了缠了好几圈的纱布与药膏。

「喂，狗，你有没有在听——阿！」

潘平突然扛起了沈玉京，就要往外头走去。

「你做什么？」

「帮你洗澡阿。」潘平早学聪明了，对付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沈玉京的方法，就是闭上嘴巴直接身体力行，「你要骂就继续骂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沈玉京如遭电击。

喜欢是一回事，可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赤身裸体又是一回事。沈玉京不愿意，便开始挣扎，最后甚至忘了自己是病号，居然还想用受伤的那只腿踹向人高马大的潘平。

察觉了沈玉京的意图，潘平用双掌托住了他的腋下，把他拉离了自己的身躯。

「你闹够了没？」潘平愤怒了，而且看起来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怒气冲冲。沈玉京一时怔住，「你还想用右脚踹人？你是真的想当残废吗？」

事实证明，狗急也是会跳墙的，可让潘平如此着急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自己差点被踢中，而是因为沈玉京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

沈玉京难得的温顺。

潘平愣住。

「原来这样骂一骂就能让你变绵羊阿，那下次——呃……」潘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将内心的话都给说出来了。

「你知道绵羊其实不是吃素的吗？他们最爱吃的就是香喷喷的狗肉……」沈玉京皮笑肉不笑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沈玉京的个性是相当自傲的，既然说了不怕让看身子，那就只好硬着头皮让潘平抱进了洗浴间。

「喔喔喔，是要去浴室洞房吗？」

「祝你们早生贵子阿，哈哈！」

这时正好回宿舍拿东西的林氏双胞胎看见了这一幕，便耍起了嘴皮子，直惹得潘平想反身踹他们几脚，但因为还身负沈玉京这个重担，只好作罢。

「欸，别动……裤子我帮你脱啦！」

沈玉京白皙鲜亮的胸膛像是泛着光泽的白银，直把潘平的眼睛都看直了，等到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沈玉京居然正在自立自强地弯腰脱裤子。

「先说，你敢让我痛，我就拿纱布缠你的狗爪。」

「呃……」

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了沈玉京不同于一般男生五大三粗的香躯，还是因为双胞胎乱没尺度的玩笑话，潘平居然想歪了。

「左脚抬起来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潘平的耳根子泛红了，而表面镇定内心则慌乱乱成一片的沈玉京则是暂时性地失去了观察能力。

「喏，洗发精给你。」潘平好不容易将裤子自沈玉京纤细美丽的玉腿上给褪了下来后，就拿过沈玉京自备的洗发精填充罐，递给了他，「我知道你一定又要嫌我手笨，所以头发的部分你自己洗，等一下我帮你洗身体。」

潘平毕竟也没沈玉京这么多的心思，只别扭了一下，就能目光坦然地直视沈玉京的娇躯。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不只脸蛋像女生，连身材都像阿。」

藉故要调水温的沈玉京转过了身。莲蓬头洒下的水带走了他头发上残留的泡沫，却是在他线条美丽的后背与翘臀上肆虐了一道道白色的细流。

如果这时候有人突然没头没脑地闯进来，一定会以为自己窥见了个妙龄女孩在沐浴，潘平想。

「潘狗，你居然说我像娘们。」

沈玉京洗净了发，才转过身瞅了瞅潘平。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啊！你看起来比我们这些男生都有气质，」潘平见沈玉京身上到处都是泡沫痕迹，大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把颇有高度的莲蓬头给取了下来，替沈玉京冲洗掉这些蛮横的化学物质。

「而且我说的是长相像，又不是内在像！」潘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哪个女生的个性与脾气跟你一样，绝对嫁不出去。」

潘平虽然手脚不细腻，但当他伸掌将沈玉京垂落的发丝撩到了右肩，并替他将左边颈项上的残馀泡泡给抹走时，那种属于男人特有的力道与粗糙感，都让沈玉京生出了一种想要依赖这只手掌主人的强烈情绪。

「……」在这种情况下，沈玉京平时的气焰全失，只是弱弱地瞪了潘平一眼。

居然没有回嘴……潘平内心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弄痛了你要说，我——」潘平将沐浴乳挤上浴球，正打算搓揉浴球产生泡泡时，沐浴乳的香味窜进了他的鼻孔里，「咦？」

「怎么了？」

「原来你身上的香味是这个沐浴乳的味道。」

「你的狗鼻子挺灵的，还能分辨出来。」

「因为晓星身上的味道跟你的一样阿，所以我有特别注意。」潘平抬高了沈玉京的颔首，以他已经放柔很多很多的力道搓洗着沈玉京的肌肤，「原来她也是用这罐沐浴乳阿！」

「赵晓星身上跟我有一样的味道？」

「是啊！不过她身上的香味很淡，应该是这几年才开始用这牌沐浴乳的，」潘平

一提起赵晓星，就露出了青涩的笑容，「你这牌沐浴乳在哪买的阿？我想买来送给晓星。」

「那怎么也不送我一瓶？」

「我又不爱你，送这种贴心物品很奇怪吧？」

我又不爱你。

沈玉京的注意力自动聚焦在潘平的上半句话。

虽然明知道潘平本来就对他没心思，虽然自己都能大度到替潘平修改这么多年的情书，但他给的这个刺激不是一般的强烈与直接，沈玉京心痛了。

「欸，快跟我说啦！如果一般的商店就买的到，我待会就出门买。」

潘平还在继续无知地戳沈玉京的痛处。

沈玉京没再理会潘平，而是伸手将潘平手上的浴球与仍在持续洒水出来的莲蓬头给默默拿了过来，转身将控水器一转，之后便直接将莲蓬头对准了潘平的身体冲。

「噗，沈……沈玉京！你干嘛？」一头雾水的潘平怒视着沈玉京，「干嘛突然用冷水喷我！」

潘平身上的所有衣物都被冲湿了。

湿透了的T恤与牛仔裤又湿又冷，潘平只好将它们脱了下来。现在的他身上只剩下一条史迪奇图样的四角裤。

「你到底是在——喂！」结果沈玉京居然又拿被调到更冷的水往他赤裸裸的胸膛冲。

「沈玉京你别太过分喔！」被这样莫名其妙的对待，潘平气得想要动粗，但一想到沈玉京现在负伤在身，只好忍了下来。

「……你弄痛我了。」看潘平冷得哆嗦，沈玉京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心高气傲的他怎么也不想先示弱道歉，就随便搪塞了一个理由。

「阿？那你刚刚怎么不说？」潘平现在才知道是这个原因，有些没好气地回答，但他的怒气已经完全被消弭了，「好啦，那我弄痛你哪里？」

「这里。」沈玉京指了指胸口。他是真的心痛。

「嗯，好像真的有点红肿，」潘平看了看那其实是被热水给冲红了的胸前肌肤，有些愧疚地说，「可能是我擦得太大力了，等一下出去我帮你上药。」

「……嗯。」

「好啦，那我们继续吧。」潘平自沈玉京手中夺回了浴球与凶器莲蓬头。

可潘平才继续动作没多久，浴帘居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拉开了。两个人皆是一愣。

「什么弄痛、什么插得太大力……你们……」浴帘后，潘平隔壁寝的老苏同学瞪大了眼。

沈玉京腰部以下的肌肤恰好被蹲下来替他洗玉腿的潘平给遮住，但有得必有失，沈玉京是顺利地遮了羞，但在老苏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潘平在给沈玉京的小玉茎做特别服务……。

「你们真的是……」他不过是想来小解一下，结果刚进门就听见一些淫言秽语，而且更要命的，其中一个主角还曾是因为受不了林氏双胞胎的金属乐而跑来和他挤一张床铺过的。因为太过惊讶，老苏连思考也没有，就直接擅闯桃色现场。

「我得去找社监……我要换到楼下的房间。」

老苏踉跄了几步，之后便吓得落荒而逃。

「喂！老苏，回来！你误会了啦！」

终于反应过来的潘平来不及替自己套上牛仔裤，只匆匆裹了沈玉京的浴巾，便大喊着直追老苏去了。

4.

难熬的期末考终于结束，潘平的暑假总算是来临了。

潘平担心受伤的沈玉京无法忍受与人潮一起挤上校园接驳车，所以他今天与沈玉京起了个早，先到早餐店吃了份营养早餐，之后便背着沈玉京一路从大学宿舍走到了火车站。

幸好沈玉京有先见之明，早让潘平在几天前就订好了返家的车票，这才有了位置坐。因为前一晚几乎都在彻夜狂欢，他们俩个几乎是在一沾上火车舒适的座椅时，就完全地睡死过去。

待他们再次清醒，他们几乎就快要到达家乡了。

川流不息的火车站。

「要不要先来我家坐坐啊！」潘平背着脚踝上又重新裹上药膏纱布的沈玉京下了站前阶梯，没意外地引来了一些人的注目，「我妈说自从你上了大学，就很少看见你了。」

「可以阿。」

「那顺便留下来吃个午饭吧！你不是说你爸妈今天回东部老家，不会在家吗？」

「好阿，只要不是你煮的都行。」

「喂！好歹我今天背了你大半天，你也讲点好听的吧！」

「好，那就麻烦你为我大显厨艺，我想吃葱爆狗肉。」

「……算了，当我没说。」

像暑假这样的长假，无疑是潘平最期待的，因为寒暑假的来临代表着在外县市求学的赵晓星也会回来。

追星星的忠狗：晓星，后天的国小同学会你会参加吗？

星星爱眨眼：会啊（笑脸），你呢？

追星星的忠狗：嗯，会去。

在电脑前笑得像个傻瓜的潘平边盯着萤幕边飞快地敲着键盘。

星星爱眨眼：期末考考得还好吗？

追星星的忠狗：嗯，有阿京在，没问题。

星星爱眨眼：阿京？

追星星的忠狗：嗯阿，我和他大考的时间似乎一直都是错开的，所以他偶尔考完了试会过来找我，看到我有困难，都会替我做重点整理。

星星爱眨眼：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呢！

追星星的忠狗：是阿，他是很够义气，但是如果他的嘴能不要这么毒、不要老是想整我就好了。

星星爱眨眼：呵呵。

追星星的忠狗：（哭脸）

星星爱眨眼：嘿，潘小狗，我差不多要上床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后天见罗。

赵晓星已经亮出了睡觉牌。

追星星的忠狗：嗯，晚安，后天见。

恋恋不舍地望着赵晓星自MSN的在线名单上消失之后，潘平也跟着下线了。

但在准备上床就寝前，潘平又重新将包包里一封已封好了口、封面上画了颗星星显然是要给赵晓星的信拿出来好好检视一番。

算一算，从他小学六年级写的第一封情书到现在自己手里的这一封，已经有整整十三封了，虽然一直遭受赵晓星的拒绝，但因为她从未表示过不耐，也从未听闻她有交往的对象，所以潘平便从未打退堂鼓过。

「这次一定会成功的……」十三次了，潘平还是相同的一句自我催眠。

饭馆。

二楼的某间大型包厢里热闹非凡。

潘平的小学同学虽然并不是全员到齐，可这边数数、那边数数，总共也来了将近二十位。

当年青涩的小鬼头如今个个都长成了青春洋溢的有志青年。

「这是潘平吗？你变好多阿，我差点认不出来。」自上一次的同学会后，足足有六年没见过潘平的李佳玲惊讶地说。

「对阿，我记得当年毕业的时候你是最矮的吧？结果现在居然逆转胜了，真是让人心里不平衡。」当年以身高之最自豪的耿志豪忿忿不平道。

「他只光长身高，没长脑袋，这样有什么好不平衡的。」沈玉京幽幽地说。

「哈哈！沈玉京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嘴巴好坏阿！」整桌的男孩子跟着起哄。

坐在潘平斜对边的赵晓星也忍不住地掩嘴窃笑。

「阿京你闭嘴。」在心上人面前被这样污辱，潘平咬牙切齿地说。

「沈玉京你多讲一点，不要理他。」

「欸欸，我记得小六有一次潘小狗哭到进保健室，到底是为什么？我记得你还有去看过他吧，阿京？」

「对阿，那件事到现在还是个谜！」

男生们都是邪恶的，他们丝毫不理会已经怒气冲冠的潘平，七嘴八舌地继续往潘平的痛处猛踩。

「各位，吃饭吧，不要再捉弄他了。」赵晓星从前就长得相当可爱，如今出落得更是明亮动人、美丽大方，潘平班上的男生个个都是色鬼，女神一说话，全都乖乖地埋头吃饭了。

筵席散尽时，外头的天空已经是星斗漫布。

潘平在饭席间一直想找机会单独与赵晓星谈话，可她时时被一群色胚包围着，又或者是与她的一群好姊妹们谈天，他没插入的机会，直到现在都散场了，他还得送行动有些不便的沈玉京回去，根本没时机将信交给赵晓星。

「去吧。」沈玉京望着魂不守舍的潘平说，「她似乎还没通知她家人过来接她，你送她回去吧。」

「咦？那你呢？」潘平是知道沈玉京的伤势好了泰半，已经能自己活动，但他会这么慷慨实在是始料未及。

「搭计程车回去。」接收到潘平不可置信的眼神，沈玉京凉凉地说，「当然计程车费是你出。」

「好好好，拿去拿去！你还真是小气！」潘平从皮夹里掏出了几张红色纸钞，塞进沈玉京手里。

「你自己回去小心，我去找晓星了阿！」潘平看来已经是急不可待，连忙向他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笨蛋，如果我真小气，就不会做这些退让了阿。」沈玉京嘴边叨念着，脸上看起来尽是落寞。

潘平如愿以偿地让赵晓星点头答应让他送自己回家。

「阿京的脚不是受伤了？他一个人回家行吗？」

赵晓星双手轻轻环绕着潘平笔直的腰，在后座提问。

「他前天都能用他受伤的脚踹我了，没问题啦！」潘平现在乐乎乎的，就连说这这种被欺负的事迹，听起来也是乐在其中。

「其实，我看得出来，阿京很重视你，他只是那张嘴比较坏。」

「我知道，」潘平神经是比较粗大没错，但是谁对自己贴心、对自己好，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出来，「所以我才不会真的跟他计较阿。」

潘平虽然已经刻意地放慢了速度，但一路上与赵晓星东扯西聊，时光飞逝得快，一会就来到了赵晓星的家门前。

「潘狗，谢谢你送我回来。」赵晓星将安全帽给脱了下来，递给了潘平，旋身就要踏上家门前的阶梯。

「晓星，等等！」潘平喊住了赵晓星，「这个……给你。」

潘平递出了情书。

赵晓星没有伸手接过信，只是用一种相当抱歉的眼光望着潘平。

「潘狗，我还是同样一句话，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潘平听见了第十三次相同的拒绝理由，勉强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知道感情不能勉强，但我希望，这封信你能收下……就像前几次一样。」潘平的把妹技巧虽然不是顶尖，但至少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遇到心上人时就结巴，然后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