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恪简单地说了句“告辞”,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将“过去”深藏心底?有多少人对“过去”难以忘怀?即使“现在”同样美好……有多少人仍新与旧之间徘徊不定、难以抉择?
可曾想过,“还将昔时意,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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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赶到天机阁,却不见安溪的踪影。
严杉只是冷淡地说:“风流了三天,也不给个音信。”
“我没有!”
“别忘了,安先生的职业!他自然能算到你在哪里!”严杉虽然是乱说的,但却成功把过恪唬住了。
一想到安溪算到自己在秦少游的住所,他便有一种深刻的背叛感。
背叛……他到底在背叛谁?
或许,他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心,因此才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吧。
坐立不安地在安溪的工作室等了大半天,过恪终于等到了安溪。
“小溪,这几天,我……”
“不必解释。”安溪打断道,“我信任你。有些事,你也需要给相关人士留一些隐私吧,不必告诉我。”
过恪震惊地望着他,细致、精确地分析,确定安溪的话语没有讽刺、决绝、冷淡的含义后,过恪上前,一把抱着安溪。
“对不起……”过恪觉得,自己仿佛有五百年没有见到他了。
“……”安溪忍着泪,一言不发,只是享受着他的拥抱。这几天的担忧、紧张、埋怨,瞬间瓦解。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被他……秦少游带走,醒来后,便是三天以后了。”过恪说道。
“……”安溪静静地听着,安慰地回抱着他。
“似乎,他给我施了一些法术,然后……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奇怪画面。”过恪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完全说出实情。若是安溪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公明”……会失望吗?
“没事就好。”安溪说道,“很快就要新年了,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准备准备?”
“啊!我差点忘了!”过恪突然松开手,满脸惊恐地说道,“过几天还要期末考!”
“噗嗤……”安溪忍俊不禁,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在这个年代,似乎期末考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过儿,最近可有很多人让我帮他们、或他们的子女看期末考运势。”安溪笑道,“都被我回绝了。要不要我给你开个后门?”
“啊?!”过恪愣住了,消化完他的话语后,说道,“那个,期末考嘛,都是靠自己的,还是别给我看了。”过恪心道,他可不想让安溪知道自己会考砸。
“放心,我的过儿天资聪慧,一向考运绝佳。”安溪说道。
一向……说的是过公明吧……
“过儿,”安溪看他目光闪烁,突然严肃地说道,“只要不去招惹烂桃花,不会影响考试。你不会……”
“哪儿有啊,啊哈哈哈哈,你觉得,谁有那么差眼光看上我啊。”过恪笑道,顺道调侃安溪一把。
“嗯。”安溪点点头,毫不介意地反讽回去。“确实,若非被你捡来,我也不会看上你。”
“哈哈,你说话也真不留情面。”过恪笑得有些勉强。若不是第一个遇到的是他,安溪,会喜欢自己吗?毕竟,他不是公明……
“小溪,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过恪忐忑地问道。
“自然相信。”安溪疑惑地看着他。作为一个职业术士,他怎么可能不信?
“那你觉得……我们的前世,会是怎样的?”
“过儿,若前世的你不是公明,我为何会来到你身边?你们,为何会如此相像?我确定,你就是公明!”安溪坚定地说道。
“如果不是呢……”过恪心虚不已。
“不管是不是,我只在乎现在的心意。”
安溪的话,是真心的吗?或许,不过是安慰吧。
虽然过恪知道谎言无法维系情感,但他现在宁愿沉醉于谎言之中。就让安溪暂且这样相信吧。一切,等到找到真正的“公明”再说。
小聚不久,过恪便赶回了学校。
为了应付期末考,过恪连着几天睡在学校的通宵教室——并非因他临时抱佛脚,而是为了适应应试教育的国情。
正式放假后,安溪看到瘦了一大圈、眼眶泛黑的过恪,气得大骂:“亏你还是学医的,都不会照顾自己!以后一定是庸医吧!”
过恪只是傻笑着:“能医不自治嘛。”而后倒头便睡。
看到过恪满是疲倦、却在梦中仍笑得天真的睡颜,安溪只得无奈地为他脱去外衣、盖好被子。
“真是傻瓜,不敢面对我,觉得愧疚,又何必虐待自己?”安溪低语着,手指在他脸上游荡,流连忘返。
温柔地搂着他睡了一会儿,安溪决定起来工作。再沉溺在他身上,恐怕会失控吧……不舍地印下一吻,安溪准备回到办公桌的拥抱。
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抓住了安溪。
“呵呵,果然是个小孩子。”安溪笑着坐回床边,安抚地拍着他。
过恪似乎在做噩梦,紧锁着眉头,脸上沁出汗珠。
“过儿,我在呢。别怕,只是梦而已……”安溪在他耳边低语。
突然,过恪一个翻身,将安溪压在身下。
“你……竟然装睡……”安溪正想调侃他几句,却被过恪一拳击中腹部。
“唔……过儿,你怎么了?”安溪疑惑不已,用力抓住他的双手。
这不像他,他平时不论再生气,都不会动手。
而且……这般凶狠的眼神……怎么可能是他?!
可还未等安溪想通,又是一拳袭来。
“咳咳咳……”安溪用力推开他,翻身想要离开,却被过恪拉了回来。
过恪将他按在床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就像看到杀父的仇人一般。
“过儿……你……究竟是怎么了……”安溪抓着他的双手,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九十章:记忆
安溪紧锁眉头,低声唤道:“过儿……”
眼前的人神情一滞,松开了手,眼中的戾气淡去不少,却多了些许困惑。
安溪见机一把推开他,往办公桌的方向奔去。
过恪的呆滞只持续了片刻,又进入了鬼附身一样的状态。
安溪慌乱地打开抽屉,拿出一堆符咒,可还没看清该用哪张,头部便被重拳袭击。
安溪晕晕乎乎地倒在地上,撞翻了书桌边的花瓶和椅子。
花瓶的碎片直刺安溪的背部,疼得他冷汗直流。安溪的左手在地上摩挲着,捏住一张符咒,右手则阻挡着如雨点般袭来的拳头。
“过儿,对不起……”安溪喃喃低语着,而后默念了几句,讲一张符咒贴在他的额头。
一瞬间,似乎所有力量从过恪体内抽离,过恪直直倒在安溪身上。
安溪常舒一口气。
幸好,没有伤他太重……
双手撑在地上,安溪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疼无力。一定是刚才激战伤到筋骨了……过恪不愧是学医的,连打人都那么会挑位置——尽找关键穴位。无奈地笑着,安溪轻揉伤处。
“安先生!出什么事了!”一阵急切地敲门声传来,严杉听到了房内的动静,急忙安顿好客人,匆匆赶来。
“我……”安溪一动,背部的花瓶碎片也随之摩擦着他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严杉……”安溪咬着牙,沉声说道,“快,踹开门……”
“好!我马上!”严杉听出了安溪语气中的虚弱,用力地撞着门,想要破门而入。
可惜,现代的门锁质量太好,严杉撞得手臂发麻,大门依旧纹丝不动,急得他直冒冷汗。
小说里那些英雄男主角一脚踢去,门边开了的场景,实在欺骗人啊!
严杉一边抱怨,一边绕到院子里,准备打碎玻璃,从窗户中翻了进去。
正躺在窗下的安溪一看严杉要砸玻璃,一心急,使出全身力气,翻身将过恪护在身下。
“哗啦……”
晶莹的碎珠子洒了安溪一身,在阳光下,折射白衣上的血痕,秾丽而刺眼。
严杉看到这场景,瞬间明白了。
“安先生,这是钢化玻璃,即使打碎了,也不会伤到人……”严杉看着安溪背部的伤势,哽咽着解释道。
“这……这样啊……”安溪疲惫地说道,语气中不无安心。“那就好……”
将安溪扶起,趴在床上,严杉看到安溪脸上的伤,说道:“我去请医生。”
“不可,千万不可!”
“为什么?!万一化脓溃烂了怎么办?!”
“先,处理好这里的事,我自己去医院。”
“安先生!您别这样……”这样,看得人……心疼如绞……
“严杉,先听我说!听仔细!”安溪强撑起身,说道,“过儿一定是被人下了咒,虽然我现在能够克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复发。我必须尽早想到解决办法。放心,这几天,我会去疗伤。只是,千万别让过儿知道这件事!”
“这……”严杉觉得事态已经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安先生,您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能控制局面吗?我……”
“严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有些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安溪安慰道。
“但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严杉胆怯了,言语支吾。
“我只能靠你了……咳咳咳咳……”安溪一咳嗽,触及背上的伤口,已被染红了一半的白衣,又红了一大片。
“安先生,您别说话了,这次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严杉吓得眼眶发红,急忙扶安溪躺下。“我先帮您清理伤口吧。”
“嗯……尽快……”安溪忍着疼,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说道。他可不想过恪醒来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会吓到他的吧。
“我明白。”轻触他的伤口,安溪痛得一哆嗦,严杉只得拿剪刀把衣服剪开。
“严杉,过恪的房间,有很多医药用品……”安溪提醒道。
“啊!我差点忘了!”好歹过恪也是一个准医师,经手的病例何其之多?怎么会少医疗用品?严杉刚要冲出房门,便听到安溪说:“等等。”
安溪望着仍在地上沉睡的过恪说道:“把他带走,小心,一个时辰之内,别碰他额头上的符咒。”
“明白了。”
严杉按照安溪的安排处理好事情后,便要送安溪去医院。然而安溪执意不肯。
“留在天机阁,这是我的要求。”安溪面容惨白,却不失威仪。
严杉无奈,只得听命。看着安溪缓步走出天机阁,他竟然有一种易水离别的感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会……不会的,安先生可是通天之人,他一向行善积德,怎么可能不复还……严杉拼命摇头,晃去心中莫名的不安。安先生现在有事,他必须坚强起来!说起来,自己还比安先生年长几岁呢,竟然如此手足无措……枉费自己早生如此多年啊……
回过神来,严杉开始应对天机阁内一干茫然无措的客人。
“各位,万分抱歉,安先生受了伤,今日的行程不得不延期,请各位谅解……”严杉90度鞠躬,诚恳地道歉。
“安先生不会有大事吧?”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地忧虑地问道。
“放心,善有善报,安先生虽然平时看上去挺冷淡的,但对人可热心了,若不是他帮我劝女儿女婿,恐怕老婆子我真要孤独终老啦。”一位老婆婆说道。
“安先生有事,我们会理解的,不必歉意。”一名中年男子说道。
“谢谢,谢谢你们……”看到大家如此谅解,还给出祝愿,严杉感动地差点落泪。
送走了客人,严杉回屋内照顾过恪。
一进去,便看到过恪扶着额头,一脸倦怠地坐在沙发上。
注意到过恪额头上的符咒不知所踪了,严杉心头一惊。他不会突然发狂打自己吧……严杉担忧地轻抚自己的一把老骨头……
“小溪……他在哪里?”依然睡眼朦胧,过恪却开始问及安溪。
这就叫天意弄人吧。严杉苦笑着,没有回答。
“严杉,我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我有些害怕……”过恪的语气尽是疲惫。
“什么梦?”严杉试探性地问道。
过恪并不回答,只是痛苦地摇头,无奈地叹气,说着:“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的……一个梦而已……我怎么会伤害安溪?”
此刻,严杉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安慰道:“安先生有事出去了,可能要过几天回来。”
“出去?去哪里?”过恪问道,愈发觉得不安。
“安先生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并未多说。”严杉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有说谎的天赋……
“这样啊……”过恪失落地靠在沙发上,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后几天,过恪并未问及安溪的去向,但他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魂不守舍,严杉岂会看不出?
过母让他回家,他会恍惚地走到学校;去买东西,他会付了钱不记得拿东西;连吃饭时都会失神,一个人愣在那里。
严杉不知道这是因为丢了安溪的符咒,还是因为他担心安溪。然而,为了粉饰太平,他除了和过恪一起自欺欺人,还能怎样?
安溪似乎不想让他们发现他的行踪,不但不带手机,甚至不用公用电话给严杉报个信。
恍恍惚惚地走在大街上,过恪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过儿”。
环顾四周,确定自己不过是错觉后,过恪继续失落地走着。
总觉得,心里失去了什么;总觉得,最近有很多事情太奇怪。可他又说不清,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回想着近日看的心理学,过恪不仅自嘲,没想到,心理学还没学好,硬生生把自己看出了心理疾病。
“过儿。”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过恪一惊,猛然回过头。
“是……你啊……”过恪的眼神中不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