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犹带惊诧的表情盯着我看:“易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条件反射性地反问道:“知道什么?”
“到现在你还要和我装傻吗?”父亲的脸色有些难看,“有些事情根本就不用挑明了说。”
我叹了口气,这件事想瞒也是纸包不住火,既然杜伊杨时隔多年又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那么当年我如何逼走她的事实父亲也很快就会知道,如果要借那女人的嘴来说倒不如我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父亲说清楚了。
所以我开始向父亲从实招来:“你和杜伊杨的关系我早在2000年摔破头住院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父亲明显不太相信:“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老爸你是想说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摇头苦笑,“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或许老妈也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碍于种种原因不说出来罢了。”
“以飞也知道?”父亲被我的话吓得不轻,毕竟现在他们是恩恩爱爱的模范夫妻,哪能经得起这种感情风波的打击,所以父亲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问我,“易尧你和老爸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告诉你妈?”
看着父亲这么认真的样子我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头上挨了一记爆栗,我疼得蹙眉,不过立马也变得正经了起来。
“我要是告诉了老妈这个家能像现在这样和谐美好么?事实上当年是我用计逼走杜伊杨的,对了,还有那个介绍杜伊杨进衣尚的股东,他们俩狼狈为奸想要架空衣尚。”
父亲还不放弃地追问我:“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易尧,你一定要和我说实话。”
我翻了个白眼,咂咂嘴道:“至于我具体是怎么知道的老爸你就不要再问了,我有权保持缄默的,你只要知道杜伊杨接近你是不怀好意的就行了,而我赶走她也是替天行道,这种贱女人简直就是女人之中的败类,破坏了人家的家庭不算还妄想侵占衣尚,简直是痴心妄想。”
“易尧,是老爸以前太小看你了吗?”父亲露出一丝苦笑,牵起嘴角的皱纹很刺眼。
我揽过父亲的肩膀做哥俩好状:“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知错能改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老爸,现在这个家很温馨,我也希望这个家能够一直这样温馨下去,哦不对,是越来越温馨。”
“傻小子。”父亲笑着揉揉我的头发,“以前是老爸做错了,幸好有你老爸才能够悬崖勒马。”
“本职工作而已,老爸你不怪我给你和衣尚带来今天这场浩劫我就该阿弥陀佛了。”我心知肚明当年要不是我对杜伊杨赶尽杀绝今天她也不会用更加狠毒的手段来对待衣尚。
父亲摇摇头,脸上有些羞愧的神色:“当年要不是你及时制止了杜伊杨恐怕衣尚早就被她架空了,那还何谈现如今规模比当时大得多的衣尚?还有这个家,要不是你尽心尽力早就支离破碎了,所以说易尧你应该是功臣不是罪臣。”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老爸你对我的赞美咯?”我咧嘴笑得很夸张,“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哈哈哈,合着你嫌我以前夸你夸得太少了是吧?”
“老爸你要这样以为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了对了。”父亲忽然凑近了我的耳朵低声问道,“你真的没告诉你妈?你妈到底知不知道我做的那件蠢事?”
我好笑地推开父亲:“我是真没告诉我妈,老爸你别见风就是雨行不行啊?”
“那你说你妈已经知道了?”
“我可没这么说过,我只是说老妈可能知道而已,或者老妈根本就不知道呢,这也说不准的。”
父亲把眼睛一横,佯装生气道:“臭小子,你妈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哎呀不知道不知道,才四十几岁就啰嗦成这个样子,以后真要年纪大了还了得?”我连忙摆手解释,断了父亲这个念头,其实母亲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父亲已经迷途知返,这些年家里也很和睦,就算母亲知道但是她不兴师问罪那也就证明她已经释怀了,父亲根本就不必再在意,不过他想吃定心丸我给他一颗就是了。
得到我的答案父亲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啊。”那个真正放下心来的样子别提多有喜感了。
第三十四章:做戏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父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窝在酒店里研究如何将衣尚的市场一步一步地转回国内,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衣尚已经失去了百分之五十左右的老客户,如果只看收支平衡方面基本可以持平保持基础的运作,但是一旦除去员工的工资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将衣尚空缺的这一部分市场转回国内,另外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否则只靠剩下这些暂时还坚守阵营的老客户的支持衣尚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人情冷暖也只有自己知道,保不齐那些现在立场还很坚定的老客户明天就对衣尚倒戈相向了,利益这个东西本来就很难讲,商场上更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父亲告诉我他已经找曼谷的那个大客户谈过很多次了,无奈最终都失败而回,我曾建议父亲降低衣尚对老客户的统一定价,或者按照订单的大小以不同的折扣给出最终价格,可是均被驳回,衣尚的定价已经在成本边缘徘徊,再降就没得赚了,等于累死累活结果白做了一场,实在不划算。
由此看来,杜伊杨这次是下了血本在抢衣尚的生意,等到把衣尚彻底挤出东南亚外贸市场之后她就一家独大了,到时候她想坐地起价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这一招实在是够阴毒,最毒妇人心果然是半分不假。
不过尽管是这样,我还是建议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再去争取一次,不管结果如何这场戏也是必须要做的,一方面让曼谷的大客户知道我们衣尚有多么的重视他,等到衣尚退出东南亚市场而杜伊杨给出的价格又水涨船高之后他就知道衣尚的好了,不过到时候已经为时晚矣,他不得不任杜伊杨鱼肉。
另一方面也是做戏给杜伊杨看,这个女人生性多疑不容易上当,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她完全消除戒心,她要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衣尚逼于无奈退出东南亚市场,那么我们就做一场好戏给她看就是了,衣尚在东南亚市场垂死挣扎也只不过是演一场大龙凤,实则是为衣尚进军国内市场奠定基础,消除后顾之忧。
衣尚在曼谷的大客户叫宽·巴莫,外号大宽,年仅四十就拥有泰国最大的服装公司,是泰国首屈一指的服装大王,这个人没什么吃喝嫖赌的不良嗜好,唯独信神佛信到了骨子里,三天两头的就要往寺庙里去拜拜,听父亲说这个人对神佛的信仰程度已经病入膏肓了,他认为他的一切财富都是得到神佛的庇佑才拥有的,所以寺庙里那些菩萨、佛祖简直比他亲爹亲妈还亲。
父亲从大宽的秘书那里打听到大宽会在三天后前往曼谷玉佛寺朝拜,我们也正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演一场好戏。
三天后,我和父亲早早地就“埋伏”在了玉佛寺里大雄宝殿的门口,备受尊崇的玉佛就放在大殿里面,这里也是大宽每次来朝拜必到之地,所以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等大宽主动现身。
经常听身边的人说泰国人十分推崇佛教,起初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压根儿就不信这玩意儿,直到此时此刻我亲眼目睹潮水般来朝拜的人群才不得不佩服这些拥有坚定信仰的人们。
本来我们也想进大雄宝殿里去避避暑的,但是人实在太多,挤来挤去的也不怎么好受,所以索性就蹲在门口等。
我和父亲顶着个大太阳在宝殿门口等了一个小时就热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完全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因为穿短裤、无袖上衣是不能进入玉佛寺的,据说这是对神的不尊敬,好在玉佛寺门口有很多租衣服的地方,花个一百来铢就可以租到很好的衣服,我们来之前不知道这个规矩,等走到门口被拒之门外了才知道原来穿这样是不可以进去的,于是立马掏钱在旁边的店里面租了两套合符规矩的衣服换上才得以进来。
进是进来了,不过就是被热得够呛,关键是还不能脱,真是悲催,穿的又是花花绿绿的、极其富有泰国特色的衣服,我和父亲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禁不住一阵苦笑,这场戏做得可真是够本,等待会儿大宽来了看见说不定会因为我们的诚意而感动得痛哭流涕。
渐渐地,来玉佛寺朝拜的人越来越多,我几乎就怀疑曼谷六百多万的人口是不是都赶这个点儿涌到这边来了,整个一人挤人的壮观场面,谁也看不清谁,看见一条缝就往里钻,管他有没有踩到旁边人的脚,幸好我们站的位置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栏杆下面,正好挡住了拥挤的人群,才没有被挤得七荤八素。
借着身高上的优势我只能看见眼前一片一片黑压压的头,心想这群人还真是虔诚,也不知道佛祖看不看得过来。
一直到中午人群才没有继续扩大的趋势,朝拜完的人们渐渐散去,大雄宝殿门口也留出了一条通道,这让已经等了一上午的我们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毕竟大热天的人挤人会让人更加焦躁。
“老爸,你究竟有没有打听清楚啊,大宽真的是今天来拜佛?该不是我们被耍了吧?”实在有些不耐烦的我禁不住怀疑这个大宽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们还会来求他,然后他就故意整我们,这也难怪我会这么想,一大清早的就跑到这里来蹲点,结果蹲了半天了大宽的人影都没看见,想了想突然又有另外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或者其实大宽已经来过了我们没看见他而已?”
父亲也是一头汗水直流,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他还是强装着没事,大手一挥就抹去了额上的汗水,坚定地说:“没有理由啊,大宽的秘书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大宽今天一定会来拜佛的,而且大宽不喜欢拜佛的时候被人打扰,说是那样就不虔诚了,所以他一定不会挑人多的时候来。”
谁乐意在挤得连转身都困难的时候来拜佛啊,我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了:“拜佛也不一定就非要来玉佛寺啊,是不是人家说的是金佛寺但是老爸你听错了以为是玉佛寺?”(金佛寺也是曼谷很有名气的一座寺庙,和玉佛寺、卧佛寺并称为泰国三大国宝,其中玉佛寺和卧佛寺都在大王宫里)
被我这么一说父亲也犯了难,两条粗粗的浓眉挤到了一起,怀疑地说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可能最近事情太多我的精神有些恍惚,被你现在这样一说我还真的不敢肯定大宽究竟是来玉佛寺还是去金佛寺了。”
我简直无语问青天,现在连打个电话再问问大宽的秘书的机会都没了,因为玉佛寺里不能拍照,不仅相机带不进来,连手机都一视同仁,生怕谁谁谁趁机用手机拍几张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的手机和衣服在进来之前就寄存在租衣服的店里了,要是大宽今天真的是跑到金佛寺去了,而我们俩傻逼一样在玉佛寺饿着肚子等了他半天岂不是天下第一冤大头?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咱们今天还要继续等不?”我苦着一张脸,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指指天上恶毒的太阳,蔫蔫地说道,“这家伙现在肯定肠子都笑断了,我们俩傻不拉叽地站它底下被晒得都快成梅干菜了。”
“你还懂得苦中作乐,看来精神还不错。”父亲被我说得一乐,眉头上的乌云一消而散,“那咱们就再等等,说不定大宽一会儿就出现了。”
我想想总不能半途而废,至少大宽来玉佛寺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五十,这一把其实还是有的赌的,于是点点头,重新找了个更舒适的地方蹲了下来。
我蹲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征兆,不知不觉地靠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就睡着了,等到父亲把我摇醒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易尧,赶紧醒醒,大宽出现了。”父亲在我肩上猛摇了两下,我睡得本就不沉,一下子就醒了。
“在哪里在哪里?”我猛地站了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到处看,这个时候的玉佛寺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看来曼谷人民都比较喜欢在上午的时候来朝拜。
“正对大雄宝殿走来的那一群人里,长得最矮最丑、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黄金项链的那个就是大宽了。”父亲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道,“旁边的应该都是他的助理或者合作伙伴。”
有了父亲的指示我再定睛一看果然就发现了那个长得最矮最丑的人,大宽正被四五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围着朝大雄宝殿走来,这样的场面不禁让我唏嘘不已,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长成这样的人居然就是泰国数一数二的服装大王宽巴莫。
等一等!大宽右手边的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股奇怪的感觉顿时涌遍全身,我什么时候竟然认识了一个泰国人?
“易尧,易尧,你发什么呆啊,大宽看到我们了,赶紧的上前去打招呼啊。”此时身边的父亲一个劲儿地撞我的肩膀,显然他有些手忙脚乱了,演戏本来就不是父亲的专长,现在大宽一步一步向我们逼近他难免有些紧张。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宽已经离我们只有三米的距离了,丑陋的脸正对我们站的位置,嘴角一抹不甚明了的笑意阴森森的,我迅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出脑外,一心只关注着大宽。
深吸一口气我和父亲同时跨出一步拦在大宽面前,父亲先发制人,伸出手用握手的姿势挡住了大宽的去路,笑脸盈盈地说:“巴莫,我们又见面了。”
大宽其实很早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所以他并不惊讶我们会主动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只是礼貌地伸出手和父亲回握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依旧森冷,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尚老板,别来无恙啊。”
大宽一开口说话我就懵了,原本以为这个大老粗再怎么牛逼也不会牛逼到会把中国话说得溜溜的,让我吃惊的是大宽的普通话居然说得异常标准,比很多国内的大学生都厉害,拿普通话一级甲等证书也没问题。
“尚老板,这位是?”大宽收回手之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那种打量的目光只让我想到了冷血动物蛇,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知道大宽点名点到我头上了,不由得立马把差点惊讶得脱臼的下巴扶了扶,这才伸出手想和大宽意思着握一下:“你好,我是尚易尧,衣尚的少东。”
谁知道大宽只是盯着我看并没有伸出手和我握握的打算,脸上的笑意更深,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嘴皮子动了动:“原来是尚老板的公子,真是幸会幸会。”
我心想你幸会个毛啊,幸会你不把手伸出来表示表示?光是操着个手打量人算个鸟啊!
强忍住心底的怒气,我告诉自己这是在大宽的地头上,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次还是我们有求于他,姿态不得不摆得低一点。
一旁的父亲也有些不知所措,估计他是怕我会沉不住气和大宽干一架,虽然我很有信心可以在十招之内就把这个矮冬瓜撂倒,但是显然我不能这么做,大局为重的道理我当然还是明白的。
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我笑着主动把手收了回来负在背后:“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巴莫不愧是泰国的服装大王,今日得以一见我才算是了却了一直以来的心愿。”
“哦?”大宽显然对我的话感兴趣了,竟然给了我一个好脸色,笑着说道,“尚公子原来这么看得起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