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尧!”父亲冲我喝道,“好好和你妈说话!”
我扯了扯嘴角,扫视对面两个生我养我的人听完我大逆不道的话脸上变化莫测的神色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我只是想坚守这一段两辈子的感情而已,我到底有什么错?
“妈,您是过来人,您应该知道爱一个人就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我也稍微冷静了一点,“所以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们。”
“理解?”母亲嗤笑一声,“你要我理解你们两个违背伦常的畜生?”
“以飞,你也给我冷静一点。”父亲拍拍母亲的肩头示意她不要说这种会把局面越搞越糟的话。
“冷静?”母亲再也不顾及她的形象一样冲父亲怒喝道,“冷静是什么?尚层,衣尚是我们两个人大半辈子的心血,易尧是我们唯一的儿子,现在面临着要失去两样,你要我怎么冷静?”
母亲说得没错,我不答应和以隽分开衣尚必亡,这个家庭也会支离破碎,但是我答应又会怎样?那将面临着会失去以隽,我此生最爱。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你以为我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父亲也终于爆发,气得铁青的脸上青筋暴露,一家之主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我知道他很累很累。
我只是迟疑了两秒钟就再次表明立场:“爸,对不起,如果你要问我是不是可以先保全衣尚,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
“疯了,疯了,所有的人都疯了!”父亲恨恨地扫了我一眼,终于不再说话,我知道他这是气极的表现。
以隽轻轻撞了撞我的肩膀,小声说道:“易尧,不要这样和姐夫说话,不是说了要心平气和的吗。”
我苦笑一下,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得了?
“够了!”母亲沉寂一会儿之后再次爆发,“夏以隽你给我拿上你爸你妈留给你的遗产然后给我滚,我不准你再蛊惑易尧,你给我滚!”母亲说着就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文件袋朝以隽面门上扔来,“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配叫我姐姐,从我怀着易尧被你爸你妈扫地出门之后就注定我们两个之间不可能再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么多年来我因为愧疚对你无微不至地照顾,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顾及不到,结果你呢?你拿什么来回报我?你夺走了我唯一的儿子!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以隽一听就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他是一个孤儿,除了这个姐姐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更亲的人了,如今母亲这一番话无疑是将以隽硬生生从她的生命中永久地驱逐,以隽如何能承受?
“姐姐,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以隽挣脱我“噗通”一下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向母亲道歉,手里还捧着那份装有外公外婆留下的遗产的文件袋,“我不要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我的姐姐,你是我的姐姐啊。”
母亲把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对以隽的失声痛哭视而不见。
“以隽,起来。”我受不了这样的以隽,他的眼泪一向都是我最忌讳的东西,我不要看着他哭泣,所以我用尽所有的力气要把以隽从地上拉起来,但是以隽这是拼尽了全力要跪在地上,我拉了半天他居然还是不肯起身。
“易尧,你还是要这么固执吗?”父亲也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在地上跪作一团的我们无力地说,“你非要这个家支离破碎你才满意是不是?”
我抬起头和父亲对视,缓缓吐出这辈子最无悔的一句话:“我只是想和以隽在一起,仅此而已。”
“尚易尧!”母亲猛地把头转了回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倔强地仰着头重复道:“我说我只是想和以隽在一起!”
“好,好,好啊!”母亲怒极反笑,颤抖着手指着我和以隽,“你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不打算要我和你爸了是吧?”
我无奈摇头:“妈,不要逼我。”以隽的哭声仍在耳边回荡,我几近崩溃。
母亲怔楞了两秒钟,终于痛哭失声,她一边抹着脸上断线的珠子一样的眼泪一边厉声咆哮:“好,那你带着你的小情人给我赶紧消失,你狠心到放弃整个家,我也不想要你这种不孝的儿子了,你们都给我滚!”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在母亲咄咄逼人的恫吓下我真的就决定带着以隽永远消失在这个家,以隽还是持续抽泣着说不出话,我也无心再继续争执下去,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不会放手,如今只是给我一个很好的借口带走以隽而已。
“以隽,起来。”我接过以隽手里的文件袋放回到茶几上,然后柔声说道,“我们走。”
以隽睁着泪眼婆娑的眼仰望着我,半晌他也终于点头,在我的搀扶下他缓缓从地上起身,我紧紧搂着以隽不再看此时无话的另外两人。
“我们走。”我搂着以隽的肩和以隽一起朝这个我们住了二十几年的家的大门走去,我想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一走就再也没有退路。
“易尧,你给我站住!”背后的父亲终是忍不住出声想要阻止我们。
以隽想要回头但我把他掌控得牢牢的,我不想他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而断送我们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以我们继续往前走着,不管身后到底是个什么混乱的状况。
“尚易尧,你给我站住!”父亲继续大声吼道,“你给我站住!”
“以隽,不要回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路,不需要旁人来插手。”我冲以隽淡淡一笑,告诉他这个决定我不会反悔。
以隽终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我知道这一句话他已经等了两辈子。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身后的父亲状似癫狂地尖叫道:“易尧,你妈晕倒了!”
第五十六章:隐情
经过及时送医院抢救母亲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暂时还没有苏醒,现在正躺在普通病房里打着点滴,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就会转醒。
狭窄的单人病房里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告诉我她的状态其实并不好,我和父亲近距离地站在病床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会错过她任何一点动态。
以隽远远地靠门站着,哪怕母亲正在晕迷当中他都不敢过来看一眼,只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瑟缩在墙角兀自伤感。
这种状况下已经没有人还有精力来继续讨论刚才在家争论的话题,都很沉默,况且病人最需要的也是一个安静的休养环境,所以即使我们心里都有无数的心事也强忍着没有发泄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僵直的双腿传来麻痹的感觉我才惊醒过来父亲这把年纪也是不能够久站的,为了不让自己睡着站着守夜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平时公司的事务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现在和他厮守了大半辈子的另一半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要是他再倒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地泛着鱼肚白,今天已经是除夕,不过之于我却显得讥讽的可笑,我们竟是在医院里忙活了整整一夜,我虽然也有些疲惫,但是我始终年轻还扛得住,所以我轻轻拍了拍旁边父亲的肩膀,小声地说:“爸,要不您先回家去休息一下吧,妈这里有我照顾着呢。”
父亲微微侧过身子慈爱地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我还撑得住。”
普通人熬一个通宵脸色都会变得很难看,更何况是上了年纪的父亲,他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疲态,虽然眉目间的坚持我看得清清楚楚,但我的心里还是担心的,不由得想要再次劝说他:“医生都说了我妈已经没事了,她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下而已,要是我妈醒来发现您的脸色这么难看我就不好交代了。”
父亲扯了扯嘴角,终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送我一段。”
我看了看病床上还没苏醒的母亲又看了看一整夜都缩在墙角异常沉默的以隽,内心的情绪很是复杂,我不知道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应该怎么应付,我已经认定了以隽,但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我的母亲,我从未觉得做人有这样难。
“易尧,你送送姐夫吧,姐姐这里我来看着。”以隽突然出声说话,语气里带有倔强的坚定。
我以眼神向父亲征询意见,他没说话,这就代表了默认,我心想也只能这样了,再看了母亲一眼之后父亲轻叹了一口气先出了病房的门,我紧跟其后,在路过以隽身边的时候我刻意压低声音说了句:“等我回来。”
以隽点头,然后朝着病床边走去,留给我一个落寞的背影。
我和父亲一起出了医院的大门,天色还不是特别的亮,只有风不分昼夜地刮着,A市的冬天总是这么冷,呼啸而过的寒风丝毫不会顾忌任何人的感受,自顾自地在半空中来来去去,带来一阵又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父亲侧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种我看不透的神情,然后立马就把头又转了回去。
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说昨晚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理直气壮,但是现在和父亲独处我却丝毫没有了昨天那样大无畏的勇气,似乎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能够看透我所有的一切一样,这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慌。
所以我潜意识地就不想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和父亲多说些什么,只想着把他送到对面那条街的公交车站,看着他上车然后再回医院去守在母亲的病床边。(昨晚事发突然我们都没有开车过来,是搭乘医院的救护车到的医院。)
父亲似乎看出了我不太想讲话,他很体贴地也不和我说话,我们两父子就这样默默地并肩朝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现在时间还比较早,连最早的一班车都还没到,我不想把父亲一个人扔在荒无人烟的大街上,所以耐下性子靠在站牌边等着,心里百转千回,因为我不知道卿筱曦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衣尚,我生怕下一刻就会接到卿筱曦已经开始行动的消息。
“易尧你太倔强。”突然,背对我站在斜前方的父亲轻轻说了这样一句话,很快便被风给吹散,消失在耳边,可是我听到了,在它随风消逝之前。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次我真的是太过倔强,但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再一次看着以隽醉酒驾车然后车毁人亡吗?我永远也没办法忘记前一世我结婚那天传来以隽已经出车祸死亡的消息,我忍受不了再次失去他,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答应和卿筱曦结婚以隽会怎样伤害自己。
我倾身向前朝那抹越发苍老的背影靠近,没有和他并肩站着,我保持着半臂的距离,试探地问:“爸,从小到大您都很纵容我,这一次可不可以再允许我放纵一次?”
“易尧,这一次你真的太自私了。”父亲猛然转过身来和我对视,我看见他脸上的刚毅和硬朗如年轻时那样明显,但是眼睛却红得不像话,就像眼泪随时都会喷涌而出一样,他带着浓重的鼻音乞求般地望着我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差点害死你妈?”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僵立在原地,垂在大腿两侧的手连握成拳头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是希望可以做一次自己,我并没有想到妈会晕倒。”
“你没想到?”父亲稳定了一下情绪,扯动了一下嘴角,“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得很,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发觉你妈的状态不对吗?你居然没有看出你妈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真是可笑。”
我恍如被雷劈中一样有些缓不过来,因为我不知道父亲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心底已经有一个恐怖的声音在向我耀武扬威,它在骂我,它骂我是笨蛋,它骂我是蠢货。
“爸,您是什么意思?”我稳住身形,缓缓问出口,“什么叫做妈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父亲没有立即回答我,他仰了仰头,死命地眨着眼睛,好像在强忍着某种名叫“脆弱”的液体不让它滑落。
过了一会儿,父亲才朝我靠近了一步,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似乎在借力站稳一样,否则他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这么多年来压在他心底的负累而跌倒。
父亲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你妈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年和我在一起不久之后就怀上了你,但是有心脏病的女人是不适宜怀孕的,这也是你外公外婆为什么强烈反对我和你妈在一起的原因,他们想让你妈把你打掉并不只是因为我当时的家境不好,更重要的是他们太爱你妈了,他们不想你妈因为一时的任性而枉送了性命。”父亲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但是你妈坚决不肯打掉你,所以她宁愿选择和你外公外婆断绝关系也要把你生下来,我也曾经劝过她把你打掉,但是我没想到一个母亲的毅力居然那么强大,她说什么都要生下你,怀孕的那几个月她一直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生怕一个什么闪失就会滑胎,幸好老天眷顾,你妈终于顺利地把你生了下来,但是因为怀孕使得她的心脏更加的衰弱,所以这二十几年来她都需要靠药物来维持生命,时不时的还要到医院进行复查唯恐病情恶化。你知道心脏不好的人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吗?是刺激!我一直都很怕,我怕她有一天突然就不在了……”
父亲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当年发生的事情他身临其境过,他最能体会那时的无奈和艰难,而我此时已经不能用“悔恨”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居然一直都认为他们对我好是理所应当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十月怀胎生下我的女人竟然经历过这些我无法想象的事。
原来根本就不是外公外婆顽固不化,他们深爱着女儿,必然不肯答应唯一的女儿冒险怀孕,枉我自认为多活了一辈子就能将所有的事情掌控在自己手心,我何曾想过我连自己身边最亲的人都关心不到。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我低声喃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质问现在才把事实的真相告诉我的父亲还是在责备自作聪明的我,眼泪却早已抑制不住地开始往下掉,我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为这个家感到心痛。
父亲收回了搭在我肩上的手,退开一步仰头看着我的眼睛,神色伤感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愿意自己的子女生活在愧疚里面,你妈也不例外。”
心骤然一痛,像被无情的利爪撕开一样血流不止,双脚也无力地颤抖,我颓然跌倒在地,我痛恨真相,我痛恨这个世界的残酷。
父亲没有俯身下来搀扶我,他还是定立在我一步开外,头顶上的声音犹如飘在云端一样有些不真切:“我一直在暗示你,不是你妈不爱你,她只是太爱你,对以隽她只是愧疚,对你才是真正的爱!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你,为了你她饱受病魔的折磨整整二十七年,她还要在你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让你的世界没有风霜雪雨,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啊,她怎么可能不爱你?当她知道你和以隽的关系时你也不能怪她把什么错都往以隽身上推,她作为一个母亲何尝不想保全自己的儿子,她希望能够把你从歪路上拉回来。所以当叶珈毓用手机全程直播你们的对话,你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立马把以隽从上海叫回来,她要当着你的面践踏以隽的尊严,她要你迫于压力知难而退,就算你恨她无情地伤害以隽她也要这样做,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妈爱你的表现,你没有任何权利去指责她的不是,她只是一个深爱儿子的母亲,仅此而已。”
耳边的寒风还在刮着,尖锐的声音像要侵入人的内心,混乱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