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华初冷哼一声，昂起头，冷视佛兰克。打不过你，又如何，就凭你一个刚入队的小兵，能把自己怎么样。

“身手不错！”华初念头一转，立即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反应敏捷，陆军没把你要过去，真是浪费了。哦哦哦，我想想，不对啊，陆军可是比空军死亡率更高的兵种，你……”斜斜扫了佛兰克一眼，啧啧两声，“还是留在这里保命罢了。”

“我不是。”佛兰克用力压向华初，呼吸的热气喷上华初微红的脸上。

华初厌恶转头，“滚！”

“长官，就凭我的驾驶技术，我的体力，你就断定我是一个懦夫？长官，你不觉得你太武断了。”

“怎么？想要我对你说抱歉。误会，我喝多了之类的，省省吧。”

“我不是！华初，我不是！”

华初张嘴要反击。

佛兰克突然低头，直接吻上华初，两唇相触的一刻，空气、时间霎那间停顿下来。华初如遭雷击，僵硬了身体，全身力气就像突然被抽空一般，眼前一片茫然。

“你终于安静下来了。”佛兰克微微松开手，侧头看向华初。

“混蛋，你找死。”猛发现脱离控制的华初，伸手去打，却发现两手未动，佛兰克比他动作得更快，华初不过肩膀一抬，佛兰克已经两手压上，重新牢牢掌握控制权。

华初气得昏了头，不管不顾，直接张嘴就咬。

“啊。”佛兰克闷哼一声，不得不放手。

华初张手又要一拳。紧急集合铃声突然响起。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各船长请立即登船！”

“重复一遍，紧急集合！各船长请立即登船！”

华初的拳头停在半路，两眼睛死死盯住佛兰克，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吞入肚子。

“长官，紧急集合。”佛兰克慢慢站直了身体，活动活动手腕，理了理衣服。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紧急集合。混蛋，用不着你提醒我。

华初的拳头紧了松开，松了又紧紧握在一起。眼前那张脸恨不得砸个稀巴烂，把这个衣冠禽兽踩在脚底。

“紧急集合的时间为120秒，长官。”佛兰克抬起手，看看腕表，“已经过了15秒，从这里到T3，最快需要60秒。”佛兰克慢悠悠说道，“长官，我们必须立即前往T3。”

第九章：血战

T3船舱内，各人忙碌于手上的工作。马克和科罗伦偷偷对视一眼，立即低头。气氛太不对劲了。虽说每次出任务，紧张是必然的，压迫感也是有的，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压力像小山一样，向两名新人挤来。马克和科罗伦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怕呼吸声大一点，影响了前面两位。谁知道会招来什么后果。

马克嘴唇动动，似乎想说什么，科罗伦立即把手往脖子上一划。马克立即噤声。眼睛偷偷瞄瞄前面两位。腰板挺得笔直，仿佛比赛似的。

马克耷拉下肩膀，两手一摊。科罗伦不同意摇摇头，视线落在脚尖。

“马克，昨天任务总结完成了吗？”

“啊？呃，报告长官，已经完成了……一半。”

华初脸沉如水。“昨天到今天，足足过了十二个小时，你都用来睡觉了！还是把你的时间都用在泡妞上！”

“报告长官……”马克艰难咽咽口水，好想说，自己没泡妞，睡觉时间也就八小时，只少不多，至于时间到哪里去了，当然都到那该死的总结上了。偏偏还未完成。

“长官，我们到达指定地点。开始扫描海图。”佛兰克低沉的声音硬插进来，打断华初未出口的指责。

马克感激地向佛兰克看一眼，佛兰克默然接受，手上的动作半分不慢。

紫色区域内，扫描光影一圈一圈重复，海底地形，鱼群分布，洋流状况一览无遗。

华初看得眉头皱起来。上一次，分配给他们的海域海底是一块平地，洋流平缓，相对来说，海洋对救援的影响较低，但这次，海底一座接一座小山丘，其中有一些应该是露出海面，形成海岛。除了海岛，还有深达千米的海峡，黑黝黝的一片，光线不能透进去。这是人类的禁区。

“我们碰上海岛地形了。”

谁跟你是我们。华初腹诽，故意不接话。

海岛地形，救生船最不容易碰上的地形。因为海岛，海峡的存在令原来相对平静的洋流发生诸多变化，方向，流动速度……

救生船航行时要避开海岛，海峡，否则，全速甚至超速行驶过程中，随便撞上哪一种，都可能令救援不成，反而需要被救。

“扫描到救援目标，开始计算航程。”

不同于华初满心的忧虑，佛兰克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碰上的不是什么棘手地形，如同昨日平地般。

华初担忧地看看身后两名新手。今日本来是祝捷酒会，大家都喝了不少，就算自己那般克制，也倒了一瓶啤酒进肚。马克和科罗伦脸色潮红，身上的酒气更加不能忽视。至于佛兰克，那家伙好像一直在和什么人说话，手上的啤酒瓶没放下来过。

虽然不用做太过细致的工作，但是酒精能影响人的判断能力，思维速度。华初不得不为这次任务担忧。

该死的地外生物，为什么偏偏挑今日。不对啊。地外生物的攻击尽管说不上多有规律，但从来不会短时间内密集攻击同一个区域。难道地面堡垒，还有天空战场发生了什么变化？

华初忧心极了，但现在再忧心，也没人能回答华初的问题。

“长官，计算结果，请确认。”

华初低头一看，“否决。”

“长官，我有信心执行。”

“佛兰克上尉。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报告长官，三瓶啤酒。但，长官……”

“上尉，你很清楚你喝了多少，也该知道酒精对大脑的影响。你的原则，立场固然重要，但请记得，我们的任务是救援，而不是陷入困境，等待被救援。明白吗？”

华初手指直接按下删除键。

“长官！”

触动按键的瞬间，佛兰克突然伸手一挡，“我的意识很清醒，我没有头脑发热，更加没有冲动行事。”

科罗伦和马克听得嘴角直抽搐。佛兰克想做什么，即便他和船长的军衔一样，但T3上，华初就是他的长官，他这样算是公然抗令。

“我知道我能做到。长官。”

“我是T3的船长，我负担的不单单是救援任务，还有船上所有人的生命。”

“我会用事实证明。”

明明这个男人身上的酒气无法掩饰，明明知道这个男人很可能只是空口说白话，明明知道，理智绝对应该战胜，但华初却偏偏在这一刻，鬼使神差，缩了手。缩手的瞬间，华初猛然醒悟过来，张嘴欲说，冷不防，佛兰克突然回头看向自己。暗蓝，宛如深海一般的眼睛蕴藏了无数未尽之语，但眼中的坚定和清明却是触动华初心底一道弦。

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间隔出现一两个小错误，幸好立即被纠正过来。

这次坠落深海的救生舱数量比上次少多了，但分布更散。从一个点到另外一个点，需要绕开海岛，峡谷，所需要时间往往耗费再多，更考验船员操作。

佛兰克眼睛紧紧锁住屏幕，手上操作不断，操作杆犹如手上的玩具，前进后退，全速超速间切换，T3仿佛融进海水里，成为一条自得的游鱼，天生掌握了规避危险的能力。华初看得一时晃了神，这个男人品格不好，但实力终究是有的。可惜了……

“长官，这里需要你过来。”科罗伦满头大汗，原来潮红的脸色更加红了几分。

华初扫一眼马克，马克的情况也不比科罗伦好。救生舱打开，高温蒸发水汽，又湿又热，但两个同样喝了酒的人，面对这种工作环境，只能是一种煎熬。

“长官，我怀疑他出现脱水。长官，我……”

“我知道了，你去帮马克。”华初接手科罗伦的工作，科罗伦得以脱身出来，同马克一同跑到船尾，撬开下一个救生舱。

简单检查伤兵的心跳，呼吸。指数还算可以。血压偏低。但伤兵皮肤弹性降低，面部潮红，眼睛睁大，却无法集中视线，种种迹象指向伤兵极有可能脱水。

救生舱下坠过程，在地球外表和大气层发生摩擦，激起火花，导致救生舱外表高温，就像一个发烫的球体，可以燃烧任何靠近的物体。救生舱下坠过程中，在接触到海水之前，舱壁倘若被高温熔化，热气渗透入舱内，士兵将出现类似“中暑”的状况。假若情况没得到改善，士兵长期处于高热中，水分不断被蒸发，渐而出现脱水，血液浓缩，血管扩张，血压下降，大脑供血不足，最后被活活蒸干。

形象一点的想象，就是把一个活人置于烤箱当中，结果可想而知。

“少尉贾峰，生命体征稳定，有自主呼吸。面色潮红，皮肤弹性不佳，测试皮肤含水量……接近警戒线。生理盐水滴注。”关上录音器，华初调校生理盐水下落速度。士兵的情况不算太糟。

“长官，请过来这边。”

“自主呼吸，心跳为零，注射过肾激素、胺碘酮，实施体外电击，体外心肺复苏，心跳未有恢复迹象。”科罗伦紧张报出一系列症状和抢救措施。

华初点点头，科罗伦做的不错，扫一眼马克，这家伙居然又愣在一旁，和刚才跑进跑去的摸样完全不同，放佛陷入某种不知名的境况中。身体不住发抖，嘴唇张了又合，隐约听见牙齿撞击的声音。

华初叹气。

“肺部回声？”

“肺部回声正常。”

“继续心肺复苏。”华初让开位置，眼前的士兵和杰克·冈萨雷斯的情形看着相似，但华初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医者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士兵很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华初想不出来。

“长官，15分钟心肺复苏完成。”科罗伦眼带询问，但手上却下意识去拿电击器。

“再次检查肺部回声。”

“是，长官。”诧异华初的决定，科罗伦仍然坚定执行。

照影成像显示，肺部没出现异常，回声曲线也没有异常。

“注入加玛素，检测血液流动。”

“是，长官。”诧异之识更浓，科罗伦也反应过来。

淡紫色的加玛素被注射入士兵体内。检测器同时被打开。加玛素是一种血液标记剂，通过跟随血液流动，查看体内血管状况。

紫色标记随血液游走，却在左心室外停滞不前。影像提示，血管变窄，一道明显阴影阻挡在血液流通处。

“准备TPA。15毫克静推。”

TPA，学名组织纤溶酶原激活物，血块克星，功效强大，但同样副作用也非常明显，极容易引起大脑出血，医护官在使用时，不得不小心剂量。

药水被推进静脉血管，停顿在左心室外的紫色标记在30秒钟后，慢慢向前推进。但速度并没有明显变快。以目前血液流通的速度，大脑和体内器官缺氧状态必定已经造成，他们在和时间赛跑。

“继续心肺复苏。15分钟后，血液未完成一个循环，继续TPA，15毫克静推。”华初拍拍科罗伦肩膀，病因已经找到，接下来，就要看士兵的努力和医者的坚持。

“马克，马克。”华初轻轻拍拍马克的肩膀。

马克身体一晃，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马克！”华初连忙伸手拉住马克。手指搭上马克手腕脉搏上，“马克，能看见我吗？知道我是谁？”

马克涣散的眼神慢慢在聚拢，眼睛停在华初前面，嘴巴动了动。

“马克，告诉我，我是谁？”

“马克，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长……长官。”

“很好，马克，来，我们坐下来。”华初冲科罗伦摇摇头，示意他不用管这边。自己扶着马克，靠着船舱壁，慢慢坐下来。

“马克，觉得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长，长官，报告长官，我很好。”

“你刚才差点晕倒。”

“是的，长官，我今晚喝了几瓶酒，船尾太热，我……我有些不舒服。口渴，头昏。”

“很好，马克，现在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华初摸出一瓶水，扭开瓶盖，送到马克嘴边，“来，喝点水。放松，马克，放松些。你可以休息一下。”

“不，长官，我不用休息。”马克挣扎着站起来。“长官我可以的，我就是有些口渴，头昏。呃，现在已经没事了。”

华初看见屏幕上，T3已经接近下一个救援目标，心知单凭自己一个，绝对不能打开救生舱。

“很好，马克。如果你觉得那里不舒服，立即停下来休息。答应我，你一定能做到。”

“是的，长官，我保证。”

事实上，在整个救援过程中，马克接连两次出现异常，导致华初不得不在第二次返航时，提前安排马克下船。

马克的离开，T3内只剩下三个人，船员没可能临时补给，只能靠剩余人手完成所有的救援工作。

随着光线洒上海面，镀上薄薄一层金色，T3正式完成任务，返航和平号。海面下十米处，佛兰克打开T3船舱顶部的挡板，淡蓝的海水微微荡漾，淡淡的金色如同金粉一样在海水中来回晃荡，如同仙境般梦幻。

华初不满意瞪了佛兰克一眼。距离海面十米，意味着随时可能被敌机发现，丢一粒导弹下来，凭T3那薄薄的舱壁，根本不可能抵挡。这家伙居然还敢把挡板打开，不怕死了？

“真漂亮。”一名三十出头的士兵抬头看向上方。

“如果少了那些飘荡的救生舱。”佛兰克低沉的声音不合时宜插进来。舱内气氛顿时一滞。

再怎么漂亮的景色，也比不过，海面上一起一伏的救生舱，那些最终失救的士兵。满眼的残骸，即便没有流淌如河的鲜血，即便看不见那耀眼的血红，失去生命的救生舱，依然提示所有人类，这残酷的事实。

“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他们赶出去。”

圆碟状的敌机低飞，擦过水面，肆意击打浮出水面的救生舱，喷发出一丛丛火花。如烟幻影般点亮了海面，却瞬间消逝。

“这帮混蛋。”士兵们握紧了拳头，双目通红。

“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低低的抽泣声弥漫在船舱内。眼睁睁看着同袍被击中，被……却无能为力，哪怕明明知道救生舱内的同袍分明已经逝去。

“血债血偿！就算那帮家伙身体流的不是血液，也要他们付出代价。”掷地有声，男儿的血性被激发，幽深的双目满含仇恨。

华初侧目，这个人是佛兰克·贝鲁兹吗？会因为同袍的尸身被羞辱而仇恨吗？或者说，胆小鬼有胆子去仇恨吗？

第十章：道歉

莫夫斯一直笑嘻嘻的脸沉了下来，“华初船长，我会向地球联邦政府作战部反应。T3回航后，工作人员将卸载T3记录仪，必要时，需要T3船员做必要的笔叙记录。”

“明白。”

断开和第一控制室的联系，华初扫一眼船舱内，抽泣声已经停止，但士兵们红肿的双眼，低落的头颅无不显示刚才惨烈的一幕已经深深刻入内心，成为驱之不去的梦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