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活下去成为一种负累的时候，该怎么办？
商平执拗的想要扯开那只手，却在下一刻被腾空抱起，眼前恢复光明，入目的却是一片华贵的银色。
索兰·艾德里希横抱着他，像是抱着一团轻若无物的羽毛，蓝色的双眼扫过商平脸上未干的泪痕，低下头，淡色的唇轻吮在湿润的眼角，温润的触感，让人很难同这个彷如冰雪铸成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商平的伤春悲秋突然被打断了，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无论如何，这个自始至终，在自己意识中都被划归为敌人范畴的男人，都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脑抽了吗？
商平开始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喝彩。不知为何，在索兰·艾德里希将他抱进室内之后，商平突然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这很无耻，商平如此自我评价，却也是如今最好的解决方式。
马尔斯他是绝对回不去的，至少目前是这样。商誉那里现在想都不要想了，商平觉得，自己这个捡回来的老爸，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了他的复仇，他甚至可以牺牲任何人。当初商誉说会给他一切，商平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这明显是虚空的承诺，而自己竟然傻傻的相信了。
那自己该怎么办？乖乖跟在索兰·艾德里希身边？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会怎么处置他？
“你在想些什么？”
商平精彩的脸色吸引了索兰·艾德里希的注意，将怀中的少年放到沙发上，单手撑在沙发背上，俯下身，抬起商平的下巴，蓝色的双眼探究的看着商平，“很伤心？因为你的父亲把你送给我。”
“也算不上。”商平奇怪自己能够用如此平和的心态对待索兰·艾德里希，刻意忽略了索兰·艾德里希话中的深意，“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只是被作为人质罢了，至少还有被赎回去的一天，会有那一天的吧……
商平不知道自己是该祈祷马尔斯的毁灭还是抗揍了。
“是吗？”
索兰·艾德里希似乎满意于商平的诚实，微微眯起双眼，他喜欢黄金鹡鸰，但前提是这只鹡鸰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太过在意其他人，可不是他乐见的。
“杀了他，好吗？”
喝？！
商平吓了一跳，惊愕的神情落入了蓝色的双眼，那抹冰晶深处，滑过一道残酷的冷光。
“如果你想，我可以杀了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商平的眼角眉梢，缓缓下落在粉红的唇边，随后，落下一个冰冷的轻吻。
“最美的黄金鹡鸰，该是骄傲的，耀眼的，不该有这种悲伤的样子。杀了他，你会开心些吗？”
“他是我的父亲。”没人会说宰了自己的父亲会开心，虽然他不只一次兴起过弑父的念头。
“那又如何，或者你想自己动手？”
商平僵硬的动也不敢动一下，此刻，什么国仇家恨，父子反目，家破人亡都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看着认真询问他的男人，商平突然产生了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关于他的身份定位问题，似乎这个皇帝认为的，和他所想的，有很远的差距。这一点，那个便宜老爸知道吗？想到自己之前种种的纠结，商平开始觉得自己傻。自己都被送出去了，还纠结什么？
不过，看索兰·艾德里希的态度，事情好像真的有点糟糕了……
马尔斯远航舰队旗舰指挥室，是一间可同时容纳六百人在内工作的大房间，房间被分为三个部分，中间是占据整面舱壁的大屏幕，两侧各有十个小型辅助屏幕，雷达监控屏幕布置在右侧小屏幕之下。主屏幕前，是两排操控台，操控台前，五十多名操控员和雷达员正紧张的忙碌着，操控台后是一面虚拟屏幕，屏幕后，是指挥室的指挥官小型会议室，旗舰指挥官埃德加少将和副指挥官查尔斯少将正看着马尔斯首都发来的消息，威廉上校端着一杯咖啡站在会议室透明的玻璃墙壁前，看着虚拟屏幕中不断被放大和缩小的宇宙星系和陨石群，舰队正在前往黄金帝国边境的路上。
“同我们交易的商船主突然中断了联系，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是啊，或许该召集各舰指挥官一起做一下商讨。”
埃德加少将趴在会议桌上，查尔斯少将难得的没有对这种行为作出批评。舰队不久前遇到了一场宇宙磁风暴，同缪斯星系的联系都被切断了，等到能够接收马尔斯发来的电波，恢复通话，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这导致舰队没有第一时间得知奈拉·哈特拉的联系中断，被迫在新的航线图发来之前暂时停止前进，也使得埃德加少将和查尔斯少将都感到一丝不妙。
“不过，有另外一支宇宙商船的船主答应继续同我们交易，之前得到的航路图已经经过了确认，百分之六十都是正确的，如果这个船主发来的航路图能够同奈拉·哈特拉发来的吻合，那么，舰队是可以继续前行的。”
威廉上校坐回到会议桌前，温和的声音总是能够安抚两位指挥官的情绪。曾经有舰队人员私下打赌，如果没有这名参谋官的存在，或许埃德加少将和查尔斯少将会立刻将舰队一分为二，在找到新航路之前，先打一场再说。
最终，埃德加少将和查尔斯少将同意了威廉上校的建议，将舰队计划发往了马尔斯首都海克历斯，至于同新冒出来的商船该如何交易，是戴维·索斯和马丁执政官该头疼的事情。
旗舰的模拟战斗室内，一群单人战斗机驾驶员正围在数据屏幕前，看着上面不断刷新的战绩啧啧称奇。
“已经突破记录了！那小子是个天才！”
“确实厉害，不愧是戴维·索斯总司令的儿子！”
“喂，这同是总司令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姓氏不能代表一切！”
“同意。英勇的阿波罗上校的侄子也参与了这次远航，还不是草包一个？”
“这倒是……”
“真怀疑军部将这个除了姓氏一无是处的家伙塞进舰队有什么企图。听说之前这个家伙是因为犯了错才被降职的。”
“我知道，好像是在研发新武器的过程中，提前泄密了。”
“啊，要是一般人，早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就是！这个好运的家伙！”
奥斯汀走出战斗机模拟仓，看了一眼这次的成绩，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是满意还是其他。左佳看到奥斯汀，笑着同身边的人打了招呼，朝他走了过来。
“结束了？”
“恩。”
“那去吃饭吧，今天的午餐有小羊排。”
奥斯汀对于左佳这段时间的热络不置可否，不过，却也没有刻意的拒绝，索斯家族的教育，并不容他太过任性，左佳的姓氏，足够让威廉上校对奥斯汀提出必要的提醒。维持表面的友情不难，却很麻烦。
奥斯汀·索斯端着餐盘，走到靠窗的位置前坐下，窗玻璃是一扇扇虚拟屏幕，模拟着绿色生态的花园植物，向外看去，会以为自己是坐在花园餐厅中。
左佳坐在对面专心对付餐刀下的小羊排，奥斯汀则是看着窗外一株绿色的灌木，有些神思恍惚。
他又开始想那个黑发男孩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商誉要离开纳木，返回商都了。同来时一样，巧妙的化妆，乘坐不引人注意的常规商船，轻易过了星际检查。纳木的领主乔凡纳甚至不知道商誉是何时离开的，这让特地增加了警卫力量的领主大人十分费解。果然，这狡猾的黑发男人更适合去做宇宙盗贼！不过，商誉的离开却也让乔凡纳松了一口气，至少皇帝陛下的安全可以保障了。对于商誉同索兰·艾德里希达成的协议，除了皇帝本人和在场的梅耶中将，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商平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商誉在离开纳木之前，特地来见了商平。
“您觉得这有必要吗？”
商平的口气不太好，结果已经发生了，过多的解释显得太过刻意。商誉却不在意，无论如何，他利用了自己的儿子，尽管这种利用的目的并不全是商平所知的。
“好吧，宝贝，别生气。”
“你觉得这可能吗？”
商平连尊称都不打算用了，可这并不能阻止商誉接下来的话。在返回商都之前，他必须教会儿子一个道理，或者说，是一种求生手段。
“听着！”
商誉的语气严厉起来，商平察觉到这一变化，张了张嘴到底安静下来。
“你可以对我愤怒，甚至恨我，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接下来的话！”商誉顿了顿，严肃的目光是商平从未见过的，“我利用了你，但你是我的孩子！将你送到索兰·艾德里希身边，并不完全是你所知道的理由。他是黄金帝国的帝王，天生的掌权者和统帅，他拥有无可匹敌的强大实力和超人的智慧，从他身上，你可以轻易学到在马尔斯的麦道夫军事学院学不到的宝贵东西！我不希望你只做一个冲锋的战士，这种人都会成为争权夺利的炮灰！我希望你能尽全力的汲取一切知识，成长起来。仁慈和侥幸在这个残酷的帝国中是懦弱的代名词，你不需要这些东西，明白吗？我对你的期望，比你能想到的，多得多！”
“可如果你的期望不是我想要的呢？”
商平的反驳并不能动摇商誉的决心，溺爱的父亲并不能培养出矫健的雄鹰，无论如何，他的孩子太过年轻，雏鹰总是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幻想与憧憬，残酷的现实总是会在瞬间折断他们青涩的羽翼，在成长为羽翼丰满的天空王者之前，他们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无论是不是你想要的，宝贝，你现在都要去学习。”商誉收起了难得的严肃，脸上的微笑掩饰了难以察觉的焦躁，语气却依然不容置疑，“活着，有尊严的活着，或者是有尊严的，使人敬畏的活着，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现在，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好好把握吧。有的人，已经失去了这种宝贵的选择，永远。”
留下这句使人费解的话，商誉离开了纳木。
商平仍同索兰·艾德里希一起，停留在纳木行星，在这期间，索兰·艾德里希接见了纳木的几名掌权者，包括德列家族精心培养的子弟，借此机会向索兰艾德里希表达了寄希望于军中发展的愿望，这些召见都在皇帝的行程表上占据了一小块位置。商平的身份有些尴尬，索兰·艾德里希并未直言他该处于何种位置，商平也没有积极的同皇帝“商讨”自己人质的定位，他对目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还算满意，哪怕在埃德加身边生活时，商平也从没有过得如此悠闲。他不是天生的好战分子，如非必要，他对于单人战斗机和战斗机甲没有过多的执着。这种生活会让商平有种错觉，战争和阴谋已经离他很远，尽管这种悠闲会让他茫然，甚至会产生一种不确定的负罪感。
不过，就在商平整日无所事事，觉得无事可做时，索兰·艾德里希突然下令为商平找来了几位老师，教授的课程让商平觉得十分诡异，包括语言，礼仪，服装，烹饪……
对此，商平除了愕然还是愕然，他甚至不明白这些典型是新娘课程的东西真的是自己要学的？虽然他并不讨厌做家务，但这并不表示他需要如此系统的学习！制作一个蓝莓派还需要讲究烤箱的品牌和能量石的出产地吗？甚至还要保持动作的优雅？见鬼的这是做点心不是跳社交舞！这能让面皮吃起来更酥软一些吗？！
商平愤怒的用力揉着面团，以至于忽略了愤怒的初衷，他不是应该向索兰·艾德里希提出抗？议吗？人质也是有人？权的！
皇帝陛下难得的邀请乔凡纳共进下午茶，看着自己面前的奶油曲奇和皇帝面前的一块蓝莓派，乔凡纳克制住发问的欲？望，但却抑制不了抽动的嘴角，索兰·艾德里希从来不喜欢吃甜食，连当年身为依兰皇太后敌人的爱芙大公妃都知道，而今皇帝陛下却在自己面前吃完了一整块蓝莓派，却只是给了自己奶油曲奇，这是要说明些什么？
政治人物总是喜欢大量的思考，也乐于将事物的发展设想成阴暗的一面，尽管已经退出了伊凡夏宫中的权力角逐，乔凡纳在这次下午茶之后不可避免的开始忧心忡忡，不得不承认，索兰·艾德里希的铁血手段已经在这些帝国旧式贵族心中留下了一层可怕的阴影，哪怕皇帝真的只是单纯的在吃蓝莓派，也丝毫不能减少乔凡纳的担忧。这种忧虑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皇帝离开纳木之后，仍没有丝毫的好转，使得德列家族成员也开始万分的忧心。
当然，这种忧心丝毫影响不到索兰·艾德里希。此刻，银发的皇帝正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站在面前的商平，蓝色的双眼充满疑惑。这个黑发男孩将刚做好的樱桃蛋糕送到皇帝面前，之后严正的对自己所学的课程提出了异议。
“你对课程的老师不满意吗？”
“不，我对老师本身没有任何的抵触，只是，我不明白，出于何种理由我要学习这些。”
“理由？”
索兰·艾德里希轻轻歪了一下头，银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下，“一定需要理由吗？”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可商平显然不明白。
于是，一向雷厉风行的皇帝陛下，将一脸严肃的商平拉到了怀里，在商平错愕的瞬间，吻上了他的嘴唇，轻轻碰触，点到即止，淡粉色的唇像是温润的草莓布丁。
“这样，明白了吗？”
商平摇摇头，皇帝又低下头，舔了舔嘴唇，“还不明白？”
商平很想说他真的不明白，学习课程同索兰·艾德里希吻他，这两者之间有直接联系吗？他的神经反射弧同黄金帝国的人有如此大的差距吗？
不过，看着索兰·艾德里希，商平聪明的选择了点头。在皇帝有些可惜的表情下，跳下皇帝的膝盖，飞速离开了房间，庆幸索兰·艾德里希已经允许他在纳木的官邸中自由活动，否则，商平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举动。给皇帝一拳，是十分不明智的，尤其是自己的靠山已经十分不可靠的情况下。
皇帝滞留纳木的时间过长，已经接到消息的大部分总督都对此提出了异议，诺维元帅不得不从领星出发，前往纳木迎接皇帝，更重要的是，皇帝将一块能量石送到了他的手里，这让诺维元帅无论如何也无法等到皇帝的舰队按计划抵达他的领星了。
对此，乔凡纳？德列颇有微词，他一向看不惯诺维，始终认为诺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投机者和伪君子。如果不是碍于皇帝，乔凡纳甚至不会允许诺维进入纳木。不过，皇帝陛下能够早日继续行程也好，既然不打算继续在伊凡夏宫中占据一席之地，纳木便不需要皇帝更多的眷顾，招惹过多的眼球只能惹来嫉妒和麻烦。
诺维元帅抵达之后，索兰·艾德里希立刻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当商平满怀希望的认为自己即将从这些无聊的课程中解脱之后，几名聘请的老师已经遵皇帝令登上了随行的战舰。
商平不打算抗争了。
绘有艾德里希皇室徽章的金色旗舰驶离纳木的领空，已经被帝王魅力征服的狂热民众仍久久不愿散去，乔凡纳？德列却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领星政务中了。
商平一直被索兰·艾德里希带在身边，旗舰中的房间就在皇帝的隔壁，这让一直跟随侍奉皇帝的侍卫官颇为诧异，但是，在商平的烹饪作品呈到了皇帝的面前之后，侍卫官对于商平的存在就完全采取了漠视的态度，好吧，更确切的形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态度，让双方在旅途中能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帝王一行即将进入帝国边境另一个重要星系，诺维元帅的家族领星霍尔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