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洛子归
洛子归  发于:2014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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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不要不行!”杜小双摸着发尾嘻嘻地笑,“你手续都办妥了!我以后跟哥哥混,你得天天请我吃大餐!”

“还是裴哥自己做的好吃。”阿庆提醒她。

杜小双撑住下巴憧憬未来:“那是!以后我跟哥哥住一起,成天一块吃一块玩,多幸福!哎,哥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办过什么手续……”裴照渐渐回过神来。

“有啊!”杜小双坐直身子,双手比划起来,“就那回,你不签了什么东西?你被丁伯骗啦!”

裴照这时才醒悟,难怪他等不到丁伯的电话。

“所以他们去验了DNA?”

杜小双哈哈大笑:“两个老人家最狡猾了!他们早验过了,那是为了走什么程序。爷爷从你家回来那次,听说激动地在院里走了半夜,隔天丁伯就让人去拿你头发了。”

“是我干的!”阿庆举手坦白,“你家门特别容易开。知道结果之后,爷爷深情抚摸满柜的小提琴,一宿没睡,我也没睡,给他端茶倒水,听他缅怀往事。”

“你们——”裴照欲言又止,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没有头绪,走到露台打电话给郑鸿,大概提了几句。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杜家是普通人家还能接受,现在算什么?原本孤零零一个人,过得不好也不坏,突然间别人告诉你,你其实是富家子孙,你交了鸿运了,一时怎么转得过来?好像贪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太尴尬了。

裴照本来也不指望郑鸿能出什么主意,就是找人倾诉一下,心里痛快些。那边久不吭声,他打算挂了,郑鸿却惊叫起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叶灵就抢过手机,用超高分贝和超快语速表达了内心的激动,并且表示他们要立即赶到他身边来分享喜悦之情。

裴照及时出言制止:“没有喜悦。”

“怎么会?你现在是超级有钱人咧!”叶灵大声提醒他。

“你就知道钱——”郑鸿夺回手机,贴在耳朵上说,“裴裴,你有爷爷了!还有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什么的了,是不是?你从此就有亲戚了!要是奶奶还活着多好……”

若是奶奶还在,未必会让他认祖归宗。否则都在一个城市,她怎会不露半点口风?所以这时候,想象她从青年走到暮年的经历,他对杜世豪甚至有些怨恨。

“下来吃宵夜。”阿庆走过来唤道。

杜小双笑嘻嘻地推他下楼,关白已经走了,杜世豪和老丁坐在桌前喝汤,餐厅里气氛很平常,没人为先前的事解释一句,就好像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从前无数个日夜,他们就这般围坐在一处,吃饭喝茶。

吃过宵夜,老丁吩咐阿庆送裴照回去。到了他家,阿庆居然自觉地翻出被褥铺在沙发上,钻进去说:“我奉命驻扎此地,那些混蛋谁来我揍谁。”

裴照洗漱了躺在床上,将当天的经历理了一遍,感觉无比诡异。

第46章

顺理成章见过杜家人,一起吃了几顿饭,除了裴照自己,没人觉得不自然。外界已然得知这个消息,普遍认为裴照是因此退出娱乐圈的。认识的人都替他高兴,老邻居们陆续上门恭贺。

裴照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演戏后他略有积蓄,因此长时间宅在家里不出门。每周照例去趟杜宅。他早已向老丁表露了不愿接受新身份的意思,但是老丁拍着他的肩膀报以微笑,请他体谅一个老人的心情。可是自己的心情却似无人在意。

凌桐虽然再没联络,偶尔有关于他的消息,那是阿庆有意无意间提及的。他因此知道凌桐和柳三大有动作,而陆少云现在很不顺。晚上出去散步,有时会去阿诚那里坐坐,喝茶聊天,只不提凌桐二字。

叶灵又怀了孩子,脾气突然变得暴躁,于是郑鸿时常来诉苦,两个人喝得微醺,聊起现今与从前种种,夜深了就胡乱倒在床上酣眠。梦回时望着窗外惨淡月光,裴照常有错觉,仿佛回到年少时光。

先时出门还有娱记跟拍,后来他们都消失了,裴照生活恢复平静。这无疑是杜家干涉的结果。

是的,他的生活一切照旧,看似与杜家无关,却时时被杜家关照着。这种感觉令他不悦,如今他倒像是杜家的附属品了,那么之前将近三十年,杜家在哪里?为奶奶艰难筹措药费的时候,杜家在哪里?

有一天,他在杜宅明白说出自己决定:他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能接受这个额外加诸的身份。

“你身上有我的血脉,事实已经决定了你就是我杜世豪的孙子,”杜世豪不以为然,微笑着补充,“唯一的。”

“这太突然了,而且这也不是我奶奶的意思。”

“很遗憾以前没有抚养过你,因此现在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想想看,认识了这么久,我们干涉过你没有?但是,为了我们杜家和你的将来考虑,用点非常规的手段也是必要的。”杜世豪笑意狡黠,老丁起身取来一份文件,摆在裴照面前。

裴照拿过来看了,立即明白自己入了特殊的圈套,在这份协议里,裴照被确认为杜世豪嫡亲长孙,将享有杜世豪名下的一半财产以及他目前居住的老宅,而裴照将同意他安排的婚事。签名的确是自己的笔迹,但他现在已经不觉得惊讶了,他们没什么做不到的。

“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安排的婚姻。我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你,就像现在一样。再亲近的关系,我恐怕不能接受。”

“这个我们能理解,”老丁插话进来,“你可以自由地生活,但是老爷子的曾孙需要正常的来历。”

裴照眨了眨眼睛:“什么?”

老丁交叠双手,端坐微笑:“你就要有孩子了,两个。”

裴照惊得站起来:“丁伯你在说什么?我没结婚的打算,也没喜欢的女人,你们不能逼我!”

老丁笑了起来:“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裴照,不是我们要逼你结婚,事实上,我们已经用了上回你提供的……”

裴照瞬间明白了,脸涨得通红,他有些愤怒:“我姓裴,不姓杜!杜家就算富可敌国跟我也没关系,我以前没有姓杜的亲戚,现在也不能接受!你们凭什么安排我的人生!”

“年青的时候迫不得已放弃了珍爱的姑娘,到老都在后悔。”杜世豪摸了摸身边的靠枕,无视他的恼意,转而说起往事。

“原以为回来继承了家业,有的是机会把她娶过来,只要两个人相爱,名分算什么?家里逼着娶的太太我就当成摆设好啦,谁知道她那么倔强,坚决不肯答应,还对我说,男人要有担当,娶亲了就要对太太忠诚。闹了一阵,我也挺生气的,太太又变着法待我好,你也知道,男人嘛,又年轻气盛的,是不是?混了一阵,再等我省过神来,已经找不着她。这才知道她已被家里赶出去了,从此下落不明。”

裴照本已打算离开,听到与奶奶的过往,禁不住又坐下来:“……为什么?”

“一个受过教育的富家小姐,未成婚先有了身孕,在当时是天大的丑事,何况她的情人又娶了别人,她家是丢不得这个人的,因此家族公议将她逐出门去。她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说走就走得干脆,一个女孩子,身无长物,居然就此江湖漂泊,我真是……”杜世豪眼里有了泪花,“不可原谅。”

“我是横竖找不到她,以前不像现在通讯发达,她那么聪明,想躲着我有的是办法。我就这样一年年想着她,到老才发现她离我也不远哪!我在这里也算是名人,这幢房子她不是没来过,她就是不愿见我……临了都不见我一面,她这是恨我恨到极点啦……”

杜世豪颤巍巍地抹起眼泪,裴照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望向老丁求助。老丁摆摆手,示意他一同出去。

“你爷爷是悔了一辈子也念了一辈子,突然知道她有个孙子,竟然还是自己的,教他怎么能不激动?让你签什么也是怕你从身边溜走了,你不要觉得被谁控制了,其实想通了就会明白,都是为你好。”

裴照为眼泪震撼着,没什么比老人的泪水再让人心酸了。他想起奶奶这一辈子,杜世豪这一辈子,当真是造化弄人。

“你是个重情守信的好孩子,为了朋友连器官都肯捐,现在就忍心看着自家爷爷伤心难过?”

正月里下起了雪,四下铺天盖地的白,凌桐从公司出来,为这雪景迷惑,没去停车场,反而走上街去。路上行人不惧严寒,他们拍照、扔雪团,个个都很快乐。转角处的咖啡馆,门前堆了只雪人,胡萝卜组成了五官,红色的围巾绕在脖子上,笑嘻嘻的,很生动。他停下脚步看了,打算顺道进去买怀热咖啡,这种天气,就是捧在手里也暖和。哪知道一转身,就看到了裴照,他和陈姐相对坐着,各自端着一只白瓷杯子,抵在唇边轻啜。

凌桐瞬间呆愣了,他们中间就隔着一层玻璃。他觉得心血上涌,想冲上去唤他,但是不能,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再没脸面见裴照了。那晚在西楼一别,彼此都知道没有以后,虽然千思万想,还是不敢去打扰他。裴照离别那眼,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了自己,都结束了。他们对他的评价是对的,是自己不够珍惜不肯牺牲,配不上裴照的纯粹与深情。

他们谈得很投机的样子,两个人时不时笑起来,无论如何,话题绝不会是自己了。想起以前的日子,凌桐心如刀绞,他慢慢转过身,站到远一些的地方去。

雪还在下。他们在店门前分手,陈姐先走,裴照看了看雪人才离开。凌桐跟了上去,不敢太近,也不能太远。满世界里只有他的背影。

跟着他穿过人群,跟着他走过巷道,最终在弯曲的巷子里失去他的踪影,凌桐失望地往回去,转过一道巷子,却意外地碰见裴照。

裴照正对着他,双眼清冷冷的,手插在兜里,显然已经发现了他。

“裴照。”凌桐朝他走去。

“跟着我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回去吧。”

“对不起。”凌桐见他转身要走,急急喊了出来。

“什么?”裴照还是无喜无忧的表情。

凌桐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道:“你别走,这么久我都不敢见你,要不是今天在街上见到,我这些话还要憋在心里,你……你怕我犯难,宁愿自己选择受辱,而我却——”

“我想你会错意了,”裴照淡淡地笑着,雪花落在他身上,融化了又落下,“我那么做,是因为知道你的选择必然会让我难过,凌桐,那样我就太悲哀了。”

凌桐咬住嘴唇,慢慢红了眼眶。

“不、不,我不怪你,”裴照安慰他,“你也挣扎得很痛苦。本来就没有选择的必要,是陆少云故意为之,你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把握,凌桐还是问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机会?我没有一刻能够忘记你。”

裴照摇摇头,他久久地看着凌桐,却在他以为尚有希望的时候说道:“我要结婚了。”

凌桐眼里的光彩立即暗淡,现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真的,对方是冯家的小女儿,估计你也听说过。我……要去给郑鸿买蛋糕了。”

凌桐一动不动,委屈得像被遗弃的孩子。裴照走了两步又回头,解下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动作很缓慢,眼神很温和,连语气都很轻柔:“我就不请你了。天冷,你回去吧。保重。”

凌桐最后的感觉,是裴照的手指在自己冰凉的脸上轻轻抚过,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水珠。

裴照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巷道尽头。剩凌桐站在巷子里,雪化成水,从他脸上滑进围巾里。他的脸被遮住大半,行人从他面前经过,并不识得他是谁,只是惊讶这样一个人,雪天里不打伞呆站着,似乎也不怕冷的样子。

身边走过一对母子,胖乎乎的小男孩注意到他,甩开母亲的手,跑回来在他身边停下,歪着头思索了一会,用力举伞过头顶,试图替他遮挡,口齿还不太清晰,说:“叔叔哭了。”

凌桐摸摸他的蓝色帽子,说:“叔叔做错事情了。”

小男孩的母亲在唤他了,他嘴里应着,从兜里掏出一物放在凌桐手心,举着小伞向母亲跑去。

凌桐在漫天风雪里低下头,看清了手心里躺着一根棒棒糖,他紧攥着它,紧攥着来自陌生孩童的善意,一步步往回走。

第47章

裴照的婚礼极其简单,娱记一个不见,来客也不多,杜冯两家的亲戚各坐一桌,此外就是裴照的几个好朋友了,连一桌都坐不满。阿庆和小双分任伴郎伴娘,喜气洋洋地,倒比新人还兴奋。诗雅大腹便便,分娩在即,由小周扶着送上礼金,说了些话便离开了。

郑鸿小声嘀咕:“诗雅她老爸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这话被身旁陈姐听了去,凑过来问他,郑鸿细说了前因后果,叶灵又从旁补充,三个人交谈着、唏嘘着,忽见阿诚走了进来,递上礼物与裴照说着什么,又回身指了指,便有人捧着一物倚墙置放了,外罩深青色的绒布,像是相框之类的东西。

郑鸿立刻警觉地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叶灵看得好笑,问他做什么。

郑鸿遗憾地答道:“都要开席了也没看到凌桐,是不是不抢亲啦?”

陈姐“嗤”地笑出一声,很短促,而三个人就此打住不语。

酒宴很快就结束了,人们逐渐散去,郑鸿陪着裴照送完客,内心的遗憾终于变成了失望。

“凌桐怎么不来!”夜半梦醒,他依旧愤愤地。其实裴照这样的选择不正是身为至交亲如兄弟的他所期望的么?却偏偏有些不甘,替他抱屈一般。

而与此同时,在杜家为裴照结婚所准备的新房里,裴照正低头看着阿诚捎来的礼物。这是他的画像。落霞染红了他的侧脸,海风鼓荡起他白色的衬衣。此刻无论天空与海面同样是瑰丽多彩的,在如此阔大深远的背景里,他静立着,仿如置身天水中央,欲有所思,微微扬起了唇角。

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双手握住了画框,冯汐微笑着赞叹:“画得真好!”

她举起画像,看看四壁,最后把它架在梳妆台上,歪着头细看,说:“真是有心人,画得这样传神。”

裴照凝望画像不语。冯汐拍了拍手,“好了,明天别忘了找地方挂起来!”她轻快地走出房门,转身俏皮地一笑,“晚安,新郎。”

三个月之后,凌桐已经记不清裴照结婚当天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他努力回想,依稀记得是空洞洞,那种废弃的破屋在夜晚被风穿过后的空洞。那天他看着裴照离开酒店,这才开车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最后停在他的旧屋前,在车里坐了一个晚上。那些警觉性颇高的大婶们还围着他的车身转了几圈,狐疑得很。

他照常追逐着裴照的消息。只可惜杜家向来低调,于是他向阿诚与陈姐打探,得到一字一句都是莫大的安慰。

“木已成舟,何必还放不开?”陈姐叼着烟瞥他一眼,“你还有一点从前的潇洒姿态吗?你身边那些男男女女都死哪去了?你不去祸害他们,跑我这来干什么?”

凌桐陷在沙发里不语,懒洋洋地望着她,眼睛里含着三分笑意一点撒娇,陈姐受不住,弯下腰冲着他的脸喷了一口烟,冷笑道:“看来不叫你死了心,你是打算赖在我家了!小桐,裴照快做爸爸了。”

凌桐笑意顿时一滞,陈姐有些后悔,真不该说得这样直接,可是瞬间就见凌桐眼中波光流转,竟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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