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对我误解甚深，”凌桐痛心疾首，“以为我花容月貌必然风流成性，必然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弃一个。裴照你要仗义执言，替我洗刷冤屈！”

“明日便作文章，投往大小报刊！”

凌桐将身子依过来，柔声道：“裴照，人家就指望你啦。”

裴照推他：“戏过了啊！”

两人相视大笑。送了凌桐，裴照打车回家，手脚摊开倒在床上，这才觉得累。

第3章

没过几天，《无悔人生》杀青，一众主创和演职人员聚在饭店里庆贺。觥筹交错间，张云佳端着酒杯笑语晏晏，与凌桐闲谈劝酒，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裴照心里赞叹，这些人怕是都戏久成精了。

但娱记毕竟道行深，有本事从中窥出端倪，隔天就有报纸说，凌桐已同张云佳分手。接着是记者蜂涌而至，堵住各出口，争相发问。镁光灯下凌桐笑容灿烂如昔，大方承认事实，说他与张云佳小姐依旧是朋友。

消息得到确认，娱记又开始挖掘分手真相。不久又有传闻，是凌公子见异思迁。张云佳藉着这波新闻，倍受关注，通告不断，竟得了大好处。

这当口凌桐一切行动如常，身边美女不绝，倒是裴照替他着急：“这段时间还是避避风头的好，何必被人描画成负心汉？”

凌桐坐在沙发上吃冰激凌，侧过头看看裴照，趁他不备，挖了一勺送进他嘴里，裴照被冰得一吓，当即闭口。

“香草味的，再来一口？”凌桐笑嘻嘻，又朝他伸出手，殷勤劝吃。

裴照赶紧坐远点，凌桐收回勺子，放进口中，用力抿住，取出来干干净净，微闭着眼，十分享受。

裴照继续唠叨：“胃不好，不要吃冷的，天气还没暖和呢。”

“你这么关心我，”凌桐作感动状，“明天请你吃饭，赏不赏光？”

“没空，”裴照说，“明天我休息。”

“休息反倒没空？”凌桐放弃冰激凌，凑过来打探详情，“是不是跟女朋友有约？”

裴照被他神情逗乐，递过纸巾盒给他：“快点擦擦，时间到了。”

摄影棚已经布置妥当，凌桐走过去，由着造型师摆弄，拍了一组服装照。

裴照这才发现，此人不仅相貌好，更兼身材修长，肌肉匀称，腰臀间曲线不知多诱人，难得上天如此厚待他。

凌桐拍完照，与摄影师一道走出来。

裴照站在窗前，阳光在他身上洒落一层金粉，他回过头来，长睫微翘，下有山泉清冽。

摄影师心念一动，唤助手取来名片，郑重交与裴照。裴照不明所以，凌桐已扮出几分委屈：“阿诚，你移情别恋！”

阿诚笑：“但我还是更爱你啦！”

“这还差不多！”

裴照观他俩嘻闹无忌，已知他们是多年交情，果然出来后凌桐解释说：“阿诚是我发小。”

凌桐隔天起了个大早，本欲去山里别墅消遣一日，已电话通知李婶备了鱼具鱼饵，哪知车行在半道上，教他见了一人。

那人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提袋，后座上也绑着几只袋子，顶着风慢悠悠地前行，头发衣角都被晨风扬起，一脸微笑迎着朝阳，身后绿树成行。

凌桐注视着他渐渐远去，当即决定尾随。

初春天气寒凉，又是周末清早，路上行人不多，车辆更是稀少，凌桐担心被发现，不敢跟得太近，眼见裴照晃晃悠悠骑进一个旧小区，他飞快将车停在路边，火速跟上。

裴照一路与晨练的老人家打招呼，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哼着歌提了东西往楼道里走，凌桐赶紧小跑，还没上楼梯，就被人拦住了。

“小伙子干什么呢？实话告诉你，你一进咱小区就被盯上了！” 两位大妈神色警觉，一左一右堵着他。

凌桐想了想，今晨行为的确有些鬼祟，于是微笑答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人家住几楼几室？”俩大妈警惕性极强，完全不被他笑容迷惑。

凌桐无奈：“不知道几楼，我找裴照，他刚买菜回来。”

大妈们一听裴照的名字，立即换上笑脸：“哎呀，小伙子，真对不起了！阿姨这就领你去！”

裴照听到门外呼声，出来开门，凌桐自她二人身后闪将出来，笑得几分尴尬：“裴照，早啊！”

裴照一愣，不请自来的人越过他进屋坐下，听得外头有人在低声说话。

“……他真是那个明星？”

“我就说看着面善吧！”

“小裴你真有出息……”

停了一会，裴照关上门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吃早饭呢！”凌桐巴巴盯着他看，“在你家楼下被人当贼拦住盘问，自尊受损，深感伤心。”

裴照连忙进厨房，下了一碗鸡蛋面端上来。

凌桐一边挑面吃，一边摸摸脸，问他：“难道我有做贼的潜质？”

裴照向他解释：“小区前阵子多家遭贼，阿姨们警觉性大增。”

这时又有人叫门，还是那两大妈，身后跟着小孙女，手里捧着本子，大约是想找他签名，女孩们怯怯地依在祖母身侧，大妈们致歉完毕，将本子交给裴照。

裴照拿过本子放桌上说：“等会再吃，小朋友都看着你呢。”

凌桐呼噜噜吸了一口面，放下碗筷，接过笔签了。女孩们看着裴照不动，裴照意会，伸出手，女孩子们兴奋地掏出了手机。

“凌桐，你的粉丝要同你合影，快过来。”

凌桐端坐不动，视线不离厨房：“你买了好多菜呀。”

裴照无奈，过去拎他：“你来做客，我能不整得丰盛点？”

凌桐这才满意，笑容满面，有求必应，逗得她们欢天喜地离开。

趁着裴照择菜的工夫，凌桐在他屋里转了两圈，回来倚在厨房门边，总结道：“你房子又小又旧。”

裴照补充说：“还是租来的。”

凌桐有些惊讶：“你薪水不低呀，怎么骑破车住旧屋？”

裴照瞥他一眼，微笑道：“大少爷，你以为人人像你好命？”

“我给你加薪。”

裴照失笑，“凌桐，原来你这般善良！”他停了停，又说，“这已经很不错了，刚毕业的时候，我住地下室。一个人住要多大地方？何况房东不涨租金，楼上下阿姨们做了好吃的常常送来，邻里不知多和睦。”

凌桐说：“钱挣来做什么？”

裴照抽出菜刀，放下砧板，“我有人要照顾。”说完他便低头切菜，额前碎发倾下覆住眉毛，垂着眼帘，再看不清神情，他穿着浅灰色的毛衣，围裙上两只小熊眉开眼笑。

凌桐吹了声口哨离开厨房。

他屋里很干净，简直不像单身男子的住处。凌桐走进他的卧室，床不大，铺着浅蓝色的格子床单，床头几上放着台灯和电话，临墙一排衣柜。他打开来看看，样样摆放整洁有序。

窗帘拉开着，阳光透进来，凌桐在窗前看了会，人语传到六楼，已然模糊隐约，困意渐渐袭来，他看看时间，离饭点还早，于是脱了外衣爬上床，头落在枕上，很快便睡熟。

裴照在厨下忙了一会，发觉外面没有动静，走进卧室，见他安睡，轻轻带上门，在客厅里看了会报纸，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炒菜。

玉米山药炖了排骨，散出阵阵香气。裴照点火开工，一阵工夫做成六道菜，连同碗筷一起摆上桌，才去唤凌桐起床。

那人初是不应，直往被子里钻，裴照只得拉他，“饭菜凉了，快点来吃。”终于让凌桐记起身处何地，两人俱笑。

裴照盛了汤放在他面前，凌桐喝了一口，便开始惊呼，待筷子逐一扫过六道菜，连惊呼也来不及了，一味往嘴里塞。

裴照看得好笑，又替他盛了一碗汤。

凌桐叹道：“裴照，你真贤良！”

饭毕看看挂钟，才指向十一点。裴照整理东西，将一只只保鲜盒往袋里放，里边是先前装好的饭菜。凌桐从旁观察，问：“送给谁吃？这么有心，女朋友？”

裴照说：“是我最重要的女人。”

凌桐立时来了劲头，摸摸肚子，说：“吃人嘴短，我决定充司机抵饭情。”

裴照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出小区上了车，凌桐忽然笑道：“我大约有做娱记的潜质，早上跟了你那么久，你都不知道。”

裴照一时无言，接着报出地名，车行至“怡嘉”疗养院，他道谢下车，提了东西就走，却见他亦跟了上来。

“大忙人今天竟然没有约？”

凌桐笑嘻嘻地：“原本要去找点乐子，这时候却管不住好奇心，要去瞧瞧你最重要的女人。”

“你长成这样，最好别跟过来。”裴照似笑非笑。

凌桐不依，轻抚脸颊：“不信我见不得人！”

裴照叹息：“你别后悔就好。”

“怎么会？”凌桐摸了摸嘴唇，“以你这格调，必定是清秀佳人。”

第4章

确是佳人，确是清秀，但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坐在轮椅上的，是位清瘦的老妇人。年华虽已凋去，仍可见年轻时的好容貌，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脑后结成髻，颈上一串珍珠项链，气质绝好。

“奶奶，”裴照唤她，“尝尝我的手艺可有进步？”

老妇人微笑：“照儿你带了朋友来？快招呼人家坐。”

凌桐同她问过好，自己坐了。裴照坐在桌旁照顾她吃饭。她用完饭，自己转着轮椅去洗手间净面漱口。裴照微蹙眉头，喃喃低语：“吃得越来越少。”

“她精神不错，看上去只有腿脚不利索。”

裴照摇头：“她能走动，不过刚病了一场腿脚无力才用上轮椅，要紧的是心脏。”

裴照收拾完桌面，拿出去清理，屋里就剩凌桐一人，窗外有位白发老者，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在阴道间缓行，两旁连翘金黄，海棠嫣红。春意盎然，人已迟暮，此情教人噤声，心思直往下沉。

奶奶转着轮椅停在窗下看他：“你是电视里那个明星。”

凌桐却不知自己在这里亦有受众。

“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你，你演的电视我们每集都看。白天聚在一起，大家纷纷预测剧情。晚上看过了，心潮难平，恨自己年轻时，怎么不遇上这样的美男子。你得同我合影，让照儿放大摆在我屋里，教别的奶奶们羡慕，”她说着又一笑，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吧？老奶奶们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凌桐大笑：“奶奶你真有趣！”

裴照推开进来，见两人都在笑，问道：“什么有趣？”

凌桐搂住奶奶，一边吩咐他拍照，一边认真同她讲：“什么尺度都可以。”

三个人乐成一团，惊动了左右隔壁，果真有老奶奶前来打探消息：“是你家漂亮孙子来了吧？”

看到凌桐，老人家惊叫一声，当下遁走，不多时，已然聚拢了一群前来围观。

当下七嘴八舌问话的也有，上来动手摸他头发捏他脸颊的也有。护士们被惊动了，凌桐以为有救，哪知她们见了他，只有更兴奋，也不管老年人不宜激动了，挤过来纷纷要求签名合影。

一时场面纷乱，凌桐抽空拿眼去瞅裴照，此人含笑抱臂，没有解围的意思，全然不顾身为助理的职责。

等到凌桐应付完毕，各人归去，他已经浑身是汗。

裴照绞了热毛巾给他，唇角一抹浅笑：“让你别跟着来，这回油水教人揩足了。”

凌桐连道失策，又不免好奇，问他怎知会有这等场面。

裴照忍着笑说：“因为你生得好看，又是大明星，她们怎么会放过你？”

凌桐敏锐察觉出话中漏洞，指着裴照大笑：“你也生得好看，必定常遭摧残！”

裴照被他说中，赶紧拿话岔开。

奶奶翻出影簿，请他看照片，凌桐翻了几页，看到一张老照片。

年轻女子黑发如瀑，长裙曳地，气质温婉古典，立在窗前拉小提琴。隔着许多年，如见当时情境：风吹帘动室外花香，有女如玉琴声悠扬。

凌桐由衷感慨道：“奶奶你真美。”

他直觉她不是平常妇人，她的气质经了岁月沉淀，也如她颈间珍珠般润泽，虽则说着玩笑话，依然是从容端庄的神态，透着亲和与淡然。凌桐想，原来祖孙有这样相似的。

奶奶从照片上收回心神，转而与裴照唠家常。凌桐一个人看照片，有裴照幼时留影，虎头虎脑的可爱相。渐渐眉眼长开来，成了标致少年。有张全家福，幼小的裴照依在奶奶身侧，身旁一男一女，应是他父母。

坐了一刻，裴照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让奶奶休息。临走时奶奶说：“照儿，小鸿和灵灵常来看我，这俩孩子快结婚了吧？”

“是呀。”

“我好久没见到诗雅了。”

凌桐立刻支起耳朵。

裴照没有说话，亲亲她的面颊，说：“奶奶，我有假再来看你。

第二天去了公司，陈姐笑眯眯地望着裴照，说还是你有办法，难得凌桐也有积极正面的形象。裴照疑惑地上网一瞧，原来是凌桐在疗养院的照片，大概是护士们上传的，拍得虽不甚专业，却贵在真实。

裴照一张张点来看了，有他替老人家捶肩的，有拥着老人家的，有贴着脸颊对着镜头笑的，每张都笑容灿烂。他想像凌桐这样当红的偶像，肯做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了。

网上一片好评，说原来私底下这倜傥公子还是温情善良的好青年。偶有人怀疑这是作秀，便遭来大家炮轰，并有技术贴详细分析了照片们是出自手机和业余人士之手。

凌桐亦看到了，施施然晃过来炫耀：“怎么样，是不是有天使在人间的错觉？”

裴照想起昨日小小混乱，不免一笑。凌桐趴在他桌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眯着眼问他：“晚上可有空？”

裴照愣了一下，小心问他：“有事？”

凌桐严肃地说：“嗯。我想仔细鉴别一下，你那是什么菜系……”

陈姐飞快地抬眼看他们。

裴照连忙说：“我晚上跟朋友约了。”

凌桐就看着他笑，精致的面孔离他很近，又朝他眼睛上吹气，过了片刻，果然听到他低声说“改天请你”，这才慢悠悠地走开。想这么些年要风得风，被人拒绝的滋味还是头回尝到，出门前不禁多看了裴照两眼。

陈姐一直低头做事，这时忽然问他：“橙子从哪找到你来？”

裴照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也很茫然。他当初在凌氏一家子公司任职，甚少关心娱乐新闻，从没想过这个八卦圈跟自己会有什么关系，更没想到有一天大老板亲临，笑吟吟地抽出合约放在他面前，提示他接了这个工作，薪水立加三成。

完全没有头绪。他努力地回想，因为经济上的原因，他向来比别人检省，当然也比旁人加班多。除此，就是普通的员工而已。真不明白大老板为何对他青眼有加，丝毫不在意他没有任何经验，就替弟弟选作了助理。

第5章

四月末，公司在“皇晶”为凌桐举办生日宴，旗下大小明星齐聚，名媛新贵无数，端的热闹如锦。

这种场合向来是女人们争奇斗艳的舞台，她们衣裙鲜妍，粉臂玉颈，钻饰在水晶灯下折出璀璨光芒。男人亦个个挺拔俊秀，气派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