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连忙低下头，他极容易脸红，就这么一来已经染上了粉色。他是不想让对方看见，可是哪里有用？陆少云心神一荡，起身握住他的手，裴照惊讶地抬起头，陆少云高大的身躯压了过来，将他抵在椅背上，不顾他的反抗强吻了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在他想有下一步动作之前，裴照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抓起餐巾擦嘴，愤愤然责问他，“你爱的人是凌桐，怎么可以对别人这样？”

陆少云愣住了，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稀动物，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我爱他，但我也可以有别人。你在凌桐身边这么久，还没有学到这个？裴照你这样……纯情的孩子，怎么会爱上凌桐？”

直到甩上门，还听得到他的笑声，裴照心里将他一阵痛骂，这才打车回了公司。

凌桐的休息室像往常一样安静，他蜷在沙发里看书，裴照轻手轻脚送上咖啡。凌桐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裴照心里直发虚。来之前已经整理好心情了，应当不会有什么异样啊，他看出什么了？为什么笑得这样诡异？

凌桐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脸，又低下头在他身上嗅了嗅，说：“有别人的味道。”

裴照立时慌了神：“不是的！”

凌桐笑了笑，重新回沙发里躺下，“出去时把门带上。”

裴照应了一声，轻悄悄地出门搭电梯下楼。几乎就在同时，凌桐的手机响了，他看也不看来显，望着墙壁上的斑驳光影，冷冷淡淡地说道：“这样有意思吗？”

陆少云在那边轻笑：“小桐，你在说什么？”

“吃饭就吃饭吧，何必故意在他身上留下味道，我难道不知是你约了他？”

陆少云笑得更加得意：“这种香水味非常特别，是不是？”

凌桐没有说话，陆少云也停了停，才轻声说，“那是我找人特别为你调制的，原来你还记得。”

“你真够无聊的，我不太喜欢听到你的声音，所以没事不要打过来。”凌桐皱了皱眉就要挂断。

“等一下！”陆少云急忙唤住他，“裴照是很好，你的眼光向来不错——不如我们再赌一局？”

第24章

接到赵亚伦的电话，裴照颇感意外，但还是赴了约。

赵亚伦坐在落地窗前，望着街面上的行人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

“Alen，你找我？”

赵亚伦不似平常横眉冷对的模样，还对他笑了笑。

“我要走了。趁着陆少云还没对我厌弃，请他替我谋了大牌经纪公司，我从此要走国际路线啦，你不恭喜我吗？”

裴照说了些祝贺之类的话，赵亚伦照例道了声谢，然后便是冷场。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呢？裴照心想，难道要交换对凌桐的看法？或者陆少云？

“之前有得罪的地方，请多包涵，我只是嫉妒罢了。”他这样坦白，裴照很是意外。

赵亚伦啜了口咖啡，忽然问他：“你今天见到我，有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裴照放下杯子看看他：“我不太理解。”

“我形容得不是很准确，不过意思差不多就是了，我想你一定明白，”赵亚伦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先是迷上凌桐，在一起没多久陆少云就出现了，他跟凌桐不一样，他能给我很多，像我这种人免不了唯利是图是不是？”

他说完又是一笑，然后转过头看向街面，侧脸轮廓很清峻：“可是当初，他哪怕开口说一个字，我都不会跟了陆少云。我真是不甘心呢，夹在两个人中间，算什么？谁都不爱我，他们只爱自己。不过想通了也就释然了，炮灰又不是我一个，我之前就有很多，现在不也轮到你了？”

裴照心里有些不悦，心道你我又不是一样的，怎么说得这样笃定。

“你不觉得？”赵亚伦摇了摇头，又说，“你的确是这几年待在他身边时间最久的一个，不过这并不代表凌桐爱你。”

裴照再好脾气，这时也冷下脸来：“我跟他的事情与外人无关，你既然都要走了，心里还搁着这些有什么意思？”

赵亚伦望向他的眼里有几分怜悯的意思：“凌桐家有间储藏室是上了锁的，钥匙在书柜上摆着，嗯，就在雨果那格里边，你不妨打开来看看。”

“人都有秘密，我没兴趣一探究竟，至少他眼下是跟我在一起的。”

“哎呀我还没说里面有什么呢！”赵亚伦笑了起来，“你就确定是跟他的感情有关？”

裴照无语。赵亚伦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会，裴照的漂亮是偏向古典的，五官在精致中蕴着别样的气质，温雅润泽，然而透着冷意，是清冷的冷，却惹得人想要靠近，他自语道：“你哪里像？”

不等裴照有所反应，他已经站起身来：“你以为我是来挑拨你们的，不对，我只想给你忠告，多留个心眼吧。”

他戴上墨镜走了，风衣下摆拂过玻璃门，很快走上街道，身形翠竹一样修长挺拔，客观来讲，他已经是难得的漂亮了。裴照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赵亚伦很快去了欧洲。裴照与凌桐的关系依旧。

三月里凌桐接拍广告飞往海边，裴照算着他回来的日子，去了那边，推开画室的门，望着满墙的书柜，赵亚伦的话就像蛊虫一样钻进脑海深处。法文版的雨果全集就摆在手边啊，而且凌桐也不在！他是忍而又忍才没有移开它们寻出钥匙。天知道他有多想打开那扇门，可是即便看到了意料中的东西又怎么样呢？难道会因此不爱他？

准备好晚饭，他开了瓶红酒，自己看着片子慢慢喝起来，那是凌桐刚入行时主演的一部文艺片，银幕上他还有些拘谨，笑容还略显青涩，哪像现在这样电力四射？

清瘦的少年暗恋邻家姐姐，夜里写作业，抬头看一看对面窗前读书的身影，临睡前轻轻说一声晚安，这一天便是甜蜜温馨的。起床后拉开窗帘，看到对面阳台上在春风里飘荡的碎花裙，这一天都是清新美好的。那姐姐恋爱了，他第一个发觉，焦躁愁苦得整夜睡不着。下了学鼓起勇气想对她表白，那姐姐正为迟到发愁，跳上他的车座，请他载着去了约会的地方，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还赏了他一朵棉花糖。黄昏里人来人往，少年车把前斜插着雪白的棉花糖，发疯似地蹬着单车，配乐伤感得教人想哭。

其实演这部片子的时候，凌桐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可是演得那样传神，教裴照忍不住想起当年时光，不知道凌桐少年时是怎么样的？乖巧腼腆？还是调皮活泼？他把画面定格了，屏幕上是他青春洋溢的脸庞，迎着光的，新鲜美丽的脸庞。

“听说爱一个人到了严重的地步，就想熟知他的一切，恨不能从小伴着他长大，你是不是也到了这个境界？”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凌桐已经进了家门，扔下行李，望着屏幕微笑。

裴照走上前，紧紧拥抱着他。

凌桐摸摸他的头发：“我刚下飞机，好歹让我先洗个澡，唔——”

裴照热烈地亲吻他，将他拉向沙发，两人顿时倒在沙发上面，吻得气喘吁吁，凌桐很快翻身将他压下，在他胸前轻咬了一口，说：“我想你了。”

事后两人整理清爽坐在餐桌上，“你今天怎么了？”凌桐笑得十分愉快，戏谑地问他，“难得你这样热情，是不是几天不见，突然发觉离不开我了？”

裴照认真地望着他，凌桐还在笑等他的回应。

“我爱你。”

凌桐显然一愣，其后的动作分明是在掩饰什么，他还是笑着，不过分明有些牵强了，慢慢移开目光，端起红酒晃了晃。

裴照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收拾完毕，他去画室找凌桐，依着书柜站着，问他：“这么多书，你都看过吗？”

“大部分。”凌桐笑了笑，可是裴照捕捉到他别样的目光——他朝雨果那格看了一眼，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

裴照望着他的画架，又说：“认识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替我画一幅？”

凌桐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将他圈在双臂之间，吐气扑到他颈边，“我说过，你得脱了让我看，看熟了我才能画得好……”

他边说边解他的扣子，指尖故意在裴照身上流连，裴照很快被他抚弄得起了反应，只得捉住他的手，挑着眼问他：“你还来？”

“你在担心我的体力？”裴照笑而不言，一粒粒扣上衣扣。

凌桐却被他眼里的烟水气惑住了，情动时裴照十分诱人，他勾着他的脖子，吻向他的眼睛，“你怎么可以勾引我？”

“我有吗？”裴照无辜地说，拨开他的手就往外走，“为了证明清白，我还是回去好了。”

“你敢！”凌桐笑着贴上来，火热的身体与他的契合无间，“你敢走我就敢追，在大马路上亲你，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你就等着看明天的报纸吧！”

第25章

四月初裴照接拍偶像剧，演一出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与灰姑娘的爱情故事。

他的助理合约尚未到期，不过早已形同虚设，毕竟他已小有名气。陈姐已在凌橙的授意下签了他，喜滋滋地筹划着要将他打造成大明星。而裴照肯答应，七成是因为陆少云的缘故。

他就像甩不掉的影子，忽而隐匿，忽而现形，让裴照心里很不踏实，索性由着对方的构想入了行，既然对自己没有不利，又何必违逆他？不过他有时常想，陆少云这样捧他究竟意欲何为，眼下这部《爱不释手》，便是他的投资，指名要裴照主演，前期宣传上就花了大力，拍摄阶段，凡是剧中涉及的高端场所，全由他无偿提供，更不用说剧中的服饰道具之类了。同行们自然是羡慕不已，连陈琦这帮女孩子都私下跟他说，裴哥，你想不红都不行啊。

人红免不了要出席酒会晚宴这些场合，以前做为助理陪凌桐前往，大多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便是了，有时就在外面或者车上等着，轮到自已在人群里周旋，顿时觉得吃力。

遇有女人贴上来问他要号码，他一律报上陈姐的，连男人也有意无意靠过来，挡不住别人的劝酒，他已经喝得面上微红了，抽空悄悄往人群里扫一眼，凌桐那家伙笑得花一样，看不出我要醉了吗？也不来帮我挡挡！裴照腹诽几句，自己往洗手间走去。

浇了几捧水在脸上，人是清醒了些，擦了手脸正要出去，斜剌里闪过一个人，挡在他前面。

是个生人，肤色较黑，身材魁梧，蓄着时下流行的几撮胡须，眼睛深得很，裴照直觉他不是善茬，往旁边让了让。

那人跟着往旁边一动，依旧是阻着他的去咱，再让，还是如此，裴照这才意识到这人是冲着他来的。

“有什么事吗？”裴照很客气地问他。

那人放肆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像是要把他剥来吃了，“长得不错！”他伸手捏他的脸，裴照连忙闪过。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人咧开嘴笑了，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跟我吧，小白脸！”

裴照又惊又怒：“请你自重！这是公共场合！”

“哟，还难为情？”那人乐了，“脸都红了？啧啧！五爷我就爱面皮薄的！先让我香一个！”

他说着就朝他凑过脸来，裴照奋力挣扎，生怕有人看到了误会。

“柳五，放开他。”

凌桐慢悠悠踱过来，顺手把门合上。

竟然是风评极其恶劣的柳五！裴照暗叹流年不利。

“凌公子？”柳五手还扣着他的胳膊不放，“你认识他？”

“我的人你也敢碰？”凌桐慢慢笑了起来，裴照认识他这么久，不曾见过他这样的一面。笑容是依旧美丽，然而冷极了，眼睛微微眯着，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柳五，眸子里的熠熠流光也像结了冰一般。

柳五愣了愣，回过神来笑道：“凌公子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这人我看着顺眼，不如借我两天怎么样？”

凌桐半垂眼眸没有说话，柳五当他是默许，又用力一拉裴照。

“他同意了吗？”凌桐忽然开口。

“谁？”柳五看了看裴照，“这样的小明星我见过没十个也有八个，别看现在一副贞烈模样，等他知道了五爷的好处，还不个个求着我？喂，你想不想出大名？像成龙那样？”

“不想！”裴照怒道。

凌桐淡淡一笑：“他说了不想，柳五你得放手了。否则即便他想，你也没本事捧他了。”

他说着就转身打开水龙头，流水下慢慢洗着手，柳五站着不动，连裴照都感觉到了凌桐身上的气势，冷冽威严，这个人……是凌桐吗？

凌桐忽然抬眼看了看镜子，里面映出一张活色生香的脸，他对着镜子粲然一笑：“三个数，我就当没事发生。”

裴照手臂一松，柳五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裴照疑惑地看着凌桐，说：“刚刚那个一身杀气的……是你？”

凌公子顶着他的招牌笑容，点点头：“我演戏呢，像不像？”

可裴照知道这根本不是戏，凌桐只是故意岔开话题。为什么他能让柳五忌惮？这一刻他隐约觉得也许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人。

《爱不释手》取景外省，出发前一晚裴照去了凌桐家里，凌晨恋恋不舍往自家赶。第二天又是飞机又是汽车，最后全组人抗着东西走了一程，才在天黑前赶到拍摄地，是个山清水秀的村庄。

演戏时常有妇人孩子围着他们转，看得津津有味，遇到吵架之类情感激烈的桥段，她们就捂着嘴大乐，指指点点，用方言议论。刚开始剧组受了些影响，后来请出了村长喊话，他们也就知道只能远观不能打扰了，再往后，有需要群众演员的地方，个个争着要来。

当地物质匮乏，然而民风倒是淳朴得很，他们给孩子东西吃，大人们往往有回礼相赠，有回裴照给了常在他身边打转的男孩森森笔记本和自来水笔，当晚他姐姐秀秀就揣着六只煮鸡蛋送给他。

一天夜里森森发高烧到说胡话，秀秀半夜哭着来敲村长门，裴照借住在村长家，自然被吵醒了，村长背着森森，裴照开了剧组的面包车，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卫生所，又替他们付了医药费，天亮后森森烧退了，裴照又把他们载回来，经过镇上的超市还买了许多营养品和日用品，秀秀不知怎么感激才好，第二天就端着鸡汤来谢他。

小姑娘扎着两只小辩子，生得相当单薄，大概知道自己手掌粗糙得很，老是刻意往身后藏，因此裴照很快注意到了，问了她的家境，很难想像这样的小身板要承担家里大部分家事。她若生在城里应该还上着初中呢，但是家境不好，只能供弟弟一个人上学，自己只读到小学毕业。

一天戏份结束后，裴照按照她说的方位信步寻到她家。山脚下三间低矮的瓦房，院子里养着几只鸡，裴照知道她家养的鸡是留着生蛋卖钱的，想着人家为自己宰了一只，心里就很不过意。

秀秀在家做饭，看到他来了，“呀”地一声，也不招呼他，先奔回屋换了件干净衣服，这才脸红红地跑过来。

里屋还有位老妇人，是她奶奶，想必听秀秀介绍过他，握着他的手说了好些感谢的话。他很快知悉秀秀家的景况：父亲前年死了，母亲改嫁，在这村里算是最困难的一户了，森森上学的费用有一半是向村长借的。

她们要留他用饭，裴照称剧组有事推辞了，走了很远回头一看，一老一小还站在门外目送他，心里便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