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关楷正怒气冲冲地冲到贾鑫办公室,把一个钮扣状的小东西拍在他的桌上,“你在我身上放窃听器?!”
“资源共享嘛。”贾鑫很镇定,“我只是想知道实情,能现场直播最好不过,可惜装在你身上的微型摄像头在你和申钺打架里掉了。”
“你!……”关楷正气结。
“先别生气,我问你一件事。”贾鑫压低了声音,诉说秘密般说道,“你认识赵晴应该有很多年了——你们学生时代就是朋友了,你听他说起过许悟这个名字吗?你去找申钺时也听到了,布路叫的不是申钺,叫的是许悟,他那时急疯了,叫的或许是真名。另外,赵晴死之前,布路还在问他关于许悟的事情,你说这是很奇怪?”
关楷正神色微变,赵晴的确有说过许悟这个名字,不过不是和他说过,而是自言自语时被他听到的,他板着脸道:“没有,赵晴从没有说起过什么许悟。我要走了,再见。这次你也算是帮了我,我们就算是扯平了,但下次你再暗算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贾鑫笑看着关楷正走出去,这次关楷正帮了他的大忙,他终于知道“许悟”指的是一个人名,虽然还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是哪两个字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不是?他取出保险柜中的一大本资料,黑色皮制封面,上面印着烫金的字:SCL档案——布路,他翻开封面,一页页翻看着内页,每一页都是布路的照片和资料,但只要细看便会发现照片的细节显示他们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从还是用笔绘制的画像到黑白照片再到彩照,每张都是布路的样子,旁边的人物介绍,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布路,他们有不同的人生简历,唯一的相似点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漂泊不定,他们在努力寻找着什么。
SCL是奇异事件研究室的缩写,贾鑫是SCL的研究员之一,这个研究室有着古老的历史,研究很多奇特的生物和事件,布路是他们持续最久的研究之一,他们一直怀疑这些长得一样的都叫布路的人其实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生物,他死亡之后过上数年又会再次重生,而且是以成人的模样凭空出现,并能融入社会,似乎没人发现了这个星球上突然多出了一个类似人类的生物,但是SCL的研究员们记录下来了,并发现了他是在找某样东西,而今天贾鑫发现他是在找一个人,而且似乎已经找到了。SCL需要召开一次里程碑式的会议,他们需要制定新的详细的研究方案,并做出近百年来的最重要决策。
SCL的总部在一栋现代化大厦里,很多新加入的研究员都很失望,这里一点古老的历史神秘感都没有。最高一层是会议室,仿佛无限延伸的冷色调大理石平铺在地面上,大厅的穹顶悬挂下数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晶莹璀璨,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极大的圆桌,20人围着圆桌坐在宽大的座椅上。
12点方向坐着的是会长,看人已经齐,他宣布会议开始,“这是第141次首席研究员会议,讨论第89号实验。大家已经看到了简报,贾鑫研究员取得了我们研究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大家祝贺他。”
贾鑫站起来朝众人点头示意,大家都鼓掌并祝贺他。
“接下来我们要探讨一下我们的研究下一步要如何进行,请诸位发挥你们最大的才智。”
“我认为不宜过早惊动我们的实验对象,鱼死网破可就麻烦了,实验对象他死亡后可以重生,我们却不知要再等多少年才能再次监测到他,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改变外形,若是能,那我们怕是再也找不到他。”
“实验对象应该不会采取自杀的方式来逃脱我们的追捕,他的目的是找到他的目标,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出他找到‘许悟’这个目标的原因是什么,是同类,还是其他的原因?”
“最重要的我们不知道实验目标的下一步动向是什么,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然后呢,他是准备离开还是继续下一步动作?我们如果准备追捕他,追捕成功的概率有多少,捕捉到后我们准备怎样?我觉得虽然机不可失,但贸然行动也全无必要。”这次发言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用以支持我们做出更精确的判断,现在我们还在迷雾中,辩不清方向,盲目地行动只会让失败的概率增加。”
有人反驳道:“那我们就坐在这里干等?您老是创世神的忠实信徒,是不是想告诉我们要坐在这里静候神的旨意?”
会长出声制止了:“禁止攻击他人的宗教信仰,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信仰创世神,毕竟我们已经见惯了神秘事件,有什么道理还非要坚持不信神?而且创世神是我们最大的研究课题,我很期待诸位在这个课题上也能有所突破。现在让我们圆规正转,继续我们的本次的讨论:第89号实验。”
贾鑫道:“我也同意继续观察,实验对象布路的行踪与动向我基本上都能掌握,实验对象的目标许悟,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来了解。但不得不承认,这有很大风险,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超出我们想象的行为。”
大家都沉默,未知最让人退缩,他们一生都在追寻着未知事件的答案,临近关头时却难免顾虑重重。
“我也同意再观测一段时间,但我们可以做些备用的紧急方案,规定好在哪些情况下我们可以采取紧急行动。”
“同上,继续观测并做到紧急预案。”
“同上……”
布路也召集了事务所的骨干人员开了个会,他准备减少自己工作量,以后事务所交由吕新城管理,他手上现有的那些业务也都将移交给事务所的其他人。辛欣很不理解,她看向会议室外的申钺,难道是因为他?似乎自从这个人出现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申钺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怎么在乎,他的生活好像已经够糟了——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并没有失去成年人的行动力外,什么具体的记忆也没有,这还能变得更糟么?
布路开完会后,走到申钺身边取走了他手里的牛奶,“这是你今天喝的第几杯?”
申钺茫然地想了想,他没印象,反正没喝过水。
布路仰头把杯里还剩下的半杯牛奶喝掉了,申钺挑眉看着他。
布路笑着解释道:“已经凉了,你还要喝,我给你弄杯热的来。”
“……不用了。”
回家的路上,布路停了车拉着申钺去了趟书城,两人站在通往楼上的电动扶梯上,申钺环视着四周叹息道:“看到这无穷尽的书就让人觉得生活变充实了。”
布路笑道:“我知道,你以前说过这种话。你有个比这书城大十几倍的图书馆。但是说真的,你只是有收藏癖,你真正愿意看的都是闲书,被专家学者们推荐的必读书你根本没看几本。”
申钺震惊之后笑了,摇头道:“我有个书房还好说,但我要图书馆干什么,难以理解。”
布路倚在扶梯上看着申钺,“不是你要,而是你本来就有,别人没有的一切,你都有,但你过得也不怎么开心。现在,你失去了你原有一切,你还是不怎么开心。许悟,你到底想要什么?”
申钺笑了笑,开口道:“小心……”电动扶梯到尽头了,布路没提防,差点摔倒,申钺往前一步扶住他,笑容抑制不住,“小心看路。”
申钺松开手,想退开些,被布路抓住手腕不放,“告诉我,许悟,你想要什么?”
申钺很无奈,你问一个已经不记得原由的人要答案,“行了,别不停地提醒我我的本名是什么。或许我什么也不想要,你不是说我曾拥有一切?那么或许现在的一无所有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布路黯然,“可是我想要你回去。”
申钺敷衍地点点头,“行,那我就和你回去。”事实是,似乎你自己也没办法回去。
第十章
布路最后在书城买了一堆科幻小说和科幻电影、电视剧光碟。申钺没对他的品味发表什么意见,直到晚上他才发现情况不妙,布路坚持要拉着他一起看那些科幻片,美名其曰:拓展他的想象力。
申钺很不能理解,他认为自己很有想象力,接受新事物也很容易,连布路这种看起来像神经病一样的人他不也能接受?
布路的意思是,量变导致质变,等申钺习惯这些科幻片里的神奇事件后,就能发现他能做到的事情有多不可思议。
多不可思议,难道自己不是人?申钺半信半疑,昏昏欲睡地看着那些古怪的电影,他没觉得这些片子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又或者说只是不合他品味。
布路没看几眼那个宽幅的液晶屏幕,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停在申钺脸上,并问他各种问题,“对电影里的高科技你怎么看?”
“人类如果不灭亡,迟早会发明出这些东西。”
“嗯嗯。那你对里面人类的变异怎么看?”
申钺认真了起来,“你不会是想说服我,我原本的样子是非常奇特的吧,不会是长得像刚才那个片子里的大型螳螂式的外星人吧?”
“……不是,你原本的样子就是人的样子,你等等啊,我有画过你的画像。”布路起身去取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过来,开机了,找出图片给申钺看。
黑发黑眼的年轻男人,空白的表情被申钺解读成冷漠,男人的头发和衣服都定格在飞扬的那瞬间,“你说这画的是我?我好像看过这张画……”
“哦?”布路等着申钺回忆起来。
“你来找我的那天晚上,我正好梦到在……可能是在这个城市,反正在梦里我正在随意闲逛,中途开过一台电脑,上面有这张画,我还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我看到你在开车,还看到你在爬我家的墙,就醒来了开门看了下,结果真的看到了你。”
布路一把抓住申钺的手,“做得很好。我说过了你可以做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可以做些教练找回你的能力。”
当晚,布路让申钺猜冰箱里有什么食物,猜外面开过去的车是什么颜色的,车上的是男是女,猜他们的邻居正在做什么……
申钺一点也不想猜这种东西,他觉得自己所剩的好奇心实在不多,发挥不出来。布路便问他想吃什么,猜中了他来做,这简直就是动物园的饲养员在训练动物嘛,但在美食的诱惑下,申钺还是稍微有了点动力,但仍然没有成功猜中过结果。
到后来布路也有些急躁了,申钺怀疑自己态度再不端正起来,以后会被布路虐待——不让吃饭。他集中精力往窗外看去,呃……试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效果,时间长了,他又困了,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却发现他的视线穿透了外面的围墙,他小心的维持着这种奇特的感觉,眨了眨眼,不是幻觉,仍然能看到外面的公路,他仔细地观察着,发现围墙仍然在那里,只是似乎变得透明了?
布路很焦急,“你把我们的墙变没了?糟糕,快变回来,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但他不知道已经被人发现了,他们的房子外可埋伏着数批盯梢者,总这SCL的研究员在次日收到了一份报告:《在深夜消失过一段时间的墙》。
“……啊?”申钺僵住了,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故?但压力能转换成动力,在黎明时分,那堵围墙终于又重新出现了,申钺也歪倒在沙发上不愿意动了。
次日申钺醒来时已经中午了,他拍拍疼得厉害的头,然后去洗漱,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泡时,想起自己昨天应该是睡在楼下沙发上的,怎么现在会在自己床上?他没有一点自己上楼的印象。下楼后,看到布路在厨房做饭,布路回头看他,“饿了先吃点心,很快就好。”
申钺靠在门边没动,他按着额头,“昨天晚上真是恶梦连篇,我的头到现在还疼。”
“等等。”布路看着锅里的菜已经差不多了,快速地翻炒几下,起锅装盘,擦了擦手,走过来摸了摸申钺的额头,“难道是用脑过度了,这毕竟不是你的身体,不能适应也是正常的。不过还好,并没有发烧。你梦见什么了?”
“又破又脏的地方,还是外国,并且还在打仗,死了很多人,关在牢房里的人看起很惨……”
布路拉着申钺进了客厅,把他安置在沙发上,在他身上塞上一大堆软的靠枕,申钺舒服地蹭了蹭,布路笑着帮他揉着额头,“好点没?”
“嗯……”
“那我去把饭菜端这边来。”布路把沙发前的小桌子收拾好,饭菜也摆好,申钺闻到菜香精神好了不止一点,布路笑看着他吃,“在打仗的外国?不会是丹加吧?你跑到那么远去了,难怪醒了会不舒服。等我打开新闻,你看看是不是那个地方?”
布路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国际新闻频道,然后看向申钺。
申钺抬眼看了看,然后又认真看了看,都忘了把嘴里的饭菜吞下,过了会,他机械地嚼了嚼吞下了,“我的梦还挺逼真的……”
布路道:“因为不是梦。”
申钺放下筷子,看着布路叹气:“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布路苦笑:“因为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的能力有多强。许悟,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制定了规则,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我带不走你就是因为这点,我的能力在这里被你限制了,我现在完全就是个普通人,所以我找你才会找得这么艰难。”
申钺点头:“行,我明白,都是我的问题。你不解释是因为根本和我解释不清楚!”
“许悟……”布路很无奈,申钺还真说对了,他不解释就是因为解释不清楚,解释这事也得循序渐进地做,一下子把人给逼急了可不成。
申钺不再说话,只吃饭和看新闻,啧,丹加这情况看起来可不太好。
丹加国内原本平整的路面早被炸毁了,现在变得凹凸不平,几辆军用的吉普车在路上颠簸着,惊起尘土满天,枪声时不时就响起,有远有近,日夜不停。吉普车开进了营地,巡逻的士兵看见车后敬了个礼,营地里的房屋都是火柴盒式的水泥浇灌成的长方体,车在某个破旧的盒子前停下了。几个被绳索绑住的男人被粗鲁地推搡着下了车,狭小坑脏的囚室张开了大嘴,人被吞了进去,牢门重新闭合并用粗重的锁链缠住锁上。
一间囚室的地上正躺着个呻吟着的男人,看起来苍老并且虚弱,身上伤痕遍布,他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上空,仿佛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能让人如此痛苦,突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丁点,仿佛点起了两丛小小的火苗,他不眨眼地充满企盼地盯着空中,“你是……死神吗?带我走,求你……带我走……”
原本透明的空气像水波一样震动起来,一个人影在半空中缓缓现出形状,他凝视着地上弱小的不断哀号的生灵,“好,我赐给你死亡。”
囚室安静下来,外面的看守人员骂了声:那老鬼总算是不嚎了。待到天明,他才发现囚犯已经死去多时,尸体早冷了,只得上报给上级。
他和另一个士兵一起去埋葬尸体,走了不远他就不想走了,“我说,就这里了吧。”
他年轻的同伴说道:“这里太潮湿了,离我们的水源也不够远,万一污染了水源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