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女子正是秦蠡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蓝衣的姚嫣,红衣的樊筱昀。
秦蠡见自己的三位夫人照面的事实已经无法避免,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倒还不如自己先周旋一下。
他快步上前,半蹲着给蓝衣女子拭汗:“嫣儿现在是双身子,千万不要累着。”
姚嫣柳眉杏眼,柔柔的看了秦蠡一眼,轻道:“夫君劳心了,嫣儿只不过和昀妹妹弈棋谈天,哪有什么累的。”
一旁的二夫人樊筱昀双眼睁得大大的,涂着豆蔻的朱唇撅了起来:“夫君太偏心了,我也是双身子,怎就没见你也关心关心?”
秦蠡可是惹不起这位小辣椒,立刻起身过去将她揽在怀里:“昀儿倒是和嫣儿吃起醋来?她不是已经五个月了么,你这边倒还不大看得出来。”说着,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抚了一把。
樊筱昀靠在他怀里,玉手却不依不饶的在他腰背上捶打着:“你这人风流成性,昨日不是刚纳了新妾么,正是美人入怀,今日还来叨扰我们干什么。”
秦蠡呵呵干笑两声,连忙退得远了点,正色道:“今日这不是让箐儿来拜见二位姐姐么。”
身后传来嗤鼻声,陆宇明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秦蠡总觉得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屑。这种无声的蔑视反而比当面指责更让人难受。
不再看他,秦蠡拉过伶箐,介绍道:“这是伶箐,蓝衣是大夫人姚嫣,红衣的是二夫人樊筱昀,按辈分排在你前边,你们三人可要和睦相处。”
伶箐做了万福,便见姚嫣微微颔首,面色倒是白了一些:“伶箐公子确是天仙化人倾国倾城,也难怪夫君对你情有独钟。”语气温柔,眼神却有些无奈和伤感。
樊筱昀双目瞠得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男的?!”
一时间全场蓦然,伶箐更是尴尬的抬不起头来。
姚嫣伸手拽了拽她,对秦蠡说:“妹妹有孕在身情绪有些激动,我先与妹妹回去歇着,夫君带伶箐公子随意转转。”
秦蠡只能点点头,小声交代:“你们好生养着,有时间我便来探望。好好劝劝昀儿,千万别动气,对孩子不好。”
姚嫣点头,抿着薄唇拉走了气愤难平的樊筱昀。
“箐儿你不要难过,昀儿她平日里确有些任性骄纵,不过你念在她宰相千金的身份也不要过于计较,她其实本性还是很好的。嫣儿她出自名门,祖上都是儒商大户,更是知书达理,绝不会与你为难。你……”
伶箐的心情比之前更加低落,早知道自己这身份备受歧视,与那些名门闺秀简直是云泥之别。当时又何苦非要寻着这只逐粉的香蝶,倒还不如堕落在那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明白自己已经二十有五,自然比不过那两位豆蔻芳龄的大家闺秀。等几年之后自己年老色衰,既不能生育,又没有可以依仗的势力,还不知秦蠡在花丛中还会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
陆宇明默默跟着,伸手握住了伶箐冰凉的手。伶箐习惯性的将头倚在他单薄却坚实的臂膀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秦蠡看着陆宇明眼中闪烁着的温柔,体贴的动作,又看见两人交握的双手,一股无名火猛的窜了上来。他一把捞过伶箐抱在怀里,对陆宇明冷冷的说:“箐儿已经是我的夫人了,你倒是手脚规矩些,今后不许越矩一步!”
陆宇明闻若未闻,伶箐缓缓挣开秦蠡的怀抱:“男儿成事在先,夫君先去忙吧,莫要为伶箐挂心。”
说着,两人一先一后走开,只留下秦蠡一个人沮丧的站在原地。
“箐哥,你……是真的喜欢他吗?”路宇明打破一片沉默,转头看向身边的纤细人儿。
“傻孩子,在风尘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那些情啊爱呀的早就看透了,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好归宿罢了。这秦蠡虽说花心风流,但心肠总是不错的。即便将来只见新人笑,只要有一方小小空间安身立命,伶箐也已经满足了。溟儿啊,这就是我们的命。我现在只庆幸当年将你送走,在外吃苦也总好过步我的后尘。”
“箐哥,你放心,等我大仇得报,定会带你离开这里,还你真正的自由。”
伶箐看他诚挚的眼神,笑着拍拍他的头。
一番云雨过后,洗好澡的秦蠡看着被半夜叫起来的陆宇明收拾床铺。没有尴尬,没有厌恶,甚至连一丝不愿也没有。铺上干净的床褥又为伶箐换了新衣,转身出门,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秦蠡忽然觉得半夜让那人来收拾屋子这件事简直无聊幼稚至极。
抱着伶箐在床上躺好,秦蠡把下巴抵在他头顶,闷闷的问:“那个丑人对你倒是关怀备至,该不会是暗恋你吧。”他忽然恶意的说。
伶箐听了,不禁失笑:“你想太多了,宇明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他对我态度好差……”小声嘟囔着,表示怀疑。
“宇明他什么事情都喜欢放在心里,也学不会强颜欢笑这一套。他只是个防备心很强的孩子,如果将你当做朋友自然会对你好,也并不是嘴上说说的那种,而是真正疼到心坎里的关怀备至”
“咦?”秦蠡来了兴致,用手臂枕在脑袋底下看着伶箐:“你们倒是交情匪浅啊,是怎么认识的?”
“很久了……算起来,有八年了吧……那年冬天还下着雪,冷得可以。我刚做上楚香楼的花魁,带着几个小厮去采办胭脂首饰,就在一道小巷中看到奄奄一息的他,像是刚从火灾里逃出来一般头发烧的焦透小脸漆黑。我看他可怜,这么冷的天气冻下去肯定会死人,才把他带回去。鸨母开始很不乐意,看不到十岁的宇明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怕添了个吃白饭的。可是梳洗干净后,鸨母一看便立刻笑开了花。”
“为什么??”秦蠡听得津津有味,大感好奇。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震惊。一个十岁的孩子,黑发如瀑般垂落,眼睛如画魅一般清澈美丽,眼尾处微微上扬,长而密的睫毛卷曲上翘,密密盖在瞳孔上,刀削似的挺直琼鼻配着纤小的鼻翼,唇薄薄的却是说不出的性感。只是表情冷硬,不容许任何人靠近。”
听着秦蠡没了动静,伶箐抬头便见秦蠡呆呆望着空气。不由得用手指在他脸颊上戳了戳。
“……你确定你说的人是那个面瘫木头丑八怪陆宇明??”
伶箐听他不客气的言辞皱了皱眉,还是接着说下去:“宇明的容貌太出众了,留在小倌楼一定是会被糟蹋的,那孩子从不多话可是性子比我的还倔。我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终于在他十二岁那年,托我一个相好的恩客把他悄悄运了出去。”
“这么容易?那你为什么逃不出?”秦蠡想起了白天陆宇明的话。
“宇明那是还没有接客,最多只能算是小厮,管得自是松些,如若真像我那样,只怕是……”伶箐有些伤感,秦蠡赶忙搂紧了他单薄的肩膀,柔情安慰。
“……那后来呢?他又怎么会变成那样,还又回到了妓馆?”
“就在去年,忽然一人闪进了我的房间,我吓得想要叫人,却听他说‘箐哥儿,不要叫,我是宇明。’我当时自然不信,这人很高大,脸也没有与宇明有一份相似。可是他却清清楚楚记得我们之间的事和说过的话,我才可以肯定他真的是宇明。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与他再见,没有想到他会回来……”
“他的容貌……”秦蠡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伶箐瞥了他一眼:“宇明只说是在外面吃了些苦,毁了容貌,才带着人皮面具行走江湖。他不愿提起,我也不问。”
秦蠡不禁扼腕,一个绝世美人在自己没看见的时候就凋谢了……心下倒是对陆宇明不那么反感了。
还想问些什么,却见伶箐已经累得睡着了,值得作罢。看了看依然纤细柔美的人儿,秦蠡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感慨身世如何凄苦,品格如何高洁,还是不如美人的脸是重要。
第四章:绝色
伶箐起床,身边空荡荡的,那人早不知上哪里去了。
唤了陆宇明来梳洗收拾停当,便出了门。
看到院里许多丫鬟小厮忙忙碌碌的跑去,伶箐唤过一个端着果盘的丫头:“这是怎么了?”
丫头一看是三夫人,倒也恭敬的站着:“夫人不知,今日宰相大人来府上做客,老爷让我们好生伺候着。”
看伶箐有些不解,丫鬟接着道:“宰相大人是二夫人的父亲,秦樊两家一向交好,个把月总有小聚。”
伶箐点头,这种事自己的身份不好介入,正是想要往回走,却被陆宇明一把拉住。
“去看看吧。”
“可、可是……”
“箐哥,这个事对我很重要。”
“……”
“拜托了……”
很久没有听到陆宇明有点孩子气的恳求,只有这时候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高大沉默的少年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伶箐一阵感动,实在不好拒绝他的愿望,只能随他去了。
刚到大堂门口,就见秦蠡在门口站着,一看见伶箐立刻他把拉到了一边:“箐儿怎么来了?”
“有点好奇,也过来看看。”伶箐笑笑,倚在秦蠡怀里。
“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快快回去。”
伶箐为难的看看他:“可是……”
秦蠡伏在他耳边道:“莫说你这三夫人的身份会碍到他的眼,而且这樊老儿也是嗜男风得紧,万一被他看上你,那我该怎么办?”说着,双手在他腰臀间一阵乱抚。
伶箐匆匆躲开,娇嗔了他一眼,拉过陆宇明说:“那我便不凑这个热闹,倒是宇明这年纪正该长长见识,你带他进去吧。”
秦蠡看了看陆宇明,颇有些不情愿:“你说句好听的,我就带你进去。”
“少爷,拜托了。”陆宇明低下头,声音很诚恳。
“这样嘛……我就勉为其难带你进去吧。”看他难得的服软,秦蠡的自尊心终于满足了一把,心里喜滋滋。
送走了伶箐,秦蠡带着陆宇明往里走去,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跟他讲着礼节,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宰相大人。
说了一堆,秦蠡猛的一顿:“跟你说这些可不是因为我担心你,我是看在箐儿的面子上才嘱咐几句,记住了吗。”
没听到回答,扭头就看到陆宇明挪揄的看着他,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忽然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笑起来那么的云淡风轻,双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人不敢正视,那么平凡的皮面忽然变得顺眼多了。
樊乾很年轻,只有三十三四,实在难以想象权倾朝野的宰相看起来只是白面书生一样。不难看出樊筱昀很好的继承了爹爹的相貌,樊乾实在称得上是俊秀美男了。
陆宇明紧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秦蠡注意到他目光注视所在,暗想这人看到美色也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心中便是一阵不快,心想我这个绝世无双的大帅哥天天在你面前也不见你欣赏,凭是没眼光。倒是樊乾对这个相貌丝毫不出众的小厮没有多看一眼。
“蠡儿,过来坐坐。”樊乾笑眯眯的招手。
“是,岳父大人。”
“今年秋闱就快到了,不知蠡儿今日学业修习的如何啊?”
屁股刚坐下的秦蠡被问得有点坐不住了,额角冒出一两颗冷汗:“蠡儿实在是才疏学浅,不敢班门弄斧。”
“哈哈,蠡儿真是太谦虚了,今日我便倚老卖老,来考考你。”
秦蠡平日里骄纵惯了,若是春宵帐里的甜言蜜语,花间诗词还算是手到擒来,可这正儿八经的吟诗作对可真是为难他了。
“提溪壶游西湖,溪壶落西湖,惜呼惜呼!”樊乾手指敲击着桌面,斟酌着自己的上联,目光落向在一旁强颜欢笑的秦蠡身上。
“这……这……”秦蠡目光毫无规律的乱飘,见到站在角落的陆宇明不慌不忙,甚至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连忙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个木头难得通情达理,走上前鞠了一躬道:“樊大人的对子实在绝妙,小的斗胆也想对个下联不知可否?”
樊乾意外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大胆小厮,问道:“这位是何人?”
秦蠡抹了把汗,恢复了以往的潇洒自如:“他是蠡儿的陪读小厮,平日喜欢吟诗作对,可惜所学也是粗陋的很,您就看在他一片赤诚之心,当做是指点一二吧。”
一听这样,樊乾点点头,面上带上了一些笑容:“那好,你倒是说说看吧。”
只见陆宇明立在厅中央,不卑不亢,双眼中的自信与笑容几乎让人不敢逼视。好似一块璞玉冲破顽石发出炫目的光芒。
秦蠡呆呆看着于以往完全不同的陆宇明,竟觉得到现在才真正看清了他的容貌——那么的耀眼。
第五章:倾心
“蠡儿,听闻你要参加秋闱,还邀了陆宇明作为伴读。可有此事啊?”秦秉之秦老爷大步跨进书房,人未到声先闻。
秦蠡正捧着一本书愣神,听到老爹来了赶忙装模作样的端坐好,摇头晃脑。
“爹,你怎么来了。”
“我倒是听樊兄说到了上午与你吟诗作对,似乎那个小厮陆宇明倒是很有些本事,你倒要拜他为师了?”
秦蠡脸上出现黑线,这话只是堂皇的敷衍之词,他怎么能有那个闲心参加什么科举。“爹,那也只是个想法。呵呵、呵呵,你也知道我这半吊子水平,实在是拿不出手。我也不愿破坏您老人家的名声,还是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吧……再说了,贡生都是通过乡试、会试层层选拔的,我又没有参加,所以这秋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死小子,现在知道丢人啦?你这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你说出了口,消失就不用你操心,你岳父可以用宰相的身份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做他的门生,这样就可直接参加殿试。哈哈,明日我便把陆宇明调来书房与你伴读。”秦老爷祖辈从未入仕,现在儿子既然有机会,自然赶鸭子上架,对秦蠡苦瓜似的脸色看也不看。
当时。
原来樊乾本是爱才之人,见陆宇明才学不菲便想向秦蠡讨了他去收做门生,也算是不辱没了贤士。陆宇明连忙深鞠一躬:“得到宰相大人抬爱,宇明感激不尽,更没什么不愿的。”
你就这么愿意离开么,连伶箐也不管了?看陆宇明没有反对的意思,秦蠡不悦到了极点。“岳父大人不要与蠡儿说笑了,蠡儿考取功名还要靠陆宇明的指导,实在是不得不拂了您的美意。”
“这样啊……既然事关蠡儿的前途,我这个做岳父的便不夺人所好了。甚好,陆宇明这事便先放放。那我便坐等蠡儿你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了!”
又是几句寒暄,樊乾被秦秉之请去喝茶了。
秦蠡冷冷看着陆宇明,想起他刚才毫不犹豫的想要飞上高枝的姿态,嘲讽道:“你倒是机灵得很,直接攀上了位高权重的宰相,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陆宇明瞟了他一眼,眼神凌厉的可以,仿佛他破坏了自己天大的好事。这深邃幽暗的眸光太过浓厚,几乎逼得秦蠡倒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