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男人还是决定回到这个市场，和厕所里的男人说一说，看他也挺好说话的样子，说不定就答应让自己在厕所里将就一晚上了呢。

「没事，你有什么事情吗？」一直站在这里，是个人都会被吓到吧，宏奇拍拍胸口。

「嗯……我想在厕所里睡一晚，行么？」男人看了眼宏奇，又迅速低下头，抓住口袋的手也黑黔黔的。

「你，你没有家吗？」宏奇脱口而出，再看看他的一身行头，突然拍拍自己的额头，真是笨，这一看就是拾荒者嘛，看样子是无家可归了，不知道他之前都是在哪里睡的。

「嗯，我可以在这里睡吗？」男人锲而不舍，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你还没吃饭吧？」宏奇牛头不对马嘴。

「啊？嗯。」男人点头，「睡那里，不行。」宏奇口气决断。男人抓着口袋的手紧了紧，失望的准备转身，也不知道今晚能去哪里。

「等等，你先跟我进来吧。」宏奇说完去拉男人的手，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没想到这人是外强中干啊，看着还挺壮实的。

把男人按到椅子上，宏奇转身又抓了一大把面条放进锅里，打了两个鸡蛋，想了想，又多放了一个进去，然后是切块的大西红柿，白菜叶子，混着一块儿煮着。

男人看着冒着香烟儿的锅，吞了口口水，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动，怕把一身的灰儿弄到桌椅上。

简单的放好盐味精等调味料，「吃辣子不？」宏奇回头问，男人点头，宏奇从锅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碗，挖了一勺子辣子油分别放进两个大碗里。

闷闷的两碗面，宏奇把两个鸡蛋的那碗递给男人，「快点吃吧，冷了就结住了。」男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面，真香。

没有矫情的接过来，筷子一拌，碗底的青菜西红柿全部浮上来，伴着一股油辣子的香味，男人埋头猛吃，凶狠的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

宏奇不再看他，端起自己的碗也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打开电视，哎哟，刚好在演动物世界。于是一个人埋头苦干，一个人看着电视，津津有味的吃着。

小窗口外，灯光飘摇，一片宁静。

05.

「谢谢你，我明天」「行啦行啦，一顿饭的事情而已。」宏奇拿过空碗，他看这男人也不像是有钱的，自己现在还比较宽裕，真的只是一顿饭的事情。

「那，谢谢了。」男人抹了一把嘴，「我来洗吧。」说着抢过碗筷到外边去，之前他有看到这个人在池子边洗。

宏奇擦着桌子，眼角撇到一边的尼龙袋子，刚才看到里边的东西，再根据这两天看到男人的情形，他大概可以猜到这人的生活了。

市场上商户很多，每天搬出搬进的货物，剩出来的废纸壳子，没用的塑料袋，这些都可以捡来卖钱，所以这市场上的废料市场前景广阔，不过这些东西都卖不了几个钱。

真正能卖到点钱的是那些推着小车专门收废品纸板的人，做副食品生意的商家，每天都能清出五六斤的废纸板纸箱，生意好点的还能有十多斤，收纸的人每天都能有所收获。

宏奇会知道这些，当然也是听之前来上过厕所的收废品的老人说的，虽然有免费厕所可用，但毕竟太远，还很容易错过商户卖纸箱的时间。

毕竟，收废品的可不止一家，你要是走太远，别人挣着抢着来收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所以说，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宏奇回神，男人已经洗好进来了，「放这里吧。」宏奇指指角落，是和锅之类的放到一起。

看看男人一身的衣服还真不是一般的脏，「这样吧，今晚你先跟我将就一下，明天再去卖你的这一袋东西吧。」

男人愣愣的看着宏奇，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我可以睡厕所了？」「欸，我说你这人就真这么喜欢厕所？睡觉都不离开，难道是害怕尿床 ？」

宏奇打趣道，男人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又再次抬头确定，「那我……」「睡床上啊，不过要先洗个澡。」

男人吃惊的看着宏奇，这人怎么这么好心？自己浑身上下可没有一分钱啊，他居然愿意收留我？

宏奇出去接了一大盆水，倒进锅里烧开，然后伴着另一大盆冷水，「你先洗吧。」「……哦」男人脱了上衣，然后是裤子。

把帕子递给男人，还有肥皂，这屋里不大，宏奇就坐在一边看电视，男人起先还有些别扭，后来看宏奇也没注意自己，于是就快速的擦洗起来，整整一大盆的清水变得污浊不堪。

他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每天能有地方睡就不错了，哪还管洗没洗澡，半个月能去一趟公共澡堂子就不错了，这要是在夏天，估计都能生虱子了。

随即就着冷水洗了个头，因为宏奇也没想到他这么脏，热水居然不够用了。洗完澡，浑身轻松的男人接过了宏奇递过来的衣服，虽然很旧，但比自己那一身要好很多了。

「谢谢」男人仿佛除了这句别的都不会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照顾他，但他真的很感激他。

另一锅热水烧好了，宏奇也洗了个澡，倒掉水然后爬上床，男人自发的滚到角落，尽量不占地方。

可惜他个子不小，再缩也是大半个人，宏奇好笑的看着他，「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

「嗯，真的谢谢了。」男人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宏奇翻翻白眼，开始还以为这人很冷很酷，差点要以为是黑社会的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内向，完全不是想象的那么回事儿。

「你也别多想了，人嘛，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大家能帮一把是一把，没什么所谓谢不谢的，我只是力所能及了。」宏奇想的也很简单，真的就是搭了把手，再说也只是今晚。

「谢」「哎，我知道了，不用谢，睡吧，啊。明早早点起来。」宏奇把被子搭在两人身上，还有衣服也打在上面，这小屋还不是很暖和，很容易感冒，可惜现在就一床被子。

男人在黑暗中点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儿？」宏奇后知后觉的发问，这都睡一块儿了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也算是朋友一场吧。

「普通。」「嗯？什么？」「我姓普，万事亨通的通。」「嗯，名儿是不错的，就是这姓不太……」「呵呵」还不等宏奇说完，普通就笑了，自己这名真是一般又不一般。

「再过来一点吧。」宏奇拉拉被子，担心透风，「欸。」普通答应到，累了一天，他很快就睡去了，宏奇曳曳被角，随后也睡着了。

第二天普通起得很早，居然比宏奇这个早起收拾厕所的人起的还要早。「这身衣服你先穿着吧。」

宏奇不让他换衣服，那脏的发黑的薄衣已经不能穿了，他让普通就着水管上的水把衣服洗了晾在厕所旁边搭起的竹竿上，以后有时间再来取。

普通走的时候很激动，他很想再说一些承诺，后来还是忍住了，得有行动才行，还是先把废料卖了再过来吧。

宏奇本来还想把早饭做好让普通吃了再走，结果这人急匆匆的就离开了，他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06.

宏奇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他很仗义，只要是自己看对眼的人，帮忙什么的不在话下，他的生活就更加简单了，虽称不上阅人无数，但每天见到各式各样的人，也是一种经验。

普通是一个让宏奇看顺眼的人，不，应该说是第一个。这个男人很朴实，完全不像他的外形给人的感觉。

而对于自己看不顺眼或者说是看不上眼的人，他甚至完全可以无视之，这样的人不适合群居生活，为此他也没少吃亏，所以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那件挂在外面的衣服，即使洗了也是灰蒙蒙的。宏奇看被子折的整整齐齐，没想到这个大男人也挺会干事的。

打开窗户通风，宏奇任劳任怨的拿起扫帚进了厕所。快到九点那会儿，普通风尘仆仆的走过来，「宏……宏哥，这是钱。」

宏奇正坐在窗口，看着眼前大手中的五块钱，「嗯，我知道啊，这的确是钱。」他同意的点头，戏谑的看着普通喘息。

「不是，我是说，这钱是昨天晚上的。」「嗯？我又不是开旅馆的，干嘛给我钱？」宏奇就是不接，看普通尴尬的伸着手挺好玩。

对于这样的玩笑话，普通真的有点适应不了，他从来都是说一是一，这种拐弯抹角，你来我往的打太极是他最不会的了。

他也摸不准宏奇的意思，最开始他误会了自己，这让人很生气，以致于后来赌气般的非要等他回来把钱给到他手上，说起来，他并不讨厌这个人的。

再后来，他的收留让普通感到不可置信，还有那碗面，这还是第一个次有人为自己下面，里面还有两个蛋，他从来没有吃过有两个蛋的面。

夜晚也睡得很好，温暖的被窝，没有鼾声和磨牙声，普通睡得十分香甜，所以早上才能早早的起来，以前他都是要赖上好久的，直到地铺租主过来把他叫醒赶走。

虽然昨晚的环境真的超好，应该完全超过以前一晚三块的价格，但普通现在身上只有这五块钱，他马上还要再去捡些东西卖。

宏奇看够了，还是接过了钱，「这样，中午过来吃饭。」「不，不用」「听着，如果你不想来这钱就不要给我了。」说着就准备把钱还给普通。

普通推却着，五元大钞差点掉到地上，于是最终点点头，「那好的。」到时候再把卖到的钱给宏奇就好了。

宏奇在十一点的时候锁了门，朝几步之遥的菜市场走去。有的人很自觉，上完厕所，即使看着没人也会把钱放在窗台，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是有人逃钱也不外乎一两个，而像普通一样站着等宏奇回来，还非要把钱递到他手中，这样的奇葩还真少。

想到他之前傻傻的举动，宏奇笑着计划着中午的饭菜。

电饭煲煮着干饭，就着锅吵了一个莲花白，宏奇破天荒的买了小半块肉，平时宏奇并不太吃肉，这里没有冰箱，肉又不能久放，有时候想吃了就在餐馆卖盒饭的那里打一点点。

他找了几根蒜苗，做了一个回锅肉，没有汤，就着两杯白开水。肉香飘出窗外，连路过上厕所的人都回头看了他一眼，「哟，今天改善伙食呀？」

「是啊。」宏奇大方承认，饭菜上桌，就等着普通过来了。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来，不会是放我鸽子了吧？宏奇看着窗外，这小子他敢！十二点多了，普通才姗姗来迟。

「宏哥你先吃啊，别等我了！」普通来了，见他居然还在等自己，非常的不好意思，想着把这点东西卖完再过来，于是就晚了一会儿。

「嗯，先吃饭吧。」宏奇拿碗舀饭，不再说话。自知理亏的普通站在他身旁接过碗，菜还是温热的。

「呵呵，真好吃，奇哥你自己做的吗？」普通讨好的笑，下口飞快，吃的香甜。

宏奇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点点头。两人都不在多话的吃着饭，普通很能吃，也是，他每天的活动量很大，胃口自然就大了。

宏奇知道他脸薄，主动又给他添了满满一碗，「接着吃，吃饱！」命令般的语气让普通感动的不得了，抓着碗的手青筋突起，他埋头吃着。

宏奇把开水放到他面前，还有回锅肉，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吃这东西。「这个，吃完。」

「啊？不行，你也得吃啊。」普通抬头，看宏奇碗里还有米，都没见他挑过肉。

「我不爱吃这个。」宏奇顿了一下，说这干什么，于是夹菜刨饭，普通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两人再次埋头吃饭，窗外熙熙攘攘，喧嚣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吃完饭还是普通洗的碗，上厕所的看见有陌生人洗碗，都频频回头瞅了他一眼，普通似乎也练就了一身旁若无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般熟练的无视了路人。

宏奇看着乐了，这人和自己一样啊。收拾好一切，宏奇坐在了床边，普通则坐在椅子上，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07.

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三块钱，今天还算不错，才中午就卖到了八块钱。

一般普通一天大约可以挣到十块钱左右，早饭有时候不吃，有时候花一块钱，中午一块五到两块，晚上一块钱，加上地铺的三块，每天还能有一到两块钱的结余，要是碰上运气不好的时候连饭都没得吃。

「这个，加上今天的饭，谢谢了。」普通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丰盛的午饭，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只有看看下午能不能再多捡一点。

宏奇盯着这三张票子，还是接了过去，看普通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他好笑到，「怎么，你还怕我不要钱？我可没那么好的善心，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对，对，呵呵。」普通挠头，看着宏奇高兴了，他也挺高兴。然后准备转身离开，「你……」宏奇出生叫住了他。

「什么？」普通拿着空掉的大口袋子回头。「晚上，过来这里吃饭。」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命令。

「可是……」「没有可是，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那下午就多卖一点，按时交钱。」说着，宏奇故意做出伸手的动作，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安心过来的话。

「好，呵呵。」普通踏实的答应下来，这人真的挺好的，就是把钱全给他自己也愿意。干劲满满的普通离开了厕所，虽然这个时候商户也都在吃饭，没有太多废料可捡，普通还是精神抖擞的迈步向前。

宏奇看看天，虽然不是夏日的暴晒天气，但这样在太阳下动作，还是会很热很难受的吧，于是他第二次锁上门，跑到卖茶的店子里买了两包干柠檬和冰糖。

下午，宏奇照旧看书，不过总是时不时的抬头，却没有再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然后便是纸巾卖完了，也巧，正想着，批发纸巾的老板娘就过来上厕所，宏奇顺便和她一说，要了三提，又给了钱，由铺子里的伙计送了过来，顺便还上了个免费厕所。

这一包纸能赚五毛，要是卖得好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眼看着市场上的人就要关门了，宏奇今天提早开始打扫厕所。

看着篓子里的垃圾袋也快要用完了，宏奇计划着过两天还要去买几捆，虽然这东西不贵，但用起来还是挺费的。

宏奇有一个自制的棍子，一头是扁平状的，这样可以把膨胀垃圾袋里的赃物压缩，留出更多的空间，可以延长垃圾袋的使用时间，就是弄的时候比较恶心，毕竟是厕所里的东西。而且到了夏天还不能久放，不然……

宏奇想想就嫌烦，先把眼前的活干了再说。两边都冲洗过后，他提着垃圾袋来到大型垃圾房里扔掉，这里离厕所也是不远的，不过还好，这里的异味传不到自己那边去，否则谁还愿意住在那里。

回来用肥皂洗个手，宏奇赶快跑到蔬菜区去买菜，大家都开始关门了。

「咦，今天怎么有空自己来买菜呀？」菜贩子老板笑嘻嘻的问宏奇，他一般都是随便解决的，买菜的次数就更少了。

「呵呵，有时候也是要做一顿好的嘛。」宏奇一边选菜一边回答，动作很利索，他也学不来那些老太婆们挑挑拣拣的，看着就觉得麻烦。

老板麻利的称好递过去，宏奇掏钱，角票什么的都很常见了，一共四块八。回到厕所，普通还没过来，宏奇想着可能是去卖废品了，于是手下动作加快。

晚上煮了干饭，他想普通累了一天，肯定很饿。于是计划两根茄子红烧了，中午还剩半颗莲花白，和着萝卜片一块炒了。晚饭没有肉，但胜在量大。

宏奇才想起来泡水，于是柠檬片冰糖什么的放了些到大杯子里，开水泡了满满一杯，就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晾凉了。

小案板上备好菜，宏奇没有急着炒，就怕普通来晚了菜又凉了。七点半的样子，饭蒸好了，宏奇终于开始炒菜，烧茄子的时候普通来了。

「先去洗手洗脸。」宏奇把火关小，拿了根毛巾和脸盆就把普通推了出去，动作熟练的十分自然。

普通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放下袋子接过盆就出去了。就着水管的冷水擦了脸洗了手。回来见宏奇还在炒菜，自己又帮不上忙，只好在一旁干瞪眼。

「桌子上有水，渴了就喝。」宏奇扭头，看他一个人坐那里怪没趣的，于是解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