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嗯……”

哼哼哈哈哼哼哈哈哼哼哈哈哼哼哈哈哼哼哈哈哼哼哈哈哼哼哈哈哼哼哈哈

每次办完事，郑存总是一如既往地跑到一旁闷头抽烟，独自忏悔所犯下的罪行。明明把别人给上了，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总觉得自己委屈的要命。

凡是这时候，三好便会乖巧地跑来他身边逗他开心，要么就是钻进郑存怀里撒娇，以缓解他烦闷的情绪。

翻云覆雨一番之后，郑存那负罪感的小乌云又飘了过来，他下了床，房间里面已经一片狼藉，被他们搞的如同命案现场。他随便找了一个能下脚的地方坐了下来，光着背靠在微凉的墙壁上，刚好可以平复之前的燥气。

郑存细想，与三好做这种事情，自己并不讨厌，和他保持着如此的关系，自己时常也会感到无比幸福，只是……郑存毕竟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他保守，严于律己，而且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内心渐渐趋于平和，他不得不为今后考虑。单是他自己，一切都无所谓，大不了光棍一条，只是三好这孩子总不能陪自己耗一辈子吧。如果没有自己，也许三好已经找到他心爱的女人，也许已经成家立业，可是……

郑存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把头靠在墙上，每当想到这里自己就会很疲惫。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颊，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唇和细碎的吻，三好向来就是这样来安慰自己的。

也许是今天月色很美很醉人，郑存少有的想与他敞开心扉，

“三好，如果那一次我没能回来，你会怎样？”

陈三好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

“我应该和非凡哥一样吧，找个女人结婚，过普通人的生活。”

郑存听着三好的回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再那么忧虑，但是却萌生出一丝失落感。

“但是，”陈三好话锋一转，“你认为齐非凡真的幸福吗？”

看到三好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郑存一怔，忘记了回答。

三好将头别开，望向窗外迷人的月色，眼里渐渐失了神采，变得空洞起来，他淡淡的说，

“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也只不过和非凡哥一样，强迫自己活下去而已。”

也许话题太过沉重，自前线回来两人谁都没有过多提及，时隔七年，如今这般坦然的谈到前尘往事，依然令人伤感不已。

陈三好突然扑过来，把郑存撞个措手不及。双臂紧紧抱住郑存的身体，情绪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

郑存扣着他的头，来回抚弄他柔软的头发，此生有人将自己视为珍宝，实在是天大的福分，有的人在命运的浪潮中失散，从此错过，留下一生遗憾；有的人在命运的冥冥安排之中再次相逢，本应该感谢上苍，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

郑存摒弃了之前多余的想法，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胡乱给这个小子顺顺毛，就拉他去睡觉。只是三好腻味起来没玩没了，赖在他怀里就是不起。

“喂！有完没完？睡觉！”

陈三好仰起头，朦胧月色的映衬下，眼里少有的深邃，他远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怎么办呢？”

郑存托起他的脸，看他神情恍惚的样子有些担心，“什么怎么办？”

陈三好收回目光，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

“那个……我好像……又起来了”

……

第二天上午，齐非凡开车去接郑存和三好，只见他们从公寓出来，一个比一个红光满面，齐非凡暗叹，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来到饭店，小周早就在门口迎接了。见到战友的周利民也是欣喜若狂，追着陈三好要拧他脸蛋，快三十的人还跟当年十七八九似的。

周利民早就为他们预备好了一个雅间，几个人好几年不见，都有说不完的话，

“班长，不对不对，现在是营长了吧？郑大营长怎么不带嫂子来？”周利民夹了口菜说。

“还没娶媳妇儿，哪来的嫂子。”

“班长，你都三十了吧？怎么还不结婚呐？”周利民又问。

齐非凡夹了一瓣松花蛋正要喂给自己，听到小周这话，突然筷子一松，松花蛋‘啪嗒’就掉了下来。

郑存点了点头，无奈的笑，也没再说什么。只见陈三好埋着头拼命地啃鸡腿，鸡骨头都要被他嚼碎了。

周利民只感觉眼前这三个人表情都不太对劲，气氛有些尴尬，就打趣说，“咱哥几个里头，就属非凡猴急。”

齐非凡一脸菜色，连忙缓解气氛，“可不嘛，我猴急，猴急。”

要说齐非凡其实并不急着结婚，当年退伍回来，他就一门心思经营公司，父母劝他赶紧找个女朋友，齐非凡也只是嘴上答应。

偶然有一次，周利民找他聊天，告诉他其实徐雪心里一直都是默默喜欢他的，让齐非凡去找她。可当时的齐非凡沉浸在失去江鹤的痛苦中，不愿再谈感情。但是在他参军走之前，徐雪说会等他回来，这似乎是一个约定，觉得怎么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他找到了徐雪，说自己工作很忙，怕照顾不到她，劝她放弃自己，但徐雪却说，她可以等。

于是一等就是七年。中间齐非凡很多次劝她放弃，女孩的宝贵青春怎么能耗费在自己身上？可这都被徐雪拒绝了。也许是被她的执着感动，也许是出于责任感，齐非凡便向徐雪求婚了。

齐非凡的求婚并不是左捧玫瑰右拿钻戒，单膝跪地的欧式浪漫，而是一次感动下的冲动。

因为生意上的事齐非凡时常应酬到很晚，那天深夜，齐非凡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看见餐桌上摆着一桌子的饭菜，这才想起答应过徐雪这天要陪她的。

他来到客厅，徐雪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电视还开着，屏幕上的雪花嘈杂着，于是就想悄悄走过去把电视关掉。酒精的原因，齐非凡步子不稳失了平衡，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徐雪被他的动静惊醒，看见齐非凡倒在地上，急忙赶过来，扶起他的头来来回回地看，问他疼不疼？

“徐雪。”

“嗯？”

“我们结婚吧。”

齐非凡静静等她回答，而徐雪竟哭了。

第二十七章：天意

吃饭时周利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朋友办画展，邀请他去。可今天是兄弟们聚在一起难得的日子，正准备回绝。齐非凡说反正一会儿吃完饭没有事，让战友们一起去，正好可以给那个朋友捧捧场。两全其美，周利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郑存说，你这个新郎官儿，跟我们几个大闲人瞎掺和什么，有事的话就先去忙。

齐非凡早就把婚礼需要准备的事情办完了，就开玩笑说，过了今日奴家就是别人的了，趁着还是自由身，得把客官们陪开心了不是？

郑存笑骂，你这臭德行，还真是一点没变。

四个人酒足饭饱，便来到了周利民朋友的画廊。展出的全是古典的中国画，有山水，有人物，齐非凡心说周利民这混小子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文雅的朋友？一进来周利民就没影了，齐非凡四下望去，原来他跑到一个古代仕女图前，正在细细端详。他又想，就算把周利民扔到文人堆儿了，也改变不了那俗人的痞性。

齐非凡不管那小子，自己漫步在画廊里，前方一副油画吸引住他的眼睛，在这些中国画当中，唯有这副油画显得突兀。他走向前去，等看清楚之后，身体竟僵住了。

画中所画的是，黄昏中枯树下的一位小伙子，他手里握着枪，趴在地上，一个射击的姿势。夕阳的余晖给他镶了一道金边，勾勒出他背部完美线条、劲瘦的腰支和健美的小腿。在他的肩处有一个菱形的暗点，像一片叶子落在他的肩头。这个齐非凡再熟悉不过，那是胎记，在他左肩的同一个位置，有着一模一样，叶子大小的胎记。

齐非凡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公然摘下那幅画，急忙找到周利民，让他带自己去见那位画家朋友。周利民因他的怪异举动感到很不解，但是看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就带他来到朋友面前。

齐非凡见到那位画家，是一个文质彬彬，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大步走向前去，举起手里的画，

“这是你画的？”

“哦，不是。这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买来的。”男子彬彬有礼的回答。

齐非凡猛地抓住了男人的胳膊，眼里迸出火光，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在哪？”

男子被齐非凡的意外动作吓了一跳，怔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周利民赶紧扯开了齐

非凡，笑着打圆场说，

“子涵，别误会，我哥们儿是太喜欢了，想买你的画。”

男子推了推眼镜，“这样，那我们上楼谈。”

齐非凡跟随男子上到二楼，途中周利民扯他到一边悄悄问他，这画怎么了？齐非凡魂不附体，恍恍惚惚地随便应了一声，把周利民搞得一头雾水。

他们来到一个办公室，男子取出杯子，准备倒些水招待客人。可在齐非凡眼里，就像看录像带在放慢动作，他有点等不及了，便调整了一下情绪，

“这幅画我买，但是我想知道它出自谁手？”

男子告诉齐非凡，这幅画是昆明的一个街头画家卖给他的，由于当时自己独身一人，晚上碰上了一群小混混，那个画家救了他。为了表示谢意，他想给那人一些钱，但是那个画家坚决不收，也不告诉他名字，于是男子便买下了他的这幅画。

“你什么时候见的他？”

“大概是去年吧，我去云南写生的时候。”

“他长得什么样？”

“模样记不太清了，好像很白净。”

“是不是和我一般高？”

男子上下打量着齐非凡，“嗯……应该差不多。”

“我可以要一张你的名片吗？”

男子笑着答应，便伸手把名片递给了他。齐非凡看着那张名片上写着‘俞子涵’。

“俞先生，这张画先寄存在你这里，明天我汇款给你。”说完齐非凡转身就出了门。周利民想叫住他，可齐非凡就像赶着去投胎，火急火燎地跑下楼去。

等齐非凡有了意识已经来到了机场，他想起那张油画，所画的景色是当年猫耳洞里的视野范围，他清清楚楚记得洞旁边有一颗被炮火烧焦的枯树，黑色的树干和树枝，在绿油油的灌木丛中显得格格不入。

能画出这个景色的人一定是他猫耳洞中的战友，当年与齐非凡坚守一个猫耳洞的有五个人。赵阿水和肖鹏飞的牺牲是齐非凡亲眼目睹的，郑存一直在军营，不可能跑到云南做画家，唯一剩下的人，只有他。

可是，这也也许是战地记者或是别的战友随意之下的作品呢？也许是某个流浪画家跑到中越边境作画呢？

不可能！没有人能够将当年自己眼前的事物画得如此逼真，就像真正到过那里一样。也没有人能如此了解自己的身体，就连左肩上的胎记他也了如指掌，画得与自己身上的如出一辙。

是他！一定是他！齐非凡越想越激动，这幅画是在去年转手给俞子涵的，这就说明他还活着！

但是齐非凡忘记了明天的婚礼，忘记了徐雪，忘记了自己已是别人的未婚夫，此时在他的脑海里全是江鹤。他坐在树下仰望夜空时平静的样子，训斥自己时严肃的样子，微笑着唤着自己名字时的样子，为了这个人，他可以不顾一切。

等着我，江鹤！我马上就去找你！

身上大哥大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又把齐非凡由想象带回现实，他知道是周利民找他。齐非凡此时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昆明，他不愿再向其他人解释什么，因为脑海里已是一团乱麻，就连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幼稚的行为。他明白自己的位置，明日的婚礼宣告着自己将要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他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任性妄为的冲动将置他于不忠与无信。可是齐非凡心急如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身体，念人心切，这已经让齐非凡无暇他顾。

第二十八章：相见

到达昆明时已经是深夜，齐非凡就先找到一个招待所住下了。

可是上天故意和他开玩笑，第二天外面竟然下起暴雨，就算他可以不顾风雨寻找，江鹤也不会在这种坏天气出来作画。齐非凡没心思用‘好事多磨’这种俗套的借口来安慰自己，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便狠狠地朝墙壁踢了一脚，气没消下去，倒是大脚趾肿了起来。

第三天，天气放晴，齐非凡起床后披上衣服就出了门。他打过电话给俞子涵，可他也忘记自己具体是在哪里碰到的那个人。走街串巷跑了一整天，见着个路人就问，可谁都说没见过这个人。撞了南墙，齐非凡这才冷静下来，开始用人脑思考，想起来一个叫做‘寻人启事’的东西，遂联络昆明的各家报社。

可是就算登报，也不能马上得到结果，而齐非凡此刻又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人，让他安静地坐下来等根本不可能。还是一边等报社消息，一边自己找人，这样两不耽误，他才觉得踏实些。

又过了几天，报社那边没信儿，同时齐非凡的腿都快走断了。自己就像个没有苍蝇，心说这样漫无目的地找，浪费时间不说，身体也会受不了。

齐非凡便静下心来，若自己街头作画，首选的位置应该是繁华的街道，那里人口流动大，才会有生意。齐非凡又想起俞子涵曾说过，他是被小混混缠上才得到了江鹤搭救，所以那里应该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齐非凡来到一家餐厅，简单吃了午饭稍作休息，然后向餐厅老板打听了昆明街市的情况，便重振旗鼓继续寻找。

市中心、商业街、公园、景区，大街小巷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一个街头作画的都没见到。齐非凡垂头丧气地来到街心广场，在一个长椅上坐下，一脸疲惫。

得知江鹤还活着的消息，齐非凡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想与他相见。可自己越是急切，就越是找不到，越是找不到，他就更加心急，这几天的寻找让齐非凡快要疯了。

把整个昆明都走遍了，可连江鹤的影子都没见到，难道他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看到在广场的另一角有一个画架，遂站起身就向那里走去。画架下面没有人，齐非凡对那些画起了好奇心，他一张一张的翻，半身像、全身像、男女老幼都有，造型新颖独特，有的是动作的捕捉，有的是局部身体的刻画，画面清晰，层次分明，明暗虚实也处理地恰到好处。齐非凡翻到最后一张画，那是一张草图，就是自己从俞子涵那里买下的那副画的草图。

齐非凡感觉有人走了过来，来到自己身边站定。先看到的是一双有些发旧的白色旅游鞋，灰色运动裤，顺着身子往上看，当看到他的脸时，齐非凡感觉自己仿佛停止了心跳。

江鹤穿了一身运动装，清新自然，反而比以前更加年轻了。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安静而又平和，这时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而齐非凡就显得没那么从容，他全身僵硬，表情十分纠结，嘴唇颤抖，蹙着眉头，泪水就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太好了！你还活着！江鹤，我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见到江鹤的齐非凡欣喜若狂，激动地热泪盈眶，正要冲上去拥抱他。

“先生，画像吗？”

什么？齐非凡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鹤，是我呀，我是齐非凡呐！”

齐非凡上前一步，双手扣住他的肩膀，把脸与他贴的很近，以至于让他可以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

“不好意思，你好像认错人了。”他客气地回答，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