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恨铁不成钢的许梧看到这么积极的林兆申反而愣住了，他能听见自班同学在对面斗志昂扬的叫喊着林兆申的名字，但他只是安静的挤在人堆里注视着那个人在跑道上的身影，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什么重要场面一样。
林兆申在冲过终点线时已抛离了其他对手一大截，场内的欢呼声持续了很久，他事不关己的径直走到许梧面前，抢过许梧手上的水，打开瓶盖灌了几口，扔回去之后便走出了操场。许梧看看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的毛巾，于是跟着林兆申走了出去，在他屁股后面开口道：“没想到你会跑那么快……”
“全场就只听见你在叫，不跑快点都没办法让你闭嘴。”
“我没有很大声吧……？”许梧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来到洗手池旁，林兆申俯下身洗脸，要许梧先站在一边等他，这时，有三个女生经过，瞧了瞧他两，窃窃私语的道：“那个不是年级总成绩经常排第一的人吗？”
“……对耶，他怎么会和黑社会的人混在一起？”
“被威胁了吧？像电视剧那种当小弟跑跑腿什么的……”
“好可怜哦，他会不会被人打……？”
三个女生用一种怜悯的眼光偷看许梧，许梧百口莫辩，直到她们走远，谈话声逐渐减弱，他低头望着正在洗脸的林兆申，不知怎么的忽然怒从中来——都怪这家伙平时不注意自己的操行，被人妖魔化了不止，还连累他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可怜学生，每天过着饱受压榨欺凌的日子一般，更何况这家伙还老是指挥他办事，口气鄙夷、态度恶劣……
新仇加旧恨，许梧想着想着，神差鬼使的伸出手，一把按下了林兆申的头，林兆申毫无防备，就这么让水龙头里哗啦啦流出来的水弄湿了整个头部和上身的衣服，顿时变得狼狈之极。
其实在行动的瞬间许梧就后悔了，无奈这手动得比脑子快，等他颤抖着缩回手的时候，林兆申早就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了。
“那个……”许梧吞了吞口水，眼见林兆申慢慢直起腰，浑身湿透，满脸怒气的向自己一步步靠近。
脸上挂满水滴的林兆申看起来格外恐怖，许梧觉得现在要不逃跑的话他肯定会扭断自己的脖子，反正仇都报了，他一转身就开始不要命的狂奔。
林兆申看穿他惯用的伎俩，下一秒便追了上去，两人围着教学楼、实验室、音乐室、礼堂绕了一大圈，林兆申有那么一刹那差点抓住了许梧的衣袖，结果又被他溜了，他勃然大怒道：“你他妈的给老子站住！”
“会站住的人是傻子！”许梧回吼。
两个人又跑了一阵，林兆申采用了迂回战术，放缓语气喊：“你先停下，我保证不追究！”
“鬼才信！”但许梧没有上当。
“干！你给老子等着！”
20.不知死活
这天中午，六班那群好久不见的混混学生堵在了一班的教室门口找人。
“伟哥，这事要告诉老大的话，老大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然你有什么办法？”伟哥抬起手，把那人往边上一推，骂道：“靠你们这群饭桶有用吗！？平时只会装腔作势，一听说要干架就腿软，全部都给我死开！”
他转过身，抓住一个刚走出教室门口的学生，语气不甚好的吩咐：“喂，帮我叫老大出来。”
“……老、老大？”那学生心惊胆战的推了推眼镜，小声问：“谁是老大？”
“啧，你耍什么白痴？！”伟哥揪住那学生的衣领猛喷口水，“整个年级有谁不清楚林兆申是我们老大？你小子欠抽啊？！”
“我我我现在就去……”那学生缩着脖子跑回教室，一边擦着脸上的口水一边走到林兆申的座位前，朝正在发呆中的林兆申道：“林同学，外面有六班的学生要找你……”
林兆申看他一眼，然后动作缓慢的站起身，越过他走出教室门口，瞧见伟哥带着一群小弟排在门外，从那恭敬的架势来看就知道准没好事。
“又闯什么祸了？”林兆申问。
“老大，本来我们也不想麻烦你，”伟哥搓着手，表现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但兄弟们这次说什么都吞不下这口恶气！”
“别废话，说重点。”
“老大，就南中那帮臭小子！前天和我们的人动手了，把人打断了两条肋骨，还废了一只左手！我昨天带着兄弟去和他们讨个公道，结果谈不拢，又干了一场架……”
林兆申倚在门边听完伟哥说的话，平静的问：“伤在哪？”
伟哥迅速撩开自己的上衣，只见腰侧那包着白纱布，靠近肋骨的位置有一大片淤青，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的带着伤，还有两个人因为小腿骨折而进了医院。
“老大，这混帐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南中那些人简直踩到了我们头上拉屎！这次一定要……”
“不能就这么算了？”林兆申忽然打断他，阴冷的道：“老子跟你们说过几十几百遍不要随便惹事，你他妈都把话当成耳边风是吧？”
“老大，这事根本就不是我们先挑起的！”伟哥急了，提高声量喊：“要再不给那些家伙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以后我们还怎么出来混啊！”
“被人揍成这样确实挺厉害的，亏你还有脸叫。”林兆申嗤之以鼻。
伟哥讪笑着说：“老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来找你啊！这兄弟的仇不能不报，可我们现在伤的伤残的残，气势上太弱了……”他话锋一转，“但有老大在就不一样了！只要老大的威名一甩出来，保证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子立刻吓得尿裤子！”
“这么说，你们已经约好了？”
“对！今天下午放学，在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一决胜负！”
林兆申用力一拍他的脑袋，教训道：“你除了懂打打杀杀之外还会什么？剩下一年多就要离校了，你准备将来靠抢金铺、抢银行吃饭，还是想直接去吃牢饭？！你家不是开鱼档的吗？有那么多精力去砍人不如帮你老爸多杀点鱼……”
伟哥被训得头也不敢抬，一直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林兆申教训完一大堆，顿了一会，低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有这种破事别再来求我。”
“一定一定！”伟哥感激的抬起头，恰好看见许梧向他们这边走来，于是，他客气的和许梧打完招呼后便识趣的说：“老大，那我们先走了。”
林兆申点点头，其馀人就跟着伟哥扬长而去，许梧的脸颊今天有点肿，大概是昨天被林兆申抓到之后掐了太久，他盯着伟哥等人的背影，回过头怀疑的问：“你们刚才是不是在商量着干什么坏事？”
“没有。”
“没有……？”他观察着林兆申的神色，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我提醒你一下，学校内是不允许干任何违法勾当的，而且六班那几个学生上次已经被学校记过了，再违反校规的话可能会被开除……”
“罗哩吧嗦的烦不烦？”林兆申站直，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下午，一群南中学生公然带着棍子出现在校园后门的小巷子里，为首那人抬起脚踩上石墙，猛吸了一口烟，骂骂咧咧的说：“干！那帮孬种居然连干架都不守时！”
“大哥，那些家伙该不会缩了吧？毕竟上次我们下手挺重的，估计现在都在躺医院呢，哈哈哈！”
“听好了，待会都别手下留情，除非那帮龟孙子肯跪下来给老子磕头！”
“大哥你放心吧，今天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一群人还在讨论着怎样才能把人折磨得更爽，巷子口忽然走来了一个人，穿着校服，身形高大，姿态懒洋洋的，目光中却透露出一抹不屑的神色。
心高气傲的人向来对这种眼神最为敏感，很快的，那群人停止谈话，握紧手里的武器有默契的围成一个圈，把要攻击的对象逼至其中，让对方插翅难飞。
“你是谁？怎么没见过你？”那群人的老大叼着烟望了望巷子口，问：“你的同伴呢？”
“大哥，他们该不会怕得要死，所以随便找了个替死鬼来吧？”
“你们是南中的？”那人只问了这么一句。
“臭小子挺嚣张的嘛！真是不见棺材……”
旁边的人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惨叫，站在中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快速的出了脚，力道又准又狠，一下子就把他们老大踹得下巴出血，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大哥，你没事吧？！”有两个人赶紧上前扶他起身，他的下巴大概脱臼了，霎时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只能惨兮兮的呜咽着。
“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货色……”那人嗤笑一声，“简直浪费时间。”
“干！大家一起上！打到他满地找牙！”那群人哄叫着便冲了上去。
21.同学，你还好吧？
虽然从林兆申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许梧还是觉得事有蹊跷，放学后，他向同班同学打探了一下消息，有人告诉他看见林兆申往校园后门的方向走了，于是，许梧赶到巷子口时便恰好碰见了一群人混战过后的景象。
七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学生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而林兆申则躺在后方，两眼紧闭，比起那群脸上五颜六色的学生，林兆申的情况看上去明显好很多，而其中唯一一个没有倒地的人，此刻正手拿棍子，哆哆嗦嗦的盯着许梧，恐怕林兆申当时就是一个不留神被这人给敲晕的。
“你、你别乱来啊！”许梧刻意提高声线对他大喊道：“如果你再动手，我就去叫警察了！”
那人本来就已经吓得有点六神无主，再加上被许梧这么一吼，便赶紧扔下棍子，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许梧顿时拍了拍剧烈跳动的心口，老实说他刚才也非常害怕，毕竟对方手里有武器，要操起家伙搞袭击的话，自己肯定也难逃一劫。他做完深呼吸，连忙跑到林兆申身边蹲下，猛摇了几下林兆申的肩膀，边摇边喊：“喂，醒醒！……林兆申，你还活着吗？”
林兆申的眼皮似乎动了动，但始终没完全清醒过来，许梧头疼的抓了下短发，站起身弯腰扯住他的腿就想把人拖走，可惜这林兆申重得像头牛，几分钟之后，他倒还好好的躺在地上，许梧却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没事长这么壮干嘛！？”许梧喘着粗气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林兆申现下自然是没反应的，许梧瞧着他，瞬间动起了歪脑筋，接着，许梧鬼鬼祟祟的扭头瞧了眼巷子口，又回过头使劲的把林兆申整个身子翻转过去，摩拳擦掌的奸笑了一会，伸出脚狠踹了几下林兆申那厚实的屁股，喃喃自语道：“混蛋！白痴！死富二代！让你老是欺负我！……”
底下的人丁点反抗都没，许梧内心一阵舒爽，又藉机踹多了两下，当他的脚再次提起时，底下的林兆申突然咳了一声，惊得他立刻放下脚，马上装不知情的蹲下去大惊小怪的嚷嚷：“林同学，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吧！？”
林兆申翻了一下身，许梧帮忙把他扶起来，拍拍他校服上的尘土，关切的问：“怎么样？要不先去我家擦点药吧？”
“其他地方倒没什么，”林兆申微微推开许梧的手，“就是屁股比较疼……”说完，他皱眉摸了把屁股。
许梧眨眨眼，一副不知发生过什么事的表情，“我赶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地上了，幸好我找到了这里，不然你一直昏迷不醒，被人发现之后通知学校怎么办？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要干坏事吗？……”
“你是唐僧啊？”林兆申打断他，吩咐道：“先带我去你家。”
两人缓慢的走了约十来分钟的路，许梧的家从表面上看很破，走进去看依然很破，很狭窄并有一定年头的样子，采光也不好，但屋里收拾得还算干净。
“你爸妈呢？”林兆申低头走进门。
“我妈回乡下了，大概要两天后才回来，我爸每天都工作得很晚……”许梧脱下校服外套，转过身问：“你要喝水吗？”
“嗯。”林兆申随口应了声，走进靠最里边的那间卧室，空间很有限，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几乎都不够放，墙上贴满大大小小的奖状，书桌上堆着一大叠练习册，木质桌面上还刻着一句话——「好好学习，做有钱人」。
林兆申扯动一下嘴角，走到床边坐下，这床实在很小，他要躺上去的话不仅长度不够，连翻一下身都会觉得困难，综合以上的情况来看，他对许梧家的评价除了破还是破。
过了一会，许梧走进门，把水递给林兆申，又打开药瓶的瓶盖，倒了点药油在手上，一股刺鼻的味道随即扑面而来。
“这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臭？”林兆申被呛到捏住鼻子。
“药油啊，你没见过？”许梧在他旁边坐下，拉开他的左手臂，“别动，我给你擦一下。”
“靠，这味也太难闻了！”林兆申把头扭向一边，神色非常厌恶。
“你居然连药油都没见过，那你平时打打杀杀之后留下的瘀伤要怎么办？”
“你以为那些阿猫阿狗能伤到我？你当老子是谁？”林兆申说着拼命想抽回手臂，“你揉个屁啊！本来不疼的地方都被你弄疼了！”
“就是要多揉一下淤血才会散得快！”许梧用尽力气揉着林兆申的手臂，挪揄道：“说得自己那么厉害，你刚才还不是被人给敲晕了，要不是有我，你现在指不定还躺在那里挺尸……”
“妈的，你怎么越揉越起劲了！”林兆申快速抽回手臂，嫌弃般挥挥手，示意许梧赶紧把药油拿走。
许梧合上瓶盖把东西放到桌上，看了眼外面的挂钟，回过头说：“快六点了，你该回家了。”
林兆申没搭理许梧，擅自在房间里巡视了一遍，眼尖的发现了一本类似日记本的东西，于是，他翻开它，看见本子的第一页抬头整齐工整的写着：「二零零X年，十月八日，天晴。今天我和爸爸妈妈从乡下搬来了城市……」。
“城市里的楼房都很高，车也很多，到处都是人……”林兆申一字一句的把日记上写的内容读了出来。
“喂，还给我！”许梧涨红着脸跑过去抢，在林兆申跟前蹦来跳去的折腾了良久才终于抢回本子，他瞪了眼林兆申，火大的喊：“你干嘛不经我同意就乱翻东西？！”
“没想到你还有写日记这种习惯，”林兆申按住他的肩膀嘲笑般称赞说：“真是个好孩子。”
许梧躲开他的手，把本子藏到枕头底下，催促道：“你快回家，我要开始做晚饭了。”
“你不留我吃饭？”
“留你吃饭？家里只剩下黄瓜和豆腐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加一道菜……”许梧拉住林兆申走出房门，向他指了指屋子外头那根绳子上吊着的几条咸鱼，问：“大少爷，你吃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