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龙育成计划 下——捣药的
捣药的  发于:2014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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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唤道:「西摩尔?」

「是的。」公爵回答,每次他见到祖母有这种眼神的时候,内心都是有些不快的,像是在透过他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知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要怪只能怪上天让她的丈夫走得太早了。「我在这里,唐娜。」

「你知道这是谁送来的吗?」

「我不确定,这些东西都是由门房和管家分别验收的,但是,上面应该有写他们的名字吧?」

修亚插话进来:「不,上面没有,只有这一件礼物是匿名的,我们都觉得很奇怪。」给布朗特家的人送礼,就算不是出于巴结讨好之意,至少标上自己的名字与祝福,算是一种心意,也免得跟其他人的礼物混淆了。

所以说,这样的做法,从各方面都叫人难以理解。

「有什么头绪?」修亚说,「我就是在快结束的时候去大厅里露了个小脸,基本上没注意过有哪些人,表哥你有没有见到过眼熟的或者奇怪的人呢?」

西摩尔抿了抿唇,脑中莫名其妙地浮现了一对湖蓝色的眼,偏红色的发,然后是那人稍显受伤的神情。眨眼间,那人微勾起嘴角,从凄凄哀哀变成清清淡淡,于他身侧擦肩而过,冰凉的气息仿佛山间的泉水甘冽清苦。

怎会想到他呢?西摩尔愣住,对自己平白冒出的念头感到很不解,然而,转念细思,那人不是正符合『可疑』和『眼熟』的标准么?只是,连他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人。

修亚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啦?西摩尔表哥,你都想到发呆了。」

「昨晚确实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公爵说,「因为他暂时还没有闹出什么事,加上我不想破坏杰夫的生日,就放他自己走了。」

「身份不明?你知道对方的姓氏吗?」唐娜深思道。

「我没来得及问这个,他就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那……唉,那太可惜了。」

「可是,」公爵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他临走前说,要是有人想见他的话,则需在东面的房顶挂上鹰旗。只要他看到这面旗子便会过来了。」

唐娜和修亚均是对这个要求感到不解,面面相觑,觉得这人似乎非常的神秘且自大。

公爵想了想,又说,「对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是席尔维娅的妹妹把他带过来的。你们见过黛茜丝的吧。她抱怨说那个叫杜兰的人……虽是个风度极佳的男士,却也是个利用她感情的大骗子……」

不等听完后面的话,唐娜已然惊呆了,手指颤了几下,使劲扳住椅子把手问西摩尔道:「你、你说什么?黛茜丝真是这样说的吗?」

她平常最看不起那种名声败坏的女人,此刻却像找到了救星一样,盼望谁能进一步证实那番话。

「我敢打赌。」公爵说,「我转述的绝对没有半分差错。」

「现在去房子的东面挂上鹰旗!」唐娜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命令道,完全不同于老年人的衰弱,仿佛她无力的躯壳里瞬间被注入了强力刺激性的药物,「快点,我们走吧,不能再耽误一秒钟了!」

与此同时,那椅子砰地倒下,无人理会。

******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杜兰的手背托着脸颊,定定望他,用了个不容置疑的语气,在疑问句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矛盾。

约翰大字形躺在床上,惬意地敞着小肚皮,纱帘下,窗外吹来凉快的风。人生快事,莫过于在秋日余温未散时,抓紧机会享受一下气候冷热交替的感觉。面对杜兰试图挠他痒痒的举动,只是哼哼了几声,像条死鱼般的一动不动。

「回答我。」杜兰看不下去这头幼龙懒洋洋的模样,用力捏住他的小腿肉,「你在想什么?那孩子遇见你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看就觉得很不正常。」

「嘻嘻,妈咪不高兴有人亲近我吗?妈咪嫉妒了吗?」

好欠揍的语气。

杜兰恶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如愿以偿地听见约翰的惨叫声:「嗷嗷嗷嗷嗷嗷——」

「别叫这么夸张。」杜兰微笑着稍稍松手,「好了,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了。」

约翰摸摸自己光裸在外的小腿,感觉似乎被掐出了青紫,仔细一看又什么痕迹都没有。他只好郁卒地揉了揉缓解疼痛,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杜兰更温柔一点该多么可爱呀!

「其实……我们就是见过一面,仅仅见过一面的关系。此前我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两句,之所以会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因为我在施咒的时候随口问了下啦。」约翰心知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嗓音低弱下去,却在后面逐渐高昂起来,「谁叫这个家伙当时张口就对我来一句:贱民!把我气得半死!别看杰夫外表很讨人喜欢的样子,内里就是个被宠坏的小鬼而已!」

你不也是吗?

对于他的幼稚举措,居然还想到催眠杰夫当自己的朋友作为报复,杜兰简直哑口无言,非要评价的话,也只能说,彼此彼此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约翰说,「根本就没想象中的有意思,他对我很殷勤,不过,这让我感到浑身恶寒。我不该盗取别人的情感的,即使那家伙可恶到极点。」

「没错,我很高兴你意识到了这一点。」

杜兰低头看着他。

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的愧疚,杜兰确信自己不会看错,心里微微涌上一股欣慰,觉得不管事情好坏,结果这孩子终于是懂事了点儿。总有一天,他会成长为自己永远无法赶超的出色,到时候,他的视野里不会再有自己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天空、海洋、陆地,一切可以想象与不可想象的事物……

甩掉那些莫须有的念头,杜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悔悟了,总得回去跟杰夫道歉,并让他明白这件事的真相吧?」

「不要!」

出乎他的意料,一听到要跟杰夫道歉,约翰就立马抱住枕头在床上滚成一团。

杜兰一愣,眸子眯起:「刚刚说的话这么快就要反悔了?」

那还不是为了不让你生气才那么说的嘛!约翰暗自嘀咕。「可是…可是……总之我不要!」他说到一半,无奈自行放弃了辩解,耍赖似的继续滚来滚去。

瞥向天色,午时刚过,记起伊文曾说,没有三四天暂且回不来。杜兰知道雇佣兵这一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求不得快,那是最忌讳的浮躁心态。倘若抱着那样的心态十有八九会死在自己手上。就算是一秒钟都不可以存在。

杜兰对约翰这孩子真是没辙了。这样不干,那样也不干,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他走到窗前朝外面远眺了一会风景。这是个非常好的观望位置,正好绕过教堂的尖尖塔顶,穿过叠叠翠绿,依稀可以辨认出远处的豪华公爵府邸。

那里竖起了一面黑底金边的鹰旗。

这让杜兰立刻会意地大笑起来。

约翰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他的身旁,呆了呆,顺着那目光望过去。他们所见到的景致完全一样,却又在各自的眼中意义大不相同,约翰歪了歪头,还是没弄明白有什么可笑的。

「算了,你不去也罢。」杜兰转过头来,「我要是见到了那个小孩儿,就告诉他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反正都是要去这一趟的。」

「去布朗特家?为什么?我们才拜访过他们一次呀。」约翰不解问道。

「对,不过,上一次是拜访,这一次是人家主动邀请。」

杜兰望着那面鹰旗微笑道:「如果不去,岂不是让我的好嫂子失望了吗?」

chapter twenty 家族

当日,下午。

居然看到消失已久的梦中情人再度出现在眼前,好像做梦般不可思议,修亚揉了揉眼,确认这不是欺瞒头脑的幻象,叫道:「啊,是你?怎么是你!」他结结巴巴地说。

「您是哪位?」杜兰礼貌又生疏地问道。

这句话充分直接地击碎了修亚的心。

他望着这个残忍的家伙径直越过自己,完全把自己当做空气一样,来到老妇人的面前试图掬起她的手,但她马上就甩开了。杜兰脸上流露出几许不知是真是假的伤心,秀眉紧蹙,让修亚在心疼的同时,暗暗鄙视起自己的贱骨头。

瞧瞧,人家理都不理你,还自作多情个鬼啊!

屋里共有四个人,只有两个人明白这次会面的意义是什么,剩下的两个人还处于懵然的状态——这不能怪他们,唐娜原本打算把这些事憋一辈子,然后选择在临终之时,托盘而出,那样她可以放纵自己一次,不必担心家族会在她死后变成何等模样。她将责任背负得太久,却没有任何人能够一起分担,唯一可以的,早在几十年前就已先她而去了。

六对眼睛都牢牢地盯着杜兰。后者笑了笑,像是丝毫没感到这种无形的压力似的,转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同他的步子一样,他用了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说道。

「好久不见,唐娜。」

「好久不见了。」

唐娜回应了他,激动起伏的胸口慢慢恢复平稳,接着,目光变得审视又排斥:「没必要的寒暄不多说,让我们快点进入正题吧。事隔至今,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个家里?」

杜兰继续微笑道:「为了跟您叙叙旧,怎样?」

「杜兰!」唐娜猝然呵斥道,「我是个快要躺进棺材里的人了!我马上就要死了,可是,只要我活着哪怕一天、一分钟,我都不容许坏事发生在这个家里。你了解我的,是不是?」

「我太了解您了。」

他们彼此如同在打着外人听不懂的哑谜。

现任的年轻公爵注视着他们,知道祖母有意给自己某种指示,但他没耐心等太长时间,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似的,还要等多久才会告诉他呢?那委实太过难熬了。

于是他开口问道:「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谁?」

公爵显然急于求得答案,然而,唐娜却不急于回答。她先是看了杜兰一眼,眼神莫名古怪,似乎还带着一丁点嘲讽的意味。

「很像吧?」

杜兰暗暗叹了口气,蓝眸对上公爵的视线,两种纯然不同的蓝色,一是海洋,一是冰湖。尽管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还是很容易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岂止是像,跟哥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杜兰说,「他叫西摩尔吧?」

「对。」唐娜在西摩尔愈发不解的目光中吐道。

「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西摩尔鲜少会有如此困惑的时候,特别是当别人都在谈论自己,却唯独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吞没了他。突然间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也姓布朗特。」

「噢,不!西摩尔,他现在不是。」唐娜高声叫起来,「我们家从来没出过这么个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呵…」

说着,她有点气力不支的样子,弯腰大喘了几口气。

西摩尔见状上前轻轻拍了拍祖母的背。

杜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既没有流露出怜悯,也没有半分动摇之色。他想了想,问道:「阿雷纳斯在哪儿?为什么我没见到他?现在他应该是个大人了吧。」

「是呀,」唐娜的那种嘲讽语气更加的明显了,「他已经长大了,杜兰,你想见见他吗?」

杜兰回以颔首。

唐娜看了他一眼,不耐地动身走了出去,屋里的其他人紧随其后。修亚在这个过程中保持沉默不语,只是用特殊的眼神打量着那个秀丽的青年人。他仔细端详外表,发现杜兰跟公爵竟真的有几分共同点,比如那双肖似的蓝色眼睛,不过杜兰的色泽更浅了一点,看起来好像琉璃盏里映出的烛火,飘忽、摇曳,清脆透明到随时会消失似的。

除去这一点,还有都是相对高挺的鼻梁、薄薄的淡粉色嘴唇……修亚向来喜欢丰满的唇,因为那样很适合用来接吻,可是现在他又不那么确定自己的喜好了。

为什么同样的事物,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便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差异呢?

这座华美的府邸本该受到人们称赞欣赏,如今却半丝影子都没有,到处空荡荡的,仿佛就在一天之内,所有人都被扫空出去了。长廊内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明晃晃的大白天,此处反倒显得有些阴暗,前路映得不清不楚。

修亚落在最后面,因此,他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接下来可能牵至自身的……

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未来继承人,修亚可以表面上看起来无脑、好色、贪玩,唯有到了真正必要的时候,他才会褪去那张用来伪装的外皮,露出深藏在内的狰狞獠牙和蓬勃的野心。

唐娜停在门前,直接省略了敲门询问的步骤开锁进去了。

杜兰注意到她手中持有钥匙。

首先出现在眼帘中的是满地的五颜六色。

没用完的颜料盒堆落在地上,色盘倒在椅子腿前,绿的黄的紫的涂抹在一块,干涸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仅剩的几支画笔被捏在那人手中,坐姿不正地依靠在高脚凳上面,专注地对着画板上的水彩纸进行描绘。

那人的神态不像是布朗特家的人。杜兰生出这个念头,完全格格不入的行为和气质,不由得略显吃惊地看向唐娜——这真的是她跟菲特罗的儿子?

旁边的两个相对年轻的后辈对那人的样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他疯了。」唐娜用平缓的叙述调说道,「也许有人会说,阿雷纳斯还活着就是一种幸运了。毕竟能从那样一场可怕的谋杀中活下来,已算是神对他最大的眷顾了;但要我说,我的儿子打从失去神智的那一刻起,便彻彻底底地死了。」

「留下来的这具躯体,全凭他曾经的执念而生存下去,呵呵,你应该不知道的,阿雷纳斯小时候是个很有艺术天分的孩子。我不喜欢一个男孩整天画画,就叫他放弃这门东西。」

语气渐弱至消逝。

杜兰悄然上前一步,看到微黄的水彩纸上绽放美好笑容的少女,长而卷翘的深色头发,弯弯的眼角,看起来就像小鹿般的天真温柔可爱。对于房间里多出的这些人,阿雷纳斯毫无所觉地继续着笔下的工作,笔法细腻小心,跟常人的专注神态无异。

杜兰看得出来,画上的少女是唐娜年轻时候的模样,他不禁又一次感到吃惊,转头盯着如今垂暮之年的唐娜,期望能够获得只言片语的解释。

「父亲经常画这些东西。」西摩尔代替她说道,「他画祖母和祖父的肖像,有时候会画他们站在一块儿,有时候会画我的母亲,偶尔有别人出现,但是他从来没有画过我。」顿了一会,又说,「我想,这是因为父亲的记忆止步于他疯掉的那一年了。抑或,更早的孩提时期……」

唐娜没说话,光是每每见到阿雷纳斯的景象,这位老妇人就已经悲恸欲绝到失声。再要她鼓起勇气说出真相,未免有些太过残酷了。

西摩尔的话凝住了。

他望着父亲挥舞画笔的动作,蓦然回想起很久以前——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捡起来的一张纸。就父亲无数的作品而言,那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画了。风中细碎的雨点飘零下来,犹如云端凭空洒落的花瓣。少年的面庞被微黄晕染得温热,精心勾勒的唇角,恰恰如眼前的男人一般,满是迷惑人心的风情。

那张纸后来落到哪儿去,西摩尔不记得了,只是有段时间对少年的身份很感兴趣。因为他不知道父亲何时认得此人。可是,一旦自己跑去问唐娜,便会遭到严厉的训斥,久而久之,逐渐淡忘了这份时光的存在。

明明这个人一直存在于家族之中,为什么却又被从历史里抹消掉?

「所谓的谋杀,究竟是怎么回事?」杜兰指的是发生在阿雷纳斯身上的事情。

「自从菲特罗走后,家族就被蒙上了可怕的阴霾。不间断的谋杀,暗害,我们的新生儿总是活不长,西摩尔本来有个双胞胎弟弟,却因为食物投毒死去了。」唐娜一声冷笑,「当然,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你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认识你,看,你将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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