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龙育成计划 下——捣药的
捣药的  发于:2014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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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杜兰有什么想法,原本的交谈声忽然间消失了,整个大厅变得异常安静和空旷似的,人们的目光随着楼梯上缓慢走下的男女而移动,兴许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当公爵和他的夫人,以及寿星走下来离地面仅余几个台阶时,大家纷纷恢复了活力,向他们分别问好。布朗特公爵一一点头示意,并加入到那些身份高贵者的交谈之中。杜兰远远地看着,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知究竟是这场宴会比较可笑,还是自己的存在更可笑。跟公爵说话的人们是他认识的,但是那些人不一定认识他,因为那时候他们还太小了。

寒暄过后,来了一段简单的开场白,没有繁复空洞的辞藻。这只是个孩子的生日,而非皇太子的订婚宴。公爵很恰当地表达了欢迎、致谢和对未来的期望,接着宣布大家可以开始用餐了。

杜兰理所当然被黛茜丝拉了过去,后者第一次见到约翰,不免惊奇地询问这孩子的来历。

杜兰呆了呆,根本没料到会有这茬儿,破天荒地语塞起来。

倒是约翰甜甜地笑了起来:「大妈,你好。」不顾黛茜丝瞬间变青的脸色,用一种示威性的语气说:「我?我当然是他儿子,他是我爸爸咯,就是这么简单。」

黛茜丝被打击到浑身僵硬,张大嘴巴,半晌才迸发出一声尖叫。

「儿子?!您没跟我说过您已婚了呀!」

chapter eighteen 挣扎

她的这声尖叫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杜兰暗道不妙,太失策了,他怎么就没能预估到这个女人的爆发力?看过她柔柔喏喏羞红着脸的样子,任谁也想象不出来会有如此高分贝的尖叫声吧!

不晓得现在逃走是否还来得及?

众人投来的视线有疑惑;有好奇,有讥讽;有不屑……杜兰叹着气闭上了眼睛。

公爵夫人的脸色变得跟她妹妹一样苍白,快步走过来把她从人群的中心拉走了。与此同时,杰夫『咦』了一声,没去理会母亲跟姨妈之间的问题,直接跑到约翰身边,态度热情地说道:「嗨,又见到你了啊。」

约翰攥紧了杜兰的手,扭过头不发一言,活像个高傲的皇室小太子。另一边的布朗特公爵走了过来,不轻不重地瞥了杜兰一眼,问自己的儿子:「你在跟谁说话?」

「约翰,我们在上区见过的,不是吗?」

对于约翰不予承认的沉默,杰夫感到非常不解。他抬头看向父亲,显然后者也没能给出答案。

结果过了很久约翰才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

原来这孩子也会有内向的时候啊?

杜兰同样咋舌不已,拍了拍他的背,好声说:「怎么了?跟人家打个招呼吧。」

「你好,杰夫。」约翰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生日快乐。」

「谢谢你!」杰夫高兴地笑道。

布朗特公爵眯起有些相似的蓝眸,打量了杜兰一会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却又找不到任何画面的片段,最终低低开口:「你是外地人?」

杜兰垂眼,作了个语气确切的答复。

即使是寻常贵族在两三句话后便能判断出来,说来说去,上流圈子就那么丁点大,有钱人跟穷人比总归是少数,他们都能如此,更别提像布朗特公爵这样一手遮住王城半边天的人物了。他一边心里这么想,一边控制不住地想发笑。

杰夫见他们开始说话,便拉着约翰到一边,殷勤地东聊西扯。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公爵说着,用探询的口气道,「孩子们的友情很奇妙,有时候他们会交往些不该的朋友,作为家长,甚至可能要动用鲁莽的手段去弄明白那些事。你觉得呢?我说得对吗?」

「对极了。」杜兰说,「但若您以为能从我这儿打听出什么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也是我的大难题,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公爵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听他们的话,是在上区,你曾去过那里吗?」

「大概……我是说,这孩子很不安分,自己溜出去玩儿的可能性很大。」

望了一眼眉飞色舞的杰夫,再看看被自家儿子拉着说个不停的,相比之下显得寡言少语的约翰,公爵的口吻不由得添上了少许怀疑:「很不安分?您说真的吗?」

杜兰顿时无言,说真的,噢,他哪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的他变成了大厅内众人注意的对象,背后仿佛火辣辣的有无数根刺,左右两面的视线更是能把人给烧穿了;虽然大部分目光是拜跟自己父子俩对话的这对父子俩所赐。他们明明谁都不敢担保记得住对方,却表现得好像一见如故,亲切地攀谈起来。

那种感觉如同上司遇到了下级,中间有层巨大的隔阂,偏偏要装成适应自如的样子,言辞间像是熟悉很久的朋友,可是彼此心知肚明,都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你是来做生意的吗?据我所知,大多外省人都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不,我还没有那个打算。」

「为什么?」

「我不是个淘金者,公爵阁下,我只是带着孩子来游玩的。」

「你住在什么地方?」

「布林厄洛斯区胜利之街753号,是朋友的一幢私人别墅,您去过那里吗?」

「没有,不过我将来会去拜访你和你朋友的。」

在公爵几乎称得上无孔不入的盘查对照下,黛茜丝那点打探的手段就完全不够看了。杜兰认为闲话家常可以,扯扯嘴皮可以,但跟这种认真较劲的人说话就没意思了。

老实说,他现在觉得每待一秒都是折磨。

杜兰记得在拍卖会门口头一次见到公爵时,惊到腿脚发软,从头皮上的每根发丝到四肢指尖都在疯狂地颤抖。差点就在那里失声叫了出来,所幸,他被仅余的一丝理智唤醒了,他知道,即使长得再像,即使拥有同样的姓氏,这世上也永远不可能有第二个菲特罗·布朗特。

公爵的问题步步紧逼,愈到后面愈是一针见血,希望能狠狠刺破他伪装出来的外壳似的。公爵的语气显然不容许他拒绝回答问题。

但是,为什么对最关键性的那个问题避而不问呢?

杜兰心绪不宁地想。

只需要一句话,一句话就可以了。

「你姓什么?」

杜兰在等待这个问题出现,可公爵就是迟迟不说,仿佛在故意吊着他的胃口。他没法抱有半分信心,自己是否能在面对这张跟菲特罗一模一样的脸孔的时候,抛弃属于他们的共同点,说出那个虚构的姓氏呢?

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会的。

盯着这个长得极漂亮的青年,连眼睛都不眨,公爵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同时令人异常困惑的事情。偏红色的头发跟他没有任何近似,却总让他觉得在何处见过的熟悉感。

「为什么你说话的时候,眼睛从来不看着我?」

公爵一字一顿地问道。

按理讲,这是每个人皆知的礼仪。

为何这个气质高贵却满口谎言的人会在如此马虎的地方露出破绽?

公爵当然不相信杜兰的话,甚至对他的孩子都有几分怀疑。首先,这样年轻的人,怎么会平白有个几岁大的儿子。再说那个报出来的地名,也许糊弄别人还有一手,可是,这人非常不走运地碰到了自己。布林厄洛斯区胜利之街753号刚巧住着帝国日报的主编,跟他多少有些交情,而他竟从未听说过主编家里多了个房客!

要说这人是个骗子,不全对,很明显受过良好的教养,甚至举手抬足的方式跟他自己都有点奇妙的相通。公爵感觉受到了欺骗,感觉有些愤怒,但这一切都促使他对这人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杜兰紧紧咬住牙,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涌上心头。

看着你?怎么能看着你?

就是因为这张脸!这双……属于哥哥的眼睛,才会决定最后一次跟家族联系……有些话,必须让有些人知道,但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愿意见他,因此,不得不采取这样辛苦又隐蔽的办法。

假如那位女士仍旧对他怀恨在心,那么他的努力无异于全盘遭到否定。

他只是不敢输。

『把自己伪装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能软弱地逃避一辈子?』

杜兰莫名地想到这番话,又想到这话的主人,那时的表情有多么认真可爱,嘴角无声勾了勾,那弧度在几秒过后就渐渐地消散了。

很奇怪,有些人就是能轻易地看穿他。

可不是吗,他软弱的、反复的、挣扎于自己编织的网中——一个可怜虫。

杜兰抬起眼来,对上公爵微微变色的目光,笑得风轻云淡:「您追问得太紧了,让我有种自己是囚犯的错觉,坦白说,这给我的感觉可不好受。」他稍作停顿,「容我失礼,我得去把我的孩子叫回来,免得教坏了您的孩子。」

他似乎终于有反抗意识了。那之前是在干什么?忍让吗?公爵思忖道。不会的,这人没有理由这么做,听起来实在太可笑了……

见杜兰过来表示要带约翰离开,杰夫露出遗憾的神色:「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太可惜了,我还想跟他一起拆礼物呢。每年到这时候都会有一批新奇的小玩意儿,像是魔法珊瑚树啦;海军模拟战争游戏啦;会飞的老地图啦;还有一条鲜活的夜光鱼,到现在还躺在我家的鱼缸里……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通长篇大论下来,尽是利诱挽留的意思,杜兰只觉得这个男孩儿对约翰未免太好了。

好到简直不正常。

通常贵族家的孩子最明白什么叫利益得失,凡是做事都要权衡再三,从小养成这种习惯或性格,才能保证日后不会在上流圈子的漩涡中被吞到连骨头渣不剩。等他们长大了只会成一种人,好听点就叫理智派,难听点就叫势利眼,

再说了,算上今天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他们怎么会达到那样亲热的程度呢?

这么一想,反而是约翰冷淡的反应比较正常。

杜兰古怪地瞥了持续沉默不语的约翰一眼。约翰的头不小心缩得更低了。布朗特公爵对自己儿子反常的表现也觉得很奇怪,皱起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就先行告辞了。祝令郎七岁生日快乐。」

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对了,如果有人想见我,请告诉她,在东面的房顶挂上鹰旗,让我看到自然就会过来了。」

什么意思?

公爵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们觥筹交错间、

那背影委实太过灰寂,边缘淡化到几近看不出痕迹。他于公爵而言,就像是石子投在水面上溅起的小小浪花,若不是石子本身的特殊性,恐怕一辈子也不会令人记住。

******

晚宴结束后,杰夫正在房间里拆礼物,来得人没有几百上千那么数量庞大,但拆到手酸的说法绝无夸张。今次杰夫失望地发现,没有几个东西衬他的心意,不过他面上并未流露出来这种情绪,只是将不喜欢的东西仍在一边,继续他的动作。女仆帮着收拾地上的盒子和散乱的丝带,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对于在这里工作时间较长的那些仆人来说,十分熟悉的脚步声。

女仆通知他说:「少爷,老夫人要过来啦。」

杰夫抬头看了她一眼,往房门的方向望去,时间静止了约有五秒,接着意料之中的缓缓响起敲门声。女仆早已在门边站好,就等着声音响起的时候开门,如同上了发条的钟一样准确。

杰夫不是特别喜欢他的曾祖母,因为她又老又有许多皱纹,脾气还古里古怪,鲜少见得到真心的笑容;要说讨厌也谈不上,就是没什么感情罢了。在老妇人进来之前,他还是绷着一张脸;在老妇人进来后,他就转瞬换成了公式化的微笑。这于一名儿童的面上极不搭调,看起来生硬的很,扼杀了孩子的那份灵动劲儿。

「曾祖母,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走进来的是个穿着华罗的老妇人,后面跟着一名棕发青年。她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沙哑地说:「好多了,你在干什么呢,孩子?」

「拆礼物呀,您想看看我收到了什么吗?」

「你父亲在哪儿呢?」显然他的曾祖母对他的礼物并没有多大兴趣。

「我不知道,大概跟母亲在一起吧。」

「那个女人可不是你的母亲。」老妇人微微抬高了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她的身份卑劣,怎么有资格当公爵夫人呢?听了简直叫人笑掉大牙,我早说过了,那女人跟我们家没任何关系。你别忘记你的生母是谁呀。」

杰夫好一阵子没说话,待老妇人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去,挥退底下人的搀扶,他蓦地跳起来大喊一声,把那可怜的老妇人差点吓得魂归西天。

「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宝贝啊!」

看着手中造型古朴的短剑,杰夫赞叹了一声,眼中燃烧起兵器和战斗的狂热来。抽出那把剑的剑身,流光四溢仿若冰晶的扁形尖棱六面体,周身遍刻的深色复杂魔纹,让他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

老妇人的心跳缓缓平复下来,没有再多看那孩子一眼。

她旁边的棕发青年却饶有兴趣地走过去,想看看他的剑是什么样子。杰夫叫了声『修亚叔叔』,便把东西借给了修亚,后者半蹲下来,端详片刻,觉得这确确实实是一把不错的短剑,正要将其还给杰夫,忽见靠近剑柄处的地方有着一行刀削斧刻的小字。

修亚不禁把那行字念了出来。

「谨以此剑赠吾弟……」他做了个略显疑惑的停顿,「不对啊,杰夫,你是独生子吧。」

「我完全肯定这一点。」杰夫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送的呀?看看盒子上面有没有署名?」

「没有的,我刚才找过了。」

「吾弟……」

听到他们的对话,老妇人喃喃重复了一遍,面上流露出几分不对劲的神色。如同猝然划破黑夜的流星闪电,她脑中炸开万千火花,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是……他…?

就在那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头的瞬间愣住了。

沉默了许久,她蓦地抬起头来,在杰夫和修亚满怀担忧的注视下,努力冷静下来,不让自己像个失控的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她压抑自己的声音到快要变调:「老天啊……哦……天哪,谁去把西摩尔叫过来,你们谁去叫他过来……」

修亚站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您不舒服吗?」

「别管那了。好孩子,快听我的话,去把西摩尔叫到我跟前来,我有话跟他说,至于其余无关的人都退下,听到没有?」

chapter nineteen 妥协

在这个金字塔般层层分级的家庭里,假如公爵是躯干;那唐娜就是大脑;他的妻子和孩子组成了血肉,他的灵魂则由神来主宰,用品行证明自己。意志往往无法扭转身体的本能行动,一如唐娜无法扭转公爵的思想。

房间里的人被都清干净了。唐娜坐在软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何时起,布朗特家里多出了许多秘密,那些不能让外人得知的事情,都被称为罪恶之源。

又要开始了。

那不停回放的命运。

唐娜闭目养神,期间进入了恍恍惚惚的浅眠中,一旦人老了,很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比方说她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困意,可能不分场合跟地点,只要闭上眼睛,就有十分疲累的感觉涌上全身。那样她就很容易睡着了。

好在唐娜的意识在众人来到之前,仍然处于清醒的状态,头脑也没有混乱,就像是破晓之际逐渐散去的雾云,全世界的光亮都集中在那一小点,犹如天神的预示,浑沌终将迎来黎明的救赎。

修亚把西摩尔带了过来,没有带多余的人,包括杰夫都被她打发出去了。

西摩尔首先看到了她手里摩挲着的那把剑,仿佛感知到了剑的主人,脸上流露出深深爱意与怀念的表情。西摩尔只知道一个人会使她有这种表情,就是他的祖父,亦是唐娜的丈夫。

「这是……」

好像被西摩尔的声音惊醒了,唐娜蓦地睁开眼睛,用茫然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还没从那股使她沉浸到不可自拔的情绪中回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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