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赐人皱眉打量著他,说,「我倒没觉出有甚麽妖邪之气,你当真要解,便在等些日子,等那老道士回来帮你瞧瞧便是。」
百万原本被他看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听他这样一说,一颗心才放回了原位。
吴赐人又要走,百万慌忙的扯住了他,这时吴赐人的脸上终於显出了焦躁的神情,不耐烦的问他道,「你又怎麽了?」
百万原本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著吴赐人好一阵儿,才愣愣的问道,「我只想问你,我究竟哪里像他?」
吴赐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突然问他,「那一日在茶棚,你为甚麽要坐在我身旁?」
百万老实的说道,「我想著你走四方,自然知晓得多,消息也灵通,所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吴赐人的眼底一暗,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嘴唇。
百万真是被吓傻了,连挣扎都忘记了。等到吴赐人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发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脸上却变得滚烫,心口也砰砰直跳。
吴赐人冷漠的看著他问道,「你有甚麽感觉?」
百万看他那种眼神,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好像有甚麽要炸开了似的,他眼眶发红的「呸」了一口,然後故意大声的说,「恶心死了!」
吴赐人立刻就笑了,百万呆了一下。
吴赐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为甚麽偏偏会是你,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他。可後来……你真的让我想起他。」
百万突然觉得嘴巴里泛著苦,就好像吃了黄莲一样,苦得让他难受。
吴赐人看著他,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道,「只是这样,实在无异於饮鸩止渴啊。」
吴赐人松开了手,放开了他。
百万落荒而逃,连头也不敢回。
他回到房里,抱著膝盖,裹著被子缩在床上。他浑身都在发抖,不停的发抖,他知道这是为甚麽,也知道自己为甚麽会这样。
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吻过,对方还是和他一样的男子。
只是他骗了吴赐人。
他当时虽然是被吓得傻住了,可自己的感觉,他自己还是明白的。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恶心。
吴赐人的嘴唇冷得像冰一样,手指也是,可是吻上他的时候,却让他浑身发软,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吸走了似的,就彷佛……彷佛梦境成真了一般。
百万的心慌乱的跳著,又害怕又著迷。
百万怔怔的缩在那里,不自觉的舔著自己的嘴唇,那种冰冷的感觉那麽的鲜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好像永远都无法消去似的。他闭上了眼,想起方才的情形,心底很不甘心,又很生气,为这没有来由般的著魔,还有吴赐人的话。
後半夜的时候,百万发起烧来。也许是白日里下了水,又穿著湿衣裳回来,在路上受了风的缘故。春日里毕竟天寒,他还是太不小心了。
百万躺在床上,原本以为睡一睡就好了,也没当回事,哪里想到竟然慢慢地烧得糊涂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难受,烫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又觉得冷,被子怎麽裹也嫌不够似的,也不知道起来,也不知道唤人。
他的一双眼又酸又涩,彷佛灌了铅水一般,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睡著,恍惚的做了许多的梦。梦里有许多模糊的景象,又熟悉又陌生,可惜都是一闪而过,他伸手想抓住甚麽,却发现甚麽也捉不住。只是梦里不知道为了甚麽,那种难过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让他心痛得喘不上气来。
後来,似乎有谁轻轻的搂住了他。额头突然变得清凉,然後是脸颊,然後是嘴唇,那股清凉彷佛泉水一般,一直流淌到他的心里去,燥热就慢慢的散去了。
他的眼睛还是睁不开,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彷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可他已经安静了下来。耳畔响起了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下的,彷佛敲在他的心间,於是慢慢的,他就安心下来了。
梦里似乎有个人在同他说话,只是他怎麽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听不清那个人同他说甚麽。眼看著那个人说完了话就要走似的,他心里很著急,慌忙的追了上去扯住那人的衣袖。
就要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他却好像一脚踏空了似的,一阵心悸之後,便猛地睁开了双眼。
温热的手巾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了下去,百万却只是惊愕的看著眼前的吴赐人,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吴赐人的手还被他紧紧的抓著,他彷佛被火烫著了似的,慌忙的松开了手。
吴赐人见他醒来,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後又试了试自己的,才声音沙哑的同他说,「好多了,等下我叫明玉把药端来,你喝完了再睡。」
百万要说话,却发现嗓子都哑了,他著急的喊了起来,却根本甚麽声音都发不出来。
吴赐人安抚般的对他说,「你是烧得厉害了,过两天就好了,不要著急说话。」
说完就下了床,取了自己的衣裳穿上了。
百万满脸通红,原来那真的不是梦,夜里真的是这个人搂著他的。
吴赐人见他神情古怪,就笑了一下,说,「难道我要衣不解带的伺候你麽?你烧了一天一宿了,我就是个铁人,也要躺一躺。」
说完却愣了一下,自己先转过脸去。
百万见这人也是一脸的疲态,连眼圈下面都是青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想道谢又说不出话来,真是憋闷不已。
明玉端著药进来的时候,吴赐人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百万见他头也不回,心里便有些失落。
明玉把药碗放在他面前,不见他动手,瞧了他一眼,突然笑著说道,「你等甚麽呢?等他回来喂你吃麽?」
百万满脸通红的端起碗,又恶狠狠的瞪了明玉一眼。
明玉看著他,突然说道,「曾梵说,你手上系著的东西是他娘的。」
百万正皱著眉头喝药,听到这句,便呛了一口,连连的咳嗽著。
明玉不慌不忙的帮他顺著气,然後才说,「我果然小瞧了你。」
百万突然生气了起来,可他说不出话来,只有闷著头喝药。偏偏那药苦极,苦得他都恶心了起来。
门又被推开,百万心中狂喜,连忙抬头,却又觉得失望。进来的人并不是吴赐人,而是曾梵端了粥过来给他。
曾梵把漆盘放在桌上,口气冷淡的说道,「仙君让我拿粥给你。」
百万点了点头,勉强的笑了一下,曾梵却朝他走了过来。百万见他脸色发青,眼底满是怒意,正觉得奇怪,哪里想到曾梵三步并做两步,过来就按住了他,扣著他的手腕,似乎在扯甚麽东西似的,一面厉声喝道,「你这妖怪,休要再来骗人!」
明玉似乎也十分的意外,慌忙的过来拦,哪里来得及,就听啪的一声,似乎是甚麽东西扯断了,百万手里端著的药全都泼撒在了身上,苦涩的药味弥漫得到处都是。
曾梵另一只手却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当即就朝百万的心口贴去。
百万惨叫一声,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缩在了一起。就彷佛有人在捏著他浑身的骨头一样,非要捏碎了他才肯罢休。那种万剑穿心般的痛苦,真是让人恨不能死了才好。
曾梵见他拼命挣扎,青白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恨恨的说,「你说,当年我娘到底是怎麽死的?这东西,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百万痛得恨不能马上去死,可又被符咒所制,根本动弹不得,又绝望又恐惧,哪里听得到他说甚麽。
曾梵不见他回答,越发的愤怒,逼问他道,「是不是你从她身上拿的,说!是不是?」
明玉不过是送药给他吃,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可是看曾梵那种仇恨般的眼神,也不敢再横加阻拦。
百万已经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明玉犹豫了一阵儿,终於对曾梵说,「你会不会弄错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解了那道咒的缘故,我怎麽觉得……他身上有龙的味道,而且好像是……」
曾梵瞪了他一眼,「龙族又怎样?不是你自己说过的麽?龙族里没一个好东西!」
明玉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顿时沉下脸来,说,「我去叫衡山君回来,你不要再胡来。」
曾梵哪里肯听他的,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来,明玉眯起了眼,说,「姓曾的,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就撒了一把东西在半空之中,房里霎时间金光四射,曾梵被刺得睁不开眼,连连後退。
明玉拽著百万,喊道,「起!」
百万只觉得心口一窒,再就甚麽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却恍如隔世。
彷佛沉睡了许多年之後,在另一个梦里醒来了似的,就是那种恍惚的感觉。
只是睁开眼後,这一次守在他身旁的,却并不是他不想见,却又想得心都痛了的那个人。
坐在他身旁的,是那一日他在水边见到的女子。
明玉正在外面逗岩壁上猴子玩耍,见他醒来,便一蹦一跳的进来,趴在他身边,笑眯眯的说,「你醒了,百万?」
百万的手止不住的抖,他想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可是脸却僵硬得彷佛石头一样。
明玉的目光霎时变得锐利,见他神情不对,便盯著他露齿笑道,「或者,我该叫你如意?」
如意浑身发抖,当即就推开明玉,绝望的朝外奔去,却在洞口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这外面便是悬崖万丈,他被曾梵的符纸所制,无法化成龙形,若是跳了下去,只怕会粉身碎骨。
那女子笑了一下,问明玉,「你想吃他?」
明玉笑了起来,说,「我何只想吃了他。」
只是他笑得却十分难看,好像在哭一样。
如意绝望之至,慢慢的回过头来,无言的望著他们两个。他的嗓子现在还是哑著的,不能开口说话,可如今他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就知道这人必然是恨他入骨的,只是不知道他拿住了自己,又究竟想要怎样?
那女子却同如意说道,「不要怕,他若是要吃你,我便护著你。」
明玉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不敢得罪衡山君。只是我却要拿他跟衡山君换一样东西。」说完又朝他勾勾小指,要他走过去。
如意知道反抗无益,便慢慢的走了过去。明玉笑得诡异,轻声的同他说道,「你不要难过,他不是扔下你不管。他是为了重修律法的事情去了地宫,这个时辰,也差不多就该回来了。」
如意咬紧了嘴唇,明玉啧啧道,「你知不知道他没了飞羽,连化原形都不能,更别说展翅高飞了?每次回去地宫,他都要吃多大的苦头?只可惜你却不领情,居然拿咒把自己封了。我猜得果然不错,你当初就没有死,也不是被人劫去了。只是可笑衡山君,苦苦的找了你这些年,却不知道你是哄他哩!」
如意攥紧了拳头,喉咙里无声的大喊著,却说不出半句分辩的话,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如今想来,都是古非在茶里下了那种叫做忘忧的药,才会惹得阿衡误会了他。而他也因为服了忘忧,才会尽忘前尘,在人间浑浑噩噩的过了这许多年。吉祥也是为了救他,才把那条丝縧给他的,或许他会改形换貌,也是因此而起。
他的确逃出死劫,只是忘记了吉祥,也忘记了阿衡,独自一人偷生了下来。
可不管这些是不是真的出於他的本心,或许在外人看来,甚至在阿衡看来,终究都是一样的罢。
第六章
明玉见他无言以对,冷笑道,「你低下头来。」
如意後退两步,摇了摇头。
明玉对那女子说,「玉姑,你来帮我看著他。」
玉姑便轻叹了口气,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算衡山君没有飞羽,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明玉笑了起来,说,「你不就是怕他麽?」
说完就从那洞口一跃而出。
玉姑见他似乎想要跟出去,便对他说,「你若是从这里出去,必死无疑。」
如意咬著嘴唇看著她。
玉姑又说,「其实人人都以为你死了,你若是真死了,真断了他的念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意的心口震了一下,玉姑微微一笑,说,「要我帮你麽?」
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拼命的摇著头。
不消片刻,吴赐人便从那洞口外走了进来。如意不知道他如何上得了这峭壁之上,也不知道明玉去了哪里,他只是眼睁睁的看著这个人一步步的走到他的面前,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其馀的,便甚麽都不知道了。
玉姑规矩的行了个礼,拜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吴赐人却好像甚麽都没听到似的,径直朝他走来。
如意见他脸色青白,心底便隐隐作痛。
吴赐人甚麽也没有说,紧紧的捉住了他的手,然後拉著他转身就走。玉姑在他们身後说道,「师尊,他身上有咒,不能化形。」
吴赐人回过头去,问道,「那你为甚麽不给他解开?」
玉姑退了两步,低著头说,「没有您的意思,徒儿不敢擅自行事。」
吴赐人怒极反笑,说,「是麽?那你就好好记著这句话。」
玉姑抖了一下,从手心里变出一朵如凝雪般的茶花来,小心的递在吴赐人的眼前。
吴赐人拿了过来,忍著怒火,冷声的说道,「以後不许再教曾梵这些东西。不然的话,我就把你和那只麒麟关在一处,让你永世不能再见天日。」
玉姑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怨恨不甘的咬紧了嘴唇,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叩拜著。
如意被吴赐人紧紧的搂在怀里,两个人从洞口跃下,就彷佛从云里落下去似的,如意惊慌的抓紧了吴赐人,却又觉得万分难堪。
吴赐人带他回了观里,掩好房门,这才转过身来直直的看著他问道,「如意?」
如意垂下了眼。
吴赐人的脸上甚麽也看不出,只是安静的看了他半晌,然後才淡淡的说道,「我想问你几句话。」
如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动不动的僵硬的站在那里。
直到现在,如意还觉得彷佛在梦中一般。在古家的那些年,还有来到衡山的这些日子,还有过去的所有一切,一时之间,都混在一起,让他惶然不知所措。
吴赐人走到如意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著自己,然後问他,「若不是为了红珠,你根本不会来见我,是不是?」
这实在大出意外,如意猛然抬起头来,直直的看著吴赐人,他无法发声,也无法回答,却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吴赐人皱了皱眉头,又说,「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
如意突然生起气来,咬紧了牙关,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
吴赐人的脸色变得阴郁,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作,又问他,「你还喜欢我麽?」
如意愣了一下,不自在的别过了脸去。
吴赐人强硬的把他的脸掰了过去,然後毫无预警的就吻了下来。
吴赐人把他抓得很紧,如意被他吻得简直上不来气,想推也推不开。吴赐人甚麽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的亲吻著他,而暗藏在那平静表面之下的,却是连如意也察觉得到的愤怒和痛苦。
如意忍不住心痛,可更多的,却是不甘和苦涩。
吴赐人一只手把他按在床上,另一只手就开始解他的衣裳了,如意生气的给了他一拳,却没想到正好打在吴赐人的脸上,打得他顿住了,捂著脸看他,两个人都很惊讶,动也不动的僵在那里。
如意先回过神来,慌忙的就想要逃下床去,吴赐人却轻而易举的就制住了他,扣住了他的手腕,在他的上方声音低沉的问他道,「你怪我?……还是,恨我?」
如意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怔了半晌之後,竟然气得笑了出来,连连的点头。
吴赐人的眼神一暗,低下头来,狠狠地吻住了他。
如意真的很想再狠狠的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拳,可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那麽冰冷,让他心口颤了一下。
吴赐人已经把他的衣裳都扯掉了,如意气得不轻,又挣脱不开,就在吴赐人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吴赐人痛得皱起了眉毛,却还是紧紧的抓著他,如意开始咬得狠,可不见吴赐人松手,眼圈突然一红,就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