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深冬了，因为这是高档小区，都是中央空调，市内温暖如春，甚至还有些燥热，倒是阳台比较凉爽舒适。

我看着依旧郁郁葱葱的院落和收紧领口匆匆归家的零星的身影，他现在一定是在陪客户吃饭或者在开会吧，那边应该是烈日炎炎呢。

虽然他从不跟我说他的工作，但是我知道他的责任很重，整个集团的工作都由他一人承担，那么每个周末都能够在家陪我，平时一定做了很多额外的工作来挤出周末的时间吧，也许推掉了很多重要的约会，错过了很多商机也未可知。

想着他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几颗星星，莫名的惆怅让我突然之间多愁善感起来，不知不觉低声唱了起来：那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每个念头都关于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那是因为爱着你怎会有不安的情绪每个莫名的日子里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无论是用什么言语只会只会思念你

那是因为爱着你怎会不经意就叹息有种不完整的心情爱你爱你爱着你歌尽曲终衣襟已湿了一片，忽然肩上感觉到温暖的触摸，我先是一怔，但立刻意识到是他回来了，感觉到我的僵硬，肩上的手劲加重，但是我没有转过头看他，怕他看到我满脸的泪痕，平复了一下情绪，我略带着一丝欣喜开口，“回来了。”

他沉默了片刻拍了拍我的肩，“嗯。”

“我，没有做饭。”

“我来做。”我听到他转身走向厨房，慢慢的转头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身影，视线再度模糊。

行程缩短了一天，是为了我吗？还是因为想着泉……我的心好痛，为他心痛！

第七章：葬心（1）

突如其来的剧痛又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紧皱着眉头咬紧牙关，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睁眼看他背对着我呼吸均匀睡的很沉。

揉揉疼痛欲裂的额头，我痴痴的看着他，最近发现只有想着他，头才不会那么的痛，他结实宽厚的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心头莫名悸动，与他相识的点滴历历在目。

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辛苦的扮演着泉，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是属于泉的，起初，这让我感觉开心幸福，我为泉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而高兴欢愉，他忧郁而隐忍的激情，让我不知不觉深陷其中，我发现不是同性恋的我，居然真的爱上了这个深爱着泉的男人，对我来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一直都知道，他爱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叫莫泉，我的哥哥，哥哥年长我五岁，我十二岁那年一场车祸使我们失去了双亲，而哥哥也在那次的灾难中失去了一条腿。

一想到哥哥，我就会情不自禁的微笑，他是那么温柔善良，同时，他又是那么坚韧强大，他一度是我活在这个世间的唯一理由。

我记得父母离开的时候，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哥哥刚上高中，当时家里还有一些积蓄，他本来不想再继续读书了，而我哭闹着如果他不上学我也不上，他就拄着双拐跟我一起上学，从清晨到日暮，我们高高低低的身影重叠又分开，我的欢声笑语伴着他的温柔呵护共同走出失去双亲的痛苦。

哥哥高中毕业后，家里的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为了让我能够继续读书，他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卖报、送牛奶、帮人家看铺子、甚至捡垃圾，他什么活都做，我印象里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每次当我忧伤叹气，他都会用有些粗糙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微笑，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我们互相爱护信任，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

因为身有残疾，很多工作他都不能做，别人也不用他，后来晚上他就去地铁站唱歌，他弹的一手好吉他，而且嗓音也很出色，我们当时的梦想是要组建一支自己的乐队，他是吉他手和主唱，而我是鼓手兼伴舞。

我放学以后也经常帮他做事，也陪他到广场、地铁站等人多的地方唱歌赚钱，我那时敲打着大铉送我的小鼓，大铉也会陪着我，偶尔即兴跳上一段街头breaking，就这样我们共同渡过了许多美好的夜晚，也走过我们青涩懵懂的青春。

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当时我跟大铉一起考上了同一个高中并且是住读，一天有个同学说在一个同性恋酒吧看到个瘸子在唱歌而且唱得还不错，我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等周末放学就要求大铉陪我去看看。

大铉当时还说我多心，但是拗不过我还是跟我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天的情景。

泉像个天使，不，他就是天使，在一片声色犬马、嘈杂纷乱中，他安静的弹着吉他，唱着我最爱听的《如风》，那首歌我听他唱过不知道有多少遍，但是那晚的泉是不一样的，他的歌声里有太多我无法理解的情愫，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已不再是哥哥心中唯一的牵挂了。

我被他的歌声震撼，满脸是泪就这样看着他，静静的听他唱完，然后转头就往外跑，大铉在后面追我，我们一路跑回了学校，我扑到床上蒙头大哭，大铉什么都不说，只是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用手轻拍着我直到我止住哭声。

后来我知道，那首歌泉是唱给一个男人听的，他的名字叫做瑜锋！瑜锋，如风！

让我爱上瑜锋，是泉离开这世间唯一的心愿！也是我答应他的承诺！

几个月来，我痛苦的压抑着自己的真实，卖力的扮演着温柔如泉的角色，看着他在我伪装的眼神中沉沦，我的心在滴血，碎成粉末。

我答应了泉要爱上他，要好好爱他，我轻轻的靠近他吻上他的后颈，他轻哼了一声转身将我搂入怀中，头顶着我的额头蹭了蹭，“再睡会儿，嗯？”

我用唇轻触他的唇，“嗯！”好想让他就这样搂着睡去不再醒来。

第七章：葬心（2）

坐在遥遥晃晃的公车上我还在回味着与他一起的缠绵，最近真的是很容易多愁善感，总是贪婪的想留住所有与他在一起的记忆，所以一有时间就反复的回忆一切关于他的情景，生怕漏掉一个细节，我这是怎么了？

今天开晨会，我们一周到公司开一次会，我的业绩不好也不坏，所以这种会我不是表扬和批判的对象，也就没什么负担，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计划着结束后该去哪个片区扫楼。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我刚想起身离开，“莫凌，你流鼻血了！”旁边的同事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哦，”我下意识到抬手摸了一下鼻子，满手的鲜红，我有些手忙脚乱的找纸巾，旁边的同事早就递了过来，道了谢赶紧把鼻子捂住。

“把头抬起来会好的快一些，最近天气有些干燥，我前几天也流鼻血了。”他安慰我说。

说实话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我居然叫不出他的名字，我们这个职业，人员流动性很大，但是印象里他好像跟我工作的时间差不多长。

“谢谢，你叫……”我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李众仆，你就叫我众仆吧，呵呵，我爸妈希望我长大了做人民的公仆，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他憨憨的朝着我笑，居然也是脸儿红红的。

我依言扬起了头，嘴唇微张，一只手放在鼻子上，闭上了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流鼻血，我可没有经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血会停住。

感觉到他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的坐在旁边陪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家又不是很熟，怎么好麻烦他等我，毕竟现在是工作时间，刚才会上好像说这个月的任务要增加呢。

我胡乱的把纸巾揉成一团塞在鼻孔里，也顾不上是否影响形象了，起身往外走，“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真的没事了吗？我看看，”他担心的跟在我后面。

没有停下脚步，我径直冲到洗手间，看着镜中滑稽的自己真是苦笑连连，我拿掉纸巾，还好血已经止住，我用水洗了一把脸，水珠顺着我光滑的面颊滑落，我抬起头，他正愣愣的从镜中看着我，看到我看他，不好意思的转开头去。

“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他呐呐的说，低着头向门口走去，“多喝一些蜂蜜水可以润燥。”关切的话语消失在摇摆的房门缝隙中。

我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有人关心真是幸福，心情从刚才的沮丧中好转起来，工作喽！要加油！

推开宽敞的玻璃门，今天科林公司的前台打扮的格外漂亮，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拿上次让他们填写的资料呀，好歹我也是个帅哥呀，应该给予不一样的待遇，呵呵，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嗨，Tina，早啊！”我展开无敌美男阳光般的微笑。

毫无意外的看到一个羞涩少女甜蜜的眼神，她微微的抿着嘴角，有些矜持有些期待，真的很可爱，是我喜欢的女孩类型。

“这是你要的资料，你看看是不是都准备齐全了，”她微笑着递给我一个文件夹。

我打开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嗯，你很细心呀，准备的很全面。”我抬起头回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忽然之间头好昏，我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墙壁，“你不要紧吧，”Tina关切的扶我坐下。

“我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吧，”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嘀咕，早餐明明没有少吃吗？怎么会头昏。

正想着眼前的事物开始翻转，突然之间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一缕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在我的脸上有些许的刺眼，我抬起手挡住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天花板想了片刻，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转头看到一个女孩朝我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样子很好看，她身上的白色衣裙让我想到天使，“你的同事说你低血糖昏倒了，她把你送来还要赶回去上班，留了电话号码刚刚离开。”

好像想起来了，我马上坐了起来，Tina真是个好女孩，居然把我送到了医院，心里一阵温暖，我起身打算离开，“你先别急着走呀，”小护士喊住了我。

我拍拍头，真是糊涂了，医药费肯定还没有付呢，怎么能马上离开呢，我转头向她微笑，“我去结算医药费，”她看着我愣了一下，脸有些微红，“不是的，医药费你的那个同事已经交过了，是你的检查报告还没有出来。”

“哦，”我又坐回到床上，低头想了想，“可是我只是低血糖，有必要做检查吗？”

“我也不清楚，是医生说要做一些检查的，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报告出来了没有。”说着她就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回头看我，跟我的视线相对，脸又是一红，马上低头走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医药费花了多少，跟Tina只是一面之交萍水相逢，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正感叹着，那个小护士回来了，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检查报告出来了，不过在主治医师那里，他要你过去一下。”

“哦，”我说着站了起来向房门走去，她侧过身体让我过去，抬手指着前面，“你在前面的牌子左转靠右手第三个房间，门上写着主任办公室的就是。”

我疑惑的走向那个紧闭的房门，身后感觉到有目光一直在追随着我的身影。

第七章：葬心（3）

“这份检验报告写得很清楚了，我们医院也是这个意见。”

“年轻人，还是早点做手术比较好，最迟不能超过三个月，不然会错过最佳的治疗期，虽然……”

“这种病例，我们医院没有做过，嗯，据我所知，国内好像也只做过几例，但是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不单单是手术费昂贵的问题，是这个肿瘤的位置很特殊，即便手术成功了，但是病人也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更何况手术的成功率也不高，不过，哎，小伙子，回去赶紧劝你的家人入院治疗吧，虽然希望不大，但是也不能放弃呀！”

各种声音在我的耳畔回响着、混合着，我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城市里游荡。

跑了很多家医院来验证同一个答案，我得了一种很难治疗的脑瘤，我活不长了。

我笑着抬头，茫然的看着这个要抛弃我的世界，也是我要抛弃的世界吗？不！我以前曾经想过要抛弃你，但是现在，我多么希望能够寄生在这个世上呀！因为一个人，有一个人让我无法割舍。

穿梭的车流带起路上的尘土，飞扬在阳光洒下的幕帘中，如果我是一颗尘土，经过了光明的洗涤，我又将飘向何处？忽然间觉得阳光有些冷。

若我不曾拥有，今天的结局我是乐意接受的，泉的离开让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对他的承诺也只是让自己苟延残喘的牵强理由。

然而，我却爱了，在我失去一切，把自己伪装成泉的时候，我偷到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而我竟然像雪夜跋涉的旅人遇到一只萤火虫，贪婪的把它攥在手里，幻想着那微弱的荧光可以温暖我冰冷的身体。

冬日的微风吹乱我的发，丝丝轻寒提醒我这不是梦，这是我要面对的残酷的现实。

我早已学会坚强了不是吗？在我和泉一夕间失去家的时候；在看到泉倔强的拒绝我搀扶的时候；在听到泉深情的唱出那首歌的时候；在泉微笑着离开我的时候；在他梦呓着呼唤着泉的时候……我知道我很坚强！

于是一个眼神萧瑟却坚毅的青年，在一个有着明媚阳光的冬日上午，孤独的流浪在喧闹的城市中，脸上挂着风干的泪痕。

从上午到日暮，我不知疲倦的行走，仿佛只要一停下来，浑身的血液也会停止，寒冷会爬上我的身体，生命也就跟着止步不前了。

直到繁星满天，我不知不觉的回到了以前自己的窝－－市郊一栋老房子的顶楼，一间狭窄的小阁楼。

那是泉生病以后我们租住的地方，为了负担高额的医药费，我们卖掉了家里的房子，他当时很是悲戚与无奈，我还记得他看着我的眼神，有太多委屈、歉意和哀伤。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我背靠着门板默默的坐在地上没有开灯，淡淡的月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窗玻璃像雾一样弥散在房间里，我仿佛看到他斜坐在窗口，用美丽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在窗上写着“瑜峰，瑜峰，瑜峰”。

以为已经流干的泪又泉涌般奔流而出，我不想再压抑自己，终于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了起来！

委屈，觉得太委屈，不公，苍天太不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先是夺走了爱我们的人，现在又要夺走我们爱人的权力吗？

难道就是因为我们爱了不该爱的人吗？可是这世上谁又能预言自己会爱上谁，而当爱来临时，谁又能够抗拒？

“哥，”我声嘶力竭的呼喊，一如他离开的当年，“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的撞向冰冷的墙壁，难道还要再次逃避，难道像你一样把自己困在心牢里，在最后的日子里都不能告诉他你是那么的爱他，多么的舍不得离开他？

“凌，你恨我吗？”他用一贯的温柔看着我，泉水般的眼眸比阳光还要耀眼，枯瘦冰冷的手指抚过我发梢，我缓缓的埋头在他的双腿间轻轻的摇了摇。

“我很自私是吗？”听到他比空气还要轻的自嘲的笑，“我太软弱了，我只有逃，也只会逃！”

“不，哥，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我泪流满面的抬起头，抱住他瘦削的肩膀，“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坚强的人，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去求他，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要，凌，”他颤抖的阻止我，“我不要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要他永远记住那个阳光下弹琴唱歌的少年，”他的声音渐渐变成呢喃“我真的很自私，就让我自私一次吧，只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