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枫没有继续问下去，他转头看向窗外，纪鋆凡刚才说那句话的样子让他有点心疼。

那种看起来已经恢复的平静，他知道只是一种假像而已。

那只是纪鋆凡不想暴露在人前的脆弱罢了。

到了桌球室，两个人谁都没提刚才的事，相视一笑，便认真打起了桌球。

纪鋆凡的实力确实很强，连打了两局都是他赢了，而且好几次祈枫觉得球肯定进不了球袋的时候，球都慢慢滑进了球袋里。

「鋆凡，你简直是深藏不露，光看你打球的话，我会以为你是职业选手。」眼看着又被纪鋆凡一杆清场，祈枫露出了一脸挫败的表情。

纪鋆凡笑了笑，让服务生重新摆台，朝祈枫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学一手？保证你赢了赌局。」

「当然要，如果我赢了，这次出场的所有费用都可以给你免单。」

「真的？那我可赚大了。」

「哈哈，我赚到的会更多喔。」

祈枫笑着说完，弯下身准备开球，正要推杆，手腕上一热，纪鋆凡的气息突然从身后喷了过来。

紧接着，淡淡的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开球也是有技巧的，虽然你的球也开的不错，但是如果能把球打的再开一些的话……」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纪鋆凡握着祈枫的手，用力推出了球杆。

白球「啪」的一声撞散了彩球，使力很巧，一下子就把球打散了，两个全色球顺利落入球袋。

「怎么样？」纪鋆凡放开了祈枫的手，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低笑着问了一句。

他的气息喷在祈枫的耳侧，身体的温度透过彼此单薄的衣物传过来，那一瞬间，从他身上传来的柔情似水般的温柔，让祈枫整个人楞住了。

纪鋆凡直起身，笑看着祈枫，那目光中三分狡黠六分认真，还有一分，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炙热。

祈枫慢慢站直了身体，深吸了口气，抿着唇笑：「确实，这样好打多了。」

「是啊，试试一杆清场吧，这些位置对你来说并不太难了。」

「确实，看来开球真的很重要呢。」

祈枫连续打入了三个球，打第四个时，他刚要推杆，纪鋆凡再度握住了他的手腕。

「角度偏了，身体再往下一点，这样。」握着他的手微微移动了球杆，看似轻微的动作，却彻底改变了击球的角度。

祈枫更低地俯下身，瞄准眼前的球，推出了球杆，白球慢慢往前，轻轻碰到色球，色球缓慢地滑行了一段，轻巧地落入了球袋。

祈枫直起身，一脸崇拜地看向纪鋆凡，笑着问：「你以前大学是学什么专业的？」

居然能把角度计算得如此精确，这家伙不会是工程专业的吧？

纪鋆凡低声笑了笑，耸着肩说：「当然是学经济的。」

「那你练的很多了？」

「嗯，大学的时候常打，现在也偶尔会和施侑打。」

「真是人不可貌相，鋆凡，你太让我意外了。」

纪鋆凡狡黠地笑了笑，姿态悠闲地靠在球桌上，看着祈枫说：「怎么样，被比下去的感觉是不是很坏？」

祈枫却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笑着说：「这样我才有动力提高，下次我会打赢你的。」

一听这话，纪鋆凡也来了劲，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打球。

两人一直打到祈枫要去Comet了才停手，祈枫大呼过瘾，还跟纪鋆凡开玩笑说：「哪天如果工作的累了不想干了，你可以到Comet当桌球公关。」

一句话让正喝水的纪鋆凡差点喷出来，结果水呛进了喉咙，咳嗽了半天。

祈枫却在一边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哈哈的笑声散入空气中，随风飘了很远。

「好啦，那我先走了。」站在路边，祈枫朝纪鋆凡挥了挥手，转身打车。

纪鋆凡站在自己的车子边看着他的背影，夜色下，他的双肩看起来特别瘦削，还有那狭窄的腰线，这个年纪的男生，他实在算不上发育的很好。

想起自己之前从后面将他整个环住的情景，那近乎拥抱的接触让纪鋆凡清晰地感觉到了祈枫的单薄和消瘦。

可是他一个月赚那么多钱，难道还养不好自己？纪鋆凡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还是说，真的就像他之前的猜测，祈枫其实有什么难言之隐？

路边，祈枫上了的士，却不忘又转头朝他挥挥手，他笑了笑，朝祈枫点了点头，随后目送载着祈枫的的士逐渐驶离视线。

转身上车，刚坐下，手机响了起来，纪鋆凡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耳边很快传来施侑带着笑意的声音：「鋆凡，企划差不多应该搞定了吧？」

听着他轻松的口气，纪鋆凡忍不住吐槽：「早就搞定了，缺了你工作进度却大幅度提高了，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

「哈哈，是祈枫太厉害了嘛，这下你该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了吧。」

「祈枫厉害关你的眼光什么事，不要说的好像是因为你祈枫才变得这么厉害的好不好？」

「讨厌，鋆凡你就一定要剥夺我所有的功劳吗？」

一听施侑换了撒娇般的口气，纪鋆凡背后升起一阵恶寒，连忙止住玩笑，正经地问：「好了别闹了，伯母怎么样了？」

「今天好多了，烧也退了，不过她精神不是最好，我还要多陪她几天。」

「嗯，那你安心陪她吧。」

「好啊，那定案就交给你们咯。」

「放心吧。」

挂断电话，纪鋆凡看着慢慢暗掉的屏幕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后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

回到家，纪鋆凡洗了澡，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了电视。

他的房子买在市中心，隔壁住的是他那个死党兼战友的施侑。

当初本来想两个人住一起，但是纪鋆凡说不允许施侑带莫名其妙的女人回家，而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施侑又做不到，两人争论了许久，终究确定各住各的。

后来想想这样也好，反正是隔壁，既能很简单地找到对方，又有自己独立的空间。

随手换着电视频道，和祈枫一起度过的时光还在脑海中回味，祈枫柔和完美的笑容和那双幽黑漂亮的眼睛不断在眼前闪过。

这才意识到，虽然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但是祈枫已经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甚至心底深处，他很喜欢和祈枫之间的相处。

只是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很舒服，这种感觉，真的很特殊。

财经频道正在转播三天前地方上最好的两所大学商学院的学生间针对市场经济是否符合国情这一问题的辩论赛，场上辩论的选手都很厉害，有着不符合他们年纪的睿智和沉着。

镜头停留在一队选手上时，纪鋆凡惊讶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居然是祈枫！

他身上是下午来上班时穿的学生装，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在变成了浅栗色，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纪鋆凡却十分清楚那就是祈枫，而不是一个长得相似的人。

祈枫就像他之前表现过的一样，思路严谨条理清晰，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学校赢得几乎没什么悬念，场上的学生观众们的欢呼声几乎要震破会场。

纪鋆凡听到现场评论员的声音也很激动：「实在太厉害了，周清彦不愧是K大商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今天他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了，他放弃了保研的机会选择毕业，相信K大的老师们也会觉得可惜吧……」

纪鋆凡惊讶地看着电视上的祈枫被一群看上去对他异常崇拜的学生团团包围，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名字，周清彦，不是祈枫。

祈枫被围在当中，他笑得很开心，从眼底深处蔓延出浓浓的笑意。

纪鋆凡想起他之前问过祈枫，白天都做些什么，祈枫回答的是睡觉。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自己的事，在纪鋆凡告诉了他自己有个已经不在世的弟弟之后，他还是瞒着他的一切。

心里蔓延上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纪鋆凡关了电视，仰头靠在了沙发背上，原来祈枫是全国有名的K大商学院最好的学生，难怪他的企划做得如此完美。

可是他似乎骗了所有人，一边装成干练优秀的好学生，一边在夜总会扮演着最受欢迎的天才公关。

纪鋆凡觉得他刚刚对祈枫建立起的那些好感和信任，就这样被祈枫的欺骗打消了。

而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心里很痛。

第二天一早，祈枫准时出现在了纪鋆凡的面前，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黑色的头发，没有戴眼镜，身上是一套裁剪合体的西装，看上去已经有点像个商场老手了。

从办公室见面到上车，纪鋆凡没有和祈枫说一句话，他始终面无表情，淡漠的样子让祈枫皱着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直到两人到了郑氏集团的门口，纪鋆凡才淡淡开口：「如果进去看到什么认识的人，不要觉得惊讶，这次定案不止我们和郑氏的人来听。」

「好的，我知道了。」

纪鋆凡带着祈枫走进了会议室，其他人已经都到了，很幸运的，里面并没有人是Comet的客人。

整个定案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不管是纪鋆凡还是祈枫的讲解答疑都没有任何问题，郑氏的老总对他们的企划很满意，当场就确定了合作关系。

周围参与评听的其他人也不断发出赞叹声，几个商场上很欣赏纪鋆凡的老前辈还说纪鋆凡居然找到这样好的帮手绝对是如虎添翼。

纪鋆凡只是淡淡笑笑，似乎连基本的客套都没有回应。

祈枫站在他身边，明净的眼睛里有琢磨不透的神色直直落在他身上。

和郑氏签好合约走出大楼，纪鋆凡转身对祈枫说：「你的报酬我会让人汇到你的帐户，如果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公司了。」

说完，他看了祈枫一眼，看着他眼中有些迟疑的神色，脑海里又交替出现他的两个影子。

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自信耀眼的周清彦，在Comet里和这两天在他身边的那个优雅聪慧的祈枫。

「鋆凡，发生什么事了？」

在纪鋆凡转身要走时，祈枫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高级西装硬挺的面料上传来一层冷冷的感觉，他皱起眉不解地看向纪鋆凡。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你突然对我改变态度我无法接受！」

「为什么无法接受？因为我是Comet的客人？」

「不是的，我……」

祈枫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却在接触到纪鋆凡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时住了口，为什么要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

明明他只不过是自己众多客人的其中之一，他从来不在乎客人的看法的，可是……

祈枫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如此焦躁不安，可是他知道他不想失去纪鋆凡这样一个朋友，如果，纪鋆凡也把他当作朋友的话。

「周清彦，我没办法忍受一个隐瞒了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是我也知道我并没有资格要求你以真实身份面对我，所以我选择保持距离。」

纪鋆凡一口气说完这些后别过头不看祈枫，祈枫一瞬间脸色苍白，后退了一步怔怔看着他，不可致信的样子让人觉得心疼。

「你，看到昨天晚上的转播了？」

「……」

「很抱歉，纪先生，我有我的理由，既然你无法接受那我也不勉强了，我先走了。」

祈枫说完转身走了，单薄的背影和虚弱的语气让纪鋆凡觉得心脏的位置一阵抽痛。

如果知道会沉沦，那么在没有完全陷入之前，应该要保持清醒。

上车的时候，纪鋆凡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鋆凡，和郑氏的合作OK了？太好了。」

「你回来了。」

「嗯，我妈已经没事了，喂喂，和祈枫的合作很愉快吧？」

重新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施侑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逼近纪鋆凡。

却在看到纪鋆凡瞬间冷下去的脸色时僵住了动作，疑惑地看着他，施侑小心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你回来了就快去工作吧，别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和郑氏合作的工程已经正式开工了，你有空多去工地监督一下。」

「你和祈枫……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能发生什么事？主顾关系结束自然就没有关系了。」

「鋆凡，你不觉得自己自欺欺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施侑重重叹了口气，侧目看了低头看文件的纪鋆凡一眼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从一开始，叫鋆凡去Comet，他就有他的目的。

几乎从小一起长大，施侑看到祈枫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会引起向来对什么人都淡漠的鋆凡的注意。

鋆凡一直很努力，但是这种努力建立在一种很特殊的原因上，而长年以来，那种压抑的努力已经把他压到了极限。

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发现，再这样压抑下去，有一天他一定会爆发的。

他会变得偏执、可怕、不近人情。

而这，就是作为他死党兼战友的施侑最担心的问题。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施侑下午完成了工作后冲进了纪鋆凡的办公室。

「鋆凡，今天晚上酒会结束后有时间吗？去Comet。」

「没有，阿侑，最近工程的事很紧张，你还想得到出去玩？」

「没有啊，今天下午第一阶段就结束了啊，我们已经连续紧张工作了近一个月了哎，小小放松一下？」

「那也不用去Comet吧，早点回去睡觉不是挺好。」

「我好久没见小钥了……」

他说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就好像小钥是他被迫分隔两地的女朋友一般，纪鋆凡看着他的表情，一阵恶寒。

「那你一个人去，我要回家。」

「喂，一起去啦，算陪我。」施侑确定彻底施展他死缠烂打的本事。

纪鋆凡被他缠得烦了，扔下手中的笔，抬头说：「你……」

刚开口就被施侑打断了：「算你答应了啊，我半个月前就打电话订好了，今天祈枫是大堂公关。」

一听到祈枫的名字，纪鋆凡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我不想见他。」

「我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好了我跟你去，你什么都别问了。」

施侑闻言耸了耸肩，知道纪鋆凡不想说的事自己再逼他也没用，当即拉长了音应了声好。

施侑离开后，纪鋆凡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脑子里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有一阵子没有出现过的人影。

祈枫，上次分手后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总觉得在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有什么异常沉重的东西。

否则的话，K大商学院这么好的学校，他没必要瞒着自己。

摇了摇头把祈枫的身影从脑海中赶出去，拿起桌上最后一份文件签上名字，和郑氏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但是纪鋆凡知道，越是顺利，他就越容易想起祈枫。

因为在那个合作里，很多地方都有祈枫的影子。

下班后和施侑两个人一起赶去参加郑氏总裁独生女郑宛珺的生日宴会，标准的千金小姐，生日宴会的排场自然十分夸张，几乎你能想得到的商界知名人士全都被请到了会场。

所以无可避免的，他们遇到了一些并不想遇到的人。

港基集团的总裁王志高，就是其中他们最不想遇到的人。

港基集团和鋆凡他们的公司属于同行，王志高是个很阴险的人，在商场这么多年来靠着一些卑鄙手段让他的公司爬上了五十强的行列。

原本鋆凡他们的公司和他并没有冲突，但是因为他们从港基手上抢走了和郑氏合作的机会，所以似乎王志高一直怀恨在心。

王志高端着一杯鸡尾酒走到纪鋆凡面前，脸上的笑容极为阴险。

纪鋆凡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正想随便寒暄一下就绕开，王志高却突然靠近了脑袋笑着说：「纪总，真没想到，你们和郑氏的合作企划居然是一个公关小子做的。」

他说这句话时的口气相当讽刺，纪鋆凡皱起眉，侧目朝就要发火的施侑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冲动，随即淡然道：「企划是我和阿侑做的，他因为母亲身体不适无法出席定案，才临时找了个代替他的人，至于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似乎和这件事没有很大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