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吧。」把车开到他身边，纪鋆凡转头对惊讶的祁枫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额外的意思，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怎么会就这样提出这种要求。
「谢谢。」楞了许久，祁枫轻轻笑了笑，然后坐到了后座上，对于纪鋆凡突然提出的要求他也觉得惊讶，但是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让他觉得放心。
或许也是因为之前短暂的接触，已经让他意识到纪鋆凡是个很直率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虚伪地装出亲切的样子。
所以他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就应该是真心的，不带什么奇怪的目的。
「没关系，你住哪？」
「你送我到仁爱医院就行了。」
「那是你家附近？」
「嗯。」
「很远啊，你平时怎么回去？」
「三点前有公车可以坐，过了三点，有时候就住在这里，有时候和小纯一起走回去。」
「小纯就是那天生日的那个人？」
「嗯，我们是邻居。」
纪鋆凡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开着车，从这里走到仁爱医院附近，没有一个多小时是绝对走不到的，这两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二十分钟后，纪鋆凡在仁爱医院门口停了车，没有听到身后的人有什么反应，他从后视镜看过去，才发现祁枫已经睡着了。
他靠在后背上，闭着眼睛，歪着头，似乎睡得很熟。
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叫醒他，纪鋆凡把车子熄了火，自己也靠在了椅背上，不忍心叫醒祈枫，想让他多睡会的念头占据了整个头脑。
不知过了多久，祈枫终于醒了过来，刚醒的他眼睛里满是朦胧的光。
他有些茫然地朝窗外看了看，然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抬腕看了眼手表，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纪先生，你怎么不叫醒我，都这么晚了！」
「看你睡得很熟。」纪鋆凡无所谓地答话道。
「真的很对不起，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下次你来Comet的话我给你打折。」说完，祁枫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对着纪鋆凡打开的车窗鞠了一躬，随后又笑着看向他。
纪鋆凡没有接话，只淡淡笑了笑，发动车子向家的方向开去，从反光镜里他看到祁枫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一直到他们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
回到家后没有睡意，纪鋆凡开了电脑，把祈枫给的光盘重新看了一遍。
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非常标准的企划案，除去可能施侑故意隐瞒掉的有关背景的部分有小小的问题外，可以说是完美。
他心里奇怪，从这份企划就可以看出祈枫应该是学过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以他这样的实力，完全可以去比较好的大公司就职，为什么要混在夜总会里做公关呢？
如果说一定要有个合理的理由，那么他唯一想得到的，就是祈枫特别缺钱，照今晚的情况来看，他一个月的收入确实相当优渥。
可是他这种年纪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这么缺钱呢？
家人重病？孤儿？家逢巨变？
想了许多理由，又逐个被自己排除，总觉得有那样一张笑脸的人，似乎不应该是不幸福的。
但是转念一想，那天送他回去之前，他在Comet门口的表情却又是郁郁的，也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沉思间，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纪鋆凡猛得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为了一个甚至说不上熟悉的人浪费了不少时间。
拿过手机，是施侑发来的短信，他母亲似乎病得不轻，他可能这一周都不来上班了。
纪鋆凡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皱起了眉，请假一周？这小子有没有搞错？
和郑氏的合作不是三天后定案吗？双方的企划主要负责人都要到场的啊！
迅速拨通了施侑的电话，纪鋆凡几乎是用吼的对着电话说：「三天后的定案你也打算不来了吗？」
「喂，你轻点，我妈刚睡着，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来不了啊，我爸明天开始要出差，我要守着我妈啊。」
「那定案怎么办？」
「你和林秘书一起去啊。」
「她又不懂企划！」
「那，要不找祁枫？他的企划你仔细看过了吗？有些地方我们可以借鉴着修改我们的企划的。」
「看了……可是，怎么可能找他！」纪鋆凡觉得自己有些抓狂。
「我听说如果是特殊原因他们白天也可以出来的，只是价钱要翻倍而已。他对企划比较熟，而且应该也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听说前不久陈氏的老板请他去做产品宣传会的司仪呢。」
「如果被郑氏知道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可是大麻烦啊。」
「不会啦，他会变装的，绝对不会被认出来，你就说是我们公司新招的人代替我就好了嘛，那就这样，我帮你联系？」
「可是……」
「别可是了，我的大少爷，就这样，挂了啊，拜。」
没等他反应施侑已经挂断了电话，纪鋆凡瞪大了眼睛白了手机一眼，郁闷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真的要让祁枫来参加定案？
虽然他的能力确实可以担任，可是，不过见了两次面，纪鋆凡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对他做到全然的信任。
尤其是，在对那个人的背景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
可是，如果施侑真的不能来，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可是……
纪鋆凡发现自己现在头脑中一片混乱，向来精明干练的自己似乎在遇到那个人的事就变得有些混乱。
他讲不清心里到底在乱什么，是因为祁枫特殊的身份，还是因为祁枫很轻易地就赢得了向来沉着冷静的施侑的信任？
他明明只是一个公关，为什么施侑会对他信任到这种程度呢？纪鋆凡想不明白。
第二章
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后纪鋆凡直接赶去了公司，施侑不来的话公司里的很多事就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虽然公司现在规模日益庞大，手下员工也早超过了百人，但是有些比较重要的事，他还是觉得自己做起来才放心。
开过晨会后纪鋆凡回到办公室为企划做最后定稿，刚完成，手机又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着施侑的名字，心里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事打电话来，他深吸了口气后接起了电话：「喂？阿侑。」
「鋆凡啊，祁枫的事搞定了，他这两天会来公司跟你商量具体定案的流程，应该下午就会来了，地址我已经给他了。Comet的公关白天出场的费用是晚上的两倍，但祁枫是头牌，所以是三倍。」
「哦，这笔钱我会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什么！」
「是你请假才有的多馀开销啊，不从你工资里扣去哪里扣。」
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让电话那头的人忍不住放声哀嚎的话，纪鋆凡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见施侑也没别的事了便挂断了电话。
三倍啊，两天就赚进三万，这个祁枫还真是厉害啊，他一个月的收入，恐怕不比自己这种公司总裁少吧。
心里感叹了一下，纪鋆凡轻轻摇了摇头，拨弄了下手中的笔把做好的企划放在一边，拿起秘书送进来需要签字的文件看了起来。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午饭过后休息了一会，下午上班时间刚到，秘书就打进电话说有位祈先生来访，因为没有预约，所以前台没有让他直接进来。
听到秘书问是不是接见他的时候，纪鋆凡毫不犹豫地说了见，却在电话挂上的一瞬间有些后悔。
心里这份像期待一样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矛盾间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秘书带着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祁枫走了进来。
今天他穿了一件亚麻色的衬衫，配上下身咖啡色的休闲裤，活脱脱一个大学生的模样。
「两杯咖啡，谢谢。」对着秘书说了一句后，纪鋆凡朝祁枫点了点头，随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
「纪先生，施先生并没有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跟我解释清楚，你能先给我解释一下吗？」坐下后祁枫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问话时他直直看着鋆凡，漂亮的眼瞳里有很亮的光。
那样的目光让纪鋆凡一眼就看出了祈枫对这件事的兴趣，他微微笑了笑，看着祈枫说：「你好像有点小兴奋。」
祈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着纪鋆凡点头答话道：「被你发现了，确实。」
「为什么呢？」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而且我本身对公司企划案非常感兴趣。」
祈枫说完，狡黠地对着纪鋆凡眨了眨眼睛，那俏皮的神色让纪鋆凡没来由的心里一动。
他好像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祈枫会如此轻易地便赢得了施侑的好感了。
这个人身上洒脱活泼的特质，确实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去亲近。
他挑起眉点了点头，在脑海中考虑了一下措辞后把整件事给祁枫说了一遍，既然祈枫和施侑都说过他不会泄露公司秘密，那么在现在的情况下，把企划背景讲清楚是必要的。
秘书把咖啡送进来的时候，正好纪鋆凡把该讲的都讲完，祁枫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微微低了头去整理思路。
从纪鋆凡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细碎的刘海下狭长的眼线和长长的睫毛，混杂在黑色的刘海下虽然看不真切，却有一种异常唯美的感觉，仿佛坐在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幅画。
「那么，纪先生，我们就开始吧。」
半晌后祁枫抬起了头，笑容比先前更灿烂了些，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像极了等着糖吃的孩子。
纪鋆凡突然间觉得他似乎有了和外形相符合的气质。
「叫我鋆凡就行了。」淡淡说了一句，纪鋆凡对着有些错愕的祁枫笑了笑，随后摊开了企划书。
对面的祁枫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笑着把视线收了回去，还轻轻松了口气。
纪鋆凡听到了，抬头挑起眉看向他，表情间带着询问。
祈枫弯起眉眼，笑着解释说：「之前在Comet见过之后，我还以为鋆凡你会是很不好相处的人。」
纪鋆凡闻言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想起自己之前在祈枫面前的失态，摇了摇头，并没有多做解释。
「这个地方我觉得可能还要修改一下，这样的条款太过苛刻，从商家互利双赢的角度来说，我认为郑氏可能不会答应。」
经过很长时间的讨论和思考之后祈枫似乎有了想法，指着合约上的一处条款对纪鋆凡说了一句。
「但是如果再做让步，对我们公司来说负担会加重不止一倍。」
「不是让步，只是进行一下协调，既然这个企划对公司很重要，就更需要从双方的角度去考虑，这样才能做长远B>景漶C」
「你准备怎么协调呢？」
「从资金来看郑氏比我们有实力，但是技术项目方面显然是我们比较有优势，既然这样，不如提出让郑氏再增加一个百分比的资金投入量，而我们则多承担相应分额的技术投入，你觉得怎么样？这样双方各取所长，就不用担心会互相影响。」
祁枫说到这里很自然地抬头去看纪鋆凡，脸上的表情比言语的感觉更兴奋些，纪鋆凡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开始认真思考他提出的方案。
无疑，从合作的角度来说，祁枫的方案是最佳的，之前他和施侑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却没有想到大家分开经营自己的专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祁枫一眼，赞赏的意味不言而喻。
因为他们已经在商场里跌打滚爬了许多年，经历过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所以已经忘记了最基本的双赢问题。
而祁枫则像一张白纸，在他眼中只有公平的竞争，既然大家合作，就用最简单的方法达到最好的效果。
「就用你的方案，祁枫，你多大了？」确定之后，纪鋆凡突然抬起头，看着祈枫好奇地问了一句。
祈枫有点惊讶，眨着眼睛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纪鋆凡耸了耸肩，「没什么。」
祈枫皱着眉想了会，突然恍然大悟地问：「是不是觉得我想法特别幼稚？」
「没有。」
「还没有，你脸上都写上这几个字了！」
「真的没有，这份企划需要你的幼稚。」纪鋆凡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祈枫撇了撇嘴，两手抱胸，看着纪鋆凡说：「那么，老板是不是该给我些奖励？下班时间到了，请我吃晚餐吧。」
「没问题。」
笑着收起桌上的文件，纪鋆凡带着祁枫走出办公室。
秘书也正准备下班，看到他们时有小小的惊讶，老板不是向来都喜欢加班的吗？今天这是吹得哪阵风？
「小林，明天告诉前台，祈枫来的时候直接让他进来。」
「知道了，总经理。」年轻的秘书小姐笑着向祁枫点了点头，看着祁枫完美的笑脸居然有一点点的脸红。
祁枫倒是神情自若，笑容已经恢复了最初那种云淡风清的感觉。
两个人出了公司上了纪鋆凡的车，也没有征求祁枫的意见，纪鋆凡径自把车开去了平时和施侑常去的餐厅。
并不特别高级的餐厅装修得相当典雅，人不是很多，雅座包厢里的环境安安静静的。
大堂值班的经理早就和纪鋆凡相熟，倒是看到祁枫的时候有些惊讶。
「纪总，上和平时一样的菜么？」
「不，让这位先生点菜。」
「好的，先生，请。」
经理将一本制作考究的菜谱递到祁枫面前，祁枫微笑着接了过来，也不客气，翻开菜谱就点了起来。
他点的都是很高级的菜色，有些价格并不很贵，却很上档次，经理在记录时不时用惊讶的眼神瞄向他，显然是觉得这个看上去像个寻常大学生的青年很不简单。
点完了菜，纪鋆凡看着祁枫一脸得意的笑容，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祈枫朝他眨眼睛，笑着问：「你摇头干吗？觉得我敲诈的太厉害了？」
「这点钱不算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
「你说点菜啊？呵呵，那当然啦，我毕竟是Comet的头牌嘛，和客人出去吃饭都是我点菜。」
祁枫说到这里对着纪鋆凡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然后神神秘秘地说：「一般我们都不会跟着客人出场，不过像陪吃饭这种好康的出行一般都不会拒绝，能吃到好东西，又能拿一笔出场费，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吧？虽然刚开始时觉得点菜是很麻烦的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轻松，纪鋆凡却在不知不觉间沉下了脸。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祁枫用如此自然的口气说出陪客人这样的话，他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他没有接话，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
聪明如祈枫，自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纪鋆凡情绪的变化，他脸上浮现起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沉默了片刻，祈枫直视着纪鋆凡，笑着问：「你是不是很介意？」
就算之前鋆凡对他的态度都挺好的，但是刚才提到Comet的事纪鋆凡一下子就沉下脸，足够证明他确实很在意。
识时务的人这种时候也许会保持沉默，但是很显然，祈枫没有这个打算。
纪鋆凡微微皱了皱眉，两人在桌上十指交叉，想了一会，答话道：「你完全不介意吗？」
一般来说，做这种职业的人不是都会比较低调吗？能不提自己的工作就尽量不提，甚至别人问起还要回避一下呢。
可祈枫看起来对这些真的都不介意。
祈枫把玩着面前放着的小酒杯，擦得蹭亮的玻璃在橘色的灯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那光芒碎碎的，五颜六色，光色流离。
「嗯，一开始确实会很在意，但是时间久了就知道，如果在乎这些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在Comet那样的地方出人头地。何况，大家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我们也是凭本事吃饭，所以我并不觉得我们的工作很卑贱。」
祈枫的话让纪鋆凡陷入了沉思，他想起那晚施侑和他说过，Comet的公关都有一技之长，大家都是根据自己的特长招待客人的。
也许那真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只是他还没有仔细体会过罢了。
想到这一点，纪鋆凡的神色变得轻松了一些，他笑了笑，对祈枫说：「抱歉，我很少去那种地方，我对夜总会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传统的评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