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北调出了GPS，山那头除了那两人字破泥路就会冲上大路，是条独路，驶开十一公里就会跨海大桥，那头就是直入市区的路了。

他打不通沈旭的电话，他望着前头那两辆车向人字路的不同边驶去，何北认准了沈皓的车，不认识那两人的车一看不见了，他就跟着沈皓的方向追上去。

沈皓的车开得极快，他追得很困难。那样子像在追找人。

何北足足快追到跨海大桥才追上沈皓，他的车野蛮的横停在另一边的路旁，这边来往的车辆并没多少，何北没有把车停近，他怕直靠过去会被沈皓当成不明人物解决了。

他下了车，何北看到路上没车要过就横了马路，走近沈皓的车窗。

透过车窗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他又穿着黑色的衣服，何北还是看到他受伤了，因为他捂住的指缝里有血冒出来，还不少。

“沈皓！沈皓！”何北敲他的车窗大声喊道，“受伤了吗？！开车门！”

“何北！”

何北一惊，连忙掉转头，沈旭正下出租车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沈皓打电话给我！”

沈旭说完弯下腰看车窗里头的人，沈皓刚才闭着眼，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因为只是痛不理他。这会他睁着眼，降了车窗，眼睛还是一片明亮，没有什么伤重的神色，只是嘴唇发白。

“开车门！”沈旭重重拍了一下车窗的框，也看到他的心口上的伤，“快点！你叫我来不是就这么看你吧？！”

沈皓对他笑了笑，那笑复杂的很，却像儿戏，“子弹没在里面，死不去，只是刚才一急，”他轻微的耸了一下肩，“就打给你了，谁叫你是我哥阿。嘿。”

“别说废话！开车门！”

沈皓似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眼神一变，伸手就按了开档键，吼了一声，“把头低下去！快走！”

水泥地上擦了起火花，是弹药撞击的声音。

沈皓从车前玻璃直接回击，他垂放下没让他们看到的左手一直握着的是枪！

一辆黑轿从花坛另一边的马路快速驶了过去，刚才那枪就是那车里的人开的，不过准头不好，何北不知道是不是开枪的人手受了伤。

他掩住了沈旭，幸好他们站的是靠近路边的那侧，若不是，那都打不中恐怕就不是手受伤而是瞎子了！这两家伙可是生得一个模样，不熟的话认都认不出！

沈皓大骂了一声shif，那两蠢家伙！车子就原地转了九十度，吱的一大声刺耳尖锐。

“回家去！接住！”

沈皓从车窗里把手机抛了出来，嘴唇动了动，仅是一眼，车子就追着那辆黑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驶出去！

沈旭愣了一下子，回过神就要跑去追，没两步就重重得摔在地上。

“沈皓别追……唔！”

何北接住了手机，连忙去把沈旭从地上拉起来，“你的腿不能跑你疯了吗？！跟我来！”

何北连拖带拽把沈旭按在在车上，把沈皓的手机抛给他拿住，一踩车，车子也跟着奔了出去。

他的车子跟不上沈皓的，也不知道他的车是不是改过，妈的，准超200了！

虽然远，但是沈皓的车跟那辆轿车蛮横无比的在马路上你擦我撞，斗兽一样，碰到好几辆在路上在驶过的车，一连串的交通事故。

沈旭什么话都没说，脸色煞白，手上捉着手背青筋都看到了，全身绷得紧紧的坐在座位上。何北心跳得也快，他可没搞过这种事，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枪！但是没办法，一边打转方向盘他只能转头安抚沈旭，“没事的，那家伙命……”

那个‘大’字还没说完，嘭的一大声就响起来！

“沈皓！！”

沈旭的眼睛猛得瞪大起来，身体绷得让人看着觉得快崩断，瞬间又软了下去。

“沈旭！”何北推了推他，马上转回头来，水上溅腾起的火花还没灭掉，冲上大桥的两辆车已经没了踪影。

他擦了一下汗一脚踩下去加铛奔去事发点，顾不得在车上的沈旭，开了车门跳下去在撞出个缺口的桥栏往下看。水面逐渐安静了，只是车子的伶仃配件浮动。何北满头是汗狠狠啐了口，一拳砸了下桥杆，妈的妈的，他念着，沈皓你这混账跟我八字相冲吗？！顺我一次会死吗？！

……

这事闹的很大，警察和消防员赶到的时候，水面连涟漪都没了！

仓库那头死了好几人，重伤的也不少。当差的也不想被闹个治安不力的头衔主事的肯定得捞一个顶住，何北因为勉强算是目击者被传了很多次问话，死活不让走，反复相同的问题问得他想袭警！

叫他去问什么，他什么都不清楚，叫他照着看到的尾巴描绘头大象？！别闹笑话了！而且有些清楚的也说不得，难道说沈皓有预谋搞了场火拼？！这也只是可能而已！

不管别人看到什么，他是不可能把沈皓推出去。

不是他要反叛阻差办公，不说沈旭跟沈皓这层关系，沈皓人都不知道哪了鬼才知道最后会不会把黑锅子全塞给他算了？找不到人讲什么不都他们说了算？

他自从那次差点死在警察手上后，打从心里面质疑了他们的办事能力，对他们没了好感，也失了信任。所以不能怪何北这样想。

连着两个晚上眼睛都没合，何北眼眶黑了一重下巴还冒了胡渣子，刚去洗了一把脸清醒，出来就看见一群人又急匆匆进了医护室，嘟嘟的声响响的人头痛。

现在才凌晨五点多！

“不要拦着我！走开！”

“给他用镇静剂！快！”他在门外就听到有个人这样吩咐。

“放开他！”

他连忙快步冲了进去，拉开那些企图架住沈旭拼命往床上压的人一把抱住沈旭喝，“他不用那鬼玩意！你们出去，出去！我看着他！”

“先生你冷静一点，病人……”

“住口，他不是病人！他又在做梦而已！我很冷静，很冷静！给我出去阿！”何北紧紧搂住沈旭，双眼冒火的挥手打开过来捉人的手，“听到没有！！”

喝走了那堆人，何北紧紧的搂住沈旭，攥紧他插着针头的那只手，他的身体有些抽搐，手脚都在扭挣，他两天连东西都没吃力气也持续不了多久，终于脱了力重重的喘气时何北才给他擦擦额上的汗，他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打湿了。

沈旭的情况其实比前两天好一点了。他失了力，动不了何北把他靠回床头上，伸水杯到他嘴边给他喂水喝。

沈旭的情况不好，过了很久，他的脸色才没有那么青，唇因为水的湿润不再那么干白，何北摸了摸他凉冰冰的脸颊，“又做梦了？我知道你没事的，只是做噩梦了。你看看屋子，我把他们都赶出去了，不用怕，不用打针了。”

“……尸体呢。”他微喘着问的很缓慢。

“他没死的！你别咒他，他会很好的，比你现在还好你知道么。”

“……死了……都死了……”他喃喃的捉住手机自言自语，何北捧着他的脸靠近他，再次提醒他，“他没有死！”

“何北你骗我，给我看尸体，就看一眼，我没事的你给我看！”他突然捉住何北的手，在这样凉爽的空调下，汗水还是滑过他的眉峰滑了下来。

“没有尸体没有尸体！”何北强调的说，“我说了很多遍了，他还没死的，沈旭你听到了现在就睡觉好不好？”

他的情绪完全不稳定，连被传话都忽略过他了，何北根本不敢刺激他，他只想给沈旭一个希望，让他不再那么这么折腾自己，警察捞不到尸体，倒是捞了条叫唐德的咸鱼，他能怎么办？“他不是一开始就用子弹打破了车前玻璃么？他肯定逃跑出来了，你知道的，水那么多，爆炸也炸不到他的，那家伙命大得很。”

沈旭轻轻摇着头，神志晃晃的样子，根本没有看何北，眼睛勾勾的看着一片素白的被子，他说，“怎么会活着，怎么会，爆炸啊，我看到的，不是烧烟花。”

他反手捉住何北的手臂，何北感到自己的手背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咬了牙没有出声，沈旭在那里喃喃的说，“怎么会这样……奶奶，爸，连沈皓也……都死了，我什么都放弃了什么都答应了阿，为什么？那时要我放弃了我的音乐，明明我还有半年就能毕业了连朱莉亚的录取书也才刚刚拿到，你不知道那会我多高兴，高兴到睡不着阿，我只是不甘心，我没有做错……那个女人，不是她，什么都不会发生，我想继续学，你们都不知道！”

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得何北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正想拍拍他的手让他放松不要那么激动，沈旭还在自言自语：“呵呵，才没多久全学校都知道我是同性恋，人人都当我是变态……我不知道她怎么做的，学校的论坛里四处都是……我奶奶没了学也停了，然后到我爸……”

他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死死的拽住了何北的手，干涩的眼睛却在不停掉眼泪，反复的问，“……我认了，为什么奶奶还是死了，那个女人她的心愿，她要搞她的孤儿院，我怎么能让她如愿？死了也不行！我恨啊，我不去恨她就只能来恨我自己，就因为我是同性恋，所有人都死了，我那么痛苦，但我要活着，我不能死我，那么那么多责任，所以我不能恨自己，我怕我会忍不住爬再上窗口……沈皓他爱她，所以他恨我对不对，所以他也要报复我，他也要死，他要让我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对不对……”

“不对！不对！”何北使劲打断他，伸手去摸陷到床一边的手机塞到他的面前，“他不恨你，他一点都不恨你！你都看到了不是吗？他说他会活着找你，你都看到了……沈旭，你累了，你乖一点，躺一会儿，不要闹，沈皓没事的，没有找到他尸体，他还活着，他会活着！”

何北还没劝完，沈旭已经趁他一眼没在眼伸手就拔走了手上的针头，按都按不住，“你在干什么？！”

“那我要问清楚……”沈旭比他更拗，“我去找沈皓！”

这两兄弟的感情，看不清理还乱，他已经没心思去探究他们兄弟的往事了！“你还在打点滴！”

何北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跌坐下来的身体，连日的困倦问话让他也直逼临界点，“你想怎么去，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你是走过去还是爬过去？！就算沈皓的尸体找到了你看到了又能怎样？！你折腾死你自己他活得过来吗？你说，他活的过来吗？他不能的，算我求你了，你听我的好吧沈旭？！”

“不——”

突然沈旭的脸更加惨白扭曲，然后胀红。

“沈旭！你怎样了，呼吸！”何北连忙扶起他拍他的后背，扫他的胸口，手忙脚乱扶着他伸手去摇钟，“我说了不要说了！吸气，保持呼吸！你别吓我！”

……

温文华和萧典上来的时候，何北还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脚尖发呆。两人走到他跟前他都没有发觉，直到后者轻轻的拍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一样回过神。

萧典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肩，“别太担心，没事的。”

何北点头当是回应，攥紧手指嗯了一声。

温文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皱着眉道，“我说你们到底搞什么，轮着都为医疗事业做贡献？”

何北想说，我怎么知道，原本他是从家送沈旭来的医院，那日他好不容易掐他人中弄醒了他，跟着又要找人，认尸房也去过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连衣服片儿也没有，急火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把他吓个半死就转了阵地变成这里了。

但他心里极乱，乱的空白，乱的也难受，所以只是又点点头。

看得温文华想跳起来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当然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他还没那么坏心肠，何况此时房门上的红灯也灭了。

中年医生的脸出现在门口，他见到何北身边的两人，眼神诧异了会，点了点头当是招呼，然后一边解口罩一边对着他们说，“病人目前情况稳定了，没有什么大碍，没什么问题的话，那我先走了。”

何北吐出了嘴里的一口气，就要站起来，只是眼前发黑晃了一下。

萧典扶了扶他，“你怎样？”

何北站定，摆了摆手，“我没事！”神情却是掩不住疲惫。

温文华从推着手推车安静的出去的护士边走过，回头看了他一眼，“哼，没事？你照镜了没有？去服务台小姐那里问问，我担保那人会好心在你说话前就告诉你急诊部是在哪边！”

他说的声音不大，何北也不跟他争，他走近了先扫过了沈旭微微起伏的胸口才去仔细看他的脸。

他一动不动的，就站哪儿。温文华绕着床慢腾腾踱了一圈细细的瞧沈旭，又张头去看床边的仪器上的曲线图。好歹他还记得面前这人怎么也排上了朋友一列，于是终于善心的跟何北说，“只要别再厥一次，没事的，你放心得了。”似乎怕何北怀疑他，又道，“我可是这医院的顾问，童叟无欺！”

“嗯，我知道。”何北说。

“那就别一副死人脸！”温文华不满道，用手指指着沈旭，“你还得照顾他吧！”

“不是，我信你。”何北把他的手指压下去，“但他一天没好我没办法不担心。”

萧典说，“你多久没休息了？”精神充得多么好都好，身体反应可是骗不了人，何北那副样子实在是严重缺乏睡眠的样子。“这样下去不行的，换个双人病房吧。”

虽然何北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最后还是要了萧典的建议，换了病房。

不管睡不睡得着，他的确都得趴床里去阖一下眼了，他已经三个夜晚没睡过了，这样下去，谁来看着沈旭。

他已经在医院躺了几日了，医生说情绪对身体影响很大，沈旭睡得非常差，眼睛也一圈黑，现在还被扣上了氧气罩。

他当晚还是没有睡，看见沈旭嘴上还扣着那玩意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靠那东西呼吸要突然停电了怎么办？他要好好看着。

好在那东西早上就撤走了，昨天沈旭是一时缓不过来才那么做，现在气缓过了，身体问题就不大。

沈旭还躺在，何北神经紧张了一夜也不知道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再次醒来沈旭已经醒了，背后被护士垫了个枕头靠着床。

何北下床拉开窗帘让病房进点自然光，看一下天色，已经快黄昏了。

沈旭一直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好歹不再死活要找什么尸体，何北多少呼了点气，随便吃了一点一个护士小姑娘在楼下给他买的饭盒。

他坐了很久，太阳已经下山了还是那姿势那表情，没什么表情，何北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妥，心一沉又倏得一下往上提到了脖子眼。

医生的脚步从走廊急急往这头过来，何北急红眼的在旁边忍耐着等他检查，怕打扰了诊断。

结果一出来，何北觉得双脚突得变成了面条，软软的，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怎么会。

沈旭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何北知道他听到的，但他的脸太平静，平静到何北心慌。他像所有的情绪都在失控的前几天耗光了，浪过了平静了，掀不起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