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过了那么多年还是那样，人总是不能求得太多，有了，就想更多更多，还想两全其美，不是都得过教训了吗。他怎么还是那么蠢。

99.执着

何北醒来的时候沈旭正趴在床边睡觉，他睡得不好，眉毛皱着。

他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睡到骨头都软了，起身也没有力气，他就看着天花板，墙交角的地方有一只壁虎。

“你醒了？”

沈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眼的，看见何北眼珠一动不动的看屋檐角，他矮近了一点问。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何北侧过头，声音虚软，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般问，不是要走吗？那么欢喜的去拿钥匙，那么迫不及待要走，那么那么的想离开。自己甚至求他了，他还是那么坚决。

“萧典的家庭医生来过，你胃出血，伤口发炎，需要休息。”

沈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身给他说他的身体的状况。何北没有理他，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他说，“是我需要休息，不是你，为什么不走？”

“你好好休息。”

沈旭转身就要出去。

“沈旭你给我站住！看过来！”何北喝住他，捂住腰侧要坐起来，挣扎了几次，弄得身体也没有成功，就躺着跟他说，“你那么高兴得拿钥匙，呵，一脸欢喜……现在钥匙到手了，锁不住你了，门也打开了，你现在为什么不走？照顾我？我不需要你照顾。”

沈旭抿紧了唇，何北的眼因为病带着湿润，看起来有些朦胧，但是目光平静里的尖锐却扎得他觉得很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北却一直看着他，看他抿着嘴唇不语，敛回了目光，摸了摸自己干哑发音粗糙的喉咙，他平静的说，“沈旭我只是让你清楚，不是我缠住你不放，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来招惹我。你不断的给我希望的错觉，又湮熄它，我的感情不像水龙头那样收放自如……我不会叫你走的，你答应我的话，我听见了。”

沈旭眼神一动，嘴唇抿得发白。

“我口渴，帮我倒一杯水吧。”何北转回头看天花板，他觉得喉咙很干，干到总是想咳嗽，可是咳嗽肺气就会抽，他厌烦极了那种要死不死的感觉。

沈旭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却站住了，他缓慢的转了一下眼球，角膜干涩的难受。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解释，但是我想告诉你。”

他说的很缓慢，几乎每个字都有停顿，何北侧头看他挺得笔直的背脊。“我那么欢喜，只是因为我那时想，我可以找到人来救你了。”

不是因为自己可以逃了，他知道的。

何北阖上了眼，“那我会很高兴，非常高兴。”

萧典来探病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他那会在温哥华开股东大会，不是董洁，他也不会打电话给何北，而这个电话又变成了及时雨。

沈旭见到医生后面跟着的萧典，了然的开门带他们进去。

温文华来了不止一次，自出自入惯了，他领得是萧典一个人罢了。何北的房间不算小，三个大男人同时一站，就显得密度有点高了。

“谢谢。”

萧典对他颔了颔首，沈旭问，“要不要喝水？”萧典说不用他便出去了。

温文华见沈旭出去了，瞧了他脸色，翻了个白眼，“命真硬。”

何北说，“不然怎么给你那么多积累经验的机会。”他来他又醒着总会鄙视几句，他知道他的脾性，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得，我还不想要呢！”温文华一屁股占了他床的一大角——房间只有一张椅，萧典坐了。

“你看起来气息还好，好好休息，我会给你开假。”

“因为有好医生不是吗，”何北笑着说，“谢谢了，萧典，又欠你一次。”

不等萧典说话，温文华就插嘴了，“谢他干什么，要谢也是谢我，他那是司马昭之心了吧，都献两年殷勤，不欠这次。”

萧典还在旁边，何北觉得尴尬，这人是口没遮拦惯的，他还是觉得尴尬。萧典说了一声他去下厕所就任自己的发小去了，他那张嘴他堵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成功过。

温文华却不给他打断，见萧典又出去了，就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侧，耸了耸肩压点声嗤嗤，“不过我没想到‘沈旭’是这个样的。”

何北喝了半口水，随口问，“那你以为是怎样？”

“要么是一身铜臭的丑家伙，再不然就是一脸阴险的衰样。失望了啊。”

何北笑了笑，“他长得好。”

“长得好有个屁用，又不是鸭子要卖。哪像我的夏海，虽然长相比他差了点，就一丁丁儿而已！”他苛刻的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个肉眼看不清的长度，“但人家有的是内涵，拉小提琴的样子迷死我，内涵你懂不懂？”

“会拉小提琴就是有内涵？你怎么知道沈旭就没内涵？”何北皱眉，顶他坐出点，“他也会弹钢琴，弹得很好。”

“你听得出来？你的音乐细胞不是没过胚胎期就死光了吗？！”

……

因为下飞机就赶过来，萧典觉得肚子不大舒服，就想去一下厕所，他敲门的姿势还没撤去，浴室的门就自己慢慢开了。

沈旭刚擦好身体，到门后的挂钩拿了衣服正准备穿，看着站在门口和自己面对面的萧典，愣了愣，他手里还拿着衣服。

浴室的门锁被他们弄坏了，能堪堪关着，看不出问题，只是用点力碰，就会自己打开。

现在已经六点多，沈旭见自己没有事做，就洗澡了。这事全属意外，“门坏了，你要用厕所？等一会很快的。”

萧典在门口看着对面人浑身赤裸修长的男人身体，目光扫了眼，只是愣了两秒，说了声对不起，就把门掩回去。

沈旭出来的时候头发带着湿，朝门口的萧典侧了侧头，“我好了，你用吧。”就一个人进客房了。

萧典回房的时候，何北和温文华还在压低声争谁的音乐细胞更差劲更惨不忍睹，见了萧典进来了，何北打住他，“好了，我那么精力不跟你争，反正不管我多么差劲你也不可能比我好就对了。”

“你这还叫不跟我争？！”温文华指着他的脸瞪眼，何北拍开他的手指，“你电话响了，不是说他做了饭等你回去么，催了吧，还不回去？”

“催你的个头！”温文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就讪讪，“萧典，是老友就给我教训他，我赶时间先走了！”

看他关上门一阵风走了，萧典坐了下来，房间少了他刹时就安静了很多，萧典问，“陈东那边我来搞掂，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来这里除了探病就是想问你，你为什么推了去法国？虽然算不上了不得的大机会，但这种机会也不多的，而且要是前几天你去了，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何北低着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我知道。但是他不肯跟我去。”

一去就要三年，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他还有多少个三年去留沈旭，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蹉跎，没有多少了。

“你大概觉得我很蠢，但是有得必有失，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萧典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那你得了吗？”

何北咬了咬唇，他抬起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失。”

“何北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虽然我对沈旭没有好感，但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他身上有好些淤青，”见到何北目光一瞬间变得疑惑，萧典解释说，“抱歉，你们浴室的门坏，我刚才看到他在洗澡，虽然那些痕迹很淡了，但我做过医生，那些痕迹不可能是摔伤跌伤。进来时另一间房的窗柩锁着根粗链，他脚踝上也有锁过的印。”

“你做什么都观察入微。”何北苦笑，“你不用说，我知道这个是犯罪。我不会再锁他了，也不会再打他，那天我醉了。”

“你真固执。”

萧典说，“老实说我很想你失败，不过，你的固执总是让我觉得你一定会赢。”

萧典只是坐了一会，就走了，他很忙，股东大会还没有结果，延期重开，他要赶回去。

沈旭端着粥进来，他叫外卖的，何北目前还只是吃流体食物。

何北虽然面色还在发白，精神却好了很多，他没有急着去吃粥，招手让沈旭坐过去。

沈旭坐到他旁边，何北就伸手去搂住他的颈，看了看他，手顺着他体测流畅曲线摸了一下，“你瘦了。”虽然不是十分明显，但沈旭肯定掉了好几磅肉。

“没有。是你瘦了。”沈旭转头给他拿粥，“先吃了会凉。”

“你张嘴就骗我。”何北搂着他的脖子摆回他的头，面对面吻了吻他的唇角，他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眼睛的瞳孔相距极近，甚至能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一点倒影，“我瘦了就瘦了，你又不抱我，你瘦了我抱起来不舒服。”

“胡说什么，吃吧。”沈旭拿着碗递到他手上。

何北拿了过来，看了看把勺子递给沈旭，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撇了撇嘴，“你喂我。”

“你有手。”沈旭皱皱眉。

“不是你的手。”

何北还是递着勺子，“我是伤患。”沈旭拗不过他，说归说还是接了过来。

一口一口吃着沈旭喂过来的粥，那些粥味精下的多，下口还可以，就是吃多了易口干，何北说，“后天一起出去走走。”

沈旭的动作停了停，然后说了一声好。

何北看着低头舀粥的人的一眼，移开望去窗口那边看不到的风景。

“天气不错。”

何北能下地比较随意走动的时候，他探头看了看天，然后转回屋子，看沈旭刚从房间里穿好衣服走出来。“不用带伞了，晒一晒还能杀菌消毒。”

沈旭放下想拿伞的手，“也好。”其实他心里想能晒黑一点点也不错，他皮肤太白，他不喜欢。

离何北家不远有一个免费的人民公园，原本是个矮坡来的，后来城市规划改造成了公园，因为离市区不远不近的距离，人流也中中间间。

何北暂时还不能太激烈的运动，又不急，走得不快，沈旭正好能跟上他，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桠打下来，暖烘烘的热意。

“要不要喝？”

何北指着远处的走鬼档，见沈旭望过去，目光不明所以，就说，“你没喝过吧？我去买。”

他给了十块给档主，买了两杯封了杯面的西瓜汁。

沈旭正坐在树下的长椅，挥着手背扇了扇风，现在已经是初夏了，有太阳还是有点热的。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小的运动区，五颜六色的塑料运动器材上有挺多小孩在玩。

他看小孩，何北就边走边看他，他穿了一身纯白的运动服，拉链拉到了脖子，黑细的头发错落有致的散在眉额两鬓，要不是那身气质，那皮肤还细细嫩嫩的模样从哪看都不像已经二十八的人。

“看什么。”

何北插了吸管，递给他饮料，“纯天然的西瓜汁，刚榨的。试试。”

“随便看看。”

沈旭吸了一口，是西瓜的味道，不是很甜，不过很好喝，他低头咬着吸管又吸了好几口，一大杯都过半了。

何北笑了笑，“走吧，到别处走走。”他把沈旭关了一个多月，他想让他四处看看运动一下，一脸缺乏阳光的样子。

沈皓来电的时候何北刚洗完澡，不晚，才七八点。

沈旭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杂志，见到何北换了衣服出来，有点奇怪问，“去哪儿？”

“有点事，出去一会。”何北走到门口换鞋，开门那会顿了一下，又返身走回去，他迎着沈旭的目光走到他身边矮下身吻了一下他嘴唇，“晚了你也早点睡。”

沈旭侧了侧脸，避开他的头发，何北已经起身出去了。

何北不知道沈皓找他干什么，那间酒吧没来那么些天还是那个模样，他四处瞄了眼，很快就看到沈皓那个四处漏电的家伙。不过他惹眼倒惹眼，身旁倒是没有围着美女，男人也没有。

他今天有点儿不同，穿着黑牛仔裤和深黑的衬衫，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又野又狂。

何北直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你找我？”

沈皓倒不介意他正不啷当的就坐下来，挑眉看了一眼坐下的他，就把手里一直把玩着的钱包丢给了何北。

“这是什么？”何北下意识接住了不明所以。

“沈旭的。他的证件也都在里面，还给他。”

“为什么给我？”何北挑了挑眉。“你找我来就是这事？”

“对。”沈皓把面前的奶茶拿来吸，何北看到，还是上次在餐厅那种奶茶，甜得腻人。“我会给你就肯定确定了沈旭是在你那里。哼，他倒让我好找了几天。”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沈旭在我那里很久了，为什么不来？你的本性不是那样的吧。”

“呵，他随便在那里我当然会带他回去，不过要是在你那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么肯定？”何北嗤笑出声，拿着钱包朝他扬手，“要是你就这事，那就这样。”

“等等。”

何北拧头，沈皓对着他，没有站起来，那副无所谓的脸色沉了很多，样子似乎很认真，“你对沈旭好点。”

“你叫我对沈旭好点？为什么？凭什么？你觉得我应该？”

何北觉得他真好笑，对沈旭很差劲的人他这个弟弟倒是榜上有名了，现在这个人倒是反过来了？

“你对我有敌意。”沈皓说。何北笑了笑，冷笑，“不好意思，是的。你倒是心中有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陈小声，三年前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你顶罪。尤其是这冤大头一样的罪名！”

沈皓口气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何北挑了挑眉，看他继续说，“我敢做就敢自己去承担！若不是黎家宏那没搞清状况的家伙被怂恿多事操心的在旁边搅和，趁我不在意设计我关住，我早就以牙还牙让他们鱼死网破能让他逃？捉你的不是我，后来让你坐牢的也不是我，你顶的罪也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想让你清楚我沈皓不欠你的！”

何北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否定他，一下子转回去又坐下来，沈皓诧异的瞧他突然一气呵成的动作。

何北撑在桌子上眼光笃定的问，“你要去干什么？”

“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别装傻，告诉我，沈皓！你别想糊弄我，对，你沈皓是很狡猾也很聪明，但我何北也不傻！这间酒吧现在真正的主人是你了吧？你爱沈旭你会叫我看着他？！而且沈旭为什么会在这里弹琴？上次他差点就刀砍了你不知道？！”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沈皓也激动，黑色的衬衣映得皮肤白透得几乎发着晶亮，他跟沈旭倒是一个样的基因。“我不过是想吓走他，让他别再留在这里不肯走！那次的事是我煽动的，警察也是我找来的，柄叔已经进去了，我会让他们狗咬狗，一个也跑不了！”

“你要替小喜报仇？”

何北急躁的低喝，他也冷却不了，“妈的，沈皓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我的话让你这样做？！”该死的，他可没想成为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