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很疼,不想吃饭就不勉强了,一顿不吃你也饿不死,喏,把水全部喝完,再不听话就真的再揍你一次。”
这次沈析宇没有说什么,微微起身,一口气把水喝完了,再次把眼睛闭上。可是欧晟楠看得出他额头沁出的汗,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收拾起东西,只说了句,“你先休息一下,我等会儿过来给你上药。”就要往外走,在门口听见了一句“谢谢,不用了。我困了,想睡觉。”
“你可想清楚,不上药疼的时间会更长,而且期间你可能发烧,明天你只要走出这个门,我就不会管你死活了。”
“想清楚了,晚安。”
这次欧晟楠终于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腹诽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以前他哪儿这么低三下四地要给小被上过药,哪儿这么被不给面子地拒绝过,哪儿这么贤妻良母地给小被做过饭,哪个小被敢不吃他送到嘴边的东西,又有哪个小被不是在挨打后缠着他要他揉揉抱抱的,这个孩子居然那么迫不及待地赶他出门。越想越憋屈,唉,可能他挨了打很疼又不想自己看见吧,毕竟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过往。欧晟楠那么自我安慰着回到卧室,洗澡换衣服,刚才打人弄得自己一身汗不说,还被那个孩子蹭了一肩头的鼻涕眼泪,自己果然是欠他了。
欧晟楠洗完澡出来,进书房把电脑关上,本来准备收拾睡觉,可是还是打算去卧室看看,别他半夜发烧自己都不知道,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最起码现在身上的伤痛是自己造成的。想着随手敲门进了客房,“睡着了吗?”
沈析宇不禁撇嘴,身后那么疼,睡得着才怪,这个人又来干什么,可嘴上还是答道:“没有,你有事吗?”
欧晟楠已经走到了床边,拧开壁灯,“看看你是不是发烧病死了?”
“放心就算死也不会死在这里,我不是个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你……”,这个死小子,真想再拍他一顿解气,可是听到他那沙哑的嗓音,再看看他可怜兮兮地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的样子,心里也就软了下来,“好了,你没死我就能去安心睡觉了,晚上要是有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晚安。”可是就在欧晟楠走到门边的时候,听到了轻微的一句“谢谢你”,欧晟楠没再说话,会心一笑,这小子还不是那么不知好歹嘛。
七、
可就在欧晟楠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客厅茶几上的那张字条时,才发现那个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知好歹无极限,看到那张字条下面压着的东西时,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那个孩子揍到彻底下不来床。“昨晚谢谢你,把你被单还有衣服弄脏很抱歉,这是XX街的XX洗衣店的会员卡,里面的钱应该够洗干净你的那套床上用品还有衣服。沈析宇。”
欧晟楠来到客房,那个小孩居然把房间收拾得就像从没有人住过,如果不是那张字条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了。而他现在质疑的是,难道自己昨天还是手下留情了,让那个孩子那么重的伤居然给走掉了,而且是在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可是自己的胳膊现在都有点疼,应该力度不轻啊。最见鬼的是,自己以前可是常常睡不着的,可昨晚不知为何竟睡得那么熟。而最最见鬼的是,跳脚了半天,他竟然开始担心那个孩子有没有发烧身后是不是更疼了,昨晚那小子可是用凉水洗的澡,原本打算让他疼一晚得个教训,第二天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摁着他给他上药的,如果没记错,那孩子昨晚来穿的可是牛仔裤,屁股肿那么高,硬套上裤子一定很疼吧?胡思乱想了半天,又自我解嘲到,那个孩子那么不知好歹,干脆让他自身自灭好了,管他干嘛,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事实上,欧晟楠的所有担心都是准确无误的。昨晚他走后,沈析宇就没办法再继续假装淡定了,身后的伤凌迟一般的疼,身上的冷汗蹭蹭地往外冒,没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穿着的欧晟楠的睡衣,用牙齿咬着右手手腕抵抗后面的疼痛,也防止自己忍不住呻吟出声。趴在床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疼的简直想去死,休息了半天身后的伤却更加肆虐。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的时候头疼的就像要裂开似的,简直是跟身后的伤遥相呼应,果然被那个人说中,应该是发烧了,虽然他说不舒服可以找他,可是自己已经麻烦了他一晚不想再叨扰他了。想着自己不能再麻烦欧晟楠,沈析宇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算起床走人,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床上站到地上,拿起沙发上自己昨晚脱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穿内裤的时候沈析宇又是疼出一身汗,看看自己手里的牛仔裤,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啊,咬着嘴唇哆哆嗦嗦穿上,嘴唇上已经被咬出了血。穿好衣服刚想往外挪动就看到床上的凌乱,早知道就先收拾床铺了,忍着身后越来越叫嚣的疼,牛仔裤和肿胀的屁股摩擦到一起,疼的沈析宇只想尖叫。好不容易才将床铺铺好,扶着床前的沙发站了好久,才开始试图往门外蹭,就那么几十米的距离,好不容易蹭到玄关,才想起应该给欧晟楠打声招呼,不能当面道别总该留个字条,哆哆嗦嗦地写好字条,看着玄关距离茶几的距离,沈析宇想自尽的心都有了。总算打点好一切,弯腰穿鞋的那一下,沈析宇差没一头栽倒在地上。出了欧晟楠家里,关门的那一霎那,沈析宇心里居然觉得空落落的,想着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虚张声势表面严厉却心思细腻的人竟然有那么一丝不舍。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疼疯了,才会产生错觉。
走进电梯,已经有个老大爷牵着爱犬出去要晨练,突然就想起了昨晚那个男人在电梯里的反应,怎么还没出楼门就又在想他了,一定是烧糊涂了。走出楼门口,一瘸一拐地往住的地方走,小区里已经有好多人在锻炼了,三五不时路过他身边的人还会用眼睛瞟他,也是,自己这幅鬼样子,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个被人做到不行又赶出门的MB。好在沈析宇的住址距离欧晟楠家并不远,隔着一栋楼就到了,这也是他昨晚敢在大半夜要求回去的原因,他那副样子当然不可以给同学看见。摇摇晃晃地打开楼门,站在电梯口,在等电梯的空档,用上半个身子靠着墙休息。沈析宇家在36层住,要是昨晚那个欧晟楠爬楼梯还不得累死,怎么又在想他,晃晃出神的脑袋,“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按下36,就靠在那里不想再动了。
好不容易捱到家里,就听到电话铃响,站在玄关换鞋的沈析宇实在是不想接那个电话,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可是知道家里电话的只有两个人:哥哥和叶开。换好鞋无奈地蹭到电话旁,电话却不响了,就在沈析宇想拿起电话回拨的时候,电话又响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一阵鬼吼鬼叫:
“喂,你去哪儿了,我都给你打好几个小时电话了。短信不回,手机关机,宿舍人说你不再,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我还以为你横尸街头了。”敢这么会这么和沈析宇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叶开。
等他连珠炮似的发泄完,沈析宇才说话:“昨晚出去了,身体不舒服。你那边已经十二点多了吧,大半夜不睡觉找我什么事?”饶是沈析宇故意装出很轻松的语气,可是沙哑的嗓音却骗不了人,这次轮到叶开沉默了。“喂,你傻了,刚不还在训我呢,到底有事没,没事我挂了”,依然是淡淡地带点温柔的声音。
“别挂,”那边终于有反应了,“你身体怎么了,前天打电话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不许骗我跟我说实话。”
“洗了个冷水澡,就这样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沈析宇的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咳嗽,弄得他身后都又疼的更厉害了,他现在只想快点把叶开搞定,最起码先让他把牛仔裤脱掉。沈析宇确实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有部分隐瞒而已。
“大冬天的你洗冷水澡有毛病啊,就算想自杀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吧。”说完叶开先沉默了,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沈析宇自杀过的人,甚至不夸张地说沈析宇的命都是他救下来的,他也知道沈析宇自杀的原因,只是沈析宇一直以为那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小宇,我……”
“叶开,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顿了顿,沈析宇接道,“还是你睡不着故意打我电话骚扰我想让我陪你聊天??兄弟你就饶了我吧,我还打算去睡个觉呢。”故意将话说的轻松,他并不想让叶开自责。
“啊,不好意思,被你发现我的不良企图了,看在你是病号的份上,这次就不骚扰你了。”叶开也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他不想小宇想起那不堪的过去,“我去睡觉了,你也乖乖休息,有事打电话我回去看你。”
“有钱也不是那么烧的好吗,我真没事,别回来,本大爷很忙没空接见你,就这样,拜拜。”沈析宇害怕再不挂电话会被叶开听出什么,而他也确确实实支撑不住了,挂断电话,几步挪到沙发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八、
挂断电话的叶开心里还是有着说不清的担忧,可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甩了甩头,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太在意小宇,所以才会草木皆兵?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就在叶开心里碎碎念的时候收到了陈培锋的短信,“今晚早点休息,明天的金融投资模拟交易比赛必须拿到成绩,晚安。”看到短信的叶开不禁皱眉,陈培锋是他的证券投资老师,在风投界很有名气,想得到他的赏识也很困难,但是就他对自己的严苛程度以及方式来讲,叶开宁愿陈培锋不赏识他。上次因为小宇的事情自己私自旷考回国,要不是这个老师出面估计自己的麻烦就大了,虽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想到那件事,叶开的脸上有些发烫,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是想起那个场面至今还是会让他羞愤难当。不爽归不爽,还是乖乖的回了信息,“谢谢老师鼓励,我会尽力,晚安。”回短信的同时,心里不忘嘀咕:真不知道这个老师是鼓励他还是威胁他,怎么看,威胁的成分都更大,本来不紧张,被他一条信息搞得反而有些紧张。
看看时间,叶开还是上床睡觉去了,毕竟第二天的那个高含精量的比赛,吸引了众多高手,着实需要不少精力来应对,就算没有陈培锋的“威胁”,他自己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也许小宇就是普通感冒,是自己多虑了,明早起来给他打个电话再问一声就知道了。”这样自我安慰着,叶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可是这边趴在沙发上的沈析宇就没那么轻松了,牛仔裤和臀部的伤摩擦在一起,迫使他冷汗不住地往下淌。身上感觉都被汗水打湿了,可是沈析宇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起身,哪怕是把牛仔裤内裤脱掉让他的伤不被压迫着,早上的一番折腾已然使他体力透支。昏昏沉沉的睡着,貌似梦里面又回到了那个不堪的夜晚,无论自己怎么躲闪挣扎,终究逃不过那些人的凌虐;没多会儿,场景转换,就好像自己和衣躺在浴缸里,蔓延出去的水都是刺目的红沈析宇想醒来,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却还是挥不开积压在心头的沉重,头疼的像是要炸开。半睡半醒之间再次听到了电话的铃声,那一声声地铃音终于将他唤醒,醒来仍是心有余悸,那样的梦境总是反复出现,可他依然做不到无视,那恍如昨日的真实感让他无力逃遁亦无法走出。
趴了那么长时间,感觉非但没好,身后的伤反而更疼,只是相比之下的话还是比之前多了点力气。忍着剧烈的疼痛挣扎着起身,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居然已经下午三点,他竟然就那样昏昏沉沉的睡了那么长时间。刚才的电话号码无疑是大哥的私人通信,难道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大哥竟和叶开选择同一天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他打电话,难道还是说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心灵感应?电话还在拼命响着,沈析宇慢慢地蹭到电话机旁,深吸了口气,拿起听筒:
“哥。”接起电话的沈析宁有一瞬间失神,尽管沈析宇极力掩饰,还是掩盖不了极度疼痛之下嗓音里的沙哑和疲惫无力。
“小宇,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有什么事要跟大哥说。”完全是一副对待小孩子的宠溺态度,沈析宁在国外求学那么多年,他对沈析宇的印象一直就停留在那个孩子缠着他撒娇耍赖的十二岁,面对着一个突然跟自己长得差不多高的沈析宇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很多事情的发生他根本不知道,比如说那件事,比如说沈析宇的自杀未遂。他在刚回国的时候甚至一度不知道要如何跟一个已经长大的沈析宇相处,好在沈析宇对他的态度始终没变,在他面前,依然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如果要说唯一的变化,那就是沈析宇的身边多了一个叶开,尽管他在以前假期回国的时候就见过那个孩子,电话邮件里也经常听沈析宇谈起。但是真正在见到沈析宇对叶开的态度后,他在感激叶开陪伴弟弟的同时,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毕竟当年的那个孩子还是长大了,最起码,他不再只依赖自己一个人。
“哥,我没事。”
“哥,您怎么不说话?”
沈析宁的走神被沈析宇的声音唤了回来,“哦,没什么。”
“没事为什么嗓子会哑成这样?”
“只是有点感冒,嗓子疼。”
“没有发烧吧?”沈析宁突然很紧张,他清楚沈析宇感冒的时候最害怕发烧,一旦那样,就会持续反复好多天烧才能完全退,很是磨人。
“没有,”知道大哥的担忧,沈析宇不得不说了谎,末了还加一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对了,哥,您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沈析宇对着大哥的关心不得不转移话题,他想快点结束这次通话,因为他发现自己看到的东西开始重影,身体也不由控制地晃动。
“没什么大事。法国那边的公司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时间可能要长点,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就找亚铭,他会留在国内。”裴亚铭是沈析宁多年的同学亦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认识。当年在沈析宁出国一年之后,裴亚铭也就从国内大学转了过去。沈析宁毕业于普林斯顿的计算机科学系,而裴亚铭则是毕业于宾夕法尼亚的法律系。裴亚铭在国内学的是商务管理,天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法律来读。沈析宇一直不是很喜欢裴亚铭,他总觉得裴亚铭那个人整天吃喝玩乐,身边女人无数,典型的花花大少,虽然他确实有花心的资本,办事效率也很高。大哥回国之后的创业,裴亚铭绝对是第一功臣。饶是这样,沈析宇还是没办法跟那样一个人热络,尽管他对自己也很好。但为了尽快挂断电话,他还是口是心非的答道:
“有事的话我会联系亚铭哥的。”
“嗯,乖。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记得按时吃饭喝药。”
“哥,我记住了,拜拜。”
“嗯,再见。”
沈析宁的那声“再见”刚说完,沈析宇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应身倒地,昏迷了过去。
九、
叶开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沈析宇打电话,本来想着他休息一下午应该会好点的,自己也就可以安心去比赛了。可是接连三个电话拨过去没有反应,叶开才开始慌乱起来。难道小宇又?叶开不敢往下想,听着电话里的彩铃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陈培锋的电话就是在那个时候适时的打了进来,
“老师”声音里的无助和恐惧展露无疑。
陈培锋立刻发觉叶开的不对劲,本来是想看他起床没,顺便提醒他应该注意的事项,可是那声音怎么听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叶开?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