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 下——源莱
源莱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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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没说话,两手环抱在胸前,眼睛正视前方,很‘全神贯注’的样子。

金叔揍了瘦子一顿,攥着那张电影票的手握得死紧,“如果,阿旺有个好歹,我非杀了你不可。”

鼻青脸肿的胖子缩在一边,别说帮忙了,大气都不敢出,这一刻,他也尝到了人情冷漠的滋味。

他的周围都是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起身,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趣的把他们当电影看,兴奋的模样,恨不能摇旗呐喊‘使劲打,再狠点……’。

“阿旺,你怎么了?清醒点……阿旺……”

谁在喊我?

谁在打我?

谁在摸我?

是谁?

阿旺一直抖个不停,满面惊惶,四肢蜷缩在一起,就像是一只受惊的乌龟,企图将自己藏进坚硬的龟壳里。

不,别碰我,别摸我……放开,放开我……不要啊!

救命啊!

我不想再做那种事,我脏了,我对不起小昱……呜呜,我脏了……小昱不喜欢……

求求你,不要碰我……啊!

金叔惊惧的看着拼命挣扎的阿旺,和小李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抱稳了,一群工友围在四周,惊慌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金叔,怎么办?他像是中邪了。”

金叔一咬牙,说道,“打他,打不醒就送医院!”

众人面面相觑。

阿旺弱不经风的,又是这么一副模样,谁都不下了手,小李不爽的嚷,“我来打,来个人接我的手……”

“啪啪!”

阿旺停止挣扎,目光呆滞。

“阿旺,醒醒,看到我们了吗?”金叔挥挥手。

好一会儿,他哭了起来,“金叔,金叔,金叔……”

大家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清醒了就好,金叔鼻头发酸,哑声说道,“没事了,金叔在这,大家伙儿都在这里,没事的,别怕,没事了!”

哄孩子一样的语调,令阿旺慢慢的放松下来。

靠坐在三轮车上,阿旺默默望着没有几颗星星的天空,酸楚从心底漫上来,不期然间便泪水盈眶。

“阿旺……”

金叔制止小李,轻轻的摇头,示意他别出声。小李看着阿旺,眉毛拧成了倒八字,似乎有满肚子的疑问,看阿旺此时的模样,他也有点问不出口。

“要喝水吗?”金叔拍着他的背,轻声问。

阿旺一颤,后脊瞬间紧绷,金叔觉察到他的僵硬,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微微阖眼,盈眶的泪瞬间溢出来。

对不起,金叔,我不是排斥你,而是我……实在是对不起。

夜风从街头贯入,暗夜中看不到黄尘满天的景象,只能看到纸屑漫天飞舞。三轮车辗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车上的三人随着颠簸轻摇轻晃,霓虹璀璨的电影院离他们越来越远。

高大的青年匆匆奔出电影院,焦燥不堪的左右张望。

“老板,买点零食吧!”小摊贩上前兜生意。

青年没有心思理会那些,眼睛快速将周围扫视一遍,从消失在拐角的三轮车上收回视线,怔怔的望着空空的大街,哀伤流露。

洋装少女跟着跑出来,手里抱着一袋爆米花,不满的嘟哝,“你怎么了?看得好好的干嘛跑出来?”

“我……”他痛苦的闭上眼,几秒钟再睁开时,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闷。电影下次我带你去看,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我们回去吧。”

少女嘟嘴,哀求的说,“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下次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我还没有玩够,再玩一会吧。”

青年揉揉额头,看着少女淡声说道,“王伯伯说了,不能玩太晚了,司机留下来陪你,你自己留心着时间,我现在好累,先走一步。”

他果真转身就走,半点犹豫都没有,少女气呼呼的,跺跺脚还是跟了上去,“等等我,你走慢点,我穿着高跟鞋啊,等一下……阳昱,你……你王八蛋!”

青年在前面疾走,后面是东倒西歪跑着小碎步的少女,司机开着小车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啊——”青年忽然停下,大叫起来。

少女吓住了,怔了一会急忙上前,“阳昱,你怎么了?”

青年蓦地蹲下身,两手抱头,眼泪没有半分预兆的落在地上,他听到泪珠滴落的声音,心也跟着碎了。

小舅,……你在哪里,我想你,好想你!

你到底在哪里啊……宝宝!

三轮车晃悠悠行驶在没有路灯的小巷,只有车头一盏小灯,心惊胆颤的小李不停的囔着小心点,安安静静的阿旺却忽然站了起来,头撞在不高的车棚上,“!”的一声响,把金叔和小李吓了一跳。

“阿旺,你怎么……阿旺,你要干什么?”金叔吓得魂飞魄散。

阿旺不要命似的跳下车,转身就往黑不隆东的巷子跑,迎面碰上走路回旅社的工友,他们在黑暗中搞不清楚状况,就那么让阿旺从他们中间闯了过去,撞倒了二三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

“呼呼……”

冲出黑暗的拐角,阿旺大口喘着气,眼前人头颤动,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电影放完了,人潮一涌而出,然后又一哄而散,小贩收摊准备回家,闪闪发光的霓虹灯也跟着一盏盏的灭了。

阿旺茫然四顾,激动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无限悲凉。

眼花了,真的是眼花了,他出国两年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他想笑,结果却哭了,蹲在地上呜呜哭泣。

小昱啊,只是想见你一面,为什么都这么的难?

我的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004.流年

很多人,很多事总在悄然间变化,斗转星移,城市在变更,人也随之一天天的老去。都市的繁荣,可以说是一天一个变化,心,却始终停驻在某一年某一刻。

G城,警察厅。

“咚咚!”

身高腿长的挺拔身影临窗而立,手里一杯余热尚存的咖啡,默默凝望窗外,似乎已经忘记了手中的咖啡。

“进来。”他单手插进裤兜里,微微低下头,看着杯里深浓的色泽。

“副局,今晚荆局设晏,刚接到宴请电话,你的意思……”俏丽的女警静声等待回应。

他转过身来,一张令人自惭形秽的俊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郝警员,你认为我该不该去赴宴呢,嗯?”

郝警员俏脸微红,眼角瞄他一眼,飞快的移开,“这……这个要看副局的意思……”

“呵呵。”他轻笑两声,饮尽杯里的咖啡,走向空置半小时的办公椅,“行了,不逗你玩了。咱们说正事,请的都有哪些人,哪家酒店。”

郝警员回复正态,一本正经的答道,“家晏,请的只有副局一人。”

“噢——”他笑得玩味,过了一会才说,“回了吧,就说我今晚有别的事。”

“这……不太好吧?”郝警员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调职的事还要荆局帮忙,这样子拒绝了会不会……以后难办啊?”

他停了笑,斜睨她一眼,“你认为,没有他的帮忙,我就坐不上正局长的位置?”

“啊?!”她一惊,慌忙解释,“没……没有,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副局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有机会当然要争取啊,有了荆局的推举,副局升职的机率就高很多。”

她无措的模样逗乐了他,他叹息着摇头,“小郝啊,你刚从警校毕业,很多事情不懂,我不怪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类似的话以后不要再讲,不要等灾祸临头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啊!?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只是想副局……”

他挑挑眉,“你什么都别想,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升职这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呢?”

“我……我……”她嗫嚅着,脸蛋绯红,

“好了,别总惦记着,等我升职了,一定任你们宰一顿,以后别再操心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怀春少女的心思,一瞧便明,他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了,我让档案室找的东西找得怎么样了?”

不愧是警校出来的女孩,郝警员速度收拾好失落的少女心,沈声回答,“近十年来的档案都鄱了出来,现在正在逐步排除筛选中,等有了结果我一定马上汇报。”

“行,辛苦你了。”取下衣架上的外套,他一边穿一边说,“下午我有事出去一趟,荆局那边你替我回个电话,我会带上好酒跟他一醉方休。”

一身笔挺西装的他更加显得稳重,温和内敛的气质愈发的迷人,郝警员痴迷不已,眼冒红心忘了反应。

他拍拍她的肩,“小丫头,上班时间别想工作以外的东西,我这种大叔不适合你。”

被人叫小丫头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证明自己还年轻嘛,可是郝警员就开心不起来。看着他出去了,她小声咕哝,“还那么年轻,就说自己是大叔,我只不过比你小几岁,干嘛把距离拉这么远……”

偏西的太阳热辣不减,将人影拉得老长,明明已经临近傍晚,天空还是一丝风都没有,万物要死不活的,更别说人了。

“嘿,今天收获不错啊。”

“嗯嗯,还算可以吧,那边商铺刚出货,碰巧遇上了。”

“那也是你的运气,可能有雨噢,早些回去吧。”

身材瘦小的男人笑了笑,把店家丢给他的塑胶瓶在脚下踩扁丢进布满补丁的大布袋,说了声谢谢就慢悠悠的走了。

他每天都会出现,拖着他的宝贝布袋,捡些纸皮瓶子之类的破烂,到废品站卖了换点生活费。一个人的生活,很孤独、可怜,大概是看他老实吧,大家对他每天在家门口掏垃圾的行为都睁只眼闭只眼,有废品了也不扔,留着等他来,反正他们不缺这点小钱。

糖果店门口,几个孩子津津有味的吃着糖葫芦,看到拖着布袋脚布沉重的男人,不约而同的围了过来。

“二叔,糖葫芦,给你吃。”

“二叔,我们帮你把东西拿回去。”

男人温和的笑,“谢谢你们,二叔还有事情要做,下次请你们吃冰棍。”

这里的孩子很纯真善良,一个个像精灵一样,他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孩子们跟他都熟悉了,也知道他的手不方便,很热心勤快的帮他的忙。收入不多,勉强能维持日常开销,每个月总要省下一点钱给孩子们买点吃食,东西廉价,贵在他的一份心意。

几个孩子齐心协力,帮他把布袋抬了回去,他拿出自己做的酸果招待他们。

才闻到味,味蕾瞬间分泌出唾液,洗了手的孩子们迫不及待的抓了两粒丢进嘴里,小脸马上皱到一块去了,可是又舍不得吐出来,捂着嘴巴上窜下跳。

男人呵呵的笑。他做酸果的手艺极佳,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糖醋用量拿捏的很精准,一样的材料,一样的做工程序,出自他手里的酸果就是与众不同,光是闻着那股酸味便令人欲罢不能。

“二叔,放假了我们帮你采果子,你多做一些吧,好好吃呢。”

他含了一粒进嘴里,蹙紧眉头说,“偶尔吃点没什么,吃多了对牙不好,饭都吃不下了。”

忍笑的表情太滑稽,孩子们乐得笑弯了腰,他摸着脸颊,终于也笑了出来。

一个人的生活太孤独了,手不灵便做事也费劲,好在这么多年熬过来,也慢慢的习惯了。有事情忙碌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就觉得空,还好这些孩子经常过来玩,他的日子也不至于太煎熬。

“二叔,我们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玩,再见。”

“好,再见。”

太阳下山了,残阳随之隐入山涧,孩子们挥手道别,他微笑着目送他们远走,独自一人等待着寂寥和黑暗的光临。

“又剩下我一个了。”

自嘲的笑笑,他蹲下身去,解开布袋上的绳子,“哗啦”一下将里面的破烂都倒了出来。夜幕一点点将大地吞噬,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他终于把废品分门别类整理完了,酸痛的左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他看着用铁皮围成的小仓库里堆满的废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两天要赶紧清出去卖掉,不然没有多余的地方放了。

“阿旺。”

眯眼望着向他走来的几个人,他矮身进了木棚,出来的时候身上灰扑扑的外衣已经脱掉了。

“小李,怎么这时候来,不是说赶工吗?”

小李点了根烟,招呼后边跟他一样满身泥水的人,“别傻站着,叫人,这是二叔。”

不等他们开口,无措的他急忙打住,“别这样,大家都是出门讨生活,不用这么客气,别站着,赶紧坐……”说着,他急忙进木棚拿多两条凳子出来。

“这是你的。”小李把香烟叼在嘴里,不比那身衣服干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他,“别再跟我推了,为这个我跑了几次了,我很烦啊。”

布包里是什么,他知道,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轻声说道,“工地上干活很辛苦,还很危险,你们挣点钱都不容易,别给我送钱了,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

“金叔说过……”

“就是因为这样,我更加不能要。”他有些激动,“他要是在这里,不会允许你们累得半死还要养着我这么个闲人。”

小李没有看他,只是抽着烟,面无表情的说,“金叔走的时候托我们照顾你,我们都亲口答应了,金叔是个讲诚信的人,就算是……他现在不在了,也不能言而无信。”

“已经够了。”他靠着木棚,脸色灰暗,“这么多年,你们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对我够照顾的了。我是一个男人,不是泥人,完全可以养活自己,根本不需要你们这样……真的够了,我受不了!”

“你每天捡破烂能有几个钱?辛辛苦苦攒的钱又舍不得花,你看看你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们的日子过得不比我好。”他很坚持,“你家里有老有小,孩子还要上学,用钱的地方多得是。阿新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才成的家,又刚添了个女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们的钱该怎么分就怎么分,我没出半分力,不可能拿你们的血汗钱。”

“阿旺……”“别说了,再说这事,以后你别来了。”他站起来,进木棚点了蜡烛,转移话题,“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就在这儿简单的吃点吧。”

小李没说话,默默的抽烟。

原本打算当晚餐的一个馒头放在一边,他煮了一锅面条,里面只有几根青菜作配料,真正的青汤挂面。那几个年纪小点的似乎没吃饱,他把剩下的一小把面都煮了,才勉强让他们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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