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埋怨柒寒给一只白狐狸崽起这么不雅的名字,因为这名字压根不是他起的。因为先前某天的一场雨,在柒寒住的竹居后面冒出了一大片的松菇,这小东西不知怎的就时不时要去观望一下,那次给莫禾瞅见它嘴里叼着一个松菇回来,被笑了很久之后,莫禾一本正经称之为松菇狐狸,于是才有了这个名字,小家伙倒也很是受用。话说柒寒的这次出现,他本来什么也不准备带的,也是因为莫禾的一句话,他才又把松菇带在了身上,莫禾说,“它可比你要认路多了。”
一语着了重点,虽然之后也让柒寒不快了很久,他倒也是没有反驳的余地。
吃饱喝足准备上路,柒寒看了一眼端正的坐在桌子上的狐狸,问它,“你是准备自己走还是怎么地?”
闻言,松菇向前两步扒拉住柒寒的衣角,这东西有灵性的过头了吧,还懒成这样子的。
柒寒无奈,一伸手将那狐狸拎到肩上,信步往前走去,幸好它现在的体型还不到,不至于让柒寒觉得麻烦,要是它再大点儿来着么一出,柒寒指不定直接弄死它,扒了它的皮,围脖去了。
进了城里,柒寒不急着落脚,反而往城南角走去,那里有一户姓陈的大户人家,方才在茶栈,闲言碎语他已经听得够多的了,其中有一条,讲的便是这陈家的二小姐,身染怪病,请了好几个大夫,吃了好些药都不见效,所以渐渐传出来是妖怪作祟的流言,闹得陈府上下不安,陈老爷都出了重赏连和尚道士一并请了,也不见有人将这事情给了却了,独独是给街坊四邻多了个唠嗑的话题。
当然,柒寒也不是那么喜多管闲事的人,普通时候,这些麻烦,他避着还来不及,这回迎上去,纯粹是为了报恩,这一恩,为指路之恩,前些年里,柒寒也有独自出来游玩过,行至一枫林处,竟了方向,幸得当时还是孩童的陈家二小姐同样上山游玩给指了道路,他才得以归去,后来回去一琢磨,那处枫林必是法术高强的仙家为了避世所设,避的还是和他一样的仙家,而他这个带着仙气的身子反倒是最先被迷惑的,不及了一个普通的孩子。其实仔细想想,出了这档子事儿柒寒须得麻烦上别人,其他的事儿,根本不会让他欠上人家半分恩情。
扣了门,陈家的小厮把柒寒领到偏厅,说是在这儿稍等,神色恭敬却隐隐透着不屑,估摸着这些天见的和尚道士多了,瞧柒寒这么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以为他是来骗人的。
柒寒也不在意,刚才他耳尖,听见陈家的老爷正在招待别的贵客,类似法师之类的人物,奇怪的头衔,柒寒都不乐意去听,放了松菇去院子里玩儿,柒寒自己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倒了杯茶漱口,瞧瞧这大户人家,连杯茶都得客人自己倒,还是他真就一副让人瞧不起的样儿?
已经喝完两杯茶,还不见有人来请,柒寒本就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要不是从了报恩的心,这会儿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往外走了两步,想找那狐狸,才发现它已经不知去了哪处,看不看病不重要,要是再丢了围脖,柒寒就要窝囊了。
在陈府里四处走动了一下,也不见个家丁上来阻拦,估摸着都是有事要忙的,柒寒就这样悠闲的四处逛开了。
行至一处偏院,他停下来,这院落虽小,却也称得上精致,清醒淡雅的感觉,一看就是姑娘家的住处,如若没有猜错,这便是那陈家二小姐的院子,只是当柒寒若有似无的往前踏去一步,见到院落里大动着干戈,口中念念有词的做法的假道士的时候,他一个没忍住笑了出声,所幸声音不大,没惊动院落里一个个脸色凝重的陈家人,这阵势果然还是比较像悼念,往旁边的树丛隐了隐,柒寒闻着那劣质的线香味儿,他忽然勾起嘴角,这之间混杂着的,倒是货真价实的妖气呢,真是撞上了自己的分内事儿。
不动声色的退出去,柒寒在一处池塘边逮到了正用爪子捞鱼的狐狸,浑身已经脏乱不堪,变成灰色的毛里还夹杂着一两片树叶,有些嫌恶的把它放到一边地上,柒寒想他是不是关着这东西太久了,所以才一出来就这么无法无天。
见柒寒此刻的表情,松菇也就规矩起来,没再去瞎摸什么东西,乖乖的领着柒寒回了原来喝茶的偏厅,正好遇上了来请柒寒的家丁,还是原先没给他倒茶的那位。
大堂里,陈老爷正襟危坐,眉宇间虽有些许的不安,却到底没丢了大户人家的面子,请柒寒入了座,又让家丁奉上热茶,这回儿得茶可比刚才喝的要香上许多,柒寒满意的舒了眉。
“柒公子,小女这病,不知你有何高见?”陈老爷倒不是个凭外貌看段数的人,只当有了本事便是行家,只要能治好了女儿的病,是个乞丐都不要紧。
上来就这句?他是急昏了头忘了自己还未见过他家女儿,还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去探过路了?
“区区小病作祟,陈老爷不必过于操心。”表面上甚是恭敬的柒寒。
听了他的话,陈老爷似乎想要放心下来,又觉得不太妥帖,看着柒寒的样子欲言又止。
柒寒心里好笑,又继续道,“陈老爷只消今晚拨我一件厢房,予我一件小姐的贴身物品,明儿个小姐的病便好。”
一听他要的东西,陈老爷脸色微变,小心翼翼的问柒寒,“这,莫不是还真是妖怪作乱?”
柒寒轻笑一声,认真的看向陈家老爷,“不过是病罢了。”
见他这样,陈老爷也不好多打听什么,只是命了仆人来将柒寒领去挨着陈家小姐院落的一处厢房,稍后又亲自送来女儿的木梳一枚,末了又邀请柒寒一同晚饭,被拒绝了去,只当柒寒是要准备晚上作法的事宜也就没敢再劝,谁晓得柒寒是今儿个行的路多了,直犯困,想在夜晚来临之前补个小眠。
这一觉睡下去,直到将近子时,柒寒才悠悠转醒,迷糊之间本来还想再窝一会儿,谁料松菇它一脚踩在柒寒的肚子上,居高临下看着柒寒的样子甚是了得。
这家伙是吃撑了么!瞌睡的感觉全无,柒寒爬起来将自己身上的狐狸扔到一边的被子上,用力不大,却又够那家伙晕乎一阵了,又揉了揉被踩疼的独自,柒寒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穿上外衫。
正准备开门,听见身后不轻不重“咚”的一声,柒寒知道是那狐狸又跟了上来,他回过头,一脸阴笑着冲已经小跑到自己脚边的松菇道,“你再敢碰我试试,我立马扒了你的皮。”
他说到做到,这压根不用松菇自己去察言观色,动物的本能已经全告诉它了,退后一步,它晃了一下茸茸的尾巴,表示清楚明白。
柒寒满意的一抿嘴,踏出房门。
待到丑时快过,陈家二小姐的院落里突然腾起一阵雾气,而且越来越浓,灰色的烟雾像是有生命一般游走起来,穿过窗户和门缝潜入房间之中,在快要触及到躺在床上的人时,突然像是遇到屏障一般被弹了开了,并且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像是雾气被灼烧了一般,似乎是明白到不对劲,那雾气又折返回来,想要从原先的入口逃离,却被早就等在那里的柒寒拦了去路。
“哟,你不现出原形让我瞧瞧么?”倚靠在门上,柒寒一派悠闲的样子。
话音落下来,那雾气开始聚拢过来,待它散去之时,房间正中央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老鼠,那老鼠前脚一踏地,只一刻就化为了人形,那也是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变和没变,实在差不了多少。
松菇从柒寒的衣角下钻出来,像是好奇一般的往前走了一步,被柒寒一脚踩了尾巴,“喂,你是想被吃掉么?”
闻言,对面的老鼠嗤嗤的发出笑声,“你最好趁早带着你那宠物离开,不然不只是它,连你我都会吃掉。”
“哦?”柒寒双手抱胸的样子像是在思考,只一会儿便又笑开来,“你连我是谁都忘记了?”
“呵,我从来不记你们这些无名小卒的样子。”倒是只很自大的老鼠。
“这样啊,”柒寒假装为难的样子,“那这么说你总该记起来了吧,把你的牌子拿出来看看。”话音刚落,柒寒手指一勾,就有什么东西从老鼠的衣服里掉出来,落到了柒寒手里。
老鼠一愣,神情中已经有些慌乱,却不作声看着柒寒。
柒寒正在端详那牌子,确实是从自己手里发出去的,名字的地方磨得有些厉害了,他看不清,果然天庭的东西也有这么不经用的时候,不过怎样都没事啦,他把牌子丢还过去。
“那个什么老鼠,看你的时间,很快就会有人来捉你回去了,”而且那个人十有八九是莫禾,柒寒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你自觉的就自个儿回去吧。”
听到话得人没动,柒寒觉得他是在考量两人之间的实力,这种东西,事到如今,还有考量的必要么?还是,“还是你还琢磨着要讨这家的小姐回去做老婆?”
这样的目的,他在一早就看出了端倪,现这种妖怪想要抓人类回去奴役的也不再少数,只是今儿个被柒寒管到了闲事罢了。
正琢磨着这事儿要耗到什么时辰,那老鼠突然鸣叫一声,放出大量雾气,混淆了实现,他转身跳到床上想要将那位小姐带走,却发现哪儿有小姐的影子,落在被子上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木梳罢了。
这一个间隙,柒寒已经来到他身后,手里握着不知从哪来的棍子,一击下去,带着法力,打得那老鼠头昏眼花晕了过去,扔掉棍子,柒寒拍了拍手,一脸无奈,“你这么蠢的东西,说你又不听,我要是个人类也能玩死你。”
回头望了望在门边谨慎蹲坐的狐狸,柒寒先一步踏出门口,“走了,松菇。”
善后,自有莫某人来处理。
柒寒走的,是出城的那条道儿,这么晚的时间,路上想见也不会有人,不远处的客栈挂着俗艳的红色灯笼,柒寒看着那晃眼的颜色,不知怎的又犯了困,早知道就再在陈宅睡一会儿了,不过也罢,现在不正有店家在向自己招呼么,虽然他不认为这么晚还营业的店家,会是什么正经的人家。
过分热情的小二把柒寒招呼进楼上靠里的一间客房,又数落的给他倒上热茶,末了还询问柒寒是否要准备洗澡说,柒寒一边握着杯子喝了口茶,一边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别来打扰他歇息。
却发现这店小二压根不懂得察言观色,连自家的狐狸都比不上,他连挥了这么久的手,那小二愣是跟个木头似地在原处一动不动。
柒寒汗颜,勉为其难的想要开口催促他离开,却发现视线有些模糊起来,不是吧,他堂堂的一届神明竟在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中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迷药,要是被莫禾知道了,不晓得要怎么笑他了。
摔了杯子站起来,柒寒退后了两步远离那个一脸猥琐的小二,真是在天上悠闲惯了,他这个身体倒是反应不了这区区的人间药物了。
该死,他已经看见那家伙从身后摸出刀来了,如若就这么被捅死在这里,柒寒是轮回转世了也不会甘心的。
正琢磨这身体的反应到底要合适才能够消失,身后突然拂起一阵风来,那黑影掠过自己,直至的朝店小二冲去,只一击,对方便像是破布一般腾空起来,撞到墙上后跌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柒寒,你怎地这么没用了?”站在身前的陌生男子转过头来,看着柒寒的样子一脸的轻佻。
嗅了一下气味,柒寒稍稍放松下来,靠着床沿坐下来,一副大爷的样子,“松菇,别假装自己很厉害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他不认为一只普通的狐狸,光凭着是白狐和喝过一口自己的血,就能幻化成人形,以及带上这么凌厉的法力,但是那味道,又的的确确是自家那狐狸所特有的。
“呵,我可不是那只只会吃和睡的狐狸。”
他走近,一手托起柒寒有些过分尖削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样子令柒寒讨厌。
“那请问您是哪位呢?”他不怒反笑,一只手搭上对方游走在自己下巴上的爪子,微微用力,透着威胁的意味。
“叫我樱燎,吾亲爱的柒寒。”
肆、
“樱燎?”他的记性该不是那么差的,怎得就忆得先前那虎精持这这名字?莫要是修了什么移魂之法才好啊。
似乎是看出柒寒的想法,樱燎轻笑了一声,“虽然不如你所想的一般,但也相去不远。”
“哦?”一偏头,柒寒远离那人的桎梏,移了两步坐到一边的桌旁。
“柒寒大仙想知道的事,我必定一一道来,断不会藏着掖着,但是。”见了柒寒那明显的疏离,樱燎也不恼,反过身坐上刚才柒寒的位置。
“我道是什么,原来还有后话啊。”柒寒一拂衣袖,轻按着眼角假笑。
“也不是这么个说法,只是想请大仙你小帮一忙,日后我定然涌泉想报。”
“这么说来你还是有求于我?”想起刚刚这人轻佻的态度,也鲜见不着一丝求人的样子,倒像是积得了多少的恩德。
“准确的来讲,该是一物换一物。”
“何物换何物?”柒寒的嘴角上扬起来,这个人,倒是真真勾起了他的兴致,他倒要看看,并无所需的自己从他那儿能得到什么。
“一双眼换一个躯壳。”
听到这话,柒寒的身子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端正换上一副笑颜,“躯壳于你倒是恰当,只是我要一双眼作何?”
闻言,樱燎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凑巧,我因些缘由,略懂观相之术,方才见您或因疼痛按压眼角,便留心多望了几眼,便瞧出现下安于眼眶上的双目并非您原配之物。”
狗屁的观相之术,柒寒在天界混了这么久,也没听得哪位仙人有如此了得的法术,能仅一眼,便瞧出他眼存异样,还说得这么准确,可偏偏柒寒又不得反驳,这双眼在自己眼窝子里安了这么久,是不是自己原有之物,他自然一清二楚。
真真不是,却又因问了些仙家,又没人能够道出缘由,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柒寒真要怀疑这不过是自己的一些错觉。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放下按于眼角的右手在桌边轻敲,“如若真有此事,那我便不是要欠你一个更大的人情?”
“哪里哪里,”樱燎自床边站起,复朝柒寒走近,脸也凑近过来,“我自然不会同你计较那些。”
柒寒勾着嘴角冷笑一声,看着樱燎凑近的面孔,手里捏下一个诀一挥,将人打飞出去,却又觉得轻了些,再一瞧,哪里还有什么人,只那只狐狸遭了秧,被柒寒打飞在门板上昏了过去。
他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柒寒最受不得的就是有人像这般自大,还与他谈条件?他自己的东西,自然会自己找回来。
忽的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柒寒这才忆起自己还身处一家黑店之中,正巧抖擞了精神,准备报复一下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房门开了,进来的却是莫禾,脚下一踉跄,道是被那昏过去的狐狸绊了个正着。
“好家伙。”把地上的动物拿起来提在手里,莫禾几步走到柒寒跟前,又见门边还倒着个店小二,摇了摇头,“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遇上黑店而已。”柒寒轻描淡写的带过,又觉得不对,“你怎么来这儿?”
“哼,什么我怎么会来,你也不想想,你整了那鼠精,又不在值,自是我来处理善后。”
“那你倒是来得甚快。”
“哼。”手被塞到狐狸的肚子底下,自是很暖的感觉,莫禾很是受用,又见柒寒起身出门,问道“你干什么去啊?”
“嗯?没什么,就随便收拾一下。”所谓收拾,自然是店里还余下的那帮子正等着同伴暗号就进来袭击柒寒的店主伙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