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七夕——sald
sald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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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那只狸舔干净了碗壁,正被樱燎提溜着两只前爪在戏耍,没听见龍七的话,樱燎将那东西调转了个儿,用手挠它肚子,似乎能够听见呼噜的响声从小小的身体里发出来,龍七觉得好玩,也把手伸过去,想要搭在那茸茸的脑袋上,却看见那狸的眼睛,黑色玻璃珠子突然收缩成一道细线,心下喊声糟糕,却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袭来,场景转换,龍七苦笑一声站起来,一瞬间,他便处在了另一个区间,空荡的环境一片漆黑,就剩下他一人,光线暗淡,只散落在他周围一尺的距离间。

他想起来了,那东西叫做幻狸,是个善于扭曲时空,制造幻象,传说在通往冥府的路上,陪伴早年夭折的孩童嬉戏的妖怪。

自己的地域,真是深受妖怪们的喜爱呢,就连这种平常极少出现的小妖精都能吸引来。

话是这么说,龍七心里却一点都骄傲自豪不起来,幻狸虽说是妖怪,却因为本性善良受过点化,而被他们称为半神,在它们制造出幻境里,任何法术都被归位无效,就连他都觉得有点棘手,所幸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只,时间应该不会维持很久,他可以乖乖在这里等着,直到法术消退便是。

就这么干站了半个时辰,龍七终于有些支持不住,如若只是平常的等待,他大可以变出个茶壶,几个果盘,慢慢的受着,只是就这么干耗着,也着实觉得无趣了些。

试着往前挪动了一点,眼前出现了其他的风景,龍七有些庆幸,那还好不只是一个单纯没有尽头的小黑盒子。

那是一整排的雕花木门,木色沉暗,花纹细致,看上去有些像天界里头的殿宇,只是那上头,还加持了极为繁琐又古老的符咒,陌生的文字,龍七看不出来那是派做什么用场的。

他伸出手试了一下,那门竟然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这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这反正只是幻境,随便进去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龍七放心大胆的踏了进屋。

虽说是屋子,却似乎又循环回了刚才屋外的场景,周围所有都是黑暗的,只有自己脚边那么一小圈的地方留着亮光,随着自己的移动慢慢向前。

忽然的一阵响动,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龍七退后一点,看见那是一段锃亮的铁链,蜿蜒向前,不知道通往何处。

耸耸肩,龍七坦然的选择了跟着这东西前进。

不是一段太过漫长的追寻,也让他发现,自己这会儿,其实是在一个没有窗没有摆设的房间里,不消多久,龍七便望到了那段链子的尽头,在一个孩子纤细的脚踝上。

顿了一下,他朝他走过去,这么近的距离,可以让他清楚的看见那孩子苍白的皮肤和血红色的瞳孔,一动不动的,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他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

又一阵响动,是从他刚才进来的地方传来的,光从打开的门涌进来,眼睛适应不了光亮,龍七只能看见来人模糊的轮廓,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渗过来。

他一愣,就在快要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的时候,旁边的孩童突然一跃而起,做出一种防御的姿态,身上的铁链剧烈晃动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在害怕,同时还有不可抑制的怒气,伴随着那人的靠近,他发出嘶吼,同时也让龍七看见了他嘴里,不同于人类的獠牙。

难以驯化的兽。

时间空落,世界坍塌,我们回往的是否就是原来的地点?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龍七已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屋前,那只陷害自己的狸早就不知道逃去了哪里,樱燎站得离他远远的,背对着自己,不知望着哪里,想到刚才幻境里的那个孩子,被关在繁复的黑暗之中,他突然很想知道现在樱燎的表情,虽然那个人不可能与他看见同样的风景。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头的樱燎,脊背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他回过头来望向龍七,嘴角愉悦的勾起着,“大人,你喜欢热闹吧?”

龍七被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一问,一下望了自己要打探的东西,愣愣点了下头。

“方才猴子经过,说今儿个晚上,南边的城里头要放烟火,我们去看吧。”

直到站立在城镇里,那条最拥挤的道路上,龍七才惊觉自己上了当,埋怨的望一眼紧挨着自己的樱燎,被那人笑嘻嘻的撇开了脑袋,自己是喜欢热闹,可不是这种连走路都没法走,呼吸都快没法儿呼吸的热闹啊。

今天似乎是人界什么节日,又逢好几户人家大喜,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龍七同樱燎几乎是被人群带着往前走的,经过想看的摊位,根本停不下一刻,只好胡乱丢下些碎银,然后抓了东西就走,才十几步路的功夫,手里头拿的东西满满当当,连龍七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木梳子,素馅饼,丝绸帕子,就连小孩子玩的剑玉都有,他又转头看樱燎,这会儿那人总算不撇开视线了,正笑意吟吟的看自己一脸苦恼的模样。

受不住他这种窃笑,龍七正要发作,见樱燎朝自己指了指上面。

“干嘛?”没懂他的意思。

“时间还有一会儿,我们去上头等着罢。”

上头,指的是人家的屋顶。

“哦。”龍七会意,他刚又被人踩了一脚,心下正郁卒着,樱燎这么提议,他赶紧捏了个诀,将两人带到了屋顶,当然,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前提下。

深深呼了口气,龍七总算缓了过来,在怀里那一堆里头翻找了一会儿,结果只找到两个饼是能吃的,顿时又有些泄气,看烟火连壶酒都没有,他还不如回去看自己林子里的那群妖怪跳舞来得欢乐。

旁边的樱燎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冲他笑了笑,说句“大人您稍等。”,便兀自又跳下屋檐去。

只是这一稍等,便等到了子时,烟火还没有开始,樱燎也没有回来,唯一的两块饼还剩下一口,被他扔到一边喂了麻雀。

“算了!”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回去让那帮妖怪给自己准备个烟花会也是一样的。

龍七猛的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却因为忘记了是在屋顶上,一个没站稳呢向后倒去。

太过窝囊。

险险靠在樱燎怀里,龍七只觉得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神仙真真是毁在了今天。

“放手,放手。”将樱燎推到旁边,他身上沾了奇怪的味道,龍七没有仔细去分辨,自顾自拿了他带上来的酒开始喝起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不是挤嘛。”

指了指下面的街道,就要接近预订放烟火的时候,街上的人自然又多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尽是些快乐的笑声。

几个小小的火花,在对面的夜幕里亮起来,随即便是一朵紧接着一朵的亮色花纹画开来,黑夜照白昼。

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龍七愉悦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神除了永恒的生命,其他什么也得不到,还不如享受人类的生活来的自由,如果自己真如時雨所说,是没有未来的神明,那或许反而会是一件好事。

旁边的樱燎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什么被轻触了一下,极为短暂的温度被留在了那里,他忽的伸出手拍了拍龍七的肩膀,引得那人的回首,随即又勾了勾手指,他将那人诱过来。

“你还记得昨晚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不明所以的龍七靠近过去,得到一个沾染了酒味的吻。

虽然是嘴上占到了便宜,但是下一刻樱燎便被那人一巴掌拍下了房顶,落在街上的樱燎勉强爬起来,不顾周围围观的人群,看见上头那人居高临下的笑意,冲着自己比了个极为挑衅的手势。

你说,我是你见过眼神最清澈的妖怪。

于是,你便注定要被欺骗。

第三朝夕

东摸西耗,四处溜达,直到日头近了正中,两道人影才晃晃悠悠出现在林子外头的小道上,真可谓尽兴而归。

穿越过结界,里头的天气有些阴霾。

龍七只顾着避过脚下的乱石,头顶上忽的掉下一只松鼠,他眼疾手快,一把接在了手里,摇晃两下提到自己面前。

那松鼠挣扎了一下,扶住龍七的手指,“啊,小的见过大人。”

“嗯,怎地这么不小心?”龍七笑着将它放到地上。

“谢过大人,”恭恭敬敬的举着爪子行了个礼,那松鼠又摆弄了几下自己翘起的毛发,稍稍跨近两步,“龍七大人,听说七离海那边儿出了大事,您赶快去看看罢。”

龍七一愣,不好的感觉袭上来,他回头瞥了樱燎一眼,那人的脸上,也是一脸茫然的神色。

冲那人示意了一下,龍七没说话,忽的跃起来,他脚尖点过枝桠树间,将樱燎甩在后头。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便抵达了湖边,黑色雾气一般的瘴气笼罩开来,就连视线都几乎要被遮挡去,腥臭的味道从某一处散发出来,混杂着血的气息,龍七只觉得一阵的恶心感袭上来,伴随着传来的,还有木遥扯着嗓门的嚎啕。

在最靠近湖边的那处,碎石散乱,满地疮痍,地面的泥土翻出来,是近乎红色的棕褐,木遥坐在地上,怀里面抱着个人,大抵是听到自己来了,这会儿正咬着嘴唇抽搐着望向这边,双眼呈现着红肿,腮帮子上似乎还挂着眼泪,不知道是哭了多久。

他不知道,龍七这会儿,其实还在分心盘算别的事儿。

木遥这孩子,平时時雨怎么欺负他都不会哭,这会儿捉弄自己的人伤了,反倒哭得跟什么似的,细细算起来,他一天里同時雨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在自己身畔的还多,真都不知道他认谁当大人了。

拿他没办法,龍七只得放弃观察四周,转而先向他走去,意料之中的,看见了他怀里浑身狼藉的時雨。

眉间拧起来,那气味果然是从湖里面散发出来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吞噬了无数动物的尸体,腐味正经由口腔从胃部散发出来,而且他讨厌血的味道。

四周围观的妖精很多,却都战战兢兢地躲得远远的,气味复杂,龍七无法从中分辨出什么。

他拍了拍木遥的肩膀,示意把人放下来,龍七蹲着身子替時雨检查了一下,全身多处的裂口,血凝结在伤口表面,狰狞的蜿蜒至衣服底下,手下的体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冰凉,如果不是那偶尔微弱起伏的胸口,他真会认为眼前的这一具就只是个尸体。

妖怪间的小打小闹实属常见,性情暴戾起来将对方置于死地也是常有的事,并不会因为这儿是龍七管辖的领地而有所差异,只是,嗅着那从清澈湖水里散发的浑浊气味,这可不是一两只妖怪掉进去就能造成的味道。

在这里没有规矩,妖怪们都乐得这样的自由,而如若硬要说什么规定,龍七也只是提了唯一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靠近七离海,那也是为了它们好,对于这种己身性命攸关的事情,妖怪们自然会正正经经的遵守。

不是自愿,并非打闹,他也不会愚蠢去认为妖怪们搞什么集体失足,那么就只能解释为被迫丢下去的了,这算什么?单纯的一只妖精对于其他同伴的示威?

一边思考着,龍七手里的动作不停,手指点过時雨身上那几处致命的伤口,让它们加速愈合,因为血的凝结,衣料粘在了伤口上,那一道横跨过胸口的伤,同其他的利刃留下的形状不一,像是被野兽的爪子划开的,龍七不耐烦,硬是将衣领撕了开来,随即看到的东西,却让他的手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時雨的脖颈上,清楚的映着淤青,那是人类五指的痕迹,一种卑鄙又拙劣的要挟。

挣扎了一下,龍七选择不去看那一处青紫的轨迹。

化作人形的妖怪,只用单手就能将另一只妖怪提起来,却偏偏莫名的执意,又要用自己兽的爪子留下印记。

他将其他的妖怪全部扔进了七离之海,却唯独留時雨一条命,是因为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是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转而对杀戮失去了兴趣?

不懂,不明白。

但有一点龍七是可以肯定的,他这里没有妖力那么强盛的妖怪,或者说,妖力过强的妖怪,根本无法进来七离的结界,这是七离对于自身的保护。

这一些,恐怕也只有等時雨醒来才能知晓,如果他能醒来的话。

即使是有龍七疗伤,時雨还是不能醒来,躺在床榻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脖颈上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变得越发的深刻,色调灼灼,刺得人眼疼。

龍七站在時雨居住的洞穴口,远远的看着里头木遥紧抿着嘴唇给時雨擦拭身体,他又看见了時雨的那只眼睛,那里面有不容窥探的秘密,现在却紧闭着,看不到漂亮的紫色光彩。即使表面上的伤龍七能够治好,内层受损的妖力和精神,他却是无能为力。

外面的人影一闪,龍七知道是樱燎在那里,他走过去,明亮的光线里,只能看见那人一片碧红的瞳色。

“如何?”他背靠着树干,将双手抱在胸前,除却了平时的嬉笑,浅淡的表情。

“不知道。”龍七忽然换上一副无所谓的形容,自顾自往回走,经过那边的樱燎,去往那被桃树环绕的巨大湖泊。

这次的事情,不大不小,总结起来不过,十几只的妖怪统统在一晚上掉进了七离海里,虽然自己在这里的责任不在于此,但是也确实属于管辖之内的失误,也已经足够让天庭制自己一个失职之罪。

龍七很佩服自己在任何时候都能说真话。

他很少有这种不知道作何反应的时候,七离中腥臭的气味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已经消失,没有黑色的雾遮眼,湖面是惯常的澄清色调,就好像刚才的景象全都是幻觉。

“不知道?”樱燎跟上来,饶有兴致的咀嚼他这三个字。

被反问的人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没有说话,蹲下身来细细的看方才時雨躺着的那一处,百目的妖怪虽然妖力不强,但还没到被人打不还手的地步,時雨那么精明的妖怪,怎么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解决了。

有什么东西在重要的地方缺失了。

“你在找什么?”

樱燎走到龍七跟前,看见他用手在扒拉草丛,漂亮的手指被弄得脏兮兮的,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帕子,去拉龍七的手,一边帮他擦干净,一边念叨,“大人啊,您犯得着做这种事情么?况且那妖怪那么厉害,怎地会给人留下把柄的机会。”

“呵呵,确实呢。”龍七干笑着抽回手,多久没有横生出这般的事端,也难怪自己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他站起来立到湖边,深呼了口气,眼前的湖水有着最普通的形容。

似乎是些微的可惜,那手掌里的触感消失,樱燎顺势坐到草坪上,手向后支撑着,看向那人的背影,“那時雨怎么样了?”

脊背一瞬间的僵硬,这人的问题真是个个踩在自己痛处上,龍七微微侧过头来冲他笑着,“他要就这么死了,我也没有办法。”

身后一点细碎的响动,小小的个子,是木遥从那头走了过来,他帮時雨替换好衣服来寻龍七,恰恰好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瞬时间一双眼又憋得通红。

龍七顿了一下,走过去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他避开了。

木遥紧抿着下唇,瞪大的双眼里,不知道是气愤还是难过。

那样子,活像是龍七弄死了時雨。

“怎么了?”从没见过自己的小小侍童这么一副表情,龍七举着被他避开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大人你冷血。”

愣了一下,龍七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冷血”这个字眼,还被用在了自己身上,况且前面用着惯常的尊称,听在耳里是真真的不伦不类,不过换个方面来想,所幸,龍七在这方面还算灵巧,只这几个字,就完全了解了这之间所包含的信息。

结论是,木遥八成是以为他讨厌時雨,连带着连性命都要救不救的。

当真把自己想成了一个小气之人了,心下叹气,龍七不顾木遥的挣扎,总算是把手搭到了他的脑袋上头,还使劲揉了揉,“大人我知道了还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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