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猛地挣开雪影，直向门外跑去。

“梦狸！你干什么！你不能去啊！”白钰追在他身后，“那边现在很危险，你这样去很可能也会遇险的！”

雪影也紧随其后，没几步便追上了他：“梦狸！你回去，我去帮你找他们。白钰，你帮我看着他，等我回来……”

“小影！你别拦着我！子琼他在等着我……昨晚、昨晚我居然对他说那样的话。若不是因为那句该死的违心话，他也不会一大早就一声不吭地出门。若是我可以在他身边……”

“梦狸！”雪影此时的一颗心也已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是他更清楚自己不能够乱了方寸，若是连他都失去了理智，就没人能帮得了梦狸了。

“梦狸！你冷静点！这事跟你没关系，他们出去是为了办事，若今天遇难的真是他们，就算你跟在他身边，也只是多一个人出事而已！”

“不！就算是这样，至少还有我陪着他不是吗？就算是死，我也该陪着他的！我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我怎么可以……他说过的，他不会丢下小白一个人，可为什么我居然那么狠心地丢下了他！”

雪影再说不出话来，梦狸对于这份感情的执着，又岂会是他能阻止得了的，可是自己怎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涉险？

也就是他这一瞬间的失神，梦狸迫不及待地挣脱开来，朝河边跑去。

“梦狸！”雪影欲追，却被白钰拦住了。

“你干什么。让开！”

白钰自然是不明白梦狸口中的小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知道，自己不愿再看梦狸这般心痛的模样。

“雪影，你就别阻止他了吧。我想，你一定也不愿看他这样痛苦。这样吧，这里一带的路我熟悉，我去追他，之后陪他去找人，你就留在家里。我们现在也不确定出事的到底是不是子琼和炎大哥，若是他们回来了，你就来河边找我们。”

雨帘早已掩盖了梦狸的身影，雪影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地点了点头。

看着白钰离去的身影，雪影暗自祈祷：炎煜涵，你也一定不能有事。

一个是狐，一个是人，又岂是说追就追得上的。

梦狸没一会儿便到了事发地点。确实如白钰说的那样，泥石坍塌了一地，不仅如此，大雨仍在继续冲刷，山坡上也仍旧不断地有泥石滑下。

“子琼——”目光所及之处，遍地狼藉，根本没有任何一点生的气息。梦狸胆战心寒地喊着子琼的名字，声音是一声比一声大，却也是一声比一声底气不足。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他的小破孩。

“子琼——子琼你在哪儿？”

“子琼——你出来啊！”

“子琼——昨晚是我不好，不要跟我玩捉迷藏了好吗？”

梦狸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集市。当时的小破孩，是否也像自己现在这样，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自己的名字。

“子琼——你不是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吗？”

“子琼——我是你的小白啊！”

“子琼——你怎么可以食言！”

“小破孩——你出来啊！”

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任凭大雨肆意地摧残着自己的意志，梦狸再也提不起劲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身侧的不远处，是一个泥沙堆积成的小土堆。梦狸却在见到它的瞬间，发了疯般地朝那里爬去。

单薄的身子无力地伏在土堆之上：“子琼……”梦狸呢喃着，这个名字，是现在唯一可以支撑他的信念。

颤抖着试图从地上爬起，却一再地失败。

“子琼，我一定会救你……”不顾地面上石子和杂物的磕绊，梦狸跪在小土堆前，一双手奋力地向外扒着泥土。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子琼在不在里面，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愿就这样轻易放弃。

“梦狸！”白钰一路焦急地寻着，终于找到了他的身影。

“梦狸，你在干什么！”只是为何现在的他竟成了这般模样。原先白净似雪的衣裳，早已污浊不堪，这不要紧，因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在他白钰的心里，梦狸永远都是纯洁无瑕的。可是，他的手……十个指尖全部鲜血淋漓，他还在继续地挖着泥土，不顾白钰的阻止，亦没有停下的意思。

还有他的膝盖，也已被地上的石子磨破，身上处处血迹斑斑。

如何让人不心疼？

白钰不忍让他继续作践自己，却又根本无法阻止他的动作，唯有蹲下身，陪他一起挖。

自己的手也已被染成红色，可一见到梦狸早已失了血色的脸，和那双几近绝望、却又倔强着不愿放弃希望的眸子，也全然顾不得手上的伤痛。

直至将整个土坑全部挖开，里面空空如也。

梦狸再也支撑不住疲惫不堪的身子，痛苦地闭上了眼，侧身倒下。

只是在他倒地的瞬间，有一双并不坚实的臂膀接住了他，之后，抱起他，朝着来时的那个方向走去。

感受到身下托起自己的那股力量，梦狸吃力地睁开眼，朦胧之中，似乎见到了那个自己苦苦寻找的人的侧脸。

微微抬起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想摸一下他的脸，想感受一下他真实的存在，却在抬及半空之后又无力地垂落。

脑袋还依偎在那人的颈项间，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抬起头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子琼……”

之后，仰头向后倒去，失去了知觉。

白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咬紧了唇，继续往回走。

“天！梦狸！”白钰抱着梦狸回到家中，雪影强忍着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叫声太骇人。

“白钰，他这是怎么了？这才出去多久，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白钰绕过惊慌失措的雪影，将梦狸安置在床上：“我去打盆热水来，你先帮他把湿衣服脱了。”

雪影也不敢多耽搁，手忙脚乱地扯掉梦狸身上的衣物，只是，看着他衣服上斑驳的血迹，还有鲜血淋漓的双手，心都揪到了一起。

白钰捧来了热水，两个人替梦狸清洗完伤口，擦干了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现在可以说了吧。这到底怎么回事？”雪影搭着梦狸的脉，头也不抬地问着白钰，语气中不乏明显的怒意。

白钰自知难辞其咎，是自己提议要陪梦狸去找人的，结果却让他把自己搞成这样，还有什么颜面来面对雪影。

“我赶到的时候，见到他在挖一个土堆，可能是以为子琼和炎大哥被埋在了里面吧。我想阻止，可是……”

雪影将梦狸的手放进被窝，又替他掖了掖被角，继而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钰：“我知道了。那人呢？找到没？”

白钰无奈地摇头：“本来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以为他们已经回到了家。”不安地看了一眼床上梦狸苍白的脸，“他怎么样了？”

“风寒罢了。外伤易治，心病难医。”说到这，雪影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额，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在等着他们的那段时间里，他曾不下千百次地告诉自己，炎煜涵不是普通人，不可能有事，甚至还暗自盘算着，等他回来，自己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可当他看到梦狸和白钰如此模样回来的时候，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又有谁会知道，他根本不像自己的外表那般理智冷静，在触碰到内心的薄弱地带时，他也一样会慌张、会心痛。

紧紧地握住那支玉箫，雪影回想起之前与炎煜涵的点点滴滴。想起之前他对自己施暴，想起之前他为自己送了十年的米粮，想起那三千六百五十二遍对不起，想起他带着自己穿梭于云霄……原来在不经意间，他们居然有了那么多的回忆。无论苦与甜，都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之前一直想着，回京之后就再也无法继续留在他身边，感受他独一无二的温柔。所以才决定要好好把握现在。只是……

看着窗外的阴霾，又看了看床上不醒人事的梦狸：炎煜涵，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你曾说过，要我永远留在你身边，我答应了。即使那时候是被迫的，但与你一同历经这么多风雨之后，我已心甘情愿兑现自己的诺言。只是经过皇宫的那一事，你已首先食言。可我不怪你了，只要你还能回到我身边，我会好好珍惜剩下的能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还有，你要把萧子琼也平安地带回来。就算我们没有将来，至少还能看着他们幸福。

带着这样的希望，雪影在梦狸身边守了一整夜。

而白钰……

因着对雪影和梦狸的歉疚，不敢接近床半步，独自倚在房门口的窗边，指尖不时地划过脸颊上，被梦狸轻啄过的地方。可心里却清楚，这个本不属于他。

第五十八章：揪心一夜的真相

窗外的连夜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然而天也大亮了。虽都说雨后晴空万里，可此时屋内的三人，却只剩满心的阴霾。

子琼和炎煜涵彻夜未归，甚至音讯全无。梦狸高烧不退，整夜呓语不断，叫的全是子琼的名。

可最煎熬的，还是雪影。自己视如亲人的梦狸昏迷不醒，那个令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又不知置身何处。

往往，清醒着的，才是最痛苦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白钰也是整晚没睡，甚至只是站在窗边，没有挪动过半步。

“我们能做什么？”雪影已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却依旧可以清晰地听出声音中的颤抖和绝望，“你也已经陪他去找过了，一无所获不是吗？我们等了整整一晚上，他们也没回来。”

雪影吃力地撑住床沿站起身，走到白钰身边。

“混蛋！”双手抓住窗沿，随着一声失控的咆哮，雪影狠狠地扯开了窗户，“你们俩要是还活着，就赶紧给我滚回来！”

雪影声嘶力竭地朝着窗外吼着，这一声嘶吼似是用尽了他浑身仅存的力气，之后，在白钰的半扶拌拉下，缓缓地蹲靠在墙边，一双眼无神地看向地面。

“梦狸！”

是一晚没睡产生幻听了么？雪影和白钰同时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不语。

“梦狸！”

不是幻觉。雪影迅速起身，还没完全站稳，就急着朝大堂跑去，连撞倒了一旁的白钰也全然不知。

一个往外跑，一个往里冲，于是，硬生生地撞作了一团。

炎煜涵无奈地叹了口气，边笑边提着雪影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喊一声“影”，雪影已经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脸，一边用力地往外拉，一边瞪大了眼吼着：“疼不疼？疼不疼？你是死的还是活的？”

子琼本来还想抱怨雪影的莽撞，可一听到他的话，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看着同样一脸茫然的炎煜涵，完全摸不着头脑。

见炎煜涵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喊疼，雪影收住了手上的动作。下一秒，紧紧地扑到了他怀里，抱着他：“混蛋！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我一走了之？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

“影……你这是、怎么了？”

雪影不理他，只是哭得更大声了：“你死就死吧，死了魂魄干嘛还要回来？”

炎煜涵大骇，一把扯出怀里的泪人儿：“你胡说什么呐？谁死了！”

“你还骗我！你要不是鬼魂，为什么我捏你捏得那么大力，你都不喊疼？既然你死都放心不下我，为什么还要走！你说、你说啊！”

炎煜涵瞬间崩溃了，嘴角不停抽搐，两手紧紧抓住雪影狠命锤着他胸口的拳：“影，你干嘛？我活的好好的，干嘛莫名其妙地非说我死了？还是，你想现在锤死我？”

一旁的子琼也完全懵了，一脸错愕地看着雪影：“是啊，小影。大哥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要咒他呀？”

“什么？”雪影仍不可置信地死盯着炎煜涵，直到他掰开自己紧握着的双手，将它们分别放到他的脸上和胸口。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和掌下胸膛的起伏，雪影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活生生地回到了他身边。高兴之余，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白钰此时也已身处大堂之中，见到雪影还欲扇第二下，立刻上前拉住了他。

他刚那一巴掌着实把炎煜涵吓得不轻，四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都说不出话来。到最后，还是子琼的一句“为什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炎煜涵也被子琼的声音唤回了神，一手捂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雪影。

“为什么？”雪影已止住了泪水，恶狠狠地盯着这两个彻夜未归的人，“你们有脸问吗？”

“雪影，你冷静点。别吵着梦狸了……”白钰虽然不赞同雪影的暴力行为，但是一想到还昏迷不醒的梦狸，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只是说到梦狸，还有一个人也同样有了反应。只是与白钰截然相反的，子琼笑得一脸阳光：“对了，小影。梦狸呢？我正要找他呢，大哥都跟我说了，你们在皇宫……”

“闭嘴！”雪影厉声打断了他。

子琼被他突然的一声怒吼怔住了，不明所以地看向一旁的白钰，可他也只是蹙着眉，别过脸去不看自己。

炎煜涵也意识到了，气氛似乎不对劲：“影，出什么事了吗？”

雪影咬着唇不吭声。

白钰深深地吸了口气：“梦狸病倒了，你们快进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的瞬间，子琼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再也不敢耽搁，一个箭步便蹿到了梦狸的房里。白钰紧随其后。

炎煜涵亦是神情凝重地看着雪影：“影，怎么回事？”

见他还是垂着头沉默不语，炎煜涵不免越发担心，正欲上前拉他的手，却又再次被他紧紧地抱住。

雪影依旧没有出声，但炎煜涵知道，他比之前哭得更厉害了。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是抬起手，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背，似是在安慰一个迷途的孩童般。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炎煜涵蹙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怀里的人这般恐慌，甚至还以为自己和子琼已不在人世。

“影，没事了。我在，我好好地在你身边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梦狸又是为什么会病倒的？”

雪影抽泣着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个详细。

整个过程中，炎煜涵的眉始终没有舒展开过。直至事情说完，他将自己的怀收得更紧了……

“影，对不起，是我不好。若是我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一定不会一声不响地消失那么久。对不起、对不起……”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抹平心头激起的涟漪，再多的话语也无法治愈此刻撕心裂肺般的疼惜。

雪影像个孩子般，在他的怀里蹭干了眼泪，之后抬起头，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开心地笑了。

“对了，既然你们都没事，为什么昨晚不回来？”

“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

炎煜涵牵起雪影的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雪影转身想在他身边坐下，却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扯入怀里，自己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下意识地想站起来逃开，却被他死死地箍住，雪影挣扎了两下未果，便也不再反抗。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前一夜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