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则是一脸不可置信：“正是啊。炎公子岂会知道？莫非你知道这是什么病？”
“他们死后，尸体是否呈紫黑色？”炎煜涵继续问道。
“正是、正是！”
“那就是了。他们得的是鼠疫，又叫‘黑死病’。”
“鼠疫？”四人同时问出了口。
村长见炎煜涵甚是了解，急忙又问：“既然你知道这病的名字，那是否知道该如何医治？”
炎煜涵但笑不语，这可急坏了村长。正欲继续问其可有解救之法，可见他似乎不愿多说，又不敢开口多问。
“喂，你要是有办法的话就快说！难道还想多添几条人命吗？”雪影内心是善良的，不愿见村民受苦，可又不愿向炎煜涵低头，话出口，语气难免不动听。
炎煜涵正欲开口谁什么，只见远远地有人朝他们这跑来。
因着积水，那人跑得并不是很快，但呼声却远远地就传了来：“村长！村长！不好啦，张三出事啦，跟那些个人一样，呕吐不止啊，您快去瞧瞧呀！”
村长一听，又是惊又是忧：“什么？我现在马上就去！”
“别去！”炎煜涵冷声道，“鼠疫会传染！”
“什么！可这……人命关天啊！”村长急到不行，却又在听到会传染之后，不敢贸然行动。
“村长，在下略懂医术，您现在就去把村子里，有类似症状的人，全集中到一起，然后将他们单独置于一间屋子内，别让其他人接触，以防传染扩散。而那些人用过的器具，均用烈酒擦拭清洗，实在无法清理的，就销毁吧。待都安顿好之后，在下自有办法。”
“好好，我这就去。”村长不敢再耽搁，带上那个来报信的年轻人，奔走于各家各户间。
子琼和梦狸也因为这鼠疫的事，没了勘察的心思，想跟着炎煜涵一起想办法救这些无辜的村民。
炎煜涵停下了脚步，这回，没有像以往一样跟雪影抬杠，甚至失了笑容：“影，你真的要我救他们？”
“当然！”说是这么说，雪影却发觉他神色不对，“喂，变态，你怎么了？不会连你也没办法吧？”
子琼和梦狸也觉出了异常。
“大哥，你怎么了？”
“是啊，炎大哥，你怎么怪怪的？”
炎煜涵在三人脸上环视了一周，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雪影脸上，是自己的错觉么？为什么总觉得此刻的雪影，眼神中明显地带着担忧？
“我有办法救他们。”
“真的吗，大哥？太好了！那就帮帮他们啊，那些可都是无辜受洪灾连累的百姓啊！”
梦狸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赞同。
“影……”
“你……”总觉得炎煜涵的表现不正常，却又不知是哪不对劲。再三思忖，雪影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你要是有办法，就赶紧救人去，别说什么那些人跟你没关系，你偶尔有点人性行不行？那些可都是命，活生生的人命！”
“好！”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雪影担忧的眸子之后，全数吞回了肚子里。待到再开口的时候，已在不知不觉中，换上了往常的笑脸，伸手在雪影高挺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我的影一直都这么善良。”
说罢，收了手，转身朝村长家走去。
“喂，变态！”雪影却叫住了他。方一开口，就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叫住他？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正当梦狸和子琼捂着嘴偷乐之际，炎煜涵却厉声拒绝了他：“你不许跟来！”甚至连头都没回。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跟雪影说话。
“为、什么？”似是被他吓到了吧，但雪影更不解的是，以往不都是这家伙硬要将自己带在身边的吗？为何此次自己主动要跟去，他却要反对。
“没有为什么。你好好陪着你的亲亲小主人。子琼，你替我看着他。”
“可是，大哥，我们也想跟你一起去啊。”
“你们不是还要勘察灾情吗？忙正事去吧。再说你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我就够了。”说完，不等他们反驳，纵身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梦狸看着愁眉紧锁的雪影，走过去拢了拢他的肩。
雪影回头看了他一眼，遂又低下头，低声呢喃：“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凶。也是第一次，不要我待在他身边。”
梦狸不忍：“小影，别乱想，炎大哥是怕你被传染，他是关心你。而且他不是不要你陪，你看，我们不都是被他扔在这了么？他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帮不上忙，万一到时候连我们都被传染了，岂不是白白给他填麻烦么？再说，我们确实还有正事要办。”
回头看了一眼子琼：“小影，相信我，是你想多了。小破孩还在等着我们，我们快走吧。”
说完，拉着呆滞的雪影，走到子琼身边，继续朝着水流的源头前行。
只是，他似乎在转身的瞬间，听到了雪影略带哽咽的话语：“他不一样了。从那儿回来之后，就不需要我了吗？”
傍晚时分，天下起了雨。虽然暂时还不大，但汛期的雨，必定会倾盆。勘察得也差不多了，三人飞奔着往回赶。
才刚进家门，就见到村长家一屋子的人掩面而泣。
“这……”梦狸大为不解。
子琼懔然，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村民：“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遇难了？”
雪影环顾四周，突然一把扯过那个被子琼拉着的人，接近疯狂地吼着：“炎煜涵呢？他不是回来救人的吗？为什么你们都在这哭？人呢，他人呢！”
梦狸费了好大劲才将雪影拉回来：“小影，你冷静点，这样会吓到他们的。”
继而转过身，看着那个被雪影吓坏的人，梦狸弯腰赔了个不是：“这位大哥，对不起，小影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都哭成这样？”
那人还没缓过气儿来，只一味地哭着，这时，村长从里屋走了出来。
“村长！”子琼赶忙拨开人群，快步走到村长面前，“村长，这是怎么了？不会又有人……”
“不不不！”村长连忙摇头，“没事了，都没事了！太好了！”
三人总算都松了口气，可是环顾四周，梦狸更困惑了：“既然都没事了，为何还哭成这样？”
“这……”村长逐渐面露难色，偷瞄了雪影一眼，之后迅速地调整好语气，“大家都是喜极而泣啊。本来以为自己的家人是无力回天了，可是这炎公子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一下午时间，竟让全部的人，都又活蹦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炎煜涵，你好狠的心
“是啊！炎公子真是好人呀！”
“是啊！真的是活神仙呀！”
众人对炎煜涵的夸赞声此起彼伏，甚至有激动的人，已经跪倒在地，纷纷叩谢这几位远道而来的救命恩人。
子琼和梦狸连忙将众人扶起，唯有雪影，一张脸始终苍白如纸，此时听完村长的一番话，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疑虑，紧张地问：“炎煜涵人呢？他怎么了？为何没见到他？”按照这家伙的个性，必定是不会错过这种被人膜拜的场合的，何以唯独不见他人？
村长的额角渐渐渗出冷汗：“炎公子他……”
“他到底怎么了！”雪影一把揪住村长的衣袖，目光甚是骇人。
村长似乎真的被吓到了，颤颤微微地答道：“他、他在里屋、休息着……”
休息？从认识他到现在，就没见他有休息过。不敢再想下去，雪影急急忙忙地朝里屋跑去，却在经过村长身边时，被他拉住了手。
“等一下，炎公子说他不想见你。”
“什么？”雪影不可置信地看向这说话的人，“你确定是在跟我说话么？我叫雪影……”
“我知道。”见到雪影如此表情，村长竟也觉得不忍，索性转过脸不看他，扫了一眼子琼和梦狸，“炎公子说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
这下子，就连子琼和梦狸都围了过来。
“村长，大哥为何不愿见我们？他到底怎么了？”
“这……”
“村长，炎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进去吧！”
村长又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雪影，叹了口气：“你们放心吧。炎公子没事，许是方才救了一下午的人太累了，他说他需要休息，让老汉出来通知你们一声，别去打扰他了。”
子琼和梦狸面面相觑，虽仍心有疑虑，却又不得不按照炎煜涵的话去做。
只是，此时的雪影……
“小影。”梦狸抬手擦去他脸颊的泪水，“放心吧，炎大哥没事的。”
“他当然没事！”雪影一把拍开他的手，逐步后退着，“他能有什么事？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而已！”之后，便夺门而出。
门外，是无边的夜色，和倾泻的大雨。
“小影！”梦狸欲追，却被子琼阻止了。
“让他静一静吧，他这样子，你追去也没用。”子琼又看向村长，“村长，让大伙儿都散了吧，既然人都没事了，大家也该回去休息了。我们坐下谈谈关于治水的事。”
村长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狠劲地锤了下自己的头：“你们看我这老糊涂，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说完，便快速地遣散了众人。
之后，三人围坐在了桌边。
“村长，下午我和梦狸去看了一下。你们这儿的堤坝几乎已经全垮了，难道朝廷一直没有派人来修过么？”
“哎，哪能不修啊！可这上头，只负责临安的治水事项，而我们这儿啊，包括整个湖州，都是由临安将灾情上报，上头拨款或派人到临安，然后再由临安方面带来这儿。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这儿才会困难至此啊，这个中缘由，想必不用老汉我多说，二位也该明白吧。”
子琼皱着眉点了点头：“由人间接通报，其中必然存在疏漏。”
“岂止疏漏啊。这朝廷每年都会拨款赈灾，可这钱……临安是大城市，现在都面临严重的洪灾，更别说是我们这小地方了。堤坝倒是每年都会有人来修，只是也仅仅做些表面工夫而已，若真的年年加修，那堤坝，又何以会坍塌至此啊？”
村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梦狸见状，替他倒了杯水。
“梦狸。”子琼一脸凝重地叫了他一声，“其实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尽快去临安。”
梦狸点头：“是。下午我们沿着水流的方向一路逆行，依我看，这洪水的源头，还是在临安那里。所以，皇上才会要你去那儿。”
“没错。村长，可否借下纸笔。待我写封信回京，禀报这里的情况，劳烦您想办法帮我们送去。之后，我们也好尽快起身去临安。”
“有有有，我这就给你拿去。至于这信，村子外有个小县衙，你们可以让他们给送去。”
“如此甚好。”
当即，子琼便写了封信，希望皇上能直接派人来湖州，加固修筑堤坝。
封好信口，二人起身回房，却在拐角处遇到了刚出门的炎煜涵。
“大哥？你不是在休息么？”
还是那慵懒的笑容，却夹杂着无力的苍白。炎煜涵抬手，满不在乎地挥了挥：“哪要休息那么久啊？”环顾了下四周，“我家的小怨妇呢？”
“炎大哥，你还记得小影吗？”梦狸似乎有点生气，若不是有子琼拉着他，他指不定就要对着炎煜涵大发雷霆了。
“影？”炎煜涵不解，“怎么了吗？”
梦狸又欲发作，却被子琼捂住了嘴：“大哥，你今天为什么对他那么凶？还说不想见他？”
“原来是这样。”炎煜涵苦笑着摇头，“他是不是生气了？如是因为这个，那便随他吧。”说完，转身便走。
这，确实不合逻辑。若换作平时，他不是应该急着去哄他的小怨妇了吗？
子琼上前拉住他的手腕，非要他给出个解释。却在握住他手腕的瞬间，清楚地听到了他抽气的声音。而手上，也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厚度。
于是，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掀开了遮盖在他手臂上的衣服。
厚厚的一层纱布，斑驳的血迹依稀可见。
“大哥，这……”
炎煜涵忍痛抽回手，赶忙重新扯下袖子遮住，有些不耐烦地轻吼：“不用你们管。我先回屋了。”
目送着他离开，子琼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还算了解这个大哥，他若不愿说，自己便也只能沉默。又看了看身边的梦狸，一双拳紧握着。子琼伸手握住一只：“你怎么了？还在生大哥的气么？”
梦狸甚至没看他一眼，猛地朝炎煜涵房间跑去。
“梦狸！别去啊！”子琼无奈，紧随其后，生怕他惹怒了炎煜涵。
“砰——”房门被梦狸狠狠撞开。
炎煜涵斜睨他一眼：“出去。我要睡了。”
“小影误会你了。”
眼前的人，身形明显有了一瞬的僵硬。
“无所谓。不过，希望你别多嘴。”
“你看看外面的天气。”
炎煜涵不解，却还是忍着不耐烦，朝门外看了一眼：“又下雨了。”
“对，而且很大！”
“无所谓。”
“所以，如果我告诉你，小影因为误会了你，所以一气之下跑出去淋雨，你也会觉得无所谓，是么？”
“啪——”才拿起的茶杯，就因为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摔向了地面。
碎的，却不止是杯子，还有心。
当子琼赶到的时候，正与飞奔而去的炎煜涵擦肩而过。
“大哥？”看到几近疯狂的炎煜涵，子琼甚是不解，问梦狸，他也不说。
雪影一路在雨中跑着，漫无目的，许是想要冲刷掉内心的烦闷，却只觉愈来愈无力。
也多亏这倾盆的大雨，让人分不清他脸上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我讨厌你。炎煜涵，我讨厌你！”雪影脱力地靠在墙角，放肆地仰天长啸。
接着，又低下了头：“可为何，我会如此在乎你？”声音很小，小到被刺耳的雨声全数吞没。
抬手锤向自己的左胸口：“又为何，这里会这么痛！”
转过头，发现身边有棵树，狠狠地一拳砸了上去：“为什么！”
又是一拳。
“你说话啊！为什么这么对我？”
一拳接一拳，即使自己已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也不愿停歇。反复地问着一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的问题，却无人能给予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在做什么！”见到那滴落的鲜血，炎煜涵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不由分说，一把将这个在雨中肆意作践自己的人儿搂进怀里：“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怀里的人没有挣扎，声音已虚弱到极点：“炎、煜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