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你会来救我的对不对？你一直都是懂我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我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白钰照着雪影方才告诉自己的位置，终于找到了那片竹林。

终于，又再见到他了——虽然，是在这种时候。

此时的炎煜涵早已处于暴走状态，他当然猜到雪影去了哪儿，他也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根本没有再多的时间去埋怨谁、责怪谁，唯有甩袖愤然离去，满心担忧地赶去找他的影。

可是才一转身，就见到了喘着粗气的白钰。

完全将风度抛到了脑后，炎煜涵上前一把扯住白钰的衣领：“说！是不是影出什么事了！”

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若不是已经见过雪影，白钰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炎大哥，出事了！我来不及跟你细说，你快去救雪影，他……”

话还未说完，炎煜涵早已飞身离去。

“影，等着我……千万、不能有事！”

见此状况，梦狸和萧烬也意识到，事情的确是严重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问，白钰已一脸悲恸地看着他们：“萧大人，梦狸……”

“小钰子，发生什么事了？小影他怎么了？”梦狸对雪影的担心，不亚于炎煜涵，只是既然他已先走一步前去救雪影，那么雪影必定是不会有事了，所以，这才安心地问起事情的缘由来。

终于能再次听到他喊自己“小钰子”了。白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自从临安一别，便以为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可如今，他竟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是做梦，是真真实实、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可是，要他如何开口告诉梦狸这个噩耗？

“梦狸……雪影他，被尚书夫人抓起来了。”白钰这才注意到，萧烬也在。虽然是事出紧急，但自己也不该如此不懂礼仪规矩，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

于是，简单地抱歉之后，白钰便直接开门见山地求萧烬回家，将雪影救出来。

萧烬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和梦狸都不解，为何雪影刚才还好好地待在屋内，现在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抓了？

终是避无可避，白钰唯有闭上眼，咬着牙说出了口：“大人、梦狸……请节哀……子琼他……死了！”之后，又详细地说了事情的经过，还有自己救子琼时，听到若兰说起的话。

对于萧烬来说，这根本就如同是晴天霹雳。曾经固执地以为，只要尽快把这婚事给办了，自己的儿子便从此安全了，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又看了一眼身边目光冰凉的梦狸。

萧烬深深觉得，自己真的是枉为人。可笑吗？硬生生地拆散了如此相爱的一对人，甚至不惜背上“恩将仇报”的骂名，为的只是希望能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和名声。

现在好了，子琼的名声确实保住了，可同时也丢了性命。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以至于终于敌不过自己内心的歉疚，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执意要跑来和恩公一起以酒浇愁。

当初将梦狸赶走的时候，他就暗自发过誓，只要子琼能平安，他便前来以死谢罪。只是现在，死也无用了，唯有活着，才是对自己最狠的惩罚。不仅要继续承受之前就存在的歉疚感，还有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

从听到这个噩耗起，梦狸便再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脸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似乎冷血的平静，让白钰倍感不安。

“梦狸……你别这样，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喊出来。虽然子琼他……他……但是还有我在，不是吗？就算只是普通朋友，我也有资格陪你一起分担痛苦吧？”

梦狸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回了屋。

萧烬已无颜再求梦狸想办法救自己儿子了，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回家将雪影救出来，还给这个身心俱疲的恩公。

白钰愈发担心梦狸，跟着他进了屋。没有见到他哭，也没听到他喊，只见他一个人点了灯，坐在一旁喝茶。

“梦狸……你……还好吗？”

梦狸转过头，安慰似的回以一笑。

可他这一举动，差点把白钰给急哭了。两步跑上前，将他搂进了自己怀中。

“梦狸，你别这样。我宁可听到你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不愿见你这样强颜欢笑。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好可怕。我好怕你受不了这打击，过不了这个坎儿……”

梦狸依旧是笑着，轻轻地推开了他。

“小钰子，我没事。我早就做好迎接这个噩耗的准备了。只是我没想到，它会真的发生。”

白钰越来越不懂他了，心爱之人死了，他居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梦狸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子琼不会死的。因为，他有我。”

“疯了……你疯了……”白钰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梦狸，你看着我，清醒点儿！子琼他真的死了！雪影也是亲眼见到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冤枉。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也非接受这个事实不可，子琼他死了！”

梦狸不再接口。因为白钰根本不知道，子琼还有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不知道，梦狸为了子琼，连命都愿意送给他。

火海中，雪影蜷缩着身体躲在墙角，但是他深知，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因为自己的四周已被烈焰包围，甚至连微微动一下，都能烧着衣裳。

“涵……你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偷偷跑到这儿来，你生气了？”

“涵……你知道的，我最怕火。”

“涵……你再不来，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的小怨妇了。”

“涵……咳咳——我好难受……”

“涵……我的眼皮好重。”

雪影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身侧的火堆上。

跳动的火苗迫不及待地吞噬着他周身的一切。衣服、靴子、头发，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已开始有火苗在上面跳动，而那个被火苗肆意践踏着的人，竟似毫无知觉般，安详地睡着。

而在他倒下的瞬间，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已身在门外，与他，仅有一墙之隔。可他，却不可能知道了。

从尚书府那扇朱色的大门开始，一路上开满了鲜血绽开的红花，印衬着那一袭迎风飞舞的红衣，妖艳中夹杂着不可言喻的恐怖气息。

凡是出现在炎煜涵视线范围之内的一切人和物，没有留下任何活口，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正如那时候胆敢挡他们道的那伙儿山贼。

一只手狠狠地掐住尚书夫人的脖子，若不是还需要她开口告诉自己雪影的下落，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扭断它。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早在见到子琼尸体的时候，这女人就已彻底崩溃。虽然在外人眼里，她是人人称羡的尚书夫人，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艳丽的光环下，是一副形同傀儡的空壳。若不是因为那该死的朝中暗斗，她也不会被逼着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这些年来，萧烬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若不是那晚他喝醉了酒，她甚至没有机会怀上子琼……

所谓狗仗人势，最开始的那几年，因为不得宠，竟连下人们都没把她这个尚书夫人放在眼里。

于是，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待人也越来越刻薄。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子琼出世。萧烬对儿子很是疼爱，母凭子贵，她总算找回了一点地位和自尊。

只是，这二十年来，她始终没有快乐过。若不是还有个子琼在自己身边，这样的日子，她也撑不下去……

既然现在子琼已死，她亦是生无可恋！

而这样的人，是无所畏惧的。

于是，她只是笑着告诉炎煜涵：“你应该再来得早一点。现在……那个杀我儿子的凶手，怕是早已葬身火海！”

第七十一章：善恶到头终有报

自从雪影住进炎煜涵的心里之后，炎煜涵毫无波澜的感情世界里，便有了一条底线，那是任何人都不可随意碰触的底线，那就是他的影。倘若有人胆敢触犯到这条底线，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甚至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此刻，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女人完全不怕死，因为她不仅敢触犯炎煜涵的最爱之人，甚至还不知死活地将他推入火海之中。不是别的，竟然是火！

炎煜涵的一颗心，疼到无以复加。他虽不能容忍任何人亵渎他的影，但他却有信心，无论雪影发生什么意外，即便是有性命之忧，他都有能力解救他。可是，内心与生俱来的恐惧，他是没办法替雪影消除的……

炎煜涵的手还掐在尚书夫人的脖子上，只是再没有继续用力，反而一把将她甩到了身旁的阶梯上。

不过，这下可摔得不轻，能够清楚地听到，身体砸到地面上发出的闷响。尚书夫人顿觉浑身骨头几近断裂散架，五脏六腑也被震得剧痛无比，还真不如被他直接掐死来得爽快。

炎煜涵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更何况是对着这样的一个女人。

他若是认定了一个人该死，却又不杀她，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会要她生不如死！

“影——！”

炎煜涵冲进了火场，可是，周身都只是一片刺眼的火光，哪里还有雪影的影子？

“影！影！”

看着满屋的狼藉，所有的可燃之物都早已被大火肆虐得面目全非。这种状况下，他的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不可以……影，别怕，我来了。”

“影——你在哪？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影！你出来啊，我知道我来晚了，你出来，打我骂我都行，我绝不反抗，但是，你得先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才行！”

一遍遍地喊着雪影的名字，声音明明早已明显地颤抖起来，炎煜涵却始终不愿放弃。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倒在墙角下的身影。

若不是要急着要将雪影带离这个让他惊惧万分的地方，炎煜涵绝对会停下来狠狠地扇自己，甚至恨不得要杀了自己。

他的影，一定是怕极了，才会如此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甚至在倒下的时候，还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胸前，一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雪影的手上、身上，好多地方都有着烈火印下的伤痕，炎煜涵看着那些焦黑的地方，恨不得从自己的心上割下肉来，填补到那些伤口上去。

炎煜涵坐在门前的阶梯上，将雪影抱在自己的怀中。一双眼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烟熏了太久，红得厉害。

“影，对不起，我来迟了。”炎煜涵伸出右手食指，颤颤微微地递到雪影的鼻前，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鼻息之后，总算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手抱着雪影，一手艰难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了早已衣不蔽体的雪影身上，整个过程，炎煜涵都未曾松开过自己的怀。

尚书夫人一直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做完这些，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以前看你对湘灵那个贱人的态度，我还欣赏过你是个足够冷酷的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抱着个死人暗自神伤，这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炎煜涵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是腾出一只手来，缓缓地抽出系在腰间的玉箫，凑到嘴边简单地吹了一个音，之后，再无动静。

“呵，怎么？连首完整的丧乐都吹不起来么？那这家伙死得还真可怜……”

尚书夫人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也无所谓再多刺激刺激这头盛怒的狮子。

只是，刚说了两句，便惊悚地瞪大了眼，颤动着双唇，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被炎煜涵的狐王焰烧死的人，连粉末都不会剩下，所以，整个尚书府内，除了炎煜涵、雪影和尚书夫人之外，就还只有一个子琼的尸体。

可是现在，居然凭空多出了数百只狐狸……

或大或小、或黄或灰，总之，是什么样的都有。而它们，正慢慢地朝着他们身边聚拢过来。随着包围圈越缩越小，尚书夫人内心的惊惧却是越来越大，直觉告诉她，是炎煜涵刚才的那声箫声招来了这群畜生。

直觉还告诉她，接下来一定还会发生更恐怖的事，而且，绝对会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炎煜涵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抬首看向四周的狐群。所有的狐，在接触到他眼神的一瞬间，皆俯首称臣。

“你们，想不想知道，人类的女子是什么味道？”

狐群众，有狐开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炎煜涵将怀里的人搂地更紧了些，继续道：“深山中数百年如一日的修行很无聊吧？本王今天给你们找点乐子。”

猛地转头看向尚书夫人：“这个女人，就是你们的犒劳品！”

尚书夫人已经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她此时内心的恐惧感。看着炎煜涵脸上的笑容，心都差点直接从喉咙口跳出来：难道这家伙是想让那些畜生生吞活剥了自己吗？

当然不是！

炎煜涵没有那么仁慈……

满意地看到了所有狐狸眼中饥渴的目光，炎煜涵又继续说道：“光吃多没意思？肉谁没吃过？你们想不想试试，做人类男子的感觉？怎么说，这女人看着也还不错吧？”

狐群中已开始陆续发出激动的低鸣声，炎煜涵满意地抱着雪影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们记得处理干净，这个，不用我教吧？还有……”他又回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子琼，又随意喊出了几个小喽啰，“你们几个，带上他，跟我来。”

不久之后，炎煜涵回到了竹林。

“……”梦狸一见到他怀里的雪影，哑然失声。他甚至不敢问炎煜涵子琼此刻的下落，因为从他那个角度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炎煜涵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炎煜涵脱下雪影身上裹着的自己的外衣，又小心翼翼地揭下了他身上残余的衣物碎片，强忍着内心的痛楚，替他将烧伤的地方悉数治愈。

只是雪影的吐息，越来越慢，更是完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他本就只是由梦狸的一条尾幻化而来，生命力比一般的狐都还脆弱，甚至是，死后连魂魄都不会有。

炎煜涵伸手抚上雪影的脸颊，将那些玷污他容颜的黑色污渍一一抹去。

白钰在一旁看着梦狸几次开口欲言，却又都再次将话吞回肚子里，终于忍不住替他问出了口，虽然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没办法，他就是不能看着梦狸为子琼干着急。

“炎大哥，你救小影的时候，可有见到子琼的……尸体？”最后两个字，是胆战心寒地说出口的，因为梦狸口口声声地说着，子琼没有死，所以，他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到子琼已去世这个事实。

炎煜涵的眼始终没有离开过雪影紧闭着的眼，抬手指了指门外，三只褐色的小狐狸，驮着子琼进了门。

等萧烬回到家中，已不见了所有人的踪影。

除了那还在继续燃烧着的屋子，不断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其他再无任何异动。他不会知道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更不会知道自己的夫人竟已连尸骨都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