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攻略 下——螟蛉子
螟蛉子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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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锋道:“我就知道韩寐没安好心。上回他在丹山镇附近设伏,用的尽是蒙古角弓。”

暗卫九摇摇头:“如果属下是嫡长子,蜀王就是属下胞弟。怎会杀害太后……通敌叛国?”

夜玛颐作出一脸羞愤:“主上有所不知。卑职惭愧……韩寐乃是太后与卑职之父私通所生。韩寐狼子野心,在仁寿宫撞破两人之事,情急之下竟杀母弑父,意图遮掩。他一心想当皇帝,不惜勾结突厥小可汗的后裔张碧侠,甚至想利用主上诛杀伪帝,再调头对付主上。卑职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暗卫九懵懵地看着夜玛颐:“……”

夜玛颐道:“主上不信,待时机成熟,可与韩寐当面对质,问他是否是主上的兄弟。”司徒雅曾告诉她,韩寐已许下承诺,绝不与暗卫九相认。质问时韩寐若有半点犹豫,就必将一败涂地。

司徒锋对韩寐全无好感,听至此处,已信了七八分:“此獠不得不除。不过我们得去唐门。”夜玛颐问是为何。他便将暗卫九中毒的事讲了。

夜玛颐觉此事刻不容缓。当即表明忠心,派遣手下备来马车软毯等物,请暗卫九和司徒锋入内歇息。百余人骑马随车,一路吃香喝辣,浩浩荡荡往渝州奔去。

第八十一章

唐门位于渝州以北,倚山建堡,远远能看见城池吊桥。其地形险要守备严密,远胜白龙四十寨。一条小路蜿蜒而上,直通堡门,两旁杂草丛生异常葱翠。夜玛颐宛辔回马:“看准地上辙印,牵马而行。切莫踏出小径,否则触发毒物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司徒锋道:“小爷就想不明白了,韩寐以前是怎么打下唐家堡的?”

夜玛颐理所当然:“韩寐是韩寐。习武师从张鹤心,用兵师从代北侯,推崇突厥强弓劲弩,精研西域兵书。如此人物,装疯卖傻韬光养晦……我早就劝告过那伪帝,可惜他不以为意。”

暗卫九想起韩寐攻打白龙寨、沿路筹兵的情形,由衷道:“蜀王很厉害。”

夜玛颐诚心诚意道:“主上,其实司徒雅比蜀王厉害。”韩寐在白龙寨大动干戈,不过是为司徒雅做嫁裳。而司徒雅,在金陵假惺惺助韩寐一把,将韩寐推至风口浪尖,再逼她投靠暗卫九。不折一兵一卒,将他们牵来绕去,互为牵制。最可恶的是,此人不但狡诈圆滑,而且身手好到能杀死韩寐的师父张鹤心,她想动也动不了。

听见司徒雅的名字,司徒锋眉头大皱,暗卫九面沉似水。这时城头有人喊话,问来者何人。司徒锋抱拳纵声道:“在下司徒锋,有急事求见贵堡少主!”

城头寂静半晌,冷不丁地掷下数枚铁蒺藜,长了眼般钉向司徒锋。司徒锋迅疾拔剑搪拨,那些铁蒺藜触及剑尖,还来不及爆射四散,就让剑气震得荡为齑粉:“瞎了眼的看门狗,老子好声好气和你通报!你却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他飞身跃起,就要斩断吊桥铁索。

说时迟那时快,自城头掠出一道白影,攀着铁索腰如轴转滑下半丈,凌空与司徒锋交手过招。两人不痛不痒缠斗一阵,那穿着素色孝服的公子竟一把抱住司徒锋:“真的是你?!”

司徒锋将剑一背,任他抱着自己落地,余怒未消道:“不是你爷爷我,还能是谁。”

唐铁容把着司徒锋的肩,定定看了一阵,激动万分道:“死泼皮,方才你通报姓名……那句话讲的……实在太像人话了。我还以为是谁易容骗我!你真的没死?!”他忍不住捏了捏司徒锋的脸皮,又忘乎所以地检查司徒锋的手臂腿脚,最后长吁一口气,往司徒锋胸前轻捶了一拳。

“死不了,”司徒锋心不在焉道,“我说你好歹是唐门少主,怎的骨头这般轻贱,非要小爷骂你几句才高兴?”他不情不愿的,照唐铁容胸膛也是一拳。

唐铁容笑了笑,扫睇乌衣卫一行人,目光落到暗卫九脸上,不由得复杂几分,转身下令让护堡长老打开城门:“现下江湖不太平,进去说话。”

司徒锋本以为,唐家堡就是个大宅院。孰料进去之后,竟是数条纵横交错的街道,热闹非凡。商贩往来其间,操着一口和江湖黑话截然不同的隐语讨价还价。此时见了唐铁容,纷纷抱拳见礼。唐铁容道:“今日是我唐门旬市,各地商贾云集于此,做些药材买卖。”话音未落,便有两人寻至,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禀道:“家主,武林大会才到一半,你就不告而别,那崆峒派的风掌门,气得拍碎了老家主最喜欢的那套檀木太师椅。”

另一位苗族公子笑道:“还有少林达摩院首座昙渊大师,不知怎的打起了瞌睡……”

唐铁容道:“告诉他们,诸公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与其因推选谁当盟主争论不休伤了和气,不如休整一日,再从长计议。”又看向司徒锋,“三公子在我唐门作客之事,不可泄露半分。”

唐铁容下意识挈紧司徒锋的手,引众人穿过堡西一片松林,到临水的僻静宅院安歇了,还是不肯放手,又领着司徒锋往外走:“泼皮,你我单独聊聊。”

司徒锋心生疑窦,随他踱至院外的水榭,质问:“什么武林大会,选什么盟主?”

唐铁容不答反问:“……这风口浪尖,你来唐门作甚?”

司徒锋按下火气,抱手靠着亭柱,将白龙寨一别后的经历讲了一遍:“若非暗卫九中了奇毒,小爷才懒得来看你这张娘们脸。”

这话唐铁容不爱听,可司徒锋救了他一命,不好摆脸色。司徒锋的为人,他知道,有点手段、天资聪颖,可终究是小孩心性,家里老幺么,宠坏了,讲话不过脑,逞口舌之快。他幺妹唐铁娇也是如此。虽然小事离经叛道,但大事都向着正道。何况这几月,他已继承家主之位,该有个家主的样子了。他不自觉撑着亭柱,面对面在司徒锋头顶比划了一下——司徒锋长高了。

司徒锋冷眼瞅着他,抱在胸前的手环起又放下,神情有些古怪:“毛病?”终于一把推开他。

唐铁容整整衣襟,沉吟须臾,平静道:“家父并非殷无恨所杀……”

司徒锋挑眉,飞扬跋扈临水一坐:“哭包,你爹都离世好几月了,还接受不了事实?”

唐铁容斟酌一会,答非所问道:“是司徒雅干的。”像是在担心司徒锋接受不了。

司徒锋愣了愣,嗤之以鼻:“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那怂蛋,即便有些花拳绣腿的工夫,也决计动不了唐门家主……”话未尽,唐铁容已半鞠身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膝,抬眼目光静得可怕,好像还带了点怜悯,像是长辈放低姿态安慰晚辈。他不由自主收了声,心里烦躁非常。

唐铁容道:“你久居山林,不知道司徒雅已杀了张鹤心。其手法和杀害青城派步掌门、先严等十余位武林前辈的‘殷无恨’如出一辙。此事是丐帮帮主索烈,及武当弟子亲眼所见。”

“武林盟主的二公子,肆意屠戮武林正派的泰山北斗。五湖豪杰为之震动,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向来不问世事的少林派,都星夜赶赴蜀中,在我唐门作客,共商除魔大事。”

司徒锋目光动了动,没说话,也忘记了自己会说话。他知道司徒雅爱挑事、虚与委蛇,甚至贱模贱样喜欢男人。但他不相信司徒雅有这个本事,杀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老不死的张鹤心。

唐铁容道:“泼皮,你看着我,先做好准备。接下来我要讲的事,可能你一时难以接受……”

司徒锋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唐铁容。

“本来,令尊会因此身败名裂,你也在劫难逃,”唐铁容硬着头皮道,“但司徒雅又干了一件丧尽天良的事……反倒保全了令尊这一世清名……”

司徒锋唰地起身,风风火火往亭外冲。唐铁容早有所料,紧紧抱住他:“杀父之仇,不得不报!但你我还不清楚魔教底细,各大派又觊觎着武林盟主的位置,形势紧张至极。你懂事些!”

司徒锋沉默半晌,神使鬼差笑了一声,道:“我司徒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小爷还没死。开什么除魔大会?谁要向司徒雅报仇?唐铁容,你是不是要为你爹报仇?”

唐铁容怔在当场,不明白司徒锋是什么意思。他本以为司徒锋恨透了司徒雅,肯定会站在他这边,听这话,却好像是要包庇司徒雅了。他下意识退后半步,不解地看着司徒锋。

“家门不幸,”司徒锋撤下剑,双手一背,冷笑道,“你要报仇,小爷让你两只手三十招。”

唐铁容总算回过神,恼火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往身上瞎揽什么?”

司徒锋道:“要打就打,少说废话!小爷收拾了你,还要赶着去端了那劳什子大会!”

唐铁容从没想过要和司徒锋真的兵戎相见,何况司徒锋对他有救命之恩。可这时司徒锋蛮不讲理耍浑,他又气又急,僵硬地站在原地,无可奈何对峙:“泼皮,什么时候了,莫要胡闹……”

司徒锋见唐铁容眼睛都急红了,还傻站着不动和个大姑娘似的矜持,心道人笨了就是没办法。可除了这大姑娘似的唐铁容,托司徒雅的福,他在江湖中举目无亲,也再不会有朋友了。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你家出了事,你能让外人随便寻个理由,进来趁火打劫?我父亲尸骨未寒,他们就想选武林盟主,只有你傻,看不出他们铲除魔教是假,伺机分食我司徒家是真!”

“这回要当武林盟主,下回要解散我司徒家暗卫营。下下回想起姓司徒的和魔教有点关系,就寻个借口赶尽杀绝。”司徒锋呼出一口气,“我父亲的心血,不能毁在司徒雅手里,不能更毁在外人手里。我若服软,以后我家如何立足江湖?家贼我自会收拾,这个盟主,谁想当,我就杀谁!”

唐铁容又是一怔,司徒锋不过束发之龄,一副莽撞模样,心思却如此通透。他越想越觉得司徒锋言之有理,观人及己,他是自愧不如了。他忍不住问:“你……你不难受?”

司徒锋点点头:“还好。总不能和你似的拿难受当饭吃,给韩寐玩的团团转。”又若无其事转身收好剑,没心没肺道,“我从小就一个人玩,从来不用顾及旁人感受,反倒开心。父母兄弟,有没有都一样。哪像你唐家一大堆亲戚,拖泥带水出点事就哭哭啼啼。”

唐铁容本该生气,却听笑了。他一直认为司徒锋不尊重他,什么都不懂,总是嘲笑他,和他作对,坏透了。但他发现司徒锋神情一肃杀,眉眼就有点像司徒盟主,只是有点像,毕竟年少。

司徒锋再回身,就看见唐铁容默默抹脸,不由得奇怪道:“说你像姑娘,你还真哭上了?”

唐铁容不尴不尬扭头:“你不好意思哭,我替你哭一下。”

司徒锋本来心里闷得慌,正合计着怎么收拾那群豺狼虎豹,见唐铁容肉麻兮兮的,愈发心烦气躁。不知为何,他真的不是很难受,可能是因为没亲眼见到他父亲的尸首,也可能是他铁石心肠。

他突然觉得很孤独,很想见司徒雅,非常非常想,想到浑身热血沸腾……不仅仅是深恶痛绝,一想到司徒雅幼时委曲求全的模样,再想到司徒雅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魔教教主,他握剑的手都要亢奋得颤抖了。前尘往事不重要,哪怕司徒雅一次次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人和东西。他已经一无所有,无所畏惧,只知道,他会当上武林盟主,亲手杀了司徒雅,再把血舔干净!

第八十二章

司徒锋和唐铁容迟迟未归,夜玛颐向恭立的乌衣卫使个眼色。这动作落入暗卫九眼中,不待他问,夜玛颐就把着椅背,附耳悄然道:“卑职先让人去打听那武林大会。不知主上作何打算?”

暗卫九不自在地抬起头,过去十余年,一直有人为他做主,如今突然要他来做主,只觉如梦似幻虚无至极。厅堂里的唐门家仆揣测他是个当家作主的人物,请他到厢房歇息,又奉了茶果。

暗卫九在众人殷勤伺候下随波逐流,也不知自己飘向了哪,被人按下,就魂不守舍一坐,心想唐铁容肯定是告诉了司徒锋实情。忽听屋外有人笑道:“九爷可在?家主让在下捎个话。”

暗卫九正想起身,夜玛颐已开门相迎。来者是先前在街头遇见的苗族公子,一身五染五晒的石青布,漆黑的料子衬得他面如冠玉,皮肉嫩得像能挤出水来。乌亮的眼睛搭上可掬的笑容,无端透出几分阴邪。他踱至暗卫九身前,一股药香弥漫开来:“敝门家主和三公子有事相商,今夜无暇招待诸位,还请见宥。九爷不嫌弃,在下就越俎代庖,替家主摆宴为诸位接风。如何?”

夜玛颐抢道:“你是谁?”

苗族公子客套道:“在下是个郎中,江湖朋友戏称一声‘妙手神医’,姑娘定没听过这好笑的绰号。前月在下误打误撞,治好了唐千金眉梢的疤痕。此后一直滞留堡中,为家主略尽薄力。”

夜玛颐还真没听过这名号:“小子,你懂岐黄之术?”

妙手神医谦虚道:“苗族医术难登大雅之堂。实不相瞒,家主正是要在下来为九爷解毒。”

夜玛颐直觉这神医古怪:“解毒就解毒,说甚摆宴接风?”

妙手神医端详了暗卫九一阵:“无毒可解,只能接风。”暗卫九点点头,他的毒已经解了,过程不堪回首。夜玛颐将信将疑:“你看一眼,就知道此毒已解?”

妙手神医赔笑:“非也。九爷中的毒无药可解,就算没解,在下也解不了。”

夜玛颐理了片刻:“别绕弯子,那什么毒,到底解没解?”

“没解。不过,方才在下听三公子描述过这症状,九爷所中之毒,应是欢喜教的千欢断绝散。然而九爷气色红润、内息绵长,定是遇见了贵人,毒已不在九爷体内。”

暗卫九想不出最近遇见过什么贵人,沉思须臾,猛地站起身。司徒雅在小剑山讲的一番昏话,霎时回荡在他耳内,什么宁愿折寿也要做他两个时辰的主人……他焦急地走来走去,攥紧了拳心,实在不明白司徒雅为何要救他:“各派已云集蜀中……他若不能调遣内力……”

夜玛颐撵走神医替他参详。听罢小剑山上发生的事,出谋划策道:“主上莫慌。司徒雅欲擒故纵,再施展苦肉计,是为了让主上临阵倒戈,帮他对付司徒锋。”

暗卫九绞尽脑汁思索半晌:“三公子和二公子对我都有救命之恩……”

“索性两不相帮!”夜玛颐利落道,“卑职对《结脉连理经》略有所闻。司徒雅有本事取毒,就有本事将毒渡给旁人。主上妄动,必中其奸计。江山社稷还待主上操持,不可因小失大。”

暗卫九无意过问江山社稷,也不想司徒家手足相残。

夜玛颐将韩寐和司徒雅讲得都很丧心病狂。但在他印象中,韩寐对他很好,司徒雅也对他始终有情有义。可这两人一个通敌叛国一个堕入魔教,却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不想过问,却好似身不由己,每行一步冥冥中自有安排,就算原地不动,汹涌的暗潮也会将他推来推去。

屋外突然传来两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一个怒道:“暗卫九!”一个笑道:“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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